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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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辉后院那棵桃树肯定是有问题的, 这一点毋庸置疑。

白天既然没看出什么, 或许晚上会有情况——盛连一直记得自己曾经在陈辉家后院墙外的泥土里看到桃花的花瓣,再联想那棵光秃秃的树干,直觉后院那颗树的情况恐怕不简单。

结果沈麻散步散到半夜都没有回来,手机也打不通,盛连只能单独去找季九幽, 口袋里不忘带上那只纸兔子。

敲开门, 却见季九幽一脸的阴郁不爽, 似乎有谁不怕死胆儿肥的得罪了幽冥的这位大哥大。

盛连顶着一脸“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发生”的纯真表情, 门口看着季九幽, 低声道:“季总,是不是去陈辉家后院看看那棵桃树?”

季九幽“嗯”了一声,目光却打量着盛连,没头没尾地问:“兔子呢?”

盛连把口袋里的剪纸兔拿了出来, 摊开在掌心,回道:“带了呢, ”又殷切地说, “当然要带,这可是季总您特意送给我的。”

季九幽又打量了盛连一眼, 开口道:“不喜欢这兔子?”

盛连笑笑:“哪儿能啊,这小家伙还是我净化的,又这么乖,当然喜欢了,特别喜欢。”

不像城市车水马龙、到处都有灯光, 东山很多地方都没有路灯,走到偏僻处,尽是暗影。

盛连和季九幽顺着河道朝上游走,一边是长长的河,一个是居民的住宅,走着走着,盛连才忽然发现一件事——他和沈麻从前面街道走,理所当然地认为临街的那一侧是前院,临河的是后院,还奇怪为什么前院那么小后院那么大,可或许根本就是他们先入为主地想岔了,临河的这边是前院才对,靠着后面街道的才是后院。

盛连这么一想,豁然开朗,可忽然又意识到分个前院后院根本没差别,与他们要查的东西也压根没什么牵扯瓜葛。

十几分钟后,两人终于走到了陈辉家独栋小院的门口。

盛连昂着脖子,视线被高高地墙根挡住了,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他站在季九幽身旁,低声道:“你白天看了那桃树,不是说有趣吗,怎么个有趣法,殿下你也让我见识见识啊。”

季九幽侧了头:“你叫我什么?”

盛连理所当然道:“殿下。”心里却想,有什么问题吗,那天镜湖边,整个幽冥森罗殿的公务员们科室跪着齐喊“殿下寿与天齐”的,又恍然,他自己搞不好是神使呢,如果真是神使,那他其实不用叫季九幽殿下的,应该喊他“儿子”。

当然了,这个儿子半毛钱都不乖,就是个臭小子。

可忽然的,盛连感觉脚步离地、身体失去了重心,他下意识伸手扶,却捞到了一片胸,愕然抬眸,对上了季九幽挑眉又有点不羁的目光:“你叫错了。”

盛连默默挪开放在季九幽胸口的手,沉稳地窝在季九幽公主抱的手臂间:“那我该叫你什么?”还是像以前一样叫季总?或者魔王?

季九幽脚尖一点,身型如燕地跃上了陈辉家的墙头,声音伴随着脚步同时落稳:“九幽,你应该叫我九幽。”

盛连初见季九幽的时候曾经自来熟地唤过一声“九幽”,但那时候是为了套交情,如今把这声“九幽”碾在唇舌间默念一遍,忽而觉得十分顺口,感觉上,好像他真的曾经千万遍念过这个短短二字的名字。

可不待他深入回味,顺着季九幽的目光朝院子里望去,盛连忽然愣住了——

白天还见过的光秃秃的桃树枝丫上此刻开了满满一树的粉白色桃花,即便没有灯光,绽开的花朵也很是惊人,而夏季当空,春季不再,明明早已过了开桃花的季节,怎么又能开出如此绚烂的桃花?

“怎么会?白天不是连一片叶子都没见到,更没有花骨朵吗?哪里来的花?”盛连低声道。

季九幽却道一声“坐稳”,抱着盛连从墙头上缓缓落到了院子里,明明没有风,季九幽这飞身落地也未形成多大的空气对流,可桃花的花瓣却纷纷掉落,又如同被风卷起似的,洋洋洒洒,落下一片,刹是漂亮。

既然都落地了,盛连实在不好意思再心安理得地窝在季九幽怀中,但他想跳下来却没成功,因为搂着他的这位根本没有放开他的意识。

盛连只能咳嗽一声,提醒道:“季总,好了,我下来自己走。”

季九幽坏笑地声音飘荡在耳畔:“你叫我什么?”

盛连想了想,心里道了一句“儿子”,嘴里却诚恳地回道:“九幽。”

季九幽这才松手,将他放了下来。

盛连一落地,临时又打了个岔,没顾上眼下要办的公务,而是对季九幽:“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做事都成熟点吧,这样有意思吗?”

季九幽目光落在面前的桃树上,哼笑了一下,幽幽道:“你把兔子脑袋按在桌上揉的时候想到自己是个成熟的成年男人吗?”

原来他都猜到了,那大家彼此彼此吧,盛连跟着转头,也将目光落向了跟前的桃树上,这么一看,又愣住了。

桃树还是桃树,桃花还是桃花,然而面前的桃树却是缺了老大的一块,而缺掉的这一块,看上去就像是一个人的形状。

盛连愣了一下,压着声音,错愕道:“难道是桃树精?”

季九幽目光落向桃树后的二层小楼,哼了一下:“妖怪有什么可稀奇的,如果是桃树精,能称得上有趣吗?”

季九幽说完便绕过桃树,朝移门处走去,盛连跟上,到了门口发现那移门没锁,仔细听,在这屋内竟然隐约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似乎是在吵架,所以声音才从门内透了出来。

季九幽直接抬手拉开移门走了进去,盛连不假思索地跟上。

声音是从二楼传出来的,两人走进去,绕到楼梯口,那声音顿时便清晰了起来。

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从楼梯上清晰地滚了下来:“阿辉,你就信我吧,你赶紧收拾东西走,今天晚上就走。”

陈辉的声音跟着传下来:“你别说了,我怎么能扔下你一个人不管。你也别疑神疑鬼了,几天来家里的那三个人就是帮公司买桃子的,我也打电话问过那家公司了,是真的,没骗我,你不要有个风吹草动就觉得对方有问题。”

年轻女人道:“不是的,根本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今天那三个人搜过屋子的,他们有人来过二楼的房间,还有人去过后院,其中有个男人,有个男人……”说着声音颤抖了起来,“我也形容不上来,他一进院子我就觉得浑身发冷胆寒,你就信我一次,快走吧,别被我牵连上,把我一个人留下就好了,我多活了这二十多年了,我已经够本了,真的,你快走吧。”

女人说着说着泣不成声,陈辉耐心安抚,一直软言哄劝,盛连没再听出别的内容,倒是听出来陈辉和这个桃树树干里钻出来的女人感情非常好。

可这个偷听的关键时候,盛连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铃声清晰到哪怕是个半聋的都能听出来动静来。

“谁?”楼上的陈辉警惕地喝了一声,很快又传来脚步踩楼梯的声音。

盛连赶忙掏手机,本来要按掉,发现打电话来的竟是沈麻。

季九幽却淡定地说了一句:“接吧。”抬步朝楼上走去。

盛连接通电话,抬起视线,看到楼梯的拐角处出现陈辉下楼时落在楼梯墙上的影子,电话里,沈麻急匆匆地开口:“是陈辉的未婚妻!那个藏在二楼的女人,就是陈辉二十多年前意外去世的未婚妻!”

楼梯拐角,季九幽与一脸惊恐神色忌惮的陈辉面对面,另外一道有些急促的哒哒哒脚步声从楼上传来,一个年轻女人的面孔,赫然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

沈麻的话和视线中的女人同时出现,盛连头皮瞬间毛了起来。

然而那女人匆匆跑下楼,带着哭腔挡在了陈辉身前,一个劲儿地催促身后的男人:“你快走!你快走啊!”

季九幽:“无畏的挣扎不过白费力气而已,我要是你这位未婚夫,我就老老实实下楼,再捧上三杯热茶。”

刚说完,陈辉一把从背后搂住了那年轻女人,安抚道:“晓云,没事的,我在这儿呢,一切有我呢。”

——

一杯温茶再次端到面前时,盛连都没有看清那个年轻女人的样貌,客厅灯开着,她却一直站在客厅门外,立在阴暗处,还只有一个侧脸。

季九幽说三杯热茶,陈辉当真倒了三杯出来,把最后一个杯子放下,坐到了沙发对面。

却没人再去动茶杯。

陈辉垂眼沉默了一会儿,又侧头看向未婚妻孙晓芸的方向,叹了口气。

季九幽却缓缓道:“她就是你那已经去世的未婚妻吧。”

守了22年的秘密被揭发,陈辉脸色惨白无光,但或许因为季九幽和盛连没有激烈的举动,忠厚的陈辉也选择以沉默平静的方式来面对秘密被揭发的这一刻。

陈辉道:“对,她是我未婚妻。”说着,搓了搓手,目光抬起,“你们,到底是什么人?道士吗?驱鬼杀妖的那种。”

盛连才想起例行公事的询问是要亮明身份的,正要掏出证件,却听到季九幽漫不经心道:“就算我们真是道士,驱鬼杀妖,你觉得你未婚妻符合哪一个?鬼,还是妖。”

陈辉愕然愣住,客厅门后的那道身影也摇晃了两下。

盛连把证件掏出来,展示了一下,冷静道:“我们是特派办9处的,”接着以公事公办的口气道,“你认识阿黑吧?”

陈辉又愣了一下,搓了搓手,却没有反驳,点头道:“嗯,我认识。”

盛连:“你每年四个季度都会定期从他那里购买一种水,对吗?”

陈辉像个被审讯的犯人,低着头:“是。”

盛连:“你买那水是用来做什么的?”

陈辉埋着视线,这次却是不答了,身影给人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屋子里忽然静了下来。

盛连没有再问,他只是公事公办的临时审问两句,按照9处的流程,普通人类陈辉会被带回9处盘问,至于那个从桃树里走出来的二十多年之前就已经死去的孙晓芸,自然是要被押送去幽冥的森罗殿。

然而屋子里静了没几分钟,站在门后的孙晓芸忽然不管不顾地冲了出来,她刚冲进客厅,陈辉便站起来迎了上去,似乎知道自己的女人会有什么反应,一把将她搂住,安抚地说:“晓云,你冷静点,别怕,有我呢。”

孙晓芸却一副受了惊吓的样子,应激反应十分严重,她在陈辉怀里不停挣扎,边挣扎边冲着季九幽和盛连这边哭喊道:“你们把我抓走吧,那水是给我用的,陈辉就是普通老实男人,我不是鬼也不是妖,他做这些都是被我威胁的,你们把我抓走吧!”

陈辉抱着孙晓芸:“你冷静点!这不是还没有事情吗,你不要自己吓自己!”

孙晓芸抓着陈辉的胳膊,哭道:“都是我,都是因为我,我要是不回来找你,不赖着你,不贪生,你早该娶妻生子过上好日子了,根本不用像现在这样掩掩藏藏过日子,都是我!”

盛连无语地看着面前搂成一团的男女,心道我们也没说要干什么,你们两个反应需不需要这么大。

再仔细一瞧,忽然发现那孙晓芸虽然面容装束和寻常人没什么不同,然而下半身看着却格外别扭,虽然隔着裤子看不出所以然来,但盛连目光再朝下,愕然发现赤着脚的孙晓芸脚背根本不似常人的光滑的皮肤,却如桃树一样,是粗粝的深棕色的树皮。

孙晓芸和陈辉还在那儿兀自上演“我不能害你”“我不怕被你害”的悲情剧互动,盛连默默坐了下来,凑到季九幽身边,低声道:“季总……”

季九幽侧头看他,盛连默默改口:“九幽。那个孙晓芸,她的身体现在其实就是桃树吧?”又想了想,“既然不是桃树化形,那自然不能算妖,但她二十几年既然就已经死了,那按理来说早该忘记前尘投胎了,不应该在这里。”

季九幽:“缘由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只有他们自己最清楚。”

盛连一脸讨教的态度,诚恳地说:“那你白天是怎么看出那桃树有问题的?”

季九幽回眸,深深地回视盛连:“你是不是忘记了一件事,往生极乐,地狱九幽,我既然主宰轮回生死,能看不出来那桃树里有个魂魄?”

盛连恍然,诚恳地拍了他一个马*:“好厉害。”又一时嘴贱问道,“那你能透过我的皮相看到我的灵魂吗?”

季九幽哼道:“比起你那丑的一塌糊涂的本体,还是看看你的皮相算了。”

盛连:“……”尼玛。

沈麻当夜赶回来的时候,带了9处审讯科的一个同事过来,按照常理来说,是要分别将陈辉、孙晓云带回9处、押往幽冥的,但9处的办事原则一向低调,为了不惊动东山这边的村民,9处连夜制定方案,孟望雀签字,把案子的询问点暂时安排在了陈辉的家中。

孙晓芸的情绪一直起伏不定,沈麻和审讯间的同事过来之后,她更是吓成了一只惊弓之鸟,缩在陈辉怀里又哭又叫,一直到凌晨一点多,她才渐渐平复了情绪,大约是太累了,迷迷糊糊地在陈辉怀中睡了下去,她一睡着,众人惊讶地发现,孙晓云直接变成了一个人形的木头,依偎在陈辉怀中。

别人惊讶,陈辉自己却是毫不嫌弃,他这二十多年中或许早见惯了,孙晓芸变成木头,他也如痴如迷地望着怀中的木人,好半天才将木头抱起来,低声对周围人道:“你们有什么要问就问我吧,但是先让我将她送回桃树里。”

这宅子里目前官职最高的公认是季九幽,他点头,无人异议,陈辉抱着木人去到院子,盛连跟着过去看了眼,发现陈辉把木人轻轻竖在桃树树干边上之后,木人便自己融到了树干里,而桃树瞬间花落叶灭,一个风卷,花叶尽数消散在空气中,院子里的桃树又变成了白日里那副光秃秃的样子。

盛连看着心中一动,忽然有所感念:杨晓芸半夜从桃树里出来见陈辉,开了满满一树的桃花,回到桃树里,恋人分隔,便花叶尽落,这么想来,其实有些悲。

他一时怔忡,轻轻叹了口气,陈辉则收回落在桃树上迷恋的目光,转身对盛连道:“走吧,你们问我吧,我什么都知道。”

又多了一位审讯科的同事,老实忠厚如陈辉,竟然又去厨房倒了杯水过来。

坐下后,他的对面不是别人,却是季九幽,而季九幽身边坐着盛连,盛连旁边是那位带笔记录的同事,沈麻站在陈辉侧后方。

陈辉这次没有长久的沉默,只想了一会儿,便开口道:“晓芸是我的未婚妻,二十多年前死于车祸。她死后,我很难过,和她的父母一起办完了丧事。那之后,我本来是想离开东山,去其他城市生活的,但是就在我离开的前一天,我梦到了晓芸,她告诉我,她躲在我家院子里的一个深水大坛子里,要我救救她,我问她怎么救,她就说,在院子里挖一个大坑,把那个坛子埋进去,再在坛子上种一颗小桃树,她的魂魄就可以附在那棵桃树上。”

陈辉:“我当时万念俱灰,醒来之后就照做了,本来要去其他城市,种了那桃树,也不走了,因为我当时把所有的希望和感情都寄托在那棵桃树上。我其实当时根本不相信那个梦,我觉得自己会梦到晓芸是因为太想念她了,但树都种了,我就不想走了,我就和自己说,以后就在东山种桃树吧,陪着这颗树,就当是陪着晓芸了。”

陈辉:“直到我种下桃树的第50天,我在院子里浇水,忽然就听到有人喊我的名字,声音就是晓芸的,她和我说了好多话,我才相信,她真的回来了。”

审讯科的同事显然很想在这个时候插嘴问些什么,毕竟某些细节处是要好好推敲的,但季九幽一个眼神扫过,那同事立刻老实地闭了嘴。

盛连没留意这一幕,自己倒是下意识打断陈辉:“你这么确定就是第50天?”

陈辉点头:“对,因为当时日子很难熬,我每天都会在墙上划正字,划到第十个正,桃树里就出来晓芸的声音。”

审讯科的同事被扫了一眼老实闭了嘴,此刻见盛连问话却没被喝止,疑惑地侧目看向季九幽,结果季九幽明晃晃的差别对待,不但没有让盛连闭嘴,还给盛连解释道:“魂魄在人间界最多逗留49天,超过49天魂魄还在,那基本就是找到依附魂魄的载体了。”

盛连点头:“原来是这样。”

那没有问出话的同事一脸愕然地侧头看向站着的沈麻:WTF,他能问,我特么为什么要闭嘴?

沈麻眼神回复他:谁让你长得丑。

同事:“……”

陈辉见没人再问,接着道:“晓芸回来之后,我很开心,觉得生活有了新的希望,晓芸也是,每天都陪我说话,桃树也越长越大,她还告诉我,桃树可以帮她重塑肉身,我就每天很细心地照看桃树,过了一些年,晓芸真的从桃树里化出人形走出来了,只是一开始她的皮肤都是桃树皮那样的,也没有头发,身体都是木头,但是渐渐的,随着桃树的长大,她开始有了和人一样的肉身,我们能重新在一起都很高兴,就约定还住在东山,哪里都不去,直到她完全塑出肉身,我再带她离开,重新生活。”

季九幽缓缓道:“所以,你以前只是种桃子,赚一些基本的生活费,现在要离开东山了,需要钱,你才开始自己卖桃子,是吗。”

陈辉点头:“是。”

季九幽一语道破:“因为你的未婚妻肉身快要完全塑出来了,只剩下脚还是木头的了。”

陈辉:“是这样。”

季九幽不再开口,懒懒往后一靠,这时审讯科的同事才“粉墨登场”,开口询问道:“你之前已经承认你从阿黑那边买了一种水,你知道那是什么水吗?”

陈辉:“好像就是叫轮回水。”

同事边记录边接着问:“为什么要买轮回水?”

陈辉:“因为轮回水浇灌桃树,她的肉身才能在逃木里塑出来。”

同事这时接着问:“你既然需要轮回水,那你是怎么联系上那个阿黑的?”

陈辉:“网上找的,搜的。”

这显然像是个假话和托词,盛连自己用手机一搜,搜出不少“轮回水”相关的条目,但找来找去,也没有陈辉说的什么售卖轮回水的网络店。

陈辉解释:“我是五六年前在网上找的,当时也不知道怎么就被我找到了,联系上了那个阿黑,我起先其实也不相信,后来买了一些他的水浇灌桃树,的确对塑肉身有效果,晓芸和我说是真的,我才定期在他那边买了。”

沈麻:“除了阿黑,你有没有从别人那里购买过轮回水?”

陈辉:“没有,他那边既然有,我就直接在他那里买了。”

沈麻:“你和阿黑接触多吗?”

陈辉想了想,摇头:“其实我和他接触,就是因为买轮回水,他倒是问过我买水做什么,我就说我种桃子的,轮回水灌溉桃树收成好,我和他也不熟,买水才联系。”

陈辉知道的似乎只有这么多,但显然还有更多的讯息需要孙晓芸来解答,比如,她是怎么知道轮回水浇灌的桃树可以助她重塑肉身,她又是怎么成功在桃木上附住魂魄的。

陈辉家临时被9处控制起来,为了让一切看上去和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季九幽依旧让人将500盒桃子拉回公司,至于另外500盒,不过是借口而已,如今身份暴露,自然也不需要那剩下的桃子了。

陈辉聊到半夜,结束后,盛连让他上楼休息,陈辉终于展露出了他对他们这些人的忌惮和忧虑,不肯上楼,只搬了一把椅子,靠坐在桃树下面睡觉,好像深怕他们这些人趁着他熟睡把孙晓芸带走似的。

他不肯离开桃树,盛连便转身上了楼,沈麻以为他要搜二楼,*颠颠跟着上去,结果发现盛连只是上去拿了条毯子。

沈麻不可思议地看盛连:“卧槽,你圣母转世啊。”

盛连心道可不是么,宇宙超级无敌霹雳大圣母的转世,这要不是超级大圣母,能以一人之力守护水玉之界魂飞魄散吗。

盛连下楼,把毯子拿给陈辉,陈辉本来闭眼了,听到动静惊了一跳,见盛连给他拿了毯子来,愕然道:“谢谢你。”

盛连:“不客气,”又道,“虽然我们不会现在就带走你的未婚妻,但有些话还是需要问她的。”

陈辉点点头:“好的,我知道了。”

盛连这番给陈辉拿毯子的举动也被另外一位同事看在眼里,从院子里回客厅,那同事便对盛连道:“你也太好心了,这么心软可不好,站在我们的立场,和他就是对立的。”

盛连在沙发上坐下:“我知道。”他很清楚,幽冥的规矩摆在那里,他们不可能容许孙晓芸留在人间界和陈辉在一起,而陈辉的夙愿却是和孙晓芸恩爱一生、白头偕老。

盛连叹了口气,发现本体是莲花的他自己有时候的确太过心软,他此刻不是在思考这个案子,却在感慨陈辉运气太不好,二十多年了,眼看着孙晓芸即将完全塑出肉身、远走高飞重新生活,却忽然因为胡芯蕊那案子一步步被牵扯出来,秘密不但被发现,还有可能就此和爱人重新阴阳分隔。

盛连想着想着,不禁又闭眼轻叹了几口气,身边的沙发忽然一陷,季九幽坐了过来。

盛连有些困了,揉揉眼睛,季九幽却没头没尾道:“别瞎感动,陈辉和孙晓芸有他们自己的立场,不代表他们就是无辜的。”

盛连一愣,一下子醒了,不解地看向季九幽:“这话怎么说?”

季九幽:“孙晓芸这么多年一点点塑肉身,本身没有**,魂魄的阴气自然会影响周围的人,你难道没有发现,刚刚从民宿一路走来,陈辉家附近的屋子都是空着的吗?”

盛连:“当然注意到了,我还以为是他们乡里这边迷信,觉得他命太硬,所以特意搬掉的。”

季九幽:“当然不是,是孙晓芸,他的阴气会影响常人的命数,你也看到了,陈辉不过四十多,头发却已经半白。”

盛连没吭声,心里却默默擦汗地想,他还以为陈辉那半头白发是因为父母早逝、未婚妻离世太伤心导致的,原来竟是这样。

赶忙收起不合时宜的圣母心,又悄悄问季九幽:“那这个孙晓芸,按照你们幽冥的法规,到了幽冥之后你们要怎么安排她?”

季九幽却道:“不着急,我还有些话要问她。”

这一夜匆匆晃过,凌晨四点半,在沈麻、盛连、审讯科的同事还在睡觉的时候,院子门被轻轻推开。

陈辉一下子惊醒,洞开双目,一眼看到了季九幽,然而他还没来得及站起来,季九幽抬手朝他轻轻一挥,他便一个白眼翻过去,重新晕睡在了椅子上。

他背后的桃树树枝轻轻地抖了起来,几根枝丫伸长了出来,轻轻地在陈辉身上卷了几圈,将男人安稳地裹住了。

然后,一个女人声音响起,有点颤:“你要问我什么?”

季九幽站在院子里,抬眸看着眼前的桃树:“孙晓芸,二十二年前死于车祸,你在生死簿上有判词‘善’,得到了投胎的机会。而你之所以能带着记忆回到人间界,是因为你投胎的时候刚巧碰上水玉之界妖魔作乱,你趁乱跑了出来。”

桃树沉默了一会儿:“是。”

季九幽眯了眯眼:“弱小的三魂六魄而已,躲在坛子里,让未婚夫把坛子埋在地下,又在上面种了桃树,50天之后,魂就附在了桃树上。陈辉是凡人,相信这些,你就不必拿这些话来糊弄我了。说,从水玉之界逃出来的时候,浑水摸鱼偷偷拿了什么?”

桃树却立刻反驳:“我没有偷!是有人给我的!”

季九幽:“谁,给了你什么?”

桃树没有说话。

季九幽:“不说也无妨,挖出你这桃树,斩断根系,看看埋在下面的那坛子里到底有什么东西在助你附魂。”话音落地,院子里的地面开始微微颤动。

孙晓芸顾忌颇多,不止她附魂的桃树的根,还有院子里陈辉的性命,她深知自己敌不过面前这个男人,只得妥协道:“指环,是一个指环!”

季九幽缓缓道:“交出来。”

孙晓芸沉默一会儿,衡量利弊之后,深埋在地底的树根在地下缓缓挪动,又从那埋着的坛子里挖出了那枚指环。

很快,根系破土而出,一枚沾着泥土的白色指环被桃树的粗根卷着,缓缓落到了季九幽平展开的掌心里。

季九幽垂眸看着手心的指环,眸光中有什么闪动,他收起掌心,一把捏住那枚指环,再次开口道:“把指环给你的那个人,当时怎么样了?”

孙晓芸似乎也在回忆,回答的口气变得有些空远,说话的速度也自然地变慢了:“他好像受伤了……”

——

原来人在死后也是有情感的,孙晓芸觉得特别难过,他在车祸中失去了生命,魂魄离体,被带走,从此与未婚夫阴阳相隔。

她难过得直哭,一路都在哭,坐上一条满载着和鬼魂的大船,周围却是各式各样嬉笑怒骂哭悲的面孔。

坐在她周围的人都比她年纪大,她哭的伤心,就有人安慰她。

她哭累了,才靠在身边阿婆的身上休息了一会儿,抬眸,却见入目是一条很宽的河道,河岸两边却是炊烟渺渺,农田衣舍,仿若回到人间。

阿婆替她擦眼泪,告诉她:“你看,我们来天堂啦。”

她吸吸鼻子,却没被糊弄:“不是,这里不是。”

阿婆笑:“这里当然就是天堂,天堂才这么好看哩。”

她给阿婆指了指前排座椅背面的那行小字:“幽冥亡魂船,阿婆,我们在地府啊。”

阿婆:“管他呢,反正这里很好看,死都死了,你不要难过了,乖囡。”

她其实还是很难过,因为自此之后,再也无法见到陈辉,他们曾经一起规划的美好未来,通通没有了。

她抬眸眺望,被眼前安宁美好的景象感染,一时又有所感触,想到以后陈辉会渐渐淡忘他、娶别的女人、结婚成家过日子,她顿觉难过,哇地一嗓子哭了出来。

这下却是越哭动静越大,越哭越难受,哭到最后半条船的鬼魂都来安慰她。

一直摇摇晃晃的船身却忽然停住了。

有一道声音自头顶传来,很轻很好听:“小姑娘,你哭什么?”

孙晓芸抬起脖子,却见河中央一道高高的墙,声音从上面飘下来,没有人答,孙晓芸便抽泣着说:“我难受。”

那人道:“因为什么?”

孙晓芸吸了吸鼻子:“我想我家里人,我想我未婚夫。”

那人却道:“你若投胎,以后还会有家人,有未婚夫,不必介怀。”

年轻姑娘却再次哇一声哭了出来:“我不要新的未婚夫,我就要陈辉!我要陈辉!”

其实人和鬼到底还是有差距的,人有诸多执念和不可放下,但鬼却是没有很深的执念的,他们的情感随着**与灵魂的剥离而渐渐变淡,想念的、执着的,自然而然随着这一路的飘行而下逐渐消散。

但总有例外,孙晓芸就是这个例外,她对陈辉用情至深,勾魂船一路飘下,她的思念却越发浓烈。

高墙之上的那人沉吟一番,缓缓道:“你走到船边,看水里,就能见到你的爱人。”

孙晓芸走到船边。

她不知道轮回河只能看到今生的过往种种,却是不能随心所欲定格在一个画面中的,但轮回水倒映的场景却偏偏为她驻足了,她在水面看到了陈辉,画面是她19岁的时候初次在校门口与陈辉相遇的情景。

她怔然地看着水面,终于停止了哭泣。

勾魂船继续向西,后面怎么下船,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过去22年,她其实已经没有什么印象了,只笼统的记得,那是幽冥对她为人二十多年的审判,只给了一个“善”的判词,接着便紧锣密鼓地送她去投胎。

她再次登上了船,这一次却不是大船,而是一条中等小船,船头立着一个男人,背对着她,船上的其他人告诉她,那是投胎穿上的引渡人,引渡人是不能回头的,因为投胎就是莫要回头,一旦引渡人回头看了谁,谁就失去了去投胎的机会。

她坐在船尾,并不在意那个引渡人,只是迷恋地看着水面,那里有他最爱的男人的身影。

船摇摇晃晃,其间孙晓芸都没有动过,只是再次经过那座高墙的时候,她昂起脖子,想要看看上面有没有人,然而什么也看不清。

她问同座的人:“那上头是谁?”

邻座道:“我也今天才投胎,我不知道啊。”

投胎的船一路向东,不知何时,船停了,抬眸远眺,可以看见远处有一棵很大的树,树上接着鲜红的果子,远远看去,仿若一树红光。

然而变故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发生,孙晓芸刚下船,就听到一声声的尖叫:“啊!往生树怎么着火了?”

她惊愕地抬眸看去,一树的红光变成了一树的火光。

而脚边的轮回河河水开始剧烈的动荡,河水冲刷着岸边,她赶忙跑远了开去,可一抬眼,尖叫声中却见河上的船接二连三地翻掉,无数等待投胎的魂魄没有上岸就被河水淹没了。

她那条船上的引渡人拔剑而出,飞身离开前朝他们喝道:“不想死的都找地方躲起来!”

孙晓芸连那引渡人的面容都没看清,匆忙跑进树林里躲了起来,躲了很长很长时间,她也不知道有多久,就趴在树林的一个废弃的兽穴里,直到他听见混乱的脚步声掺杂着争吵声。

一个男人说:“快走,投胎的通道刚刚裂了一个口子,我们刚好去人间界,这边别管了,咱们这些小喽啰本来就是为了逃出来才卖命的,又不是真的不想要小命。”

一个女人的声音道:“可是……神使,他不会有事吧?”

男人骂道:“水玉之界是他的地盘儿,他还能被那大魔杀了吗?走吧!他不就给你净化了妖力吗,对他来说不过顺手的事,你还真当恩情了?快走吧你这蠢兔子!”

孙晓芸听到那两人的脚步声远了,终于从兽穴里爬了出来,第一次发现做鬼魂比做人好——她飘起来速度很快,没多久就寻到了往生树旁边,很快又在烧得光秃秃的树旁寻到了被封住的投胎通道上的几丝裂缝。

她想也不想,就要跳,却忽然被风一卷,摔到了远处。

她惊恐地爬起来,抬眼,却见往生树烧焦的粗树干后躺坐着一个男人的身影,那人上半身被枯木挡住了,看不清样貌,但一身的白色长袍在枯焦的树干的陪衬下分外显眼,尤其袍角还沾着大片的血迹。

那人咳了一声,才开口,也有些惊讶:“是你。”

孙晓芸一下子听出来,那是高墙上和她说话的那个男人,她根本不认识,却本能里觉得他不是坏人。

她当即道:“我,我要怎么办,我本来是要投胎的,现在怎么办?”

那人又咳了一下,声音很轻:“没有往生果了,你不能投胎了。”

孙晓芸原本根本不在意什么投胎不投胎,可如今这个境况,投胎也比魂魄都死了好,人本能里都恐惧死亡,她当即又开始哭:“陈辉!”

那人无奈道:“你叫他也没用,他也救不了。”

孙晓芸边哭边问:“那怎么办?”

那人想了想:“既然不能投胎,那就不投胎了吧,你回去见你的爱人吧。”

孙晓芸不解,空中却忽然抛来一样东西,她下意识伸手去接,发现竟是一枚白色的指环。

男人告诉她:“你从缝隙里出去,魂魄在人间界最多逗留49天,你寻到爱人后,让他给你找一个坛子或者罐子,你带着戒指进到里头,再叫他将坛子埋进土里,坛子上再种一棵三年之内的桃树,49天,定要细心呵护,49天一过,你的魂魄自然能附在桃木上。”

接着手一抬一挥,一瓢水落在了孙晓芸面前,那水在她面前翻转着,缓缓流进指环中,一地不撒:“这是轮回水,你让你的爱人用这个水浇灌桃木,你便能塑出肉身,你能带出去的水只有这么多,用光之后就没有了,届时你附魂于桃木,多久能塑出肉身,只看天意了。”

孙晓芸慌忙地中拿着戒指朝裂缝那边钻,都忘了说谢谢,中途刹住脚步,才想起那男人袍角是血,一定是受伤了,便又折回来,问道:“你还好吗?”

男人却笑:“你问我好不好,总你比一个鬼魂好,去吧,祝你与爱人白头偕老。”

孙晓芸还留着人的习性,下意识道:“我以后怎么还你戒指?”

男人这番却沉吟了许久:“你若能附身桃木,指环自然无用了,这样吧,他日你再回幽冥,将戒指交给一个叫‘九幽’的人。”

孙晓芸默念道:九幽……

男人又道:“顺便替我给他带句话。”

孙晓芸捏着指环:“你说,我以后一定带到。”

男人却哼笑一声:“你就这么和他说。‘你爹这次怕是保不住这条命了,但你爹永远是你爹,记得给爹报仇。’”

作者有话要说: 神使:你爸爸永远是你爸爸,死了是你爸爸,重新投胎当包菜了依旧是你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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