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燕京高枝 元丹通窍

青老一字一顿道：“把握你的本心。”顿了一顿，又道，“既然天人三考考的是心，你就不要胡思乱想，全凭本心去做，能做到什么程度，就做到什么程度。”

白羽恭敬道：“晚辈受教。”

说完天人三考的事，青老和白羽随意说着些闲话，白羽恭恭敬敬地答话。能说的自然会说，不能说的要么含糊其辞，要么编个谎话应付过去。青老相貌儒雅，说话祥和，白羽和他交谈并不感到气闷。

白羽见青老总是询问自己的出身经历，渐渐醒悟过来，青老此来，绝不只是指点自己如何通过天人三考这么简单。想到这些，他说话也小心起来。

青老见白羽醒悟过来，不再东拉西扯，正色道：“白羽，你可知道，在到书院之前，我就从别的地方听说过你的名字。”

龙千山眼睛一亮，面上浮起一抹惊喜的笑容，心道：“青老怎么会知道白羽的名字，难道青老是想……”

白羽心中一凛，知青老此话必有深意，问道：“白羽虽在洛城市井中有些名气，不过想来青老也不是从那里听过我的名字。不知青老是从哪里听过我的名字？”

青老悠然说道：“一月之前，洛城城守府，董满。”

白羽眉梢一挑，感兴趣地问道：“原来是将军说起过我，不知将军如何评价我的？”

青老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说道：“董满说你是他手下最好的军人，英勇、胆大、仔细、谨慎、心思缜密、服从命令、战术执行能力出色，如果进入书院，学习几年战略战术，我大夏未来必添一名优秀的将军。可惜你志在修行，并不愿把毕生时间花在军旅之中。他说这些话时长嘘短叹，惋惜不已。”

白羽谦虚道：“将军过奖了，我只是一名小卒，哪里当得起将军如此夸奖。”

青老笑道：“你当得起。今日看你在谷口行事，暗合兵法‘以正合，以奇胜’的要旨。传音惊动书院高层，这是‘奇’；挑衅纠察队，以力胜之，昭显自身能力，这是‘正’。龙贤侄，你可记得书院众位院长见白羽之前和见白羽之后，态度有何不同？”

龙千山想了想，说道：“见白羽之前，众位分院长一半赞同给白羽补考的机会，一半认为白羽破坏了传统，很不情愿。见白羽之后，我看那些分院长恨不得直接让白羽免试入学，要不是颜院长坚持，恐怕白羽现在已是洛城书院的学生了。”

青老向白羽道：“不动声色，扭转乾坤，善战者无赫赫之功。董满没有说错，你确实有为将的潜质。”

白羽幼年经历家族惨变，又长期从事密探的职业，平时说话行事显得少年老成，其实他心中还未脱少年意气，被青老这种大人物夸奖，面上虽然平静，心中却早已乐开了花，对青老也越发感到亲近，口中道：“将军过誉了，将军过誉了。”

青老又道：“不过，你修行潜质之高，也是我生平仅见，未来成就定不可限量，想不到洛城边境中竟还有你这般少年英雄，真是让老夫又惊又喜。”

青老如此猛夸，饶是白羽面皮甚厚，也有点抵受不住，黑脸微微透出红晕了，搔头道：“青老，你到底想说什么，还请直言吧。这样绕着弯子说话，我可不擅长。”

青老微笑道：“也没什么，老夫就想和你交个朋友。”

白羽没想到青老说了半天，竟是这个要求，不由微微一怔，说道：“青老德高望重，我只是个毛头小子，哪有资格和你交朋友？”

青老摇头道：“资格不是被人给的，而是自己挣的。以你的表现，实不需妄自菲薄，今日老夫和你做朋友，看似折节下交，十年二十年之后再看，未必不是老夫高攀。”

白羽问道：“青老就这么看好我的将来吗？”

青老笑道：“老夫生平阅人无数，对自己这对眼睛还有些自信。小子，爽快点，愿不愿意交我这个朋友？”

白羽肯定地点点头，说道：“这是晚辈的荣幸。”

青老哈哈大笑，状极欢愉，取出一枚青色玉牌放在白羽面前，说道：“本来这玉牌应该五年之后才交给你，老夫就破一次例，现在给你吧。”

龙千山一把拿起玉牌，塞进白羽手中，欢喜道：“早给晚给，还不是一样给，青老现在给，白羽一定会收，五年后再给，白羽还不一定收呢！”

青老笑道：“此言甚是，此言甚是。”

白羽一握住玉牌，就发觉玉牌中浑厚的天地元气流转不休，大是不凡，应该和青玉币是同一材质。翻看玉牌，见玉牌正面刻着“龙战于野，其血玄黄”八个小篆，反面刻着一条四爪青龙。大夏定制，五爪龙为皇帝专用，四爪龙为亲王专用。当今天下，四爪青龙唯有燕京城中的那位亲王才有资格使用。

白羽本对青老的来意已有所猜测，待见到这块玉牌，仍是心中激动难以自已。当年诚意伯府那些滚滚的人头，那些滚烫的热血，他从未忘记。他要进洛城书院，首要目的是找六道轮回法阵阵图，次要的目的就是要求一个晋身之阶。当年那些淹没在血泊中的往事，已被定义为谋逆大罪，他想查找那些被隐藏的真相，就不能不走进大夏朝廷的高层。他如果一直呆在军队之中，不知要花多长时间，才能进入朝廷高层，从洛城书院走出来的人比从军队走出来的人更受朝廷的重视，这也是他要进洛城书院的重要原因。

他本以为自己要在洛城书院待上两三年，表现得足够出色，朝廷那些大人物才会注意到自己，却没想到，在走进洛城书院的第一天，就被青老看中了，而且青老还是亲王的客卿。这面玉牌的意义不在于玉牌本身，而在于玉牌背后那位亲王。这块玉牌代表了一个机会，代表了一条通天捷径。有了这块玉牌，就离他的心愿接近了一大步，怎能不让他心中激动。

白羽问道：“这块玉牌有什么用？”

青老笑道：“也没什么大用。老夫住在亲王府中，日后你去燕京，可持此玉牌来亲王府见老夫，不会有人阻你。你滴一滴血在玉牌上，再运元力进玉牌之中。”

白羽依言划破手指，滴了一滴血在玉牌之上。玉牌青光一盛，那滴鲜血被吸进了玉牌之中。白羽再驱动元力进入玉牌之中，只见玉牌反面的四爪青龙突然变成了一条红龙，撤回元力，青龙又慢慢回复本色。白羽惊讶地看向青老。

青老道：“以后只有你能使这块玉牌上的青龙变色，算是防伪吧。”

白羽郑重道谢，收起玉牌。

青老沉吟道：“白羽，老夫还有一件事要拜托你。”

白羽道：“青老请说。”

青老神色凝重地道：“洛城离此不远，你注意一下洛城的动静。”见白羽面上神色骤变，知白羽误会了自己的意思，忙道，“不是让你监视董满，而是注意别人会不会对董满不利。”

白羽面色缓和下来，如果青老是让自己去监视将军，自己可就为难了，不过要是注意别人会不会对将军不利，自己还是很乐意做的，点头道：“可以。”旋即疑惑道，“为何要我注意这些，像洛城这种边城重镇，朝廷应该有密谍暗探吧？”

青老叹气道：“我信不过那些人。而你是董满绝对信任的人，此事唯有委托你了，你尤其要注意宛城古家。如有急事，你可以持玉牌，去向阴山郡郡守林盛求救。”

洛城是边城重镇，城守向来都是朝廷直接任命管理，洛城城守权力之大，并不下于阴山郡这种边郡的郡守。洛城之后，便是阴山郡，阴山郡郡城正是宛城。

白羽道：“好，我记得了。”心中纳罕，洛城之事，关宛城古家什么事。

青老来见白羽，主要就是送他玉牌和让他注意洛城的动静。事情说完，青老就告辞离去，离开前说道明天他就要回燕京，来不及观看白羽的天人三考，言辞中对白羽颇多鼓励。白羽和龙千山把他送出大福客栈，方才转回小院。

白羽拿出玉牌把玩，问龙千山道：“能送我这块玉牌，青老恐怕不是普通的亲王客卿吧？”

龙千山从白羽手中拿过玉牌欣赏，说道：“青老是亲王的首席客卿，在燕京城名气很大，你能得到青老青睐，对你日后的发展有着巨大好处。”

白羽心中暗叹：“日后的发展吗？如果青老知道我是诚意伯谋逆案的余孽，也不会对我有什么青睐了。”

只听龙千山道：“青老每年六月都会到洛城书院来讲学一个月，顺便为亲王招揽洛城书院优秀的毕业生。如果被青老看中，青老就会送人一块玉牌。据说每年洛城书院毕业生数百人，得到青老送出玉牌的从未超过十人，像你这种还未考进洛城书院就得到玉牌的情况，恐怕还是第一次。”

白羽笑道：“那我真是荣幸。”

突然一个苍老的声音从白羽左手中响起：“狗屁荣幸。”随着声音，一个半透明的身影从白羽左手中飞出，落到两人面前，一对长长的金色眉毛不住颤动，满脸都是不满之色。

龙千山看看白羽的左手，看看莫老，惊讶道：“莫老，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从白羽的左手钻出来？”

莫老气呼呼地坐下，说道：“我现在暂时借住在白羽的左手之中。”

白羽解释了一番，龙千山才知道，原来莫老要借助白羽的身体恢复元气。莫老被困死在古墓中，元魂遁进元丹，形成灵体。人体有窍穴，元丹也有窍穴，莫老转化成灵体之后，可以借助元丹上的窍穴修炼，吸收转化天地元气为己用，虽然没有进阶的机会，可是也能维持住修为不下降。第十层藏有大量玉币，天地元气来源不成问题。可是古墓中有八门锁金阵，外界的天地元气不能进入古墓第十层不说，八门锁金阵还要不断吸取天地元气维持阵法运转。

莫老元丹上的窍穴既能吸收天地元气，也会外溢元力，有八门锁金阵在，元力外溢的速度快得惊人。如此一来，莫老从吸收玉币中吸收天地元气，转化成元力的速度还比不上元力外溢的速度。照那个情况发展下去，最多十年，莫老就会元力耗竭，魂飞魄散。

无奈之下，莫老只有自我封印元丹窍穴，减缓元力流失的速度。即便如此，三百年下来，莫老的修为也降到了只有天人第二境的地步。

离开古墓后，莫老想重新打通窍穴，结果却骇然发现，自己加在窍穴上的封印和自己的元力同根同源，用元力冲击封印，只会被封印吸收，使封印更加稳固。如果不能重新打通窍穴，别说什么三年恢复修为，就是三十年、三百年也别想恢复修为了。

白羽对此点评是：“这是典型的自作自受。”

莫老想了一个办法，既然自己的元力不能冲开封印，就借助别人的元力好了。于是，情况就变成了这个样子。而且莫老的元丹在白羽体内，莫老只能元魂显化，身体也变成了半透明的状态。

白羽最后道：“谁让老鬼救过我呢，我只好把老鬼的元丹纳入左手的劳宫穴，用我的元力帮他冲击元丹窍穴封印。希望能帮他早点冲开封印，也好早点把他赶出去，否则我的三百六十五颗元丹之梦就要少一颗了。”

莫老怒道：“臭小子，做人要饮水思源。虽然我占据了你左手的劳宫穴，你不能在劳宫穴凝聚元力种子，可是不是我给你【天一元决】，你哪有修炼出三百六十五颗元丹的机会。”

龙千山奇道：“什么三百六十五颗元丹？”

白羽又把自己这十二天的经历说了。本来莫老叮嘱他过，不可把天一元决的事情告诉别人，毕竟天一元决太过逆天，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如果让别的修行者知道天一元决的存在，他就危险了。只是在古墓中二十多天朝夕相处，他早已把龙千山当成可以交托生死的朋友，关系比起王伟等五人还要亲近。因此，从未有瞒着龙千山的想法。

龙千山既为白羽经历之奇之凶险惊叹不已，也为白羽的信任感动无比，向白羽道：“天一元决如此神妙强大，真是从所未闻。你再不可告诉别人，免得自招祸患。”

白羽感到龙千山的关心，笑道：“也就是你，我才不隐瞒。”

龙千山认真道：“即使是我，你也不该说。”

莫老讥讽道：“臭小子，这下明白了吧。对修行者来说，一套好的功法比性命还要重要，便是亲娘老子、妻子儿女，也不能随意乱说。如果你再这样随口乱说，总有一天，会死在这上面。”

白羽面色微变，道：“我记住了，以后再也不会和任何人说起这事。”顿了一顿，看向莫老，问道，“老鬼，我发现你今天很奇怪啊？”

莫老怒道：“我有什么奇怪的，我正常的很。”

白羽笑道：“是么？那你今天为什么火气这么大？一说话就是‘狗屁荣幸’，到现在还是气呼呼的样子。”

莫老怒道：“我说错了吗？你把那个青小子的看重当成荣幸，就是狗屁。如果你没有什么值得拉拢的价值，你以为他会来找你吗？”青老只看外表，也有六七十岁了，居然还被他叫做小子。不过以他的年纪，喊青老一声小子，也不为错。

白羽眼光一闪，道：“我又不是傻子，你说的道理我都知道。我和青老只是各取所需，他为那位亲王招揽人才，我则要借重他的看重直上青云。”

莫老冷笑道：“看不出来，你小小年纪，名利心也这般重。”

白羽听出莫老话中的鄙夷之意，淡淡解释道：“不是我的名利心重，而是我想查一些事。只是这些事，不到一定的地位，就不可能知道真相。”

莫老问道：“什么真相？”

白羽一翻白眼，说道：“好像有些人刚刚教育过我，要守口如瓶，胡乱说话没有好下场。”

莫老心中一滞，旋即大怒道：“放屁，放屁。我教你对功法守口如瓶，不是，不是……”他被白羽气得狠了，不是什么，一时怒火冲心说不上来。

白羽挥手在面前扇了两下，笑道：“好臭，好臭。”见莫老气得面孔通红，不再激怒他，真诚道，“以后有机会，我会告诉你，现在不能说。”

莫老重重得哼了一声，怒气稍抑。

白羽道：“倒是你，还没有回答我，你今天为什么火气这么大？”

莫老一拍桌子，桌上的碳炉茶壶茶杯都被震得跳了起来，叫道：“哪个火气大了，我说一点都不大。不和你说了，我回去继续修炼。”话音未落，身体就已变得透明消失，元魂回到白羽左手劳宫穴里的元丹中。

白羽看着一片狼藉的桌子，喃喃道：“这还不叫大吗？再大，就要把天烧出窟窿了。”

龙千山忽然扶着桌子，咯咯笑起来。

白羽见她笑得花枝乱颤，心中忍不住一荡，旋即立刻自省，面前这人是个伪娘，自己千万不可被她诱惑了，咳嗽一声，问道：“你笑什么？”

龙千山笑着凑到白羽身边，附耳过去。白羽闻到她身上的香气，大感尴尬，上身微微后仰，只听她说道：“今天，莫老是嫉妒了。”

白羽一怔，就听自己左手中传出莫老的怒吼：“龙千山，你胡说什么？信不信我把你的秘密告诉白羽。”

龙千山大惊，所谓她的秘密，自然是指她是女儿身的事，这事还不是让白羽知道的时候，急道：“莫老，你别生气，我不乱说了。”

白羽心思灵敏，只听龙千山说个开头，立刻明白过来，同是长辈，自己面对莫老可谓嚣张跋扈，面对青老却是恭敬有礼，莫老是嫉妒青老在自己这得到的待遇，才会火气那么大。

想明白这一点，白羽顿时哈哈大笑，大声道：“老鬼啊老鬼，你也有糊涂的时候。我对青老客气，就是对他保持着距离和警惕，对你不客气，则是对你亲近不设防。枉你快四百岁了，连这点人情世故都想不明白。”

莫老的声音大喜道：“真的？”

白羽大笑道：“假的。”不再理莫老，扭头看向龙千山，不怀好意地笑道，“老龙，你有什么秘密瞒着我？”

龙千山俏脸飞红，扭捏道：“没什么，你不要问了。”

白羽见到龙千山小女儿的举止，浑身一颤，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心中悲愤：“这个该死的伪娘，我问你话，你脸红个什么劲？不过这伪娘脸红起来，真是漂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