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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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尔德斯把皮卡停在远离汽车旅馆的地方,步行穿过最后两个街区,一路迎着这条六车道大街上来往的卡车所带起的旋风。他把自己裹在夹克里,迎着寒气往前走,最终在酒店门口停下脚步。棕榈树被风吹得低下了头,月亮躲在摇摆的树叶后面,看起来像一只银盘。
酒店的夜班经理是个中年西班牙人,他坐在柜台后面,脚搭在柜台上,正在看一台小电视机播放的墨西哥肥皂剧。剧里面的演员都有着过时二十年的发型和服装,彼此之间说话的口吻就像他们随时会打起来或开始做爱。
瓦尔德斯亮了亮警徽,夜班经理紧张地看着他。
“你见过这个人吗?”瓦尔德斯说着,拿出一张奥迪·帕尔默的照片。
“见过,但是有几天没见到了。他现在的发型和照片里的不大一样,剪短了。”
“他有没有在这里开房?”
“他女朋友开了。住在二楼。还带着个小孩。”
“房号是多少?”
夜班经理用电脑查了下:“239。名字叫卡桑德拉·布伦南。”
“她开的是什么车?”
“本田。烂得不行,里面装满了东西。”
瓦尔德斯又指了指照片,说:“你最后一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
“我白天不上班。”
“什么时候?”
“前天晚上。他做了什么?”
“他是一个被通缉的逃犯。”瓦尔德斯说完,把照片装进口袋,“他们隔壁的房间现在有人住吗?”
“两天前就没人住了。”
“我要一把钥匙。”瓦尔德斯接过房卡,“如果我五分钟内没有回来,请你打这个电话,说有一名警官需要支援。”
“为什么你自己不打?”
“因为我还不知道我是否需要支援。”
奥迪带着一种奇怪的确信醒来,他确定自己刚才一直在做梦,但却完全想不起来梦见了什么。他又一次感受到那种熟悉的痛苦,仿佛有什么东西从他的意识边缘滑落了,差点被他抓住但最后还是丢了。这就是过去给他的感觉——就像被一阵旋风裹挟的灰尘和垃圾。
他睁开眼睛,不知道自己是听到了什么声音还是感觉到了气压的变化。他下了床,来到窗边。外面一片漆黑,静默无声。
“怎么了?”卡西问道。
“不知道,但我要走了。”
“为什么?”
“是时候了。你就待在这里。别开门,除非是警察来敲门。”
卡西犹豫着,狠狠咬住自己的下嘴唇,仿佛努力阻止自己说出什么话来。奥迪系好鞋带,拎起背包,把门打开一条缝隙,朝走廊两边看了一眼。停车场似乎一片寂静,但奥迪却觉得那些看不见的影子正从四面八方向他涌来。前台的接待区隐约可见,但桌子后面没看到什么人。
过道折向右边。奥迪贴着墙壁朝楼梯走去,却听到有人正朝这边走过来。离他最近的一扇房门上写着“客房部”。奥迪试着拉了拉,门把发出松动的声音——这是一把廉价锁。奥迪用肩膀把门撞开,钻了进去,再把门掩上。屋里散落着打湿的抹布,还有插在手推车里的扫帚。
一个黑影从虚掩的房门外闪过。奥迪又等了几秒,恐惧堵塞了他的喉咙。就在这时,他听到有人喊了一声“警察”,之后传来一个女人的尖叫声。奥迪冲了出去。他跑下楼梯,向右边飞奔,然后像螃蟹一样猫着腰在停车场的车辆中间穿梭,直到摸到院子的围墙。他爬上墙,翻了过去,重重摔在另一侧的地上,然后爬起来,继续往前跑。他穿过一片厂房的空地,找到一扇开着的通往高速公路匝道的大门,冲了出去。人们的叫喊声、汽车的喇叭声、警铃声和咒骂声冲击着他的鼓膜。
一直以来,瓦尔德斯都相信,一个人的一生是由为数不多的几次选择所决定的。这些选择不一定正确或错误,但是它们每一个都会把你带上一条不同的道路。如果当初他没有报考警局而是加入海军会怎样?他可能会被派到阿富汗或伊拉克,现在说不定已经死了。如果桑迪被强奸的那个晚上不是他值班会怎样?他可能永远都不会遇见她并且有机会安慰她,那样他们也不会坠入爱河。如果马克斯没有来到他们的生活中会怎样?人的一生当中有那么多“如果”“但是”和“也许”,其中只有少数真正有意义,因为它们有着改变人一生的能量。在那个汽车旅馆的房间外面停留的时候,瓦尔德斯摸了摸自己的配枪,随即决定把它放回肩挂式枪套里,转而从右膝下方取出他一直绑在腿上的另一样武器。这是在他职业生涯早期,一个挺过了警察队伍裁员和九十年代政治正确风潮的警长教他养成的习惯——总是准备一支备用枪,因为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需要它。瓦尔德斯的备用枪是一支半自动手枪,手柄已经破损,用塑料胶带缠了起来。这支枪没有历史可查,也无迹可追。
他从阳台上往外望去。停车场空荡荡的。棕榈叶在游泳池边的水泥地上投下飘摇的阴影。他把耳朵贴在239号房间的房门上,听着里面的动静,然而里面什么声音也没有。他在房门上刷了一下门卡,一道红光变成了绿色。瓦尔德斯扭动把手,把门打开一条缝,里面黑漆漆的,没有开灯。一个女人突然坐了起来,抓起一条毯子盖在身上。她眼睛睁得很大,没有说话。瓦尔德斯扫视了一遍房间,然后端着枪从一侧扫向另一侧:床、地板……
“他在哪儿?”他低声说。
女人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口。
一个影子从浴室里钻了出来。瓦尔德斯本能地做出了反应,他喊了一声:“警察!”然后枪口闪过一道亮光。小女孩往后倒去,血溅满了身后的镜子。她的母亲开始尖叫。瓦尔德斯移动枪口,再次开火。她额头上赫然多出了一个弹孔,身体往旁边倒去,然后从床上滚落,床单也被拽了下来。
这一切都在一瞬间发生,然而,瓦尔德斯的脑海里却像在放慢镜头一样——端起枪,扣动扳机,感觉到后坐力,伴随着每一次冲击,他的心都会猛地一跳。
开枪过后,瓦尔德斯呆呆地站在原地,为自己刚才的恐慌和过激反应感到羞愧。他用手腕外侧擦了擦嘴,想要定下神来仔细思考。帕尔默来过这儿。他现在在哪儿?我刚才做了什么?
有人正从楼梯上跑下去。瓦尔德斯走近窗户,看见一个模糊的身影正朝停车场尽头跑去。他一脚踢开两个房间的连接门,冲进了隔壁房间,嘴里喊道:“站住!警察!放下你的武器!”
他沿着过道朝那个影子追过去,同时从枪套里取出自己的配枪,举过头顶,朝空中开了两枪,然后跳下楼梯,在停车场的车辆中间穿行。与此同时,他拿出手机,拨通了911。
“刚才发生了一起交火事件,一名警官正在追捕一名武装逃犯……地址是航空大道星城旅馆。一个女人和一个小孩中了枪,需要救护。”
说完,他跳下一堵墙,穿过一片货运车场,来到一个巨大的水泥涵洞前。一股污水散发着恶臭从涵洞中流出来。瓦尔德斯端着枪左右查看,又在原地转了一圈,对着电话说:“我需要人手支援和一架直升机。”
“你还能看到那名逃犯吗?”
“能。他沿着涵洞朝东跑了。我现在右边是厂房,左边是树林。”
“你能向我们描述一下逃犯的模样吗?”
“我知道他是谁——奥迪·帕尔默。”
“他身上穿着什么?”
“太黑了,看不清。”
警方已经往东惠特尼大街、牛津大街和维多利亚大道上派出了巡逻车。很快他就能听到警铃的声音。
瓦尔德斯放慢脚步,停了下来。他弯下腰,手撑在膝盖上,大口地喘气;汗水流进了他的眼睛,沿着脊背往下淌。他胸口剧烈起伏着,往脚边破烂的水泥地上吐了一口胆汁。他咒骂,摇头。他又用手擦了擦嘴,想缓和思绪,好好回顾一下刚才发生的事。他需要思考、呼吸、谋划。
瓦尔德斯掏出一块手帕,从那支备用手枪上抹去了自己的指纹:枪杆、扳机、护木、保险,一个地方都不能落下。擦拭完毕,他把枪举到排水渠上方,扔了下去。枪在水泥壁上弹了两下,最后落进了水里。
然后,他装出气喘吁吁的样子,拿起了电话。
“我把他跟丢了。”
奥迪踩着地上的污水,沿着涵洞一直往南走。受惊的老鼠吱吱叫着奔进洞里,从桥上掉下来的购物车在路边烂成一摊。
奥迪对于这样一个开阔的战场不太习惯。他感觉周围空旷的空间撕扯着他,他不得不做出反抗,免得被撕成碎片。这么多年以来,他的四周一直都围着高墙,还有各种界线和铁丝网。背后总有什么东西包围着他,让他不必应对所有方向。
警察是怎么知道他的行踪的?一定是卡西给什么人打过电话。但他并不怪她。她怎么知道后来会发生这一切呢?她还年轻,但已经心力交瘁,不确定自己是否能一直活下去,拿了一手坏牌却还在虚张声势。
奥迪只好一直往前走,因为他没法退出或从头再来。他在酒店里听到了枪声。这件事让他晕眩,仿佛有人朝他的耳朵一连吼了几个小时,让他脑袋里充斥着嗡嗡的声音,异常难受。他走过一堆鼓鼓囊囊、很像尸袋的黑色垃圾袋,又经过一排装了金属大门的平顶仓库。建筑物的山形屋顶在薄雾和切开的土豆般的月亮的映衬下显得十分突兀。他在一座铁路桥下停了下来,脱掉皮鞋,倒出里面的积水。货运铁轨在这里朝东西两头延伸。他踩着碎石子爬出了涵洞,沿着铁轨朝发白的地平线走去。
卡西和斯嘉丽不会有事的。她们没有做错什么。她们不知道他是一个逃犯。他本不应该向她们索取帮助。他根本就不应该接近任何人,不应该做出任何承诺。这一切都是因他而起。他曾经对贝丽塔做出过一个承诺,后来又对自己做出了一个承诺,那就是,他不会死在监狱里。在克什米尔换乘中心,他坐上了一辆开往市区的大巴,上面的乘客除了他多是轮班工人和早起的通勤人士,把头靠在窗户上半睡半醒。没有人看他。没有人说话。这里和监狱里真是太不一样了,奥迪想。在这里,他会试着融入人群,而不是远离他们。
奥迪的外形并不十分特别,他为什么会成为某些人的出气筒和打击对象呢?他面前的屏幕上正在播放的画面或许提供了答案——“亲爱的,我鸡奸了朱尼尔。”
奥迪在夜幕中的美汁源体育场下了车。他已经筋疲力尽,不想再动弹,但他的思绪却停不下来。他在一个门道里躺下来,把头枕在背包上,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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