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完结正文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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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这么孤单地成长了十八年。

人是群居动物。

每个人,都要从家庭、从学校,从社会里,慢慢学习着如何当好一个“人”。

他们从别人身上索取情感养料,再把这种东西回馈回去。温柔的、阳光的、正面的情感,会给予他们满腔快乐,让他们不会自卑,不会自恶,学会如何与社会中的其他人交往,学会………学会如何度过一生。

人生下来,就是为了死的。

但是在死之前,总该把自己的生活过得好一些。

这个世界上,有许多人都过得不是很好,总有更苦痛的,也总有更悲哀的。

青年或许并不是处境最艰难的那一个。

但是他承受的东西,也已经足够多了。

如果没有严家,他虽然是因为哥哥才被父母生育下来,但那一对夫妻,也会给他很好的关怀。

他可以高高兴兴地长大,或许总会因为父母对兄长的偏爱而气恼,或许总会因为自己得到的关爱不够多而失落。

但总会有个温暖的家庭,可以背着书包去上学,可以交到很好很好的朋友。

会有女孩子羞红脸,给他递情书,等到成年之后,他便会进入职场,然后有一位美丽又温柔的妻子。

但在当初那一场车祸之后,他的人生轨迹便改变了。

他被带回严家,受着冷遇,顽劣的学生对他做一些“恶作剧”,本能地试探严家的态度。

严先生对此表现出的冷漠,就是某种暧昧不清的默许,他从安静的小孩子,成长为沉默的少年。

严先生是为了什么,严昶景是知道的。

他如此冷漠地对待他,就是为了防止自己对这个孩子生出感情,会让自己的亲生儿子感到不虞。

于是只把他当成一件物品,那些“零花钱”,也只是某种保修费用。

在严先生眼里,他给青年的补偿已经够多了。

那些金钱,是常人一辈子都奋斗不到的数量,足够他舒舒服服地躺在钱堆上过一辈子了。

但如果人活着只是为了钱,世界上的拜金男女便不会只有一小部分。

对许多人来说,金钱或者是很重要的。

但总有许多另外的,其他的东西。

比它更重要。

青年在与人群几近隔绝的状态里,生活了很长时间。

他甚至不怎么能明白金钱的意义,在许多事情上,便像是初生的婴儿。

他从未受过关怀与保护,也从不表达自我的意愿。

严昶景在把他带回来之后,便一点一点地教导他。

就像是在教导一个婴儿,一个孩子。

他竭尽所能地给予,但是在这一切的温馨假象被谢溯撕碎之后,这一切事情,便变得毫无意义。

或许也是有意义的。

因为青年………

因为青年,总算有些正常人的模样了。

他接过了严昶景递过来的,那厚厚的一叠清单。

随后从第一页开始,慢慢地看下去。

他看的很慢,看完一页,便把那一页垫到最底下,里面的很多花销,他都是记不得的,但是也有些,他能模模糊糊地记起来。

严昶景没有在这份账单里做什么手脚——如果说有,那就是他悄悄加进去了的,那双袖扣的折算金额了。

因为真实,所以也就显得可信。

这么厚的一叠账单,需要看上很长的时间。于是严昶景半引半哄,让青年坐到了桌子前面,慢慢地看,自己又让人去买了些东西,带回这儿来,让青年当做午餐。

“这一份是给你的。”

严昶景这么说:“账单在这里,是三百七十五元,再加上七元送餐费,是三百八十二,你可以用财富宝转账给我。”

他一副“我们之间一定要算得清清楚楚”的模样,而青年也很吃这一套。他认真地把钱转了过去,略微吃了一点东西,便开始继续查看账单。

这一看,就一直看到了深夜时分。

毕竟是几年的花销。

所幸看起来,总不像是做起来的时候那么麻烦。这份账单实在是很厚,但青年看了这么久,也就慢慢地看完了。

他于是终于拿过了那一张银行卡。

又沉默了许久,才抬起脸来,开口道:“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这就是秋后算账了。

“………………”

严昶景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道:“………保护你的人,我一直没有撤走。不过从现在开始,不会再有人在你身边………”

他停顿了一下,终于还是把“保护”两个字咽了下去,道:“不会再有人在你身边,监视你了。”

青年便缓缓地点了点头,他说:“你可以走了吗?”

他的态度毫不掩饰,冷漠得就像是一阵从冰川最高处吹拂而下的风。

这股风,一直吹到严昶景心脏最深处,让他从骨头缝儿里头钻出一丝一丝的寒气。这样的寒气太盛了,就让人冷得打哆嗦,甚至让人的动作,都变得迟缓而僵硬。

他们见面时的氛围,总算不得太和缓,但是却也勉强可以说上一句平静。但是等到一切交涉结束的时候,严昶景便觉得身上压下了一座山峰。

他沉重的几乎喘不过气来,心里感到了一些空茫,却又不知道,这些空芒到底因何而起。

只是在那一瞬间,空荡荡的,少了一些重要的东西。

但是在表面上,他依旧是沉稳而冷静的,严昶景只是停顿了片刻,便点了点头,说:“再见。”

青年却只冷漠地看着他,只看了一眼,便低下脸来,沉默地整理这那厚厚的一叠账单。

严昶景便明白,自己等不到一句“再见”了。

他在心里苦笑了一声,还是压下了这种情绪,带着人沉默离开,甚至连关门的时候,带出的声音也是轻缓而微小的。

在严昶景离开之后,青年便收拾东西,用最快的速度离开了这家旅馆。

分明已经是半夜,他却似乎一秒钟也不想在这里多呆。在离开旅馆之后,他便随手招了一辆出租车,直奔车站的位置。

在这个时候,火车站已经不再运行了。只有归来的旅人陆陆续续地从出站口出来,但是在火车站外面,却经常会有一些拉客的黑车。

这还是殷染钰在拍摄一部警匪电视剧的时候,听取材的大龄编剧唠的嗑。

这也算是一类生活小妙招了。

青年在很多时候,总可以显得异常聪慧。但他到底是生嫩了些,他刚刚动身,严昶景便得到了消息,青年的举动便像是某种酸性液体,从耳朵灌入进去,一点一点,腐蚀耳道,流入食管,将他的五脏六腑都彻底腐蚀,这样的腐蚀性脓液流淌进血液,注入心脏位置,便让人疼得能流下泪来。

但严昶景总归还是没有流泪。

一滴泪也没有流。

他只是攥紧了手机,沉默了两个呼吸,便对着手机说:“跟上他。”

殷染钰没有设置好想要去的目的地,他只是让师傅开到离这里最远的,但是在天亮之前能够到达的另一个火车站站点。

师傅让他转了账,便也不再找另外的人,拉着他便上了柏油马路。

带着凉意的风从车窗里刮进来,殷染钰本来有几分睡意,司机却打开了车载音乐,还取出了一根烟,含进嘴里,呼出了一口呛人的烟雾。

烟草的味道总是显得很恶劣,能让人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他开着车窗,那烟雾却没有被风吹走,反而全都被刮到了后座。

殷染钰便干脆换了个位置,也把车窗打开,沉默地看着外面的风景。

斑斓的灯火很快远去,车窗两边的景物很快便从高耸的建筑,变成了寂静的树木。

深夜时分坐在车上,看着外界的沉默的风景,就会让人产生某种朦胧的的畅快感觉。殷染钰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他没有让系统打开攻略目标们的视频监控,也没有打开手机,漫无目的地看什么东西,他只是沉默地看着窗外,享受这种难言的寂静。

音乐,并不悦耳,中年人的品味,总带着一股浓浓的年代感。

但是在现在,在这个时候。

这样的音乐,最合适。

车子就这样行驶了一夜。

等到天边蒙蒙亮,朝阳喷薄而出的时候,殷染钰便出现在了一个新的陌生的城市。

他站在陌生的火车站口,就像是几年前,刚刚离开了严家的时候那样,随意挑选了一个遥远的城市。

买了票,带着口罩、帽子,沉默地坐到上了这一列火车。

他在火车上坐了两天。

偶尔会吃一点东西。

车厢里的人并不是太多,但是总也有各种各样的目光来来往往,殷染钰不太想让这趟旅程出现什么意外的麻烦,他尽可能不吃不喝,在两天之后的深夜,孤身一人来到了这个连名字都没有怎么听过的地方。

这里是个小城市。

他下车的时候,还下着蒙蒙的雨。

殷染钰便淋着雨,站在火车站口,有点儿茫然地打量这所陌生的城市。

很快,他整个便被打湿了。

火车站外就开设着一些旅馆,殷染钰自己发了一会儿呆,便动了身,照着最大的那家酒店走了进去。

他在酒店内暂住了一晚。

第二天,便搜索手机——去找了一家房屋中介。

“我要买一所房子。”

殷染钰拿出了那张银行卡,他说话的时候,便像是深思熟虑:“最好是独栋别墅。”

这里是个小城市。

什么是小城市呢?二十万,便能买一所一百平米的房子。就算是独栋别墅,也只要一两百万而已。

钱给的够,于是中介的手续办理也就异常的快,殷染钰买的是一所白板房,里面只有门是安装好了的,剩下的地方,都只是灰色的水泥。

殷染钰在酒店里面只住了两天不到,便拿到了房产证——这里面当然有着别人的助力,殷染钰在离开的时候,连户口本都没有带,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办完手续?

青年是不懂这些事情的。

但是殷染钰却还算了解。

他只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现,去商场买了一身新衣服,又在酒店里好好地洗了澡。

随后顶着潮湿的头发,打车前往了自己的新住所。

在进入小区之前,殷染钰下了车。

他走进了一家超市,买了一把水果刀。

便提着那一把刀结账出门,慢慢地走向了自己的新住所。

殷染钰其实是想过与死亡相关的问题的。

是在很久很久之前。

还没有遇到系统,没有死亡之前。

人降生到世界上,实在是很艰难的一件事。

许多人连做到“普通”都没有办法,没办法生在一个普通却温馨的家庭,没办法普通却健康地长大,也没办法普通却幸福地老去。

对于许多人来说,活着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

他们总想要解决这种痛苦,但死亡却也不显得轻易。普通人是没有办法去买到镇痛药物的,于是割腕便会十分难过。他们划下的伤口,总没有自己所想象的那么深,于是在昏沉之后,便会恍惚着醒来。

沉默着去医院处理伤口。

能安静地死去,也实在是一件艰难的事情。

跳楼的话,万一掉下来,砸到人,怎么办?

割腕的话,首先也要有一间自己的房子。

最好远离人烟,最好………是独栋的。

也就不用担心在尸体被人发现之后,楼上楼下的领居会对此感到恐惧。

唉。

人要活在这个世界上,实在是太难了。

哪怕要死了,也得考虑好,不要给别人造成麻烦。

殷染钰便曾经想过。

等到他可以全款买一件房,便去开一些安眠药。

然后买来一些碳,再买一只大铁桶。

把碳点着。

然后喝掉安眠药,在朦胧的梦境中离开。

烧炭是一种已经算是舒服的死法了。

绝大多数一氧化碳中毒的人,都死在恍惚的睡梦里。

殷染钰便想这么死去。

他对于生存本身,是很冷漠的。

当一个人对生命无所谓的时候,便连着许多东西也不会惧怕了。

于是在他生命的最后一瞬,在别人都在尖叫的时候,他飞扑而过。

生命就此终结。

殷染钰打开门。

然后把门反锁。

他已经充了足够支持很多年的水电费,足够物业在十年内,不会来这里敲门。

然后,殷染钰挑选了一间阳光很不错的房间。

坐到水泥地上,拔掉了水果刀的塑料外套。

“系统,你知道吗?”

殷染钰略微有一点儿紧张。

他先试了试刀刃的锋利性,得到确定,便微微松了口气。

系统看着他冷静的动作,忍不住出声,开口道:“系统无法探究您的想法——但是,您是想自.杀吗?”

殷染钰说:“不………不过也算是。”

他很难得地笑了笑,并不是精心设计的,为了触动某位攻略对象的心绪而露出的笑容。

只是一个很单纯的笑脸。

他很愉悦。

愉悦到甚至有些战栗。

殷染钰慢慢地开口,道:“你知道吗,系统,很多人自.杀的方法………其实是错误的。”

很多人割.腕自.杀的方法,都是从小说,从影视剧,从漫画里面看见的。

在自己的手腕上,横着来一刀,鲜血便会流淌而出。

只要把伤口浸泡在温水里,便不会结痂,等到血液的流出到了一个程度之后,那个人就可以安详地离去了。

但是很少有人知道,这种方法,其实是错误的。

也正是因为这个错误,才让许多人的行动,都不算成功。

“正确的办法,其实,是要竖着来。”

殷染钰伸出了自己的手臂。

他很难得地显得很开心。

这条修长的手臂上,覆盖着白皙的皮肤,皮肤白到几乎透明的程度,便能让人看见下面青紫色的血管。

锋利的匕首,慢慢地抵在了一条清晰可见的脉络上,青年合了合眼,便压下刀锋,让它缓缓地没入皮肉。

血管被长长地剖开。

温热的血液,在一瞬间喷涌而出!

浸湿衣衫。

染红手掌。

滴滴答答地落到水泥地上,覆盖出一层红色的地板。

所有的情绪,都在这个瞬间,伴随着血液一起流淌出去。

殷染钰感受到了一股让人战栗的轻松和愉悦。

他满足地叹了口气。

说:“你看。”

“这样的方法,才是对的。”

【请勿学习,请勿模仿。】

【不要学习!!!不要模仿!!!】

“我哥呢?”

高楼层的办公室里,眉目英俊的青年烦躁地翻着自己的文件夹,从今天早晨开始,他就一直在莫名地感到烦躁。这股烦躁感突如其来,却无比猛烈,让人几乎无法保持冷静。

严昶凌已经没有办法好好工作,他“呼啦啦”地翻着文件,然后焦躁地站起身来,在助理面前走来走去,身材平板,但是却显出一股精英气质的女性推了推眼镜,平静地把端来的咖啡放到他的桌子上,更加平静地回复道:“严总出差了。”

“出差?出差一出两三个月的吗?”

严昶凌都快气笑了,他这段时间已经越来越可以接触一些公司上层的事物,于是也就知道,助理的说辞,到底有多么敷衍。

严氏集团已经保持这样高效高压的工作氛围好几年,别说出差两个月,能让严昶景亲自出去一周,就已经是非常难得的大企划了。

但是这样的企划,一年也不过只有几个而已,并且因为严昶凌的特殊身份,不管是大是小,他总可以多多少少的知道一些东西。

尤其是在严昶景有意训练的情况下,在很多时候,还会有专门的人过来跟他讲解企划进行的全过程。

但是这一次………

但是这一次,不对劲。

严昶景离开的时间实在是太长了。

他在青年与谢溯接触,拿到了那只文件夹的时候,就通过助理知道了消息,之后在黎温朝确定了那里面的东西之后,他便第一时间赶了过去。

却不敢去见青年。

他表面上说着是出差,实际上却是蹦着青年去的,在一开始的时候,因为他本身便习惯在公司做事,还能在严昶凌面前稍稍隐瞒。

但是在这么长的时间过去了之后,他做的那点遮掩,就和没有,没什么区别了。

严昶凌对严昶景是很熟悉的。他们毕竟是兄弟。甚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严昶凌还是严昶景亲自看着长大的。

严昶景对严昶凌很了解,相对的,严昶凌对自己亲哥也极其熟悉。

虽然还没到眉头一皱就知道对方拉了肚子的程度,但在这会儿看出异样,却也不难。

严昶凌其实在之前就已经发现了不对。

但是那会儿他是信任严昶景的,这种信任足够让他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现。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浓烈的烦躁感几乎像是层层叠叠的海浪,呼啸着将人淹没在潮水之中。严昶凌不知道这样的情绪到底意味着什么,但潜意识却在不断地朝他预警。

要出事了。

潜意识里呼啸出这样的不详预感,让人完全无法保持基本的理智。严昶凌在几年的磨砺中本来也沉稳了不少,现在却极难得的像是一个孩子。

他无理取闹,几乎不可理喻。

“给他打电话!”

英俊的青年情绪失控,他一把将桌子上的东西全部揭开,包括那杯刚刚被端过来的咖啡,文件和瓷器一起摔到地上,发出“嘭!”的一声巨响,夹杂着瓷器碎裂的清脆声音,滚烫的咖啡泼溅开,助理下意识地退后几步,手臂被烫得一片通红。

她皱起眉头,正想要再说些什么,却见到严昶凌“嘭”的一声拍在桌子上,他喘着气,说:“我知道你有办法………联系他。”

助理想着上级的指示,咬牙道:“可是………”

“联系他!”

严昶凌忍耐着自己不要彻底失控,他焦虑得像是求生的野兽,完全被潜意识所操控。

甚至不知道为什么,眼圈通红,几乎下一秒就要流淌出眼泪。

助理本来想说的话哽在喉咙里,她停顿了几秒,终于妥协了:“………好的,您稍等几分钟,我现在联系严总。”

和严昶凌预料的一样,助理的确有着严昶景的联系方式——第一线的那一种,严昶凌在此之前自然也联系过很多次,但严昶景接了电话,要么敷衍 ,要么让他好好工作,或者完全不接听,把他排斥在事外的态度表露无疑。

现在让助理去联系,就是严昶凌没了办法,只能用正式的方法去表明态度。

助理也没有避开他,她当着严昶凌的面儿,拨打严昶景身边秘书的私人号码,但连拨好几次,都没有拨通。

她皱了皱眉头,看向严昶凌,示意性地举了举手机。

“………再打。”

严昶凌本来平复了一些的情绪再次生出波动,他勉强维持冷静,说:“打到他接通为止。”

助理欲言又止,她想说些什么,但是又知道说了也没什么用,于是只能垂下眼睛,继续拨打电话。

又过了近十分钟,一直显示通话中的电话终于被拨通,秘书疲惫的声音传过来,问:“出什么事了?”

她看见来自助理的那一叠通话记录,就知道大概是发生了什么,助理简略地说了说这里的情况,就听到对面传来了窸窸窣窣的交谈声。

听不太清楚,却能听出其中有一个声音,是自己之前的工作对象。

“严总说知道了,”一小会儿之后,对面又传来了声音:“辛苦你了,之后我和人事说一声,这个月的奖金翻倍,你现在先出去,帮小严先生买好最快的几趟机票,目的地是………”

助理听着她的叮嘱,犹豫着要不要现在退出去,但秘书那边话还没说完,严昶凌的电话就也响了起来。

她于是松了口气,赶忙退出了办公室。

严昶凌终于能和严昶景正式说话,他忍耐了一下,才勉强平复语气,问道:“你在哪里?”

严昶景也没有再做隐瞒,他说:“之前在庆林——他拍摄的地方,现在我在往赤城县赶,你的助理会帮你买票,记得过来的时候拿上文件。”

他哪怕在这种时候,说话依旧显得很有调理,严昶凌却不知道为什么,怒火烧得更旺盛。

他说:“阿余出事了?”

“………………”

那一头沉默了下来,在严昶凌看不见的另外一头,严昶景抽着烟,车内几乎烟雾缭绕。

他将呛人的烟雾都吸入肺腑,等到香烟燃到手指间,才反应过来,掐灭了烟。

“嗯。”

严昶景的声音听上去依旧冷静。

他说:“他自杀了。”

在殷染钰走出超市,只带着那把水果刀进入别墅的时候,在各个地方守着他的人,就感觉到了不对劲。

严昶景表面上说会把所有人撤走。

但是他如果撤走,就是单纯的傻蛋了。

而殷染钰如果真的信了,那他就是傻蛋二号。

而除了严昶景之外,谢溯那边的情况又怎么样呢?

他的人也一直围绕在青年身边,从来就没撤走过。

甚至在青年刚刚露出了一点购买房产的意思之后,谢溯就用最快的时间买下了他身边一圈儿的别墅区。

其中当然有已经被别人买下来的房子,但是只要给的钱够多,一切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包括殷染钰对面的那一户,也被谢溯买了下来,甚至在殷染钰就着明媚的阳光割开了血管的时候,就有人在对面监视着他。

系统宿主有意挑选了阳光明媚的房间。

阳光明媚,也就意味着太阳的光可以照射进来,而有太阳,也就意味着………玻璃。

玻璃面广。

殷染钰之前选择的,是有一面墙壁,全换做了玻璃的房间,与阳台相对,可以看到窗外的风景,享受明媚的阳光。

既然房间里能看见窗外风景,那么窗外,自然也就可以看到房间内部的情景。在殷染钰割开手腕几分钟之后,就有人发现了房间内部的情况,鲜红的血液在地面上铺开,那人吓得魂飞魄散,连忙将这件事情告知了已经在赶来途中的老板——然后又集合了同行,有人去问物业要钥匙,也有几个试图直接踹门,最聪明的那几个在第一时间就拖了趁手的东西,直接从一楼把玻璃打破,顾不上被玻璃划伤的地方,翻过去就进了楼,一边打120,一边在第一时间做了急救措施。

他们这边这么一闹,严昶景那儿的人当然也就得到了消息——于是也第一时间通知了顶头上司,同时窜出去帮忙。

殷染钰就在这么一片兵荒马乱的情况下,被送去了一家公立医院。

他全程都出于昏迷之中,因为伤口是竖着的,血管被剖开一片,急救方法几乎没有作用,在他到了医院的时候,青年的脸庞已经苍白一片,红眼的嘴唇也变得青白,没有一丝血色。

医生用最快的速度消毒、缝合,总算是把情况稍稍稳定了下来,开始为青年输血。

等到谢溯被吓得魂飞魄散,终于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青年毫无生气的面孔。

他风尘仆仆,眼底布满血丝,青年的面孔实在是太有辨识度,医生在缝合途中就发现了他的身份,然后被谢溯手底下的人第一时间封住了嘴,现在知道青年身份的,也就只有他和两个护士。

在谢溯过来的时候,医生还在本子上写着什么,看见男人的神色,眼底的情绪变得极为古怪。

他算是理智粉的那一挂,但是在看见谢溯的时候,也是忍了忍才没有质问出声。

“病人现在需要静养。”

医生皱着眉头,他用某种揣测挑剔的目光看向谢溯,说:“您是?”

“………………”

谢溯动了动嘴唇,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他整个人都是木木呆呆的,过了好一会儿,才迟缓地反应过来。

“我是………他的朋友。”

他这么说。

男人的声音略带着一些哽咽,他看上去疲惫极了,简直像是一位保养得极好的老年人,医生皱了皱眉,他满心惊怒,对青年现在的情况有着种种猜测,本来是想旁敲侧击地询问一些东西,但是看到男人现在的情况,又开始斟酌他能不能接受言语刺激。

“你最好先休息一会儿。”

医生冷漠地说:“一楼挂号,最好缓解一下情绪,不然病人可能会受到影响,挂二楼心理科赵大夫的号,她今天上班。”

谢溯微微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说:“………谢谢。”

他停顿了一下,又说:“麻烦您了。”

“不麻烦。”

医生冷淡地应了一声,他皱着眉头,看了看床上的青年,又想了想外面守着的一排壮汉,没忍住叹了口气。

他感觉自己可能卷入了什么豪门恩怨,但是什么恩怨,能把人逼到自杀的程度,他帮青年缝合伤口的时候,手在一直发抖,生怕慢了一步………

生怕慢了一步,青年就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去。

医生叹了口气,开门走了出去,去和同事换值班了。

谢溯并没有像是医生所说的那样去挂号,疏解心理压力,他只是离开医院,去零零碎碎地买了点儿吃的,这一次谢溯没有让助理或者秘书去做事,他麻木地坐在车后座,等到回过神来,东西已经多到一个人难以拿回去的程度了。

严昶凌这会儿还不知道青年自杀的原因,但是谢溯却再清楚不过,他头痛欲裂,甚至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在想些什么,只是浑浑噩噩地回到病房,机械性地把食物一样一样地摆出来。

甚至一直等到青年出声,才发现他已经醒来了。

“你怎么在这里?”

青年偏过了一点脸庞,他的声音很低,低到虚幻,几乎像是一团朦胧的雾。

谢溯这才像是从梦中惊醒似的,反应了过来。

他说:“………阿钰?”

他是很麻木的。

神态与声音都显得很麻木,甚至让人听不出情绪,青年平静地看着他,他没有问自己为什么没有死,只是又重复了一遍。

“你怎么在这里。”

“………………”

谢溯便沉默了下来。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在想些什么,或许是还抱着什么缥缈虚无的希望,所以才会不愿意对青年说出来自己这段时间的监视与安排。

但是这样的沉默只是持续了小片刻,便被他自己打破了。

现在还能再隐瞒什么呢?

他想,再隐瞒,也没什么意义了。

于是他开始一点点地解释,也不算是解释,只是疲惫且毫不保留地把自己这段时间的安排都细细地说了,然后他像是词穷了,木木僵僵地说:“………对不起。”

他说:“对不起。”

除了这一句,他也不知道还能再说些什么了,男人已经疲惫至极,他的精神已经到了崩断的边缘,整个人都显得呆滞且僵硬。

他又做错了。

谢溯疲惫万分,也绝望万分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青年已经遍体鳞伤,他的攻略对象也已经精疲力尽,殷染钰没有再做什么刺激谢溯的举动,他只是动了动手臂,试图坐起来。

——谢溯马上发现了他的小动作,谨慎又怯懦地伸出手,把他搀扶了起来。

他害怕青年会因为自己的触碰,露出厌恶的神色,所幸青年的脸色一如既往,他平静得像是一潭死水,几乎没有半点波澜。

“我饿了。”

他说。

于是谢溯连忙挑挑捡捡,先试了试买来的老汤还热着没有,发现汤水还是温热的,便先把汤取了出来,说:“先喝一点热的,我买了………”

他停顿了一下,又看了看自己提来的一大堆东西,确定了里面有,才开口道:“买了粥,你喝完汤再喝粥,你现在应该不能吃油腻荤腥,先养一养。”

青年便平静地应了一声。

他另一只手还在输血,举止做事都很不方便,于是谢溯便和以前一样,拿着碗,慢慢地喂他喝。

明明已经隔了很长时间,但是他的举止却并没有生疏的意思,殷染钰垂着眼睛,慢慢地吃了点东西,才又重新躺下去,说:“谢谢你。”

他这一声来得很突然,谢溯本来在收拾碗碟,这会儿听到他说话,动作停顿了一下,却完全没有喜悦的意思。

反而只觉得一股股让人难挨的苦涩味道,从舌根处蔓延出来,他勉强笑了一声,说:“………你是认真的?”

青年便慢慢应了一声。

他说:“如果不是你,我永远都不会知道,我不是被抱错的。”

——而是被卖掉的。

他在说话的时候,已经完全没有了情绪,那双一向显得黑沉沉的眼睛,居然清澈得像是两眼泉水。

谢溯便不知道应该再怎么说话了。

他感觉这样的现实荒诞得让人发笑,于是也就真的笑了出来,男人一边笑,一边却止不住地哽咽,他说:“为什么要自杀呢?”

他几乎已经要泣不成声了。

谢溯疲惫至极,他脸上的表情显得很扭曲,他是想要笑的,但是眼泪却也再止不住地流淌,青年倚靠在病床上,却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平静到冷漠。

他这会儿的状态实在是太奇异了,就像是一片缥缈的云,你能看见他,却知道自己再也抓不住他了。

青年说:“我已经没有活着的必要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简直像是在阐述某种真理,理所当然,显得冷静且理智。

他是真的想死。

而谢溯也知道这一点。

他现在活着,就是为了死。

他没问自己为什么被救回来了。

是因为他哪怕被救回来这一次,之后也还能再尝试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

一次能救回来,可是第二次呢,第三次呢?

他只要成功一次,之前的所有挽救便都显得没有意义了。

每一个人的精神都是建设在某种事物上的,就像是在地基上造起的高楼,一旦地基塌陷,高楼便会随之倒塌。

严余的楼,建立在他的生母身上。

他痛苦吗?

他是痛苦的。

只是这样的痛苦太深,太重,来得太频繁,且无可反抗,他也就只能慢慢地,去习惯这样的痛苦。

他的痛苦来自于“家庭”,于是在严家宣布家里的儿子被抱错了之后,这样的痛苦便在瞬间变成了虚无的泡沫,他去找了自己的生母,见到了自己的亲生母亲。

于是少年开始在这份血缘关系上,笨拙地搭建起一座楼。

他想。

如果没有抱错,我现在应该很幸福。

他想。

如果没有抱错,我现在,应该就是阿凌那样。

他想。

如果没有抱错………

那这一切,他就都不必经历了。

这份血液关系包含了他所有的,贫瘠的,全部的对于美好事物的幻想和向往。

但是在谢溯告诉他真相的时候,这份向往便全部泯灭了。

一直以来的地基悄然崩塌,青年心理最深处的自我保护防线就此溃败,他本来是在慢慢地变好的。

如果再过几年,等到他彻底恢复——变成一个正常人该有的模样的时候,他即便崩溃了,也是可以给自己找到新的心理支柱的。

或许是演戏,也或许是别的什么。

但是现实往往比理想要残酷太多,青年的心理搭建还未构成,他被严昶景保护得好好的,在浓烈的正面感情反馈中缓慢地成长起来,但是他还没有来得及成长起来………

这一切就都被打破了。

如果他一开始就知道这份真相,他或许会很茫然,却还不会想到死去。

如果他在之后才知道这些事情,或许他会受到很大的打击,但是在自我人格彻底建成之后,他已经有了心理调节的能力,青年会消沉很长一段时间,但也不会想到死去。

但是现在的时间就是这么巧。

就是这样………刚刚好。

青年在严昶景的遇到下,谨慎又迟缓地建里着自我人格,他已经能意识到很多事情,他在看向这个世界光明的那一面,他已经不是“殷染钰”了,他不是少年时的麻木与逆来顺受,已经初闻世间美好的朝阳与雨露。

但他又还没有来得及经历夕阳之后的狂风暴雨。

就像是吊在悬崖边的人,看见了头顶的一棵树,他向上攀爬的力气是那棵树所给予的,他用尽力气地攀爬而上,却看见那棵树身上出现了裂纹。

它断裂了。

于是之前的挣扎和攀爬都没有了意义,人就只能在无尽的绝望中松开手,彻底坠入看不见底的悬崖之下。

青年就是那个坠崖的人。

谢溯悲哀地看着他,他说:“………你没有其他事情,想做了吗?”

他说:“你不是喜欢演戏吗?我给你找剧组,好不好?”

他说话的时候,语调甚至带着些战栗,青年却只是笑了笑。

他实在是很难得地笑。

但是谢溯却完全没有了以往目眩神迷的痴迷,他心里只有一股不详的预感攀爬而上。

越来越深。

越来越猛。

就像是某种有毒的藤蔓,沿着他的骨架攀附上来,吸食血肉,包裹住心脏,开出艳丽却血腥的花儿来。

“我不喜欢演戏。”

青年这么说。

他说:“我一直不喜欢演戏。”

他唯一的爱好,也是为了还清对严家的亏欠而诞生的,他从头到尾都是为了金钱,根本不是谢溯、严昶景,黎温朝所想的什么喜欢。

他就是单纯的为了还债。

仅此而已。

谢溯愣住了。

青年垂下眼睛,看着他,他是第一次如此平静地叙述自己的想法,这是他以前根本不会的技能,他说:“我欠了严家好多钱,我本来想,等到还清了这些钱,我就和严家没有关系了。”

他的想法纯粹极了。

他只想还清这些自己所亏欠的,就可以去过自己的生活了。

或许可以去找自己的生母。

或许可以自己买间小房子,然后安安静静地住下来,还可以在房间外面种点花花草草,总归该是温馨且安宁的。

大概也不会拒绝严昶景他们过来看他,但也不想被他们严密地监视——或者说,保护起来。

他想要自己的生活了。

且是第一次,对未来做出了一点打算。

但是现在,这些未来,这些打算,这些想法,都已经变得粉碎,彻底失去了意义。

谢溯感觉到了某种荒诞的滑稽感。

他做这一切的目的是为了什么呢?

是为了让青年对严家产生恶感,让他脱离严家,到了那个时候,他就有机会重新拥有青年。

但是他没有想到,青年早就有了自己的想法,他习惯性地略过了青年的自我意见,自顾自地,像是安排好一幕戏剧似的把那只文件夹交给了他,在外围满怀期待地看着舞台拉开剧幕。

他在这一瞬间思绪万千,但是却又麻木地来不及捕捉这些杂乱的想法,谢溯实在是疲惫极了,他似乎是自言自语,也好像是在询问什么:“我后悔了。”

他说:“我不应该把它给你的………以前的事情没有意义,明明都已经过去了,如果我不揭开………”

如果他不揭开,青年便永远都会在虚假但却温柔的世界里生活下去,他不会对严家厌恶至极,恨进骨血,但是他们彼此之间有名义上的兄弟关系,谢溯自己也不是没有机会的。

只是他只想将青年珍藏起来,就像是珍藏什么宝物。让他变成自己的私有物品。

如果他想要的不是这么多,没有这么贪婪,甚至——他可以和严家练手………

封锁旁人窥视过来的一切目光。

如果少年只属于他一个人,就算他如何细心,也总会有被别人掠夺而去的风险——就像是他之前做的那样,但是如果有两方,甚至三方联合起来呢?

便不会再有这样的担忧了。

他们完全可以把青年藏进花丛最深处,从各方面销毁他们曾经所做的事情的一切证据,为他编织出一个虚幻却美好的谎言世界。

也就可以最大限度地把他保护起来,让他所能触碰到的东西都铺上柔软厚实的软和毛毯。

可是他们彼此相争。

现在已经把事情弄到了最糟糕的程度。

谢溯想笑,甚至想要当着严昶景的面儿去嘲讽他,也嘲讽他自己。按照以往的作态,他本该带着少年第一时间转院的,把他带去自己的私人医院藏起来,但是现在他却没了力气。

实在是太累了。

累的人只想睡一觉,但又不敢睡下去,生怕自己一个眨眼,青年便又出了事。

谢溯已经濒临崩溃——或者说,他其实已经在崩溃当中了。

而殷染钰却毫无感觉,甚至还有点想点羊肉串吃………

“下个世界我想要个肆无忌惮的人设。”

他和系统抱怨了一声,不是说嫌弃严余的设定,只是这样的长时间的压抑和沉默,总会让人在有些时候感觉不是很舒服。

就比如他想吃羊肉串的时候。

这要是搁以前,早穿上拖鞋溜达着去小摊上了。

系统这一次却莫名地有了些卡壳,他停顿了两秒钟,才开口回应:“好的,宿主。系统尊重您的意愿。”

他的机械音有一瞬间的波动,殷染钰蹙了一下眉,又很快恢复如初。

谢溯并没有在双人世界享受太久,第二天中午,严昶景便也赶到了地方,他本还为谢溯没有把青年转移而感到了一些惊讶,但是这样的情绪却没有表现出来。

他也略有倦容,但是却还是平静冷漠的模样。西装革履,神色冰冷。

甚至在面对谢溯的时候,都是冷静的:“他怎么样?”

甚至像是老友会面。

青年那会儿还在睡着,他睡觉的时间变得很漫长,一天可以睡十五个小时,醒来的时候精神奕奕,甚至还学会了几个冷笑话。

他看上去这么好,谢溯却觉得心里拔凉,他看着青年的状态,却只能想到一个词语:回光返照。

他现在这样的状态,不就像是回光返照吗?

“出去说吧。”

谢溯勉强站起了身,他的声音很低,也很沙哑,就像是感冒了似的,让人听着止不住地皱眉。

严昶景便微微点了点头,他忍不住看了青年一眼,对方安静的躺在病床上,嘴唇没有什么血色,但是神色却显得很安宁。

他攥了攥手掌,跟着谢溯出去了。

谢溯这几天在抽烟。

抽烟抽得很凶,抽完了就得换一身衣服,还要洗洗脸,喷喷男士香水,免得呛到青年。

青年是不抽烟的。

医院里面本来也不许抽烟——但只要钱到位了,也就一切好说。

小县城里的医院总要显得清闲许多,这边空荡荡的高级病房被谢溯一个人包圆了,本来看见他就眉头打结的小护士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行了。”

严昶景却有点看不过去——看不过去的不是谢溯这会儿手里夹的烟,而是他这会儿的消沉姿态。

他说:“他的情况………到底怎么样?”

严昶景似乎永远都可以显得冷静且理智,哪怕是在这种时候。谢溯笑了一声,把烟掐灭了,他说:“………就那样吧。”

严昶景便皱了皱眉,他注视着谢溯,目光冰冷得像是什么机器人,他说:“你认真一点。”

“我现在就很认真。”

谢溯勉强笑了一声,他连和严昶景针锋相对的力气都没有了,甚至开始怀疑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到底有什么意义。

这个世界上或许是真的存在因果这种东西的。

如果他一开始没有抱有恶劣的想法,或许他现在还和青年好好地待在一起。青年也许不会去拍戏,不会万众瞩目,他们可以去国外旅游,甚至在异国街头拥吻。

“如果”总是如此美好,但是他们却并没有重来一次的机会,一个坏的念头总是连着另一个坏的念头,当他动心的时候,就注定要迎来坏的结果。

谢溯颓废极了,几乎像是一滩烂泥,他在严昶景面前的时候,便连最后的体面都懒得去支撑了。

他们彼此之间,谁又能比谁好到哪里去呢?

严昶景皱着眉,看着他不堪的样子,说:“我带了医生过来,你要不要看一看?”

谢溯却微微一愣。

随后,为了他的天真嗤笑出声。

严昶景的医生,当然是为了殷染钰所准备的。

他一向习惯得准备齐全一些,在来见青年的时候,随身携带一打医生自然也就是正常操作。心理医生对谢溯的表现略感棘手,当病人不配合的时候,再好的医生都是没有作用的。

于是他只能用了点儿特殊手法,让男人先睡了过去,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休息了,眼睛底下两个硕大的黑眼圈,看上去颓废又阴郁。

严昶景在一瞬间升起了把他撂在这里带青年转移阵地的念头,随后不到一秒,他就把这个想法掐死了。

谢溯并不是个容易受到打击的人,严昶景在看到他的时候,就预料到这次的事情大概会很严重了,他维持冷静,还是斟酌着,让医生先去试了试。

他暂时不敢出现在青年面前,怕刺激到他,黎温朝自然也是这样,他们对所有事情都知道得很明白,于是也就知道青年自杀的原因,便极有可能是因为严家的举动。黎温朝没有严昶景那么冷静,他在看见谢溯睡过去的时候,险些没忍住把床底下的凳子捞出来给他开个瓢。

还是被严昶景呵斥了几岁,才忍住这样的冲动。

心理医生是跟着殷染钰这几天熟悉了的那位本地医生过来的,这位新的心理医生看上去很年轻,身材不错,皱纹也没有太多。

他身上也套着白大褂,看上去笑眯眯的,莫名的有一股慈祥的味道。

本地医生什么都没说,他的脸色不是太好看,在青年看不见的时候,才用担忧的眼神看一看他,等到例行检查完,本地医生便带着满腔的欲言又止出去了。

只剩下了殷染钰和那位慈祥的心理医生。

“晚上好呀。”

心理医生笑眯眯地,搬了个小凳凳,坐到了青年身边,他长相还算不错,带着一股斯文气儿,但是偏偏笑容太慈祥,就导致外表经常被人忽略过去。

殷染钰也没有自闭的意思,他精神奕奕,本来在他们进来之前,手里还在翻着一本书,这会儿把书也放过去了,回答道:“晚上好。”

心理医生有点儿惊讶——在听到本地同行的描述的时候,他本来还以为青年会对他自闭呢,却没想到他居然还算配合。

心理医生:“我闻到香味儿了,你晚上吃的什么啊?”

殷染钰想了想,说:“好像是阿姨自己煲的汤………应该是乌鸡汤。”

心理医生“哦”了一声,说:“那应该就是了,补身体啊。”

殷染钰便“嗯”了一声。

他有问必答,却也不主动寻找话题。心理医生左一扒拉西一榔头地和他唠家常,几乎感觉青年没啥毛病,这不是精神得很嘛。

但是对方手腕间还没拆开的纱布,却又把他的错觉打了回去,两人聊了俩小时,什么进展都没有,就还是唠唠。

青年既没有为了心理医生的情商和话术带得惊为天人,给他掏心窝子似的说话,却也没有什么排斥的意思,你问我就说,你不说了我就看看书,安宁又佛系,似乎比绝大多数人的心态都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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