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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泡水升级这件事有点稀奇, 盛连都做好了变回原身在水里泡半个月的准备, 但其实妖魔们本能里是不会轻易在任何人面前暴露原形的,这一点显然季九幽也很清楚。

盛连考虑了半分钟,决定还是人形泡水。

本来他以为自己要在这空荡荡的大殿之内一个人泡上三五天乃至半个月,结果季九幽声称给他安排了一个好地方。

还告诉他:“别有心理负担,我不会在你泡水的时候忽然加柴烧火, 也不会趁你不注意往里面加醋放糖。”

盛连:“……”这是打算煮一锅新鲜的糖醋包菜?他就算不下厨也不能这么忽悠他, 糖醋包菜根本不是这么煮的!

话音刚落, 盛连忽然感觉面前的内殿晃了一下, 紧接着, 视线内所有的东西都变成了弯弯曲曲的蛇形,他这才意识到是整个空间都在扭曲。

眨眼之间,场景骤然一变,脚下的内殿黑色地砖直接变成了落英缤纷的芳草地。

哪里还是刚刚的内殿, 分明就是个有草有树有花有鸟儿的别致的花园。

他转头,季九幽就在侧后方, 靠坐着一块大石头, 支着一条腿,一脸悠闲浪荡的样子, 抬手示意他去看背后。

盛连循着他示意的方向转身,这一眼才可谓是真正的别有洞天。

——入目竟然是整个幽冥,广袤的视野中一切尽收眼底、一览无余,无论是高的楼、低洼的农田还是西南角的森罗宫殿,整个城市都在脚下。

季九幽带他来的, 竟然是一处可以一览幽冥全景的悬崖,而崖边还造着一方浅水池,水池中已经注满了水——正是净化干净的轮回河的河水。

盛连原本以为季九幽让他泡水就是字面意思的泡泡,却没想到还如此有情调地找了这么一个风景宜人的好地方,还是他最喜欢的高地。

季九幽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看你这神情,分明是很喜欢了。”

喜欢,当然喜欢,这哪儿是“练功”啊,度假都找不到这么好的地方。

他其实也不是个得寸进尺的人,但不知怎么的,忽然就心里痒痒地很,虽然没有说出口,可心里却想,要是这时候再来两壶清茶、一盘子水果那就更完美了。

季九幽又道:“既然喜欢,那就泡吧。”

盛连点头,侧头看向季九幽,等着。

季九幽却动也没动一下,还歪着头,笑了一下:“你看我干什么?”唇角一勾,“怎么,我还得给你找两个人伺候着,帮你脱衣服?”

盛连看他这笑,心道了一句坏胚,嘴上正色道:“不是,那个,你能不能回避一下。”

季九幽唇角弯起:“要我走?”

盛连觉得这么直说有点尴尬,但还是正色道:“也不是赶你走,我就是要脱衣服,旁边有人在总觉得怪怪的。”

季九幽却挑眉:“怪吗?”

盛连也反问:“你不觉得奇怪?”

季九幽微微一笑,看着盛连:“不奇怪。我以前去登葆山,脱衣服泡雪水的时候,旁边一直有人。”

盛连心里咯噔一跳,心说不好,那个猥琐的站在旁边看全程的不会就是上一世的他自己吧?

风水轮流转,没想到这次轮到自己了。

盛连只能心里劝慰自己,那季九幽不回避的确不能怪他了,只能怪自己从前没做好榜样。

哪知道季九幽又开口道:“那人不但看我泡,还替我宽衣,这么说起来,我只坐旁边似乎是太闲了,你过来,我帮你脱。”

盛连愕然看着季九幽:“……”

季九幽却是一脸明晃晃地坏笑,依旧支着一条腿坐着,说了几句不够,还加紧催促道:“愣着干什么,快过来,时间紧迫,余江那嘴越早撬开越好。”

盛连心道季九幽这说什么都脸不红心不跳的性格也真是厉害了。

他道:“季总,我还是自己来吧。”

季九幽继续笑:“这么客气做什么,脱你衣服我又不干什么。”

盛连心道你快算了吧,拿个镜子照照,你那表情明明就是 “不干才怪”的意思!

盛连心一横,索性也懒得在继续做口舌之争,他直接脱了鞋、长裤和衬衫,果断穿着一条内裤下了水,明明最近天很热,这河水却有点冰,甫一进水,盛连就被激得哆嗦了一下,胳膊上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不过入水后过了一会儿就好了,不觉得冷,反而觉得很凉快,往池边一靠,再看看眼下的幽冥地界,当真是悠闲自得得很。

季九幽还靠坐在原地,侧头见盛连泡着水,神色上的狭促敛尽,眸中幽幽晃荡着几分浅笑,可见刚刚的确是故意使坏、逗盛连玩儿的。

盛连泡了轮回水,季九幽便不再说话,依旧支着一条腿,手臂垫到脑后,悠然闭目养起了神,好像全幽冥都无足轻重,只有此刻才是最重要最值得他驻足的。

片刻后,他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眼睛都没睁,开口道:“池边有一个铃铛,你晃三下,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盛连果然在池边寻到一个金色的铃铛,拿起来,摇了三下,叮叮叮。

铃铛里传来一个童音:“需要什么?”

原来这铃铛是一个精怪。

安静了片刻后,盛连回答:“有充电宝吗?”

铃精:“稍等。”

这一切季九幽都听在耳中,他没有动,也没有睁眼,过了一会儿,他又听到三下铃声,盛连的声音再次传来,这次十分娴熟地问:“再给我泡一壶茶、拿一盘水果、一个水中飘的盘子、两条浴巾吧,哦,最好再给我一个耳机,我用耳机听听歌,不妨碍你们魔王补觉。”

这次铃精好半天没有吭声。

季九幽忍俊不禁,唇角吊起。

铃精不满道:“你的要求会不会有点多?”

盛连奇怪道:“你不给吗?那我只能找你们季总投诉了。”说着,扬声道,“九幽!”

铃精:“……给给给!你不要叫!”

季九幽始终没有睁眼,然而唇角的笑意却早已经溢满了。

水池里,盛连把浴巾叠起来垫在后背,又把水果和茶一起摆到飘在水面的木盘上,最后把连着手机的耳机塞进耳朵里,歌声洋洋洒洒撞在耳膜上,他松散地吐出了一口气,看着远处的风景,泡水泡得十分有滋味。

不过这轮回水的确和普通的水不同,普通的水泡多了指尖会起白色的褶子,皮肤会发干,但轮回水却不会,盛连甚至觉得自己泡得越久,通身越觉得舒服,没有像泡澡似的越泡越累,反而越发精神。

这一泡就从早上泡到了下午,晚饭前,盛连忽然觉得掌心炙热,他从水中抬起手,愕然发现从前出现过几次的莲花印再次现身,那印记比从前的任何一次都要深,如同一朵盛开的莲花浮在掌心之上。

背后传来季九幽的声音:“可以了。”

——

“哎,小老弟啊,不是我说你,你辛辛苦苦修炼千万年,自己做一只自由自在的大鬼不好吗,非要入什么森罗殿跟着他魔王九幽,跟着他做小弟有什么好的?”

审讯间里,余江和钟褐面对面坐着,面前摆着几道小菜一壶酒。

盛连走之后,钟褐就按照余江的要求,给他上了早饭菜,到中午,余江又点菜要吃小炒,钟褐便让人去森罗殿的厨房再拿菜,余江又变本加厉,嫌只吃菜不够,还要酒。

钟褐手下的人差点捞起面前的监控屏幕冲进审讯间砸余江一脑袋。

钟褐倒是淡定,让人去拿酒,还道:“他这是手里攥着王牌,料我们不敢拿他怎么样,不过一壶酒而已,森罗殿还供不起他吗?传出去可别说我幽冥穷*。去,去找厨房拿最好的酒,再拿两个酒盅。”

手下人不解:“两个?”

钟褐冷哼一声:“他不是要喝吗?我陪他喝。”

于是,钟褐陪着余江喝了一个下午的酒,喝到余江面红耳赤,面盘像一条转发求好运的红锦鲤。

钟褐也是双颊飞红,他听到余江这么和他说,哼道:“自己单干?你知道做到我这个职务,在森罗殿一年多少薪水吗?七位数!还单干?我有病吗?”

余江抿了一口酒,辣得直咋舌,又酒气冲天地痛快道:“你们魔王才有病!把个幽冥造得跟人间界一样?我这22年没有回来,一回来差点以为自己还在人间界。”

钟褐眸光一眯,缓缓道:“你22年没有回来?当真?”

余江一晃手:“回来?回来等着被你们抓了千刀万剐吗?你们那魔王这么多年没少费力气找我们吧,当然得躲着。”

钟褐捏着手里的酒盅,眸光深沉地盯着喝得头都歪了的钟褐:“‘我们’?看来不止你,勾邙、霓虹都顺利逃出去了。”

余江抬眼,笑了起来,用手指指着钟褐:“套我话是吧?你真当我傻?喝了点酒就能被你套话了。”又一脸迷蒙地阴笑,“其实你们什么都不知道,当年水玉之界被封,谁都进不去,里面是个什么情形,你们根本谁都不知道!”

钟褐没有再喝,可那神情分明比刚刚清明了好几分,他看着手心的酒盅,幽幽道:“是啊,当年水玉之界的入口被封,里面是个情形,别说当时还是小鬼的我,即便是魔王都不清楚,不过你似乎弄错了一件事。”说着,掌心将酒盅一捏。

余江望着他,钟褐冷冷一笑:“的确没有人进得去,但不代表没有人从里面逃回幽冥的地界。”

余江一愣,顿时酒醒了一半,手中酒盅的酒洒了些许出来:“不可能!水玉之界和幽冥界之间的通道被封得死死的,不可能有人逃回幽冥!”

钟褐把酒盅往桌上一抛,冷笑着看余江:“怎么不可能,要不然你以为,我们是怎么知道轮回河被首尾斩成两段,还落在你的手里?”

余江瞳孔中印着钟褐不屑的冷脸。

钟褐:“这世上,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也没有是万无一失的,锁妖塔可以倒、水玉之界可以被毁,你余江的嘴,自然也可以被撬开!”

刚刚还因为把酒言欢的轻松气氛瞬间凝固住,寂静中,一脸通红的余江与早已神态清明没有半丝醉态的钟褐相互冷冷地对视。

铃声打破了寂静。

钟褐接起手机,听了片刻,对那头恭敬地回道:“好的,季总。”

挂了电话,他抬眼看向对面的余江,眼中透着万无一失的自信:“哎,我说什么来着,这撬你的嘴的人,这不就来了吗?”

余江心生警惕,将酒盅朝桌子上一搁。

钟褐倒是没走,还坐在他对面,敛起神色,盈盈微笑道:“别怕啊,又不把你怎么样。”

余江嗤了一口。

不多久,审讯间的门被推开,钟褐和余江同时转头望去,走进来的正是盛连。

钟褐站了起来,迎了过去,余江却是上上下下将盛连打量了一番,记得这人就是那天在兔子脑袋上朝他扔渔网的那位,顿时来气,眼神剜了过去。

钟褐走到盛连面前,低声道:“季总都和我交代过了。”

盛连点头,虽然对自己的实力还有点不太确定,但还是笑了下道:“交给我吧。”

钟褐不愧是颜无常手下最会体贴人的小钟总,当即道:“你放心,我就在旁边,9处审胡芯蕊时候发生的意外今天绝对不会出现。”

盛连见钟褐这么客气,也客气了回去:“那当然,你在我最放心了。”

钟褐微微一笑,笑得有点狗腿。

盛连坐到了余江对面。

说起来,这其实是两人第一次见面,上次在东山湖,两人没有实打实碰面,盛连蹲在兔子脑袋上,余江泡在水里,后来上岸,余江直接被押送上去到幽冥的公务船,盛连也没有见到他。

此刻,两人面对面,相互打量着,相互都明白对方不是善茬。

盛连觉得余江这茬儿不善,自然是基于他目前对余江的了解,余江看盛连不爽,一方面因为知道那渔网是他兜的,另外一方面,却是因为盛连身上给他的感觉。

他看着盛连,身上毛毛的。

要知道他可是幽冥四妖之一,即便钟褐他都不会放在眼里,更何况是这么一个公务员,但他也说不上来面前这年轻男人为什么会给他一种压迫感。

他起先觉得可笑,面前这小年轻看着毛才刚刚长齐,怎么可能令他心生忌惮,他于是在眸中祭出妖法,想要看一看这人的本体原形。

然而刚一开眼,双目便被一道道白光刺中,他当即闭眼,然而肉眼似乎也伤到了,灼得生疼,令他不得不用力揉了两把眼睛。

盛连是不懂余江在做什么,可钟褐清楚,他在旁边冷笑一声:“妖法开天眼看别的妖魔的本体原形本就是大忌讳,你是不是忘了从前幽冥谁做主,现在又是谁当家?”

余江低头揉眼睛,疼得眼泪水直淌:“神经病啊!早古的时候能开天眼看原型的都是有能耐的!你们竟然设置禁制!”

钟褐冷笑:“你还敢提早古的时候?我就算早古时候还在娘胎里没生出来也知道季总为什么要设这条禁制,你们四妖里头谁吃饱了撑的跑登葆山去偷窥神使的本体?简直放肆!”

余江本就喝酒喝的面红耳赤,闻言脸色红得更深:“又不是我!”

盛连挑眉,原来幽冥不可以开天眼看本体原身的禁制是这么来的?

四妖到底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啊,竟然偷窥他圣洁的**,哦不,本体。

余江在盛连这边上来就吃了个瘪,疼的眼睛直泛泪花,不停闭眼揉眼睛,一包纸巾这时候却递了过来,余江一愣,抬眼看去。

盛连在桌对面道:“擦擦吧。”

余江拧眉,想嫌恶的叫他拿走,你特么算老几啊,然而不知为什么,看着盛连,他那一时因为被禁制伤到了肉眼而惹起来的脾气一下子就被抚平了。

他愣了愣,抬手接过。

盛连在余江擦眼睛的时候开口道:“其实,你何必要一口咬死不说呢。”

开了这个头,余江忽然意识到,面前这男人其实是个说客。

余江擦着眼睛,冷哼道:“你又是谁?钟褐不过才有资格陪我喝个小酒,你有什么资格坐我对面和我说话?”

听说自己竟然只是个陪酒的小钟总站在旁边狠狠翻了个白眼儿。

盛连也没有生气:“哦,那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盛连,是9处净化科的科员,还在实习期。”

余江打量他:“原来你是莲花。”

盛连点头。

余江嫌恶地抬手一挥:“去去去,边儿去,你一个实习期的科员有什么资格和我说话,叫崔转轮来,或者颜无常,你算什么东西!”

被嫌弃成这样,盛连也没有生气,心里默默道了一句‘我是你神使祖宗’,嘴上回道:“崔总他们可能不行,倒不是没空,只是考虑你的情况,如果来了,搞不好会被他们打死呢。”

余江不可思议道:“你个小科员你说什么?!”

钟褐在旁边憋笑。

无论余江什么态度,盛连始终保持礼貌节制的微笑,一点也不生气开口道:“我说的也是事实,有从前的恩怨,你又不交出轮回河,他们的确是很想揍死你的。”

余江忽然转头对钟褐道:“把这混小子给我弄走!不想死的话!”

钟褐却站着不动,余江怒目回眸,却见盛连深深地凝视着他:“生气吗?是不是很生气?”

余江拧眉:“搞什么?”

盛连却继续看着他:“深呼吸,不要动怒,把思绪凝在呼吸上,呼气,吸气,再呼气。”

但凡是三鬼四妖这个级别的妖魔鬼怪,普通的**术对他们根本没用,余江被盛连凝视住的时候便以为对方要对他使用**术,以此来从他口中挖出轮回河的下落,他对此冷笑一声报以不屑。

然而只一瞬间,他这个不屑的眼神便凝固在唇角,他呆愣愣地看着盛连,没几秒,人定住了。

盛连趁机伸手,在余江面前摊开掌心,按照季九幽教他的办法结出莲花印,浮出掌心的莲花印记清晰仿若一朵真正的莲花,那莲花印甫一出现,余江直愣愣看过来的眸光中便印出了一朵莲花,盛连掌心一捏,他手里的莲花消失了,然而余江眸光中的莲花却没有消失。

钟褐虽然受季九幽之命在这里护法照应,然而并不知晓盛连有什么办法可以撬开余江的嘴,如今见盛连竟然在掌心结出了莲花印,咋舌地心中自问道:除了登葆山的圣山雪莲,还有谁能在掌心结出莲花印?

颜总说的没错,盛连如果不是神使,他也吃翔一吨!

这时候,盛连看着对面的余江,缓缓开口,如同催眠一般,声音压得十分低沉,却只说了一个字:“谁?”

余江直愣愣地目视前方,看着盛连的方向,没有开口。

盛连再道:“谁?!”

余江喉结动了动,没有张嘴,手却动了。

盛连飞快地反应了过来,将两人面前餐盘推到一边,又把酒壶取了过来,倒了点酒在桌上,白酒的辛辣味顿时冲了盛连一鼻腔。

钟褐看着,抬步就要过来帮忙,却被盛连抬手止住,再看过去,中了邪一般定在位子上的余江伸出手,食指沾了酒,一笔一划在桌上写了起来。

透明的酒水不是笔,这一笔一划并不能清晰明了直白的告诉其他人他写了什么,钟褐和盛连同时盯着余江的手,默默在心中跟着勾出那些笔画。

第一个字竟然是“孟”。

钟褐愣了下,盛连却已经辨出了余江写的第二字,那是个“雀”。

孟婆,孟望雀。

这时候审讯间的门被推开,姗姗来迟的季九幽终于露了面,他进来之后,望向盛连这边,只浅浅地道了一声:“如何?”

盛连回头,启唇却没有出声,无声地道出了他们都想要的结果:“是孟总。”

盛连掌心有莲印,不同的结印方法对应不用的法力,季九幽临时教盛连的是一个“造梦结”,这是最简单最容易学的结印手法,一旦印成,就可以为被施法人造一个梦。

这个梦以现实为背影,半真半假,又以被施法人心中隐藏最深的记忆为“剧情大纲”,生拉硬拽着被施法人进入梦中,以求达到施术者的目的。

听上去是个很“温情”的手段,但其实却是个十分“旁门左道”的办法。

而现在,谁都没有想到,余江心中最深的芥蒂和记忆竟然是与孟望雀有关。

“通知她,叫她过来。”季九幽走到盛连旁边,直接坐下,面前是一堆乱七八糟的餐盘和碗筷酒杯,他抬手一挥,桌上瞬间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连同余江刚刚写的那两个字。

钟褐见季九幽说话声音都刻意压制了,心知不方便在审讯间打电话,转身去到隔壁。

余江一动不动像个木雕似的坐在对面,盛连低声问季九幽:“孟总和余江熟吗?”又问,“孟雀就是孟总?”

季九幽:“熟不熟的,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又解释,“幽冥并没有姓氏,孟雀也不是孟婆子的名字,她在早古时候的名字其实叫雀娘,住在一个叫孟山的山上,所以那时候也有人叫她孟雀。”

盛连不解:“那怎么改名字了?”

才聊了两句,审讯间门一开,孟望雀和钟褐一起走了进来。

孟望雀看都没看余江一眼,只面向盛连和季九幽:“季总。”

季九幽没有废话,直接道:“跟我走一趟,你就当出差吧。”

孟望雀在桌边坐下,拧眉斜乜了一动不动的余江一眼:“是。”却不解,“难道是造梦结?”

盛连抬手:“哦,我来结印,你们进到梦境里之后等等我啊,我还不怎么熟练,未必会和你们落在同一个地点。”

钟褐可以不清楚什么是造梦结,孟望雀却知道那是什么,惊讶地看着盛连——造梦结,莲花印,难道颜无常没有赌错,他真的就是?

不待她多想,盛连再次结出了莲花印,他掌心托着虚浮的莲花,低声道:“好了,你们可以闭上眼睛了。”

季九幽看了那莲花一眼,招来钟褐。

钟褐不用他开口,直接道:“好的,季总,我明白,你们放心入梦,这里有我。”

孟望雀心事重重地看着盛连掌心的莲花,然后闭上了眼睛,季九幽紧随其后,盛连托起掌心莲印朝向余江,余江眼中倒映的莲花印倏地燃烧了起来。

盛连掌心一捏,莲花印消失,只余下余江瞳孔中燃烧着两朵莲花。

盛连最后对钟褐道了一句:“你看着,他眼中的莲印燃尽我们也就回来了。”

钟褐郑重点头:“好。”

盛连闭上了眼睛。

他这一闭眼,就感觉身体飞速地朝下坠,失重感越发强烈,然后“咚”一声,自由落体似的摔在了地上,这要是一条狗命,早就被摔得四分五裂、一命呜呼。

盛连艰难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感觉五脏六腑都移位了,原来在梦里也有痛感,可他爬起来才忽然觉得不对,等等,这是什么**啊?怎么有毛?

盛连惊讶地侧头,目光在自己身上一转,白毛、后爪、一圈红毛的短尾。

!!!!

这特么不是狗命,是兔命啊!

这时候身体下面忽然有软软的温暖的东西在动,他这才发现自己身下原来垫了什么东西,不适应地刨着爪子爬起来,惊讶地发现那被自己摔下来垫在下面的竟然是季九幽那只黑毛兔。

那兔子侧躺在地,很快爬了起来,也像盛连一样侧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几眼,眸光里全是嫌弃。

等等,这难道是——

季九幽?

盛连下意识开口:“九幽?”声音脱口而出,庆幸还能说人话。

黑毛兔转过头看盛连,因为太黑了,也实在没法从一只兔子脸上看出神色,所以黑兔子眼下是个什么神态表情盛连根本不知道。

但是听声音,似乎不怎么高兴。

“你做人的时候倒是不重,做一只兔子倒是挺肥的。”差点把他压扁。

盛连:“……”这声音这口气,不是季九幽还能是谁?

他赶忙问:“怎么我们变成了兔子?”

季九幽卧在地上,像一块沉默的碳,过了一会儿,他才道:“正常,余江的梦境不欢迎我们这些闯入者。”

盛连甩着他一对兔耳朵,看四周:“孟总呢?”

季九幽想了想:“她是这梦境的主角,应该在别的地方。”

一黑一白两只兔子卧在地上,四周是草地和灌木丛。

忽然间不远处传来敲敲打打的乐声,越来越近,越近越能分辨出,这敲打的乐声似乎是在庆贺什么喜事。

而就在一片热闹的乐声与喧嚣沸腾的说话声中,一个凄惨的男声嘶吼了出来:“老子不嫁!死也不嫁!”

盛连本来想凑过去看看是什么情况,结果听到这一口熟悉的嗓音,奇怪地想,这不是余江的声音吗?

热热闹闹的奏乐声很快又掩盖了这声嘶吼,盛连初次做兔子,跑得倒是十分熟练,几下就跑到了接亲队走的那条路,藏在灌木丛里,听到一路人嬉笑着在说话。

“啊呀,这锦鲤命真是好啊,被孟山的雀娘看中了,雀娘在他们雀寨地位可高啦,以后这锦鲤嫁过去吃香的喝辣的啦。”

“说是这么说啦,但是你看那小锦鲤哭的多惨吗?听说今年才20岁,化出人形没多久呢,雀娘都一把年纪了,真是老鬼吃嫩妖。”

“可是雀娘是大鬼呀,有她撑腰,以后日子多好过啊。”

……

盛连追着那一行几个女人听了个八卦,才听了个开头,没听出什么头绪,忽然耳朵被一把抓住了。

一张中年女人的脸近在眼前,她惊喜道:“咦,这里有一只小兔兔哎,看上去很好吃的样子。”

盛连:“……”不好吃,真的,我当蔬菜的时候不好吃,当荤菜的时候也不好吃。

旁人有人尖着嗓子笑:“当然好吃拉,那可是兔子哎。”

盛连挣扎着,想从女人手里挣脱出来,然而怎么也挣脱不开,还引的两个女人咯咯直笑,商量着从哪里扒皮速度最快,听得盛连十分无语。

这时候,一道字正圆腔的少年音传来,呵道:“吃我的兔子,是想死吗?”

盛连艰难地扭着目前并不存在的脖子转头看了过去,一眼之后惊呆了,那呵斥出声的,竟然是十五六岁模样的季九幽。

作者有话要说: 盛连:别人都是越来越大,你怎么越来越小

季九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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