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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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余燕至被抓不久,裴幼屏便带领圣天门弟子闯入了那对夫妇的住处,寻到他刻意留下的钱袋后便以此为由,要求男主人将他们领往巫医藏身之地。
眼见对方阵仗,男子心知是有备而来,虽说附近村落有许多人暗中为巫医做事,但藏着掖着从未敢声张。如今,他被在家中被搜出了绣着药商姓名的钱袋,可他既交不出人又不愿惹祸上身,只好听命对方。
途经两三村寨,皆有巡夜的村民上前询问。一群人中,唯该男子是当地百姓,然而裴幼屏早有预见,自石林带来位名叫阿瓦的青年,精通南诏方言。男人因牵挂着被“看守”家中的妻子,便也不敢耍小聪明,只道是领这些中原人穿行前方*地。
天蒙蒙亮时,一行人终于抵达了目的地,阿瓦和男子留在了附近。
洞外无人看守,裴幼屏一声令下,同众人冲入了洞中。此洞朝下挖掘,每隔数丈,墙壁上便插着火把;火光幽幽,空气阴冷,恍如人间地府。
那边厢,余燕至推算时辰,自缚腿取出了一把精巧匕首,灌以劈金断玉的剑气斩开了牢门铁锁。
看了一眼坐在地上的何英,余燕至走出牢房,小心翼翼将铁链摆回了原先模样。握紧匕首,他脚步既轻且快朝前奔去,每远离一步,思念就更胜一分。他想时时刻刻守着何英,一眼也不愿移开,可不行、不行……他有必须要做的事,为了带走何英,为真正安全地解救这些人。
如若计划顺利,裴师兄应已赶至此地,或在赶来的途中。
余燕至需要摸清牢房到出口的路线,方便接应救援之人。他屏息凝神,戒备随时突生的意外,片刻后,他来到一处颇为宽敞的空间,这空间竟向外延伸出四条道路,不知通往何方。突然,轻微的脚步声打破宁静,他立刻躲入拐角的阴影下,背贴墙壁,牢握了匕首。
当那脚步声的主人从南面通道现身时,余燕至大为惊诧,唤道:“裴师兄?”
他少说行了盏茶功夫,一个巫医没碰着,竟是先碰着了裴幼屏。
裴幼屏向他走来,如此昏暗的环境下,余燕至仍清楚地看到了对方忽然变得煞白的脸。疑惑只在心间停留了刹那,他即刻意识到,裴幼屏脸色骤变是因为与他一样震惊,他们都没有遇见应该遇见的人。
不妙……
念头刚刚升起,炸雷声便自另外两侧通道响起,整个山洞剧烈摇晃,投影墙上的影子忽长忽短,形异彷如鬼魅。
中计了!
在惊天巨响中,余燕至转身朝回奔跑!
“余师弟!”裴幼屏大喊道。
“师弟!”严丰随后赶至,他人高马大,一步跨出便是别人两步,抓住了余燕至就往外拖,“回头就是送死!”
身在后方的师兄们已陆续沿原路返回,呛鼻的硝烟味不断窜出,土墙不堪爆炸的冲击,簌簌掉落碎块,这处空间眼瞧便要崩塌。
余燕至挥起匕首直刺严丰,严丰面朝前方并未察觉,然而匕首终究没有落下,裴幼屏眼疾手快,立掌劈往了他后颈。严丰扭头望来,眼见此景又是疑惑又是恼怒,心想余易难不成疯了吗?!
“快背他走!”裴幼屏提起余燕至腰带,在严丰弯下身的同时将人送上了他后背。
余燕至并未完全失去意识,他感觉有东西不停砸在腰间……他睁着双眼,眼前却一片黑暗。
有什么跟着这山洞一起塌了,有什么被埋在下面……
一张一合的嘴巴发出了“咿咿呀呀”不成调的声音,悲伤得令人心碎。
山洞在身后彻底坍塌,众人心中既有劫后余生的庆幸,亦有任务失败的颓丧。
余燕至清醒了过来,却变成了真正失魂落魄的人。他蹲在被掩埋的洞口外,一抔抔挖土;他想起曾做过的梦,美丽的四季画卷,夏天里的师姐和哑巴婶、秋天里的师父、冬天里的爹娘……他们生活得安详宁静,不容他去打扰。可他并非孤独一人,他还有何英……何英一定不想他走,所以又闹脾气了,看,惩罚来得这么快。
眼看余燕至魔怔了似的只顾掘土,严丰刚想上前阻止便被裴幼屏拦了下来。
“事关人命,不可轻言放弃。”拍了拍他肩膀,裴幼屏道。
他们此行不仅为铲奸除恶,也为救人。
裴幼屏转身走向阿瓦,对他低语了一番。阿瓦边听边点了点头,随后带着几名弟子自附近村落借来了工具。
裴幼屏挑了把铁锨*余燕至脚边的泥土中。余燕至瞥了一眼,拔了起来。
二十余人开始挖掘,不眠不休整整一日一夜,饶是体格强健的习武之人也感觉到了深深疲惫。
余燕至头脑已一片空白,无力想象任何事,他似乎有一口气便不会停下,虽然明明是活受罪。铁锨碰到硬物发出了叮当脆响,他立即丢掉工具徒手挖掘,刨出几把泥后,一点萤绿显现眼前,他加快速度拨开周围泥土,终于让那事物重见天光!一支碧绿的簪子,簪身裂开了道缝隙。
呼吸渐急,心越跳越快,他仿佛是疯了,不顾土中碎石,十指埋入,一次比一次挖得快,一次比一次用力。而后,在那看似坚实的泥土背面,竟出现了一个碗口大的洞。
急促的喘息糅合着疲惫、紧张、*,余燕至在一日一夜的沉默后,发出了一道嘶哑的喊叫:“啊……”
“啊、啊”的怪叫持续不断,几乎不像人声。
严丰从未见过他这副模样,感觉微微心惊,然而手中动作不停,帮忙将洞口挖得更大了一些。因担忧再次坍塌,当洞口能容纳一人钻入时,余燕至迫不及待地爬了进去。
“师弟!”严丰阻止不及,只能在外等待。
不知过了多久,严丰眼尖地发现洞内有影子蠕动,连忙探身上前,一个辨不清模样的人被送了出来。接过手,他朝外拖拽,好不容易才将人拖出,那凄惨的形貌直怔得当场鸦雀无声。此时又一人被自洞口送出,与前者略有不同,他身上裹了件衣衫,严丰打量一眼,心知那是余燕至的衣服,便紧张地朝内唤道:“师弟?”
余燕至随后爬出,留下一句话便急忙从其他师兄手中抱过了那人。
严丰愣了愣,钻进洞中点燃火折子去瞧,确如余燕至所言……里面还有人。
不过都是死人。
原来这处地牢的顶部有一块巨大石板,石板塌下,形成了一个狭小的庇护所。只是若再迟些,这二人便不葬身泥土,也会活活窒息而死。
裴幼屏将弟子分成四组,三组轮流继续挖掘,第四组则随同阿瓦将伤者带往附近的村落安置。
严丰扛着工具走在余燕至身旁,越瞧越觉奇怪,虽说不该嫌弃伤者,但那些人散发的气味着实刺鼻,身上更是肮脏不堪。另一名师兄尚且将人被背在背上,他却是横抱怀中,抱得死紧,仿佛怕被抢走似的。严丰见余燕至的唇不停阖动,可却听不见声音,像在无声地絮叨什么,他时不时朝怀里望一眼,面带微笑,情形诡异极了。
抵达村落后,他们借用了村民家一幢竹楼,并请来了当地一位大夫。那大夫治疗些外伤尚可,对巫医之毒却是束手无策。
另一名伤者被安排楼下,有师兄们负责照顾。
余燕至忙着烧水,脚步轻快,没有丝毫疲惫之态,他提着两大桶热水登上二楼,反手阖门,坐去了床边。
终于有了独处的时间,他可以仔细地好好地看看这个人。胸口像住进了只小鸟,吵得他耳鸣,他不得不用双手捧住、捂住,叫它安静一些,安静一些……
他目光温柔地落在那人脸庞,轻唤道:“何英?”
那人气息微弱,还没有醒。
余燕至抬手轻轻拨开他额上的发,郑重地将唇印在了眉间,一瞬的接触几乎辛酸,这是时隔近千日夜的*,他失而复得,苦尽甘来。
他像个偷偷藏起宝贝的小孩,心中满是雀跃,想有人分享,可又不舍当真给人看。他起身来来回回走了两圈,突然想起什么,又慌张地跑下楼去,他找到阿瓦,拜托他借来了梳子剪刀和一套干净的衣裳。
等桶里的水不再滚烫,余燕至摆*帕子从头到脚为何英擦洗,怕惊扰对方,所以动作十分轻柔。何英瘦骨嶙峋,摸着简直有些硌手,那样子不好看,洗去污垢显出原本的肌肤后便越发苍白瘦弱,犹如纸人。但余燕至既盲目又冥顽不灵,他认为何英仍是好着时的模样。
擦洗完毕,余燕至给他穿了衣裳,藏青色的南诏服饰,上身短衫下身长裤,何英穿着略显宽大。余燕至静静看了会儿,心想这样式颇似亵衣,何英大概是不愿穿出去的。
他手脚不停,倒出一盆水蹲放床头,沾了沾梳子,一点点梳理起何英的发,实在梳不开的地方便用剪刀剪去。其实这一头脏发藏污纳垢,实在该齐齐剪了才好,可余燕至想了想又自顾自笑着摇头,他几乎猜得出何英的反应,小时候还能找他打架,如今怕是气得发疯也只会占点口头便宜。
他心里一直有爱意,此刻那爱意化为了情动,他俯身轻*何英的唇,不同与眉间,这一*轻怜蜜意,缠绵悱恻。
一头发梳梳剪剪,最后,只剩到肩胛的长度。擦干*发,余燕至用头绳整齐地束在了一起,接着又给何英剪了手脚指甲,一切收拾妥当后,他掀开薄被盖在了他身上。
倚在床头,余燕至垂目看着何英,仿佛许久没有如此的平静。长久以来,无时无刻不紧绷在心间的弦,令他体会着魂不附体的煎熬,而现在他感觉到了塌实,实实在在,有血有肉。
看得见、摸得着。
“师弟。”严丰推门而入,带进的还有饭菜的香气。
余燕至迎上前接过那五个竹筒放在矮桌,道:“有劳师兄了。”
严丰正待开口,一旁忽而发出“嗵”的声响。
不知何时清醒的人自床中滚落下来,竟寻着香味缓缓爬动。
余燕至将他重新抱回床,拿过竹筒饭喂他。何英吃得很急,嚼都不嚼便咽了下去。余燕至一边吹着饭上的热气一边轻声哄道:“还有,慢慢吃。”
一筒饭很快见了底,余燕至走到桌前又拿起一筒,他视线朝旁送去,发现菜中有一道烧鸡枞,这菜他吃过,味道十分鲜美,便于是夹了些放进了米中。此时,何英已等不及朝床边挪去,余燕至连忙走回,夹了米与鸡枞喂他,何英先是狼吞虎咽,片刻后微可不察地皱了皱眉。余燕至望了一眼便将鸡枞拨到一旁,他喂何英两口米,间或自己挑着吃光了菜。
严丰怔怔立在一旁,一时有些理不清思绪。
虽说余燕至心地善良,又很善于照顾他人,可跟对方同双筷子同个碗,甚至一个细微表情就猜透了对方心思,如此程度未免夸张。想着想着,严丰打量起那人。那人极白,眉目却浓若水墨,长长的睫毛下眼瞳仿佛笼着层薄雾,氤氤氲氲;他面无表情,然而眼角眉梢尽是哀怨之色,明明是个薄情的样貌,又反像在嗔怪对方无情。再瞧余燕至,简直像被勾走了魂,一瞬不瞬望着那人,除了那人便旁若无人。
严丰这才发现,余燕至左手食指血肉模糊,他之前那样疯狂地挖泥石,连崩掉了指甲也未有察觉……
联系前后种种,严丰心说,师弟与此人关系定然匪浅。
仇人不像,那是亲人吗?还是朋友?
可无论哪样都令人唏嘘……如今这人目不能视、口不能言,是个中了巫毒的傻子,余燕至千辛万苦救回的,就是这么一个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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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条碍路,花香扑鼻,垂杨枝条轻拂屋檐;鸟鸣花飞,风吹叶落,景色赏心悦目几乎非是人间。穿过一座小亭,有架秋千,正随风轻摆。
余燕至牵何英走过去,让他坐在了秋千上。
朝后微微拉动绳索,送出秋千,极小的幅度也吓坏了何英,他发不出声,脸色苍白,左手紧紧握着绳索像是根救命稻草。余燕至固定住了秋千,他原本想哄何英开心,结果却适得其反。
何英连忙站起身,慌乱无神地伸出了手。
余燕至拉着他带入怀中:“不好玩吗?”
何英害怕极了,软绵绵的手腕推拒着余燕至,他或许想要用力,可那模样就像脆弱的撒娇。
余燕至无奈地禁锢住他,坐上秋千,将他抱在了腿上。
秋千又荡了起来,何英无处依附,只能搂住对方脖子,整个人僵硬得像块石头。
余燕至慢悠悠荡着,一手抓绳索,一手揽着何英腰身,轻声道:“别怕,我也在。”
何英将脸埋入了余燕至颈窝,半晌后才缓缓抬起,他感觉轻飘飘的,没先前那么可怕,当试着松开胳膊时,余燕至却更紧地箍住了他:“不要乱动。”
听闻这句话,何英又急忙搂紧他,又是害怕又是讨好,长长的眼睫垂下,显得十分温顺。余燕至从未见过何英如此表情,似乎是全心全意地依赖着自己,没有他便要活不下去。
停下秋千,余燕至静静看着何英,然后*住了他的唇。
何英明显怔了怔,手臂无力地抵在余燕至胸前,他朝后退去,但摆脱不了束缚腰间的力量。
何英的抵抗在余燕至眼里微不足道,只是明明以前常做的事,如今却像趁火打劫……余燕至放开他,只瞧他双唇已有些红肿,眼角*润,仿佛受了委屈。何英抿着唇,他无处可躲,便又将脑袋缩回了余燕至颈窝。
余燕至*他垂下的发,微微偏首,唇贴着他额头,轻声道:“何英……你怕我……”
何英眨着眼睫,似懂非懂。
秋千荡漾,榆树钱纷纷飘落,庭院景色怡人,不输落伽山的风采,可这里并非真正的落伽山……
一个月前,众人回转圣天门,另一名获救者被安排住进了别院,何英则留在了余燕至身边。如今派门上下皆知他们乃失散多年的兄弟,只是无论样貌气质,二人并无相似之处。余燕至容貌俊美,性情沉静温和,是会令女子心动的男人;可那表兄却是个芙蓉面的小白脸。
一日练剑归来,余燕至刚进屋便遇一名师兄来访。那人立在何英面前,虽无逾矩,可放出的目光却昭然若揭。发现余燕至后,那人仿佛有些心虚,寒暄几句便匆匆离去。
是夜,余燕至将饭菜从膳堂端回,何英几次想徒手抓食都被他阻拦。余燕至告诉他,对旁人的亲近要拒绝,然而此番话的意义于何英来讲太过复杂,余燕至只好身体力行,他*他,直到何英开始笨拙地回应。
如若曾经,何英岂需这般叮嘱与保护?可现今的他,连个八、九岁的孩童也要不如。
夕阳西下,余燕至带何英回到了住处。
童佳神秘地牵过何英,拉着他的手探进了自己怀里。
何英一怔,忽然无声地动了动唇,跟童佳争抢起来!
“哎,轻点……”童佳忙将那事物递给何英,牵他走到床边坐下,贴着他手背一同*起来,“它还小,可能找不到爹娘了,咱们养它吧?”
抱紧怀里的小兔,何英用力点了点头。
“不能被严师兄知道,他肯定会叫我把小兔子丢掉,”童佳一脸苦恼,像个小大人似的摸了摸下巴,沉思片刻后对何英道,“你去跟哥哥说,哥哥一定有法子!”
童佳在圣天门也只有苏无蔚看得起,别的师兄都当他是个孩子。何英来了后,童佳很高兴,他感觉自己也能颐指气使地发号施令了。何英不如他,得听他的。
何英听得糊里糊涂,童佳瞧他傻愣愣的便有些泄气,一把夺回小兔,装模作样道:“你想抱小兔子就去求哥哥,要么我只能把它送走啦。”
余燕至端着晚饭刚自膳堂返回,也不晓得他们聊些什么,这会儿将饭菜放到桌上,便走向何英要牵他过来。
被童佳一通“威胁”,何英隐隐明白想抱小兔子就要讨余燕至欢心。余燕至拉起他,他立刻拥住对方,亲了亲对方脸颊。
童佳吓呆了,他是让何英去求余燕至,可不晓得是这样的求法。
“我……我……”他吞吞吐吐,满面羞红,视线飘忽不定,“不是我……我没……”
瞧见童佳怀里的雪团,余燕至心里有了数,轻揉他脑袋,笑道:“快去吃饭,严师兄方才还在膳堂问起你。”
一听严丰名字,童佳心也跳、腿也软,将小兔子送进何英怀抱,风似的奔出门去。
何英得偿所愿,抱着小兔高兴地随余燕至坐到了桌旁。
一碟红油萝卜条、一碟凉拌苦瓜、一碗冬瓜排骨、两碗玉米粥、两个馒头,几乎没什么何英爱吃的。
余燕至从膳堂还要了些酸豇豆,这会儿就将豇豆倒入粥中,又将馒头掰成小块泡了进去。他舀了勺送到何英唇边,何英一口吞下,边吃边摸手心里的小兔,那小兔是真的很小,瑟瑟发抖着缩成了一团。
放下碗勺,余燕至抱走了小兔。
何英立刻紧张起来,他很怕余燕至,不敢惹对方生气,便将双手搭在余燕至腿上晃了晃,然后倾身向前,似乎是要亲*,却因看不见而错开位置,只与对方贴了面颊。
余燕至将小兔放到桌上,用茶水洗了两根萝卜条,这才扶何英坐回原位,重新端起粥碗,道:“你吃完我就把它给你。”
晚饭过后,余燕至去园中劈回细竹做了个简单的笼子。何英摸来摸去不舍撒手,半晌后终于意识到这样就抱不着小兔了,于是又笨拙地打开了竹笼。
小兔已经熟悉环境,肚里又有几根萝卜条垫底,便心安起来,时不时抖动耳朵或扑腾两下。何英怕它要跑搂得更紧了些,好在他没什么力气,伤不着小兔。
余燕至觉得现在的何英就像这小兔,被喂饱了就会乖乖听话,不乖也不行,因为没有能力反抗。
何英宝贝似的和小兔贴了贴脸,那小兔雪白,他也雪白。
余燕至温柔地*上何英面庞,何英微微仰头,朝他的方向弯了弯唇角。
垂首靠近何英,余燕至注视他双眼,那眼眸里的神情呆滞,可依旧无情。何英无情,看不见余燕至多情背后的痛楚。轻*落在唇畔时,细微的笑容消失,何英低下脑袋,局促地摸着小兔……他的世界只有黑暗,预料不到余燕至会做什么,他不想被余燕至碰,可他也无法拒绝,他不想再饿肚子了。
何英一举一动,任何细小的表情都落在余燕至眼底,他知道何英怕他。两年别离,日思夜念,如今人在身边却不能一诉衷肠……何英忘得太彻底,落伽山的一切,甚至他自己。
那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是谁带走他,又为何会带去南诏?已无人可以解答。
余燕至原以为与何英重逢后便能携手江湖,寻找当年真相,然而何英变成这副模样,一切皆成空谈。无论如何,解开他所中巫毒才是首要。望着何英腕处伤痕,余燕至心说,不要紧……右手不能使剑,还有左手,何英怎会叫自己犹如废人。
就在这时,严丰与童佳双双归来,两人手持长剑,满头大汗。原来晚饭后他们又去了校场练剑,严丰身为师兄,自觉有督促师弟的义务,而童佳虽是十一岁少年,玩性正盛,却也知道师兄是为自己好,便不敢有所怨言。
严丰迈步屋中,一眼瞧见了何英怀抱的兔子:“这——”
话头刚起,余燕至一杯温茶递了上前。
严丰怔然,谢过后将茶饮下。
余燕至朝童佳放出目光,童佳心领神会,摆了*凉的帕子双手呈上:“师兄擦汗。”
严丰接过抹了把脸,心里渐觉不对,可又说不清哪儿不对,待将视线重新送向何英时,竟不觉迟疑起来:“这……”
余燕至面不改色,道:“这是我在园中无意间发现的,见它幼稚可怜,不忍抛下便带了回来。”
一瞧有人“顶罪”,童佳立刻附和道:“师兄,我们留下它吧,它这么小又没爹没娘,要是我们也不管,它就真要饿死了!师兄,你可怜可怜它吧……”
严丰望着那大剌剌打瞌睡的小兔,认为比起正主,童佳显得可怜多了。
何英仿佛明白周围的讨论事关小兔“生死”,他朝旁悄悄摸索,摸到余燕至袖角。余燕至低头,将那绵软无力的手指包入了掌心。
童佳也有样学样地去拽严丰袖角,然而对方根本不搭理他,童佳想,这招果然对严师兄没用……他垂着脑袋,哀伤道:“何英这么喜欢小兔子,小兔若没了,他会伤心的……”
严丰个性严肃为人耿直,心思却颇为细腻,若只有余燕至和童佳,他定然不会应允,习武之人怎能玩物丧志?可如今多了何英,让严丰从一个傻子怀里抢东西,他做不到。
严丰的沉默便是默许,可童佳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被对方提溜去了浴堂。往常他都是与余燕至一起洗浴,可现在余燕至要照顾何英;童佳无可奈何,捧着木盆,耷拉了脑袋,小狗似的跟在了高大的严丰身后。
院里有东西浴堂,空间不大,一次只够挤身两人。
严丰与童佳前脚离开,余燕至收拾好换洗衣衫,便也要带何英前往。
何英坐在床边,不太想走,被余燕至拉起时就不由自主朝后缩了缩。
小兔已被送回了竹笼,远在他摸不到的角落,他总觉得有小兔在,自己就不用害怕……
(和谐/完整版见微博@三更灯火谁人催)
轻*落在腿根时,何英双唇一颤,终是难以忍受地落了泪。
他原本就是个躯壳,缺少灵魂,他的恐惧来自于本能。
他不知道对方爱他,因他一夜白发……
长长的眼睫颤抖着,每眨一下便送出颗泪珠,泪水聚集下颔,淌上了余燕至手背。
余燕至忽然想起十三岁那年的梦,他因那梦初识人事,他对梦里的人说:不许逃。
何英总有好的一日,即便好不了……余燕至想,何英再不愿意却也只有他,或生或死,他都不会放手。
含住何英下颔的泪,细碎的*来到唇畔,余燕至轻声道:“我会对你好,会比师父对你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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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屋中,童佳与严丰已经入睡,余燕至轻手轻脚铺好床褥,将何英塞进被窝后躺在了他身边。
床头一盏油灯,灯火温暖了何英苍白的面庞,他的亵裤被余燕至自腰间褪下,清凉的药膏涂抹在了腿根疼肿之处。
何英微微打开双腿,让对方的手可以畅通无阻地动作,余燕至却以为弄疼了他,便要抽回手去,谁知竟被他死死拉住了。迷雾般的视线没有焦距,何英自下而上摸索到余燕至脸庞,凑近亲了亲他,然后重新拉开距离,满心都是期待。
余燕至静静瞧着何英,果不其然,未得到预期中的奖赏,何英以为仍旧不够,迟疑地拉过余燕至的手埋入腿间,双臂环抱对方,扬起下颔,是全然的奉献与讨好。
余燕至觉得他这模样既可爱又可怜,逗弄似的握了握掌心软下的事物,何英立刻垂了脑袋,揪紧了他背部衣裳。余燕至心知浴堂时已做得有些过火,这会儿便不忍再“欺负”他,温柔地*了*他发顶,翻身下床,自竹笼抱出了小兔。
小兔被送入何英怀里,何英又落入了余燕至的怀里。
小兔被扰了清梦,三瓣唇不满地蠕动着,何英一厢情愿爱它,半边面庞都埋进了它柔软的毛中。余燕至轻抚何英脊背,等他安然入睡后又悄悄将小兔送回了笼子。
这儿没有落伽山夏日夜晚的清凉,何英瓷白的额上渗出了细小汗珠,余燕至一面擦拭,一面替他褪去亵衣。何英受到惊扰,半梦半醒地睁了眼,他觉得闷热极了,一把掀开了薄被。
薄被虚掩胯间,何英赤条条、白晃晃地呈现在余燕至眼底。
这具身体令人羞于观视,从脖子蔓延胸口的痕迹仿佛飘落雪上的朵朵红梅……
何英感觉怀中少了什么,迷迷糊糊朝旁伸出手臂,余燕至俯下身,何英便环住了他颈子。右臂横在何英身后,左手拉过薄被盖住两人,余燕至带何英重新躺回了床中。枕着余燕至臂弯,何英爱小兔似的爱他,面庞埋进了他颈窝。
余燕至知道何英受了些罪,累极了,他低头在怀里找到何英的唇,轻轻印下一*:“睡罢。”
聆听着身旁渐渐平稳的呼吸声,余燕至却难以入睡……他身在圣天门,圣天门*死了他的爹娘,他至今不知当年真相;师父、师姐、哑巴婶含恨九泉,他也未能一报血仇;何英被挑断手筋,经历了非人的折磨,而他依旧不明元凶……这三件事间到底有何关联?圣天门与南诏巫医又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压在肩上的担子重逾千斤,他要查明真相,报仇雪恨,他要保护何英……余燕至隐隐察觉,其实自己早已身在局中,似乎等一等,就能窥见冰山一角。
翌日清晨,何英难得比余燕至早醒,他想抱小兔,一睁眼就往被窝外爬。余燕至向来浅眠,伸手一把搂住了那光溜溜的人。
何英吓了一跳,立刻缩回对方怀中,装模做样地闭了眼。
余燕至如今对他就像他对那小兔,一厢情愿地爱着、宠着,惩罚似的拍了拍他*股,明知故问:“你要去哪儿?”
何英一点点抬起眼帘,摇了摇头,模样有些心虚。
余燕至轻声道:“不想抱它吗?”
何英当然想,他微扬下巴,余燕至便心安理得地蹂、躏起那送上的薄唇。短短月余,余燕至便将这坏了脑袋的人养得犹如动物,只识唯一饲主。
薄被拉过头顶,余燕至翻身将何英压在了身下。狭小的环境似乎令何英安心不少,他揽住余燕至齿关一松迎进了对方。他仍未学会足够讨好的回应方式,只懂勾缠他的舌,虽然最后往往要被余燕至咬疼舌尖。
对余燕至而言,如此的亲热已是十分甜蜜,他心满意足放开何英,下床后拢紧了被角。
严丰与童佳也一先一后起了身,等他们离去,余燕至才掀开薄被替何英穿回了衣裳。何英身上有他留下的痕迹,是要避人的。
洗漱完毕,何英干干净净坐在桌前,余燕至一勺勺喂他喝粥,小兔则蹲在桌上,啃着余燕至从膳堂带回的菜叶。
喂饱了两张嘴,余燕至将小兔放进竹笼,又将竹笼送入了何英臂弯,接着搬出凳子到屋外,牵何英坐了下来。
院内,师兄们早已离开,晨间练习由苏无蔚亲自指点,任何人不得缺席。余燕至一手提剑,弯下腰,静静看了何英片刻,*上他额头,道:“我很快回来,你要听话。”
何英抱紧笼子点了点头。他无法不听话,余燕至离开后势必要将院门关锁。
不大的院落忽而安静下来……夏日清晨,柔和的阳光温柔洒落,像一层淡金色的薄纱笼罩在了何英面庞。他感觉温暖,手脚不再冰凉,摸索着打开竹笼抱出了小兔。
*小兔,何英心里暖洋洋的。长长的耳朵,圆滚滚的身体,很熟悉,然而这“熟悉”又似乎离他十分遥远。
他只记得自己喜欢小兔,却忘了那个用纸撕小兔给他的人。
微风轻轻吹起额发,何英唇角有了笑容,时光宁静,静得几乎可闻风声。他眯起双眼,小兔也眯了双眼,仿佛一样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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