第41章 四十一章

爱美之心, 世人皆有, 人之天性。面对貌美之人、美丽事物，不论什么人都会多出几分耐心多上几分的偏爱。此乃人之常情。

林仙儿从小就比任何人都要清楚，有张漂亮的脸, 会得到多少的福利, 哪怕这还只是一张未长开的脸, 哪怕她的年纪还小。她已经非常懂得这个道理了, 现实也早早教会了她这个道理。

她知道只要她朝卖烧饼韩叔多笑一下，就可以多上一个烧饼, 朝街尾的大牛哥恳求一下，家里的水缸就会满, 还有家里的柴火，坏掉的屋顶等等，只要她扮作楚楚可怜的样子, 就会很容易得到她想要的东西。尤其在男人面前，无论这个男人是大是小。

因此。哪怕林仙儿年纪不大, 也知道了该如何护理自己的皮肤, 这似乎是任何年龄段的女性都会懂的。

这天和平日并无区别, 临睡前林仙儿细细地洗了自己的脸, 只是擦拭脖颈的时候，摸到了一小块鳞状凸起，这一摸，就感觉那一块的皮肤有些痒，而且越来越痒, 林仙儿忍不住地多抓了几下后，才稍微缓解了些。如此她也没太多想，心想可能是什么虫子咬了，过两天就会消了，也就这般睡着了。

结果。第二日一起，林仙儿一照那半面铜镜，不禁失声叫了出来，吓得她那麻脸父亲急急忙忙想要冲进来，却被她慌张地关在了外边。

“没事没事。就是看到一只老鼠，吓了一跳！你回房吧。”隔着门，林仙儿将林父安抚走后，才期期艾艾地又举起了铜镜，她的脖子上已经起了一大片的鳞状斑块，一摸，里面还鼓鼓的，隐隐有些发痒。

左思右想了会，林仙儿找出前几天才得到的药膏擦了上去后，又拿了条干净的布，将脖子围好了，确定没有遗漏的地方，这才敢走出去。

药膏涂在脖子上清清凉凉的很是舒服，那点痒意也没有了。上次被虫子咬了也是多亏了这药才很快消了肿。林仙儿心想中午的时候，应该就没事了吧。

但还没到中午，帮忙干活的街头小哥无意中说了句她脖子上好像被虫子咬了，林仙儿顿时就如同一只受惊的兔子，飞快地窜进了自己的房间，解开缠在脖子上的布条，看到铜镜里的状况，林仙儿整个人都呆住了。她那原本雪白的脖子，已经被发红的鳞状斑块密密麻麻给占据了，一眼看过去，竟觉得有些恶心。

更让林仙儿觉得恶心的是，她手背上竟然也开始有了，而且奇痒难忍。只要她轻轻一挠，那一片的鳞状就像受了*般扩散得更宽了。在林仙儿的害怕哭泣中，林父马上就知道了这件事，当即他就去买来各种药膏，但统统都没用，反而会让这鳞状扩散得更宽更多。甚至，在第三天的时候，林仙儿的脸上也冒了出来。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林仙儿尖叫着，她裹着脸，身子小小的，尖叫起来的样子，就像是个歇斯底里的小老太婆。

林父万分疼惜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变成这样，却完全无能为力。

“我们去看大夫吧。家里还有点钱，给你找最好的大夫，肯定会好起来的。”

在林父这句话的安慰下，林仙儿总算是平静了下来，可惜，这种平静也没有维系多久，他们拿着好不容易攒来借来的钱，看了大夫吃了药，却发现林仙儿脸上的情况变得更加糟糕起来。

“啊啊啊啊……”终于在这一系列的折腾下，林仙儿全身上下都布满了那种发红的鳞状斑块。

更让林仙儿绝望的则是周围那些人唯恐不及的避开。只因为，有人说在医馆那里听说她这病，可能会传染，本是有人不信，可接触了林仙儿当天就有发病现象后，就再也没人敢来接触了，甚至连看都不敢多看一眼，就好像看上一眼，也会染上这怪病。

也只有林父还留在林仙儿身边，安慰她，“仙儿。不怕，等爹爹攒够钱了，我们去找神医，总会治好的。”

“我要等到什么时候！！”从头到脚都被蒙住的林仙儿赤红着眼道，“什么时候才能攒够钱。”她着急，比任何时候都要着急。

见她如此难受，林父也跟着难受，“我们一定会凑到的。我们不怕，这病一定会好。”

林仙儿沉默地看了眼林父手上缠着布条，扭头便跑进了自己的屋子，再也不愿出来。

短短几日，林仙儿已经尝到了不同于以往的人情冷暖。

人人都知道林家之前那个如花小姑娘，现在得了怪病，只要一碰就也会沾上相同的怪病。这传言传到后面，就直径变成了林仙儿全身都烂了。

这话气得林仙儿忍不住解释，但已无人听她解释，每个人都将她当了下酒的谈资，津津乐道之后，再配上一脸遗憾地啧上几句摇上几下头，那无限怜悯的语调，带着高高在上的姿态。就连之前跟她关系要好的那些个‘小哥们’，也是颇为惋惜地谈着，而女孩们则更为直接表达了她们那种鄙夷的同情，心道：我虽然没她漂亮可比她干净哩。这般一说，整个人都像是升华了般。

看到这般情景，林仙儿也如一朵失去阳光和水分的花，迅速地萎缩起来，连眼睛的光也一日日黯淡起来。她尝试了所有能够找到的偏方，结果一无所获，最后只能整日裹着躲在家里。

当系统把消息传给才从书馆回来的世罗时，林仙儿已经足不出户好些天了。

听完系统的转述后，世罗神色凝重地放下手里的书，“现在林仙儿怎么样了。”

“已经待在家里好几天了，都不敢出门。”也不知是不是心虚，系统弱弱地道，“谁知道那些人……会那么编排……居然还有人说林仙儿是做了肮脏事，才会得病。更气人的是，那人也是个女人，她还有个和林仙儿差不多大的女儿！！”这事让它想到了上个世界的事，那陆世罗因为大龄被退婚，就被人非议，现在林仙儿才是个未及笄的小姑娘，那事还不是真相，这种肆意编排令人作呕。

世罗眼中闪过自责，蹙眉道，“这是我的错，我没有把握好事态发展，明知道可能发生些不好的事，却没有及时把控，让事情发展成这样。”这些天，她不是在书馆找书，和唐无风说话，便是在李园习武，与林诗音聊天，竟把林仙儿的事全交给了系统。这真是她的错。

听世罗自责，系统有些局促道，“是我的错才对。开始我以为事态没那么严重，所以就想着给她点教训，让她以后不至于变成原剧情那样……结果一时不察，事态就变成这样了。现在林仙儿的名声成这样了，人也暂时性毁容了，主人。她会不会想不开啊……”

“先不要慌。跟我说说具体情况，那种传言广么？又有多少人知道？”

稍微定了定心神，系统就将自己这些天做的、看的书从头到尾都讲了一遍，说到那些人编排的流言时，很是愤然，“……真是不懂这些人！有时间编排别人的不是，还不如多洗几件衣裳换钱了。不过，她这话也没什么人信，就没怎么传开。大家都只说林仙儿得了全身都烂了的怪病，没人敢接触。当然了，这些事就在她们那一带传着。有人也知道有这么个怪病，但不知道具体是谁。”

世罗想了想便问，“林仙儿没来找我么？”

“中途有出来求过医，可被人讥讽了几句就哭着跑回去了。这样几次后，就再不敢出来了。”系统声音低落道。它没想到，这一招，比想象中杀伤力更大。

“时刻盯紧了林仙儿，以防发生其他什么事。还有，把剧情资料里面的那个舍身崖标注出来，我们可以给它改改。”世罗眯了眯眼，又道，“对了，给我列出那些谣言的地方。”

系统精神一振，就明白了世罗的意思，立马亮出了自己的活地图。

将上面的地方还有名字都记住了，世罗嘴角扬了扬，意味不明地眸光更为明亮起来。

是夜。

那些碎嘴之人也不知是不是吃坏了肚子，一个个都在抢着茅厕，有些来不及的人，那场景几乎不敢想象。尤其是那随意编排是非的女人，更是闹得厉害，闹了一晚后，整个人颤颤巍巍的，脸色铁青，都跟散架了似的，有气无力得再也无法编排什么了。

这般来了两三次后，原本萦绕在林仙儿身上的事，就被这诡异之事给取代了。新的流言也闹开了。

起先还有人说这事是因为林家之女，但马上，就有人说看到半夜鬼鬼祟祟的人影，流言也有了新的主人。一会有人说夜半听到哭声，一会又有人说看到白影，总之弄得他们连说话声都不敢提嗓门了。再也没人说起过林家那个染了怪病的女儿，就好像这事从来没发生似的。无人知道，在这怪事之下，还有个许愿石的传说悄然传播开来。

只是。林仙儿知道这些事后，全然没有开心的模样。她坐在床边，也不知多少次看向铜镜里的脸，曾经娇美可人的小脸，此时已经被鳞状斑全部都给覆盖了，显得丑陋不堪。

一行清泪，就此落下。林仙儿从来没想过，有一日，她的脸会变成这样，更没想到，一张脸没了，就什么都没了，平日里总是对她笑嘻嘻的那些个人，也全都没了影。她也想过去找那个住在李园的贵人。

只是这个样子的自己……真的太难看了……林仙儿忍着泪，又将身体裹了起来，将自己隐在了衣服里。

“闺女！仙儿！”林父很是激动地走了进来，“我找到了法子！找到治你这病的法子了。”

“真的？”

林父缓了口气，欣喜道，“是的。近日有个关于许愿石的传说，听说已经有人许愿成功。我们何不去试试。”

听到许愿石三字，林仙儿也有些意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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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关许愿石的传说也不知从哪里开始传开的，先是无人相信，但在有几个成功案例一并传开后，慢慢信的人也就多了，就是有不信的，也在越来越多的劝说下相信起来。

“听说那王大娘带她儿媳去求子了，这不才两日不出，就传来喜讯了。”“还有那翠花，多年没能嫁出去，去许愿石头求了求，才等了半日，就有人上门提亲了。”“还有那杨家嫂子去求了医……”

众说纷纭。听得世罗心中一下好奇了起来，心问系统道，“这些都灵验了？？我们貌似没有求子丹，情缘绳这类的东西吧。”

系统也表示完全没明白，“不是就只随便治了两三病患么？”

它一说，世罗也大概明白了。许愿石许愿的人应该不少，成功的也就那么几个，可这些个许愿成功了，流传开了，人们就越是相信起来，去许愿的人也便更多，愿望一多，总会有些实现的……这样往来循环几次，就自然形成了良性循环，这也算是给了份寄托？

世罗侧了下头，看了眼一旁专注阅读的唐无风。

他已不似初见时那般狼狈瘦弱了，经过这段时间的休养，衣着整洁，十几岁的少年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几乎一日一高的节奏，如竹子生长般节节攀升着。现今已长成了俊秀少年，好看，认真，却又不多话，沉默起来感觉又很可靠，怎么看，都是个品行端正的好少年。甚至都开始有人帮他说亲了。

轻巧地弯了下唇，世罗的目光就不着痕迹地划过那双捧着书卷的手。

那双手修长，肤色偏白，是那种常年待在暗处才养出来的苍白，肤质干净温润，若不是骨节分明有力，指节掌心处隐隐有着各种细小的伤疤和薄茧，说不定会被认为是一双女人的手。

这样的一双手，捧着书，配着药，也……杀过人。这是世罗在仔细观察后，下的定论。也正式确定了这双手，是常年摸暗器的手。

几天的偶尔见面，为了避免怀疑，世罗也只是旁敲侧击了两次，从唐无风嘴里也就知道，他是来自川蜀一带，因为被仇敌追杀，才逃到了这边，在这世上已经没有亲人了，原家境不错，所以学了些武艺，也读过书。至于其他的，世罗介于身份没有多问，唐无风也没有多说。

只是。身份到底还没有真正确定下来，而他的命运又本身是如何的呢？改变命运到何等程度，才算是完成任务呢？一切都还未知。

世罗歪头看着唐无风的方向，有些发起呆来。

就坐在她对面不远的唐无风，却感觉心弦紧绷，就好似有一根袖箭隐在暗处随时袭来，使他必须时刻警惕万分。但现在没有袖箭，也没有暗器，只有一个美丽的少女，坐在他的对面，那双如秋日高空般明净的眸子正看着他，或说正看着他的方向，就好似，全世界就只看着他。仅是这样，就让他的内心荒马乱起来。自小被收养有了姓氏之后，除了家里的姐妹，他从未跟任何一个女子这般近过，哪怕仅仅是一并坐在一起看书。

情窦初开的男人，不管多少岁，第一次都总是会惊慌又包含喜悦的。这份胸口鼓涨的感觉，不论是十年后还是二十年后，都是会令人唏嘘回味的。虽说不知届时是回味年少美人多些，还是追忆自己年少轻狂的时光多些。

“……你相信许愿石么？”世罗食指点腮，寻思着问道。其实她更想问他有什么心愿。

带着少许认真的声音听得少年耳朵动了动，只见他放下书，看向世罗道，“本应是不信的……”不知他想到什么，又补充道，“但传言甚多。应该是有它特别之处吧。”说完，少年就在世罗那连眨都不眨一下的目光下，耳根微红起来。若是其他姑娘，他肯定只会觉得不知羞耻。可偏偏世罗的目光坦诚率真地没有半丝污浊，倒是他心思有些污浊了。

世罗只是觉得这唐少年挺有趣的，只要跟她说话，就一定放下手头事，然后看着她说，话不多，却也听得清楚明白。同时让她有些满意的则是他的这份态度，对其他人多以沉默相对，如有小姑娘红着脸跟他说话，便冷峻地离人两米远，弄得那些个小姑娘眼眶红红地离开，却也是有趣之极。

这唐无风也只有对她，哪怕是些无聊的问题，也会认真回答，就比如这个许愿崖的问题。这点，世罗还是比较满意的。

也正是如此，世罗有些事倒也不好直接做了，以德报德以直报怨以牙还牙，这基本就是她的原则。否则，几个不入流的手段下去，她才不信撬不开对方的嘴。何必像现在这样用些迂回手段。

“我想也是。说的那么神奇，肯定有可取之处。我打算去看看。”世罗笑眯眯地道，“看看那地方是不是真这么灵。”

唐无风张了张嘴，最终还是闭了起来，那句‘我可以帮你完成愿望’，默默地咽了回去。他看向自己的手，眼神复杂，再看了眼那边等着的护卫，心底涌起一股极度的不甘。现在的他也就是个药馆的无名小子，头无功名，身无旁物，江湖上也是籍籍无名，就连以往引以为傲的武功也随着身体的原因一并退化不少。

而世罗，李寻欢的入门弟子，其妹也将是李园的主人……他们的身份，天差地别。若是以前！！他唐无风又怎会担心自己配不上一个姑娘，呵……要是其他几位兄长遇到他这种事，定不会像他这样狼狈。唐无风捏紧了书册，低垂下目光，面上毫无波澜。

但世罗还是恍若感受到什么般，看了看又低头看书的唐无风，就又把视线转开了。倒是系统还直直盯着唐无风。

回李园的路上，系统思考了好一会，才犹疑着问了出来。

“主人……这个唐无风……是不是喜欢你了。”

世罗正举手含梅的动作停滞了下，便又行云流水般一口一颗梅子，再一颗梅核吐出，酸甜的感觉让她心情舒畅许多后，才说，“这貌似不是攻略系列吧。”

“又不是说只有攻略系才能谈恋爱，说得主人你以前好像没恋爱过似的……”

干咳了声，世罗毫无尴尬道，“这么说也没错。可总不能，多看我几眼，就算喜欢我吧。那李寻欢还有我家诗音不是爱极我了。”

“还有林仙儿……”系统愣道。

世罗无语地拍了拍额头，不再在这问题上纠缠，实际上她也能感觉出来唐无风对自己的特别，不过说起来她可是唐无风的救恩人，那能不特别么？不理谁都可以，总不能不理自己的救命恩人吧。就这样，世罗很是轻描淡写地无视了，也无视了自己还是个美貌少女。

“林仙儿那边如何了？”

“已经准备去许愿石了。看来她是信了。”

“那便好。”世罗眯弯起眼，看到事情按照自己所想的方向走，心情舒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