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洛城书院 天人三考

洛城书院名字中虽然有“洛城”两字，其实书院并不坐落在洛城之中。千年前人妖大战，灭国无数，大夏在废墟之上立国。为监视阴山妖兽履行苍穹大誓，为防止妖兽大军再出阴山，在西山书院帮助下，大夏在阴山北端建造了一座书院，那座书院既是洛城书院。其实是先有洛城书院，而后才有边城重镇洛城。洛城的建立，一半是为防御草原蛮人，守护通往西域的商道，一半是保护洛城书院。

出了洛城，南行七八十里，有一座辽阔的大山谷。山谷四周有六座大山环绕，挡住了冬季从草原上吹来的凌烈寒风，山谷之内气候和煦，四季如春，洛城书院就坐落在山谷之中。

经过千余年的发展，洛城书院已是天下六大书院之一，成为大夏广阔西北疆域的教育中心，常年有学生三四千人。为供应这么多学生日常生活所需，山谷之中酒楼饭铺、车行商馆林立节次，此时书院每年一度的招生刚刚结束，山谷内人流如织，热闹非凡，市面的繁荣比之洛城有过之而无不及。

在山谷正中，屹立着一座十层木塔，木塔之中一场争执正在发生。这座十层木塔就是洛城书院的管理中心，书院高层的命令都是从此处传出。此时在木塔第九层的一个大会议室中，书院高层齐聚一堂，为了一个问题，已经争论了一日一夜。

龙千山坐在一旁，看着洛城书院里平时德高望重的分院长像斗鸡一样吵得面红耳赤，心中无奈的叹息一声。这些分院长无论哪一个都是修行界鼎鼎有名的大人物，修为高深莫测，虽然争吵了一日一夜，仍然都是中气十足，声音洪亮，看样子，还能再争论个三天三夜。

守卫木塔的书院纠察队的学生，听着塔上传来的争吵声，暗暗咂舌不已，听到分院长们口中屡屡提到一个叫“白羽”的人名，也不知白羽是何等样人物，竟然使分院长为他开了一日一夜的会议，直到此时，仍是争吵不休，拿不出一个决议来。

龙千山看着这一切，心中着急。七月十六，洛城书院开始招生，她在洛城始终等不到白羽前来会合，眼见一波接一波考生赶往洛城书院参加入院考试，白羽在不赶来，就要错过考期，无奈之下，她和莫老商量，让莫老继续留在洛城，等足白羽十日，自己先行赶到洛城书院，如果白羽错过考期，自己从中周旋，试着为白羽争取一个补考的机会。

龙千山在洛城书院等了两日，眼见洛城书院完成招生考试事宜，却始终不见白羽和莫老赶来。她只好亮出西山书院院长亲传弟子的身份，求见洛城书院院长。西山书院乃是天下书院之首，地位崇高，其院长亲传弟子的身份非同小可，而此时正值洛城书院招生的敏感时期，西山书院院长的亲传弟子突然出现在洛城书院之中，顿时惊动了洛城书院的高层。得知龙千山的来意，洛城书院高层因院长正在闭关，副院长不在书院之中，没有主持之人，顿时分成两派。

一派认为，洛城书院建院千年以来，从未有过补考之事。只为西山书院院长亲传弟子的一句话，就破了千年传统，不但显得太过儿戏，更显得洛城书院怕了西山书院，世人无知，不会说洛城书院此举是惜才爱才，只会说同为六大书院，洛城书院却硬是矮了西山书院一头，日后洛城书院的弟子见了西山书院的弟子，还能抬头挺胸吗？因此，此事万万不可，不用理会龙千山的请求。如果白羽真想考洛城书院，叫他明年再来便是。

另一派认为，自古以来，修行传承主要在宗门和世家之中流传，此辈修行者只以宗门世家的利益为重，对普世众生多无怜悯同情之心，先贤建立书院的宗旨就是为了打破这种格局，教育出一批以天下为己任的修行者，故而书院以天下人之心为心，以天下人之教为教，实是普度众生的大胸怀大抱负，这也是书院出现只有短短不到两千年的历史，却能和传承万年的宗门世家鼎足而三的原因。洛城书院应秉承先贤创建书院的宗旨，有教无类，广纳天下英才，以前没有补考之事，只是无人提出申请，现在龙千山提出申请，就为白羽网开一面也无不可。

为了应不应该让白羽补考，洛城书院的十几个分院长分成两派，吵得天翻地覆，其中又以术科几位分院长吵得最为凶狠。龙千山坐在这里，旁听了一日一夜，隐隐明白，应不应该让白羽补考只是这些分院长争吵的表面原因，深层原因乃是教育理念之争。这些人能成为分院长，不但修为高深，学问也都极为了不起，双方互相引经据典，咬文嚼字，谁也不能说服对方，结果就这样僵持下来，争执了一天一夜还没有结论。

龙千山目光透过木塔的琉璃窗，越过树梢晨雾，落在熙熙攘攘的热闹街市中，心中暗想：“这洛城书院可比西山书院热闹多了。”西山书院位于燕京城畔，一切所需都由燕京城供应，大部分学生也都住在燕京城里，因此平时比较幽静。而洛城书院坐落阴山之中，周围并无城池村镇，因而为满足数千师生生活所需，诸多商铺直接设在书院之中，虽然名字还是洛城书院，实则已是一座小城市。比起只有师生的西山书院，洛城书院自然显得极为热闹。

看着街道中成群结队的学生，龙千山又想：“洛城书院深藏阴山，表面看起来热闹，其实总的来说，环境要比在燕京城边的西山书院清净，学生都生活在这片山谷之中，相互之间极为熟悉，感情深厚，因此洛城书院的学生比起西山书院的学生也更加团结，对洛城书院的感情也比西山书院的学生表现的更加深厚，洛城书院能在短短千年间从天下众多书院中脱颖而出，跻身天下六大书院之列，这也应该是重要原因之一。”

“龙贤侄，龙贤侄。”

龙千山正在走神，突然听到有人叫她，转回目光，见叫她的是符师分院的分院长张文清，张文清不知她是女儿身，因此称她贤侄。

这张文清面容清瘦，气质儒雅，表面看来是一副文质彬彬的中年书生样子，其实是修炼到天人第七境的大神符师。张文清是支持白羽补考的分院长，见龙千山神思不定，关切地问道：“龙贤侄可是听我们这些老家伙啰嗦烦了？”

龙千山连称不敢，解释道：“白羽至今还没到洛城书院，我有些担心他。”

张文清安慰了她两句，轻声说道：“我等一听说补考之事，就争吵不休，却忘了问白羽的修行天资如何。不知比起龙贤侄，白羽还差多少？”西山书院为天下书院之首，龙千山身为西山书院院长的亲传弟子，修行天资不由说，定是一等一的天才之列。能得龙千山推荐，可见白羽的修行资质也不会太差，就不知比龙千山差多少。在他心中，白羽能有龙千山六七分修行天资，洛城书院也就捡到宝了。众位分院长这才想起这个问题，人人竖起耳朵，听龙千山如何回答。

龙千山想到白羽那堪称妖孽的修行天资，含笑答道：“我如何能和白羽相比，差得远了，差得远了，简直是天差地。”

张文清听得出龙千山语出至诚，不由大吃一惊。张文清一见龙千山，就看出龙千山只是中天位武师、三品符师，以她的年纪达到这个境界修为，并不算罕见，便是洛城书院，也能找出十个八个超过她的学生。然而几番交谈下来，张文清发现龙千山不但学识渊博，对武道和符道的理解之深远远超过她的境界修为，而且她的根基之稳固也是天下罕见，也就是说，只要她静心苦修，修为很快就能提升上去，修行潜力之大，洛城书院同一年纪的学生无一能及。这使张文清羡慕之极，感叹西山书院不愧是天下书院之首，学生素质不是洛城书院所能相比。然而在她口中，那个白羽的修行潜质更是远远超越她，那么，那个白羽到底该有多优秀？

在座的分院长都是耳目灵敏之辈，张文清和龙千山的对答都听进了耳中。龙千山身为西山书院院长的亲传弟子，自不会是胡说八道之人。几个支持白羽补考的分院长听说白羽修行天资如此优秀，无不心花怒放，对视一眼，都明白了众人坚持到底的心意。反对让白羽补考的分院长也是心中一动，这数十年中，洛城书院所收的学生质量每况愈下，很多书院对洛城书院天下六大书院之一的地位虎视眈眈，如果白羽真有龙千山说的那么优秀，那么，破一次例也不一定不行啊！

正自说的滔滔不绝反对白羽补考的武修分院分院长邓斌一拍桌子，大声道：“就算天资优秀又如何，书院教授学生一看品行，二看悟性，三看毅力，最后才看天资。书院千年的规矩总不能因为白羽天资优秀，就可为他破例，规矩规矩，有规才有矩，如果可以随便改变，还叫什么规矩？书院数千学子，今日为了白羽天资优秀，可以破了规矩，日后就会有人用类似的理由破坏规矩，那书院还不乱了套吗？”他此话在理，几名动摇的分院长心中羞愧，意志又重新坚定下来。

龙千山心中感叹，如果把白羽的真实修为告知在座的分院长，恐怕就不会有这许多争执了。只是在她来洛城书院之前，莫老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可把白羽的真实修为说出来，白羽身具三系念力，却能修成四品念师，乃是修行界从所未见之事，一旦为外人得知，固然能为白羽迎来一片赞誉，也可能招来嫉妒和杀身之祸，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古之名言，不可不警惕。龙千山明白，莫老此话，既有不想洛城书院的人和他争徒弟的小心思，也是为白羽考虑。只是见众位分院长争来争去，没个结果，她也不免心焦，加之担心白羽的安危，更加心烦意乱。

见邓斌仍在滔滔不绝说着不可让白羽补考的理由，龙千山突然站立起来。邓斌见龙千山突然站起，眉头不着痕迹的一皱，暗怒龙千山不懂规矩，龙千山不是洛城书院的弟子，只是因为她替白羽申请补考，才让她仔这里旁听，这里哪有她说话的地方，心中不满，说话的口气也不怎么客气：“龙贤侄可是有话要说？”

龙千山听出邓斌的不满，微微一笑，说道：“为晚辈所提之事，打扰诸位前辈，晚辈深感不安。如果诸位前辈真不同意白羽补考……”缓缓扫视一眼室内神情各异的众人，说道，“就让白羽去考西山书院好了。”

“此事万万不可。”众分院长齐声叫道，连反对白羽补考的分院长也是异口同声。

龙千山微笑问道：“为什么？”

邓斌为难道：“这个，这个……总之，万万不行。”

龙千山对他们的争执早已不耐，不客气地道：“你们不肯让白羽补考，难道还不许白羽报考西山书院吗？”

邓斌面上涨得通红，一时说不出话来。张文清苦笑道：“龙贤侄，西山书院招生的时间比洛城书院还早，白羽想要报考西山书院也是晚了。”

龙千山目光微垂，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目光，神情似笑非笑道：“家师爱才之名天下皆知，想来帮白羽争取一个补考的机会并不为难。”

此言一出，众分院长顿时哗然，龙千山这一招真狠，如果真让白羽去报考西山书院，西山书院真给白羽一个补考的机会，白羽真考上了，那洛城书院的脸就丢大了，一个自高自大不珍惜人才的名声是跑不掉了，这对每况愈下的洛城书院真是雪上加霜了，这里哪个分院长敢承担这个责任？

听明白龙千山不是威胁的威胁，众分院长凑到一起，悄悄商量一会，顾不得教育理念之争，一致决定给白羽一次补考的机会，至于传统和规矩，哼哼，等白羽补考完在继续争执好了。

龙千山得到一个满意的结果，向众分院长施了一礼，恭敬道：“晚辈替白羽谢过诸位前辈。”

突然就听大会议室门外有人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支呀一声，房门被人推了开来，一个发髻高耸的美妇人翩翩婷婷走进会议室中。众分院长一见来人，都从椅子上站起来，齐声道：“见过院长。”

龙千山眼睛一亮，这美妇人正是名震天下的洛城书院院长颜秋。颜秋眼波一转，扫过会议室中的众分院长，笑道：“一群榆木脑袋，非要人家亮出杀手锏，才答应人家，这是何苦由来。”

反对最为激烈的邓斌羞得满脸通红，迟迟哼哼道：“院长，你不是在闭关吗？怎么突然出关了？”

颜秋向龙千山点点头，问道：“先生身体还安好吗？”她口中的先生就是西山书院的院长，西山书院是世上第一座书院，唯有西山书院的院长才能被尊称为“先生”。

龙千山向颜秋躬身施礼，答道：“有劳颜院长挂念，家师一切安好，知我要来洛城书院，还让我向颜院长问好。”

颜秋和龙千山客气几句，走到上首，招呼众人坐下来，说道：“我也想安安静静闭关，可是一群小家伙跑到我闭关的地方，说有一个天才错过了考期，求我出面给那个叫白羽的小家伙一个机会，我也只好出关看看了。”又向门外叫道，“你们几个都进来吧！”

几个身影低着头小心翼翼走进房中，众人定睛一看，见他们正是被视为这一代洛城书院希望的甘兴霸、丁宁、赵子乔、李玥儿和王伟五人。五人低眉搭眼，不敢看房中众位分院长。他们也在等白羽来洛城书院，而招生结束，还不见白羽来到，五人心中焦急，正商量该怎么办，忽然听说有人请求让白羽补考，都感到极为诧异，等知道众位分院长为此开了一天一夜的会，还不能下决定，他们商量之后，干脆闯进院长闭关之处，把院长请了出来。不想，刚到会议室门外，就听众位分院长决定给白羽一次补考的机会，不由面面相觑，心中叫苦，早知如此，他们也不用去请院长了。

邓斌看到甘兴霸，突然喉中呵呵作响，险些被一下气晕过去，甘兴霸是他的亲传弟子，师父在这大声反对给白羽补考的机会，徒弟却跑到院长那里挖师父的墙角，这叫怎么回事，狠狠瞪了甘兴霸一眼，心道：“臭小子，等会再和你算账。”

剑师分院分院长李神谷看着李玥儿，哭笑不得，问道：“是你撺掇他们去打扰院长闭关的吧？”

李玥儿吐吐舌头，娇憨道：“爹爹神目如电，什么都瞒不过爹爹。”她其实是李神谷的女儿，而李神谷也是和邓斌同一立场。

颜秋对邓斌和李神谷笑道：“你们不要吓唬他们了。他们都和白羽认识，对白羽很是称许。你们把白羽的事都说给诸位院长听听。”

五人相互对视一眼，最后由年纪最大的甘兴霸把他们和白羽相识的经过说了出来。众位分院长这才知道白羽救过他们的性命，而得知古家偷袭他们的事，众位分院长人人怒形于色，邓斌性格最是火爆，当即拍桌大骂，立刻就要去找古家的晦气。

颜秋说道：“这只是玥儿他们的一面之词，古家的人不会承认的，此事以后再说，总要叫古家给洛城书院一个交代。”

等甘兴霸把事情说完，众位分院长人人眼睛发亮，一直支持给白羽补考机会的张文清抚掌赞道：“有情有义，悟性也不差，小小年纪，竟然能自创战技，我越来越想见见这个少年了。可惜，可惜，此人竟是天生石脉，只怕不能修行啊！”

龙千山说道：“有件事还要叫张分院长得知，白羽的经脉已经打通，他已经凝聚了元力种子，现在可以修行了。”

甘兴霸等五人都是大喜，看来白羽和他们分手之后，又有奇遇。

颜秋说道：“本来我出关，还想让你们给白羽一次补考的机会，既然你们已经决定好了，那就让白羽参加天人三考好了。”

听闻颜秋要让白羽参加天人三考，众人一起面上变色，齐声惊呼。

颜秋扫过震惊的龙千山和甘兴霸等五人，笑着道：“你们都这么称赞白羽，想让书院给他一个补考的机会，想必白羽必有过人之处。书院为他破例，他也要证明自己有让书院破例的魅力吧？”她不愧是洛城书院的院长，只一句话就把想为白羽求情的人的话堵在了心中。

房中众人心情各异，一时都沉默下来。

便在此时，一个清朗的少年声音从谷口传了过来：“晚辈白羽，求见洛城书院的前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