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以文作刀 以刀作文（上）

第二日，白羽正拥被酣睡，突然就听“轰隆”一声，一个胖胖的人形物体破门而入。

王伟一脚踢破白羽的房门，还未发出两声得意的笑声宣示功绩，就见昏暗的房间中刀光乍现，好像来自天外的飞星，一柄锈迹斑斑的单刀瞬间劈到了他的眉心。

王伟黑豆般的眼睛猛然瞪大到了极限，心脏都被吓得停止了。就听几人同时喝道：“不可。”声音有男有女，正是甘兴霸、赵子乔、丁宁和李玥儿的惊呼声。

唰，单刀停在了王伟的眉心皮肤之上，王伟眉心寒毛暴起。白羽睁开眼来，懒懒的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道：“咦，原来是你们，等我一会。”随手把夜刀扔到了床上，又反手把吓呆了的王伟推了出去。

王伟走出房来，向身后几人露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胖乎乎的大脸白的跟纸一样，双腿抖个不停，这时一滴后怕的冷汗才悄然从鬓角滑落。

“我早说过，踢人房门叫人起床的方式太过粗野，会遭报应的，你总是不信。”赵子乔拍拍王伟的肩头，幸灾乐祸道。

“呸，白羽的房门我以后不踢了，你的房门我还要照样踢。”王伟恢复过来，恨恨地吐了口唾沫，挑眉道。

白羽穿戴整齐，走出房门，见龙千山和王伟等五人正在竹亭中吃早点，毫不客气挤了进去，拿起一个包子塞进嘴里，含糊道：“你们起的好早啊。”

甘兴霸揉揉有些发红的眼睛，说道：“不早了，天人三考马上就要开始了，吃完早点，我们就快些去白石坪。”

白羽又塞了一个包子进嘴里，奇怪道：“你好像昨晚没有休息好。”

甘兴霸放下手中的油条，叹气道：“怎么可能休息好，一想到今天的天人三考，昨晚我一整晚都没有睡着。”

白羽偏着头看着甘兴霸，问道：“你也要参加天人三考吗？”

甘兴霸道：“昨天回去，才接到通知，本来要在八月初一举行的天人三考，因为你的缘故，提前到了今天。我报名参加的八月初一天人三考，一下子提前了十天，我都还没有做好准备。”

通过他的说明，白羽才知道，原来洛城书院的天人三考每季度举行一次，即每年的二月、五月、八月和十一月的初一进行，有心参加的学生都可以报名。因为天人三考考的是心性修为，和实力境界无关，理论上，任何人都有通过的机会。

昨日颜秋院长决定让白羽明天进行天人三考，回去之后，众位院长商量了一下，认为反正用不了几天就到八月初一，干脆把八月初一的天人三考移到明天，二事并作一事，让书院学生和白羽一起参加天人三考。如果有心参加还未报名的学生，可以在昨日下午报名。

而白石坪就在洛水旁的小镜湖边，神符峰之下，历来都是洛城书院天人三考前两考举行的地方。

白羽看向其他人，问道：“你们还有谁要参加天人三考？”

李玥儿白了他一眼，说道：“甘师兄完成了元力液化，已是半步武御，才会报名参加天人三考，你当所有人都和你一样怪物吗，不到半步武御的境界就敢参加天人三考。”

白羽大感奇怪，参加天人三考为何还有敢不敢的说法。

众人中只有龙千山参加过天人三考，对天人三考知道的最多。她说道：“天人三考考的是心境心力，心性修为不够，勉强参加天人三考，可能会导致心境受损，修为停滞。因此，一般修行者修为未达到天人第四境，书院不会鼓励参加天人三考的。”

白羽这才明白，对修行者来说，心性修为一般都和境界修为是同步增长的，用境界修为衡量心性修为也是可以的，修行者参加天人三考，一般要到天人第四境的心性修为才可参加天人三考。而龙千山只是武师境界，就能参加天人三考，并通过了，可见她的心性修为已经超过了她的境界修为。

甘兴霸自嘲道：“向我这种半步武御，勉强可以参加天人三考，不过通过的希望极为渺茫。我这次去参加天人三考，只是希望能增加一点经验教训。”

白羽三口两口把属于自己的那份早餐吃完，见众人都吃好了，唯有王伟面前的早餐还剩下大半，惊讶道：“胖子，你胃口不好吗？”

王伟瞥了白羽一眼，郁闷道：“不是胃口不好，而是心情不好。我刚才差点被某人吓死了，那还有心情吃饭。”

白羽好像没明白王伟说的某人是谁，说道：“你吃不下，就不要吃了，我们走吧。”说着转身就走。

王伟一把拉住白羽，咬牙切齿道：“我说，我刚才险些被某人砍死了，某人不应该表示一下吗？”

白羽笑道：“表示什么？我可不会为没有发生的事情道歉。”

王伟一头雾水道：“什么意思？”

白羽伸手勾住他的脖子，笑道：“我没砍死你，甚至没伤到你的油皮，为什么要道歉呢？倒是你踹烂了我的房门，该道歉的是你啊！”

王伟瞠目结舌，看着白羽那张可恶的笑脸，脑海一阵糊涂，总觉得白羽的话有大问题，又不知是哪里不对，不知如何反驳。

白羽拍拍他的肩头，放开他，笑道：“走了，走了，白石坪在哪里，我们出发。”

七人离开大福客栈，甘兴霸得知龙千山参加并通过了天人三考，一路上不断请教通过天人三考的心得。虽然他说自己这次只是志在参加，不过他还是抱着一线通过的期望。

龙千山本和甘兴霸等人不相识，但知他们是白羽的朋友，爱屋及乌之下，对他们也有了些好感。而甘兴霸等人直爽热情的性格，也很对龙千山的脾性。因此，甘兴霸相问，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把通过天人三考的心得体会毫无保留说出来。

七人走出湖心岛，沿着洛水南岸一条青石小径向东而行，又走了一刻钟，来到东面神符峰之下，转过一块巨石，进入一处小谷之中。只见小谷后段是一个占地数百亩的小湖，湖水平静无波，光洁如镜，应是小镜湖了。前段是个占地百亩的广场，广场地面全是用丈许见方的白色云石铺成，难怪会叫做白石坪。白石坪北侧是一面八丈高光滑如镜的悬崖，西侧和南侧都放着一排排石凳，石凳上坐满了学生。粗略一看，至少也有一千五六百人，洛城书院的学生来了近半，其中文科学生和术科学生各占一半。

经过昨日甘兴霸等人的介绍，白羽知道文科学生都穿儒士文衫，宽袍大袖，极为舒缓文雅，术科学生都穿武衣箭衣，衣衫紧束，干净利落。当然文科学生也可穿武衣箭衣，术科学生也可穿儒士文衫，不过需在衣衫上别上表明身份的徽章。洛城书院在衣衫上规定的这么仔细，也算是对武力孱弱的文科学生的一种变相保护。只看衣衫，白羽就能分辨出，坐在广场南侧的都是文科学生，坐在广场西侧的都是术科学生。

甘兴霸等人走进广场南侧的术科学生中，不断有人向着甘兴霸他们打招呼，可见他们的人缘很好。

其中又有很多学生对白玉和龙千山指指点点，发出诸如“那就是白羽”、“长得好黑啊”、“听说他还是大天位武者”、“那个漂亮的公子是谁”、“啊！他就是西山书院院长的亲传弟子”等议论。

白羽和龙千山相视一笑，他们两人一个在刀光剑影中长大，一个是名门世家弟子，对这种程度的注视议论早已免疫。白羽见甘兴霸等人一路不停，向前排走去，而前排石凳已经坐满了人，心中奇怪，他们再往前走，又坐在哪里。

七人走到前面，坐在最前面的数十人一起站起来，争着给他们让座。丁宁见白羽面上浮现惊讶之色，向他低声解释道：“这都是甘师兄的功劳。别看甘师兄外表粗豪，其实对人最是热心，很多武修分院的学员都受过他的帮助指点。”

白羽恍然大悟，见被甘兴霸点中的七个学生欢欢喜喜的让出座位向后面走去，心中感叹，这大概就是所谓的人格魅力了吧？

甘兴霸招呼众人坐下来。周围的学生都知甘兴霸今日也要参加天人三考，纷纷过来祝他能成功通过。甘兴霸向旁人介绍了白羽和龙千山，接着又是一堆没营养的寒暄废话。

白羽看看周围，并未见到像是教习院长的人在，知道还没到开考的时候，毕竟大人物总是最后一刻才到。又见来的文科学生并不少于术科学生，大感惊讶，问道：“天人三考不是术科学生考的吗，文科学生怎么也来了这么多看热闹的？”

李玥儿一皱小鼻子，说道：“谁告诉你天人三考只有术科学生才能参加？天人三考考的是心性，又不是考战斗打架。所以，文科学生也能参加。而且，文科学生没有心境受影响修为停滞的顾虑，参加的人数比术科还要多呢！”

白羽问道：“文科学生通过了天人三考有什么好处，该不会和术科学生一样，通过了就有随意进出书院藏书楼的资格？”

李玥儿道：“没有任何好处，随意进出书院藏书楼的资格其实是指可以随意翻看藏书楼修行道书的资格。文科学生又不修行，自然不会给他们这个资格。”

白羽惊讶道：“那文科学生吃饱了撑得，没事跑来参加天人三考做什么？”

丁宁笑道：“不要胡说，文科学生来参加天人三考是为了磨练心境。两科学生受的考验都是一样的，因此，能通过天人三考的文科学生，也是值得我们尊敬的。”接着又介绍起广场的布置。

白羽听到丁宁说脚下的白石坪都是用云石铺成，而云石价值堪比等重的白银时，不由猛吸一口冷气，这个广场占地百亩，到底用了多少云石，这哪里该叫白石坪，应该叫银山才对。看着脚下的云石，云石中好像有淡淡的云雾在流转，心中感叹，这些石头漂亮是漂亮，不过哪有白花花的银子可爱，到底是哪些脑袋被驴提了的蠢货，竟把石头提到了和银子等价的地步。

实不能怪白羽有这些带着铜臭味的庸俗想法，穷惯了的人，虽然昨天发现自己其实是个超级大富翁，但一时之间，还没有办法把品味从物质享受的境界提升到精神享受的境界。因此，接着白羽问出了一个很蠢的问题：“用云石建广场，书院不怕别人偷吗？”

李玥儿咯咯笑起来，问道：“谁敢偷？”

白羽心里一滞，确实，谁敢偷这里云石？这里是什么地方？是天下六大书院之一的洛城书院，不是乡下土财主藏宝的院子，哪个不要命的敢来洛城书院偷东西？呃，乌龙算一个，那家伙敢到神殿和大林寺偷东西，洛城书院的名声吓不倒他，可是他这种人会来偷云石吗？

总而言之，洛城书院敢把和白银等价的云石大大方方放在露天之中，不惧有人穷疯了眼突然跑来撬起一块扛跑回家，就像李玥儿问的，谁敢偷？这，就是一个名门书院的底气和风度所在。

听到李玥儿那句“谁敢偷”，看着周围满脸自豪的洛城书院的学生，白羽忽然醒悟到，这里不是阴山中的荒山老林、草原上的部落市集、洛城里的酒楼茶，这里是洛城书院，是满载荣耀和梦想的地方。这种醒悟，让本是只想在洛城书院偷取六道轮回法阵阵图和求取晋身之阶的白羽忽然对洛城书院有了那么一点小小的微弱的期待。

“院长他们来了。”李玥儿手肘微动，捣中正在出神的白羽，低声提醒道。

白羽见周围的学生都站了起来，忙从石凳上站起来，顺着学生的目光向小镜湖方向看去。只见九个人从小镜湖上踏波而来，颜秋走在最前面，后面跟着众位分院长。

目光敏锐的白羽发现，众位院长确确实实踏在水面之上，脚下和水面毫无缝隙，可是平静无波的湖面居然没有荡起一丝波纹。众位院长对劲力的控制真是达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来人除了颜秋这位院长，分院长来了八人。通过甘兴霸等人的介绍，白羽知道洛城书院共有十二位分院长，术科文科各六位，文科六位分院长分别主持诗、书、礼、乐、御、射六门课程。十二位分院长无一不是修行界鼎鼎有名的大人物。十二位分院长非有大事，很难齐聚到一起，昨日为白羽补考之事，才会齐聚木塔，今日便只有八位来到白石坪。

在场学生都感惊讶，平时天人三考，能来三四位分院长，便已是极为难得，这次不但一次来了八人，更是连院长都来了，可见众位院长对这次天人三考的重视。在场学生都知道，这次天人三考突然改期全是因为一个叫白羽的补考学生，想来这次能来这么多位院长，也是因为白羽参加天人三考的缘故。

颜秋走到广场中间，八位分院长分列在她身后。颜秋看了一眼在场的学生，平静道：“都坐下吧。参加天人三考的学生出列。”

白羽和甘兴霸大步走出来，站到众位院长面前。白羽注意到，孙休也在这一次考试的术科学生中，参加考试的术科学生连自己在内共有九人，文科学生却有十六人之多，本是为术科学生而设的天人三考居然出现文科学生比术科学生还多的局面，真是古怪之极。

符师分院分院长张文清向颜秋道：“报名参加考试的书院学生二十四人，连白羽在内，共二十五人，都到齐了。”

颜秋伸手一招，放在白石坪边的石桌突然飞起，落到众人面前，二十五名考生，二十五张石桌，一人一张。白羽心中一动，颜秋这一手分明就是念师摄物的手段，颜秋竟是一名念师。

颜秋并未发表什么长篇大论，只说道：“开始吧。”便和七名分院长退到一边，只留下张文清在场中。

张文清见其他人都取出笔墨纸砚放在面前的石桌上，只有白羽傻傻地站着不动，问道：“白羽，你不准备一下吗？”

坐在场下的龙千山面色微变，轻声惊呼道：“坏了。”

白羽问道：“准备什么？”

张文清叹气道：“难道没有人告诉你天人三考第一考考什么吗？”

白羽道：“我知道啊，第一考是书帖试。”

张文清一指其他考生，无奈道：“你看他们，考书帖试，你总要把笔墨纸砚准备好吧。”

白羽见其他考生磨墨的磨墨，试笔的试笔，忽然脸色大变，昨天青老只告诉他天人三考中最重要的是什么，偏偏忘记了提醒他第一考书帖试要准备好笔墨纸砚。不，不是忘记了，而是参加天人三考要准备笔墨纸砚是一个常识，就像吃饭要用筷子，上茅房要带纸，谁会为此特意提醒别人。

于是，从未参加过考试，更未参加过天人三考这种高级别考试，熟知一切猎人和军中密探的常识的白羽悲剧地倒在了考试常识上。

天人三考第一考，书帖试，白羽空着手走上考场，没有带笔墨纸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