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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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

不知什么时候,狡兔已经悄无声息地开了门,出现在了屋里。

相询看到徐察的眉头皱了一下,谁也没有说话。

“陛下,储珍阁走水了,飞鹰进去抢救东西,浑身被烫伤了。”

徐察放下手中的笔,话音仍旧是淡淡的:“烫伤了应该去找太医,找朕做什么。”

狡兔迟疑片刻,还是说:“陛下,飞鹰去救的是先皇留下的书画礼器啊。”

徐察对器物珍玩并没有什么兴趣,储珍阁里那么多宝贝,也就先皇留下的东西他会多看几眼。

“罢了,朕去瞧瞧。”徐察无奈地起身,相询就乖乖地站起来行礼送他,不料徐察忽然脚步一顿,伸手将他拉起来,道:“你跟着一起去。”

“草民……”相询一时愣怔,想了想跟着他转几圈也好,熟悉地形将来好逃跑,便露了个笑,“是,草民跟着陛下。”

相询那熟悉地形的愿望没有达成,因为飞鹰就住在皇帝寝殿的侧室中,屋里的布置和相询住的地方大同小异,但他一进门,就注意到了榻边挂着一柄弯刀。这应该是飞鹰的武器吧,相询心想。

相询不知道徐察为什么要让自己跟着,他觉得徐察来看他自己的贴身近卫,带上自己实在是奇怪,于是他只好一脸恭敬地混在一群太监里面,装作是徐察的侍卫。

徐察走上前去,相询就也在后面抬眼去看榻上之人,他面部和半个身子上都缠着绷带,手背上的一只展翅的飞鹰被遮去大半,只有两只眼睛直勾勾盯着进来的人。但是相询眼尖地注意到了他来不及包扎露出来的部位,只有一层浅浅的烧伤,并不十分严重。

不知徐察是不是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免了飞鹰的礼后,他开口不是关心飞鹰的伤,而是:“储珍阁为何起火?”

飞鹰也没想到他第一句话会是这个,低垂了眼睫,十分委屈地答道:“臣不知道。臣到达之时已然火势四起,臣只能先救出先皇的东西……陛下您放心,一件不少的!”

徐察微微点了点头,没有说话,相询有些奇怪为什么他一句称赞的话都没有,飞鹰可是为了抢救他的东西才受伤的啊!难道徐察也看出他伤得并不重?正胡思乱想着,相询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榻上之人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他被看得发慌,也难怪,虽然想装成自己是个仆从,可是他面容俊俏非凡,装成什么样子也难免让人多看几眼。

“这位……莫非是陛下新募来的近卫?瞧着似乎是位好手啊。”飞鹰盯着相询的眼睛问。不知为何,相询觉得他的语气酸酸的。

徐察道:“这是襄地来的相子知,他是个文士。”

相询往前走了两步,正在思索应该怎样与他见礼,却忽然电光火石之间,觉得眼前有一道刀光闪过,再回过神来时,他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飞鹰用裹了绷带的手臂,持着弯刀正抵着他的胸膛,刀尖已经划破了他的衣服,再向前一点,就可以直接刺穿他的皮肤!

在众人都没反应过来时,飞鹰冷冽的话砸在相询的耳朵里:“襄王派来陛下身边的人?竟然还假扮文士,是何居心!”

相询立即明白了他的用意,这个叫飞鹰的人是在试探自己!如果他是装作不会武功的,那么在刚才飞鹰出手的时候就应该有所反应,而不是等着被他刺穿衣服。

想明白这一点之后,相询决定将计就计,身子稍稍往前一顶,胸前的肌肤就被刀尖划破。从不习武之人难以忍受这般疼痛,可他此时没有喊叫出声,只是感觉血液从伤口处流淌出来,顺着胸膛一直滴下来。

徐察的面容冷若冰霜,话音亦冷:“亲手试过了,满意了么?”

飞鹰还在争辩:“臣是为了陛下!就算是文士,从襄地来的,还呆在陛下身边,陛下都要谨慎以对!”

相询想回应一点什么,可是他胸前的血已经从衣服里渗透了出来,疼痛加剧后已无法思考,他本能地伸手胡乱去抓,最后竟只抓住了徐察的手臂。徐察的面容倏尔凌厉起来,他看了身边两个太监一眼,二人立即合力抬起虚弱的相询往门外走去。

飞鹰看着面前景象眼睛都直了,断断续续道:“不、不是这样的,我只不过是试探一下,我没想……”

徐察并不想听他的解释,劈手夺过他的弯刀插在地上,“襄地或是襄王,朕若想处置谁,朕自有分寸,轮不到你来插手。储珍阁为何会无故起火,朕不会彻查,你好自为之。”

说罢,他一眼也不多看飞鹰,径自去找相询了。

相询醒来时,还是躺在原来的那间屋子里,他轻轻撩开被子看看自己,已经换上了一身中衣,胸口隐隐作痛处也已经被紧紧包扎起来,腰间的相思果整整齐齐地躺在身边。

相询不禁奇怪是谁给自己收拾成这样的,该不会是徐察趁自己疼晕过去,借着治疗伤口的名义,把自己全身上下看了个遍吧?他的唇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也许……这也是好事?

就在胡思乱想之际,相询听见门口似乎有人活动的声音,提了话音问:“狡兔,我睡了几天了?”

门外没有人答话,相询有些奇怪,狡兔从来都是问什么说什么,他还没见过狡兔故意不理自己的时候。于是他缓慢地下床,走到门口去看,认出坐在那里的不是狡兔,而是——那天那个一身绷带的飞鹰!

“飞鹰?”相询不可置信地探询道。

飞鹰转过身来,一双眼睛充满防备地盯着相询。相询注意到他身上的绷带已经拆了大半,手背上那只展翅翱翔的雄鹰完全露了出来。

飞鹰瞪了相询一眼,没好气地说:“回去躺着!你若有个三长两短,陛下不会轻饶我的。”

相询才没有那么听话乖乖回去躺着,他挪了个小凳子坐在飞鹰旁边,朝他挤了挤眼道:“狡兔呢?陛下怎么不让他来看着我了?”

飞鹰把头一扭,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他有任务,我虽然伤成这样不能执行任务,但是对付你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还是绰绰有余,你少给我耍花招!”

相询倒不是很信服这个解释,狡兔生得那样俊俏,上次他在徐察面前那么夸狡兔,徐察吃醋了不想让狡兔接近自己也是可能的。不然飞鹰这位绝世高手只不过受了点皮外伤,有什么任务是他执行不了的?

相询脱口而出:“什么任务?”

飞鹰的神态突然一变,“这不是你该问的!”

相询也发现自己开始窥探徐察的**了,连忙转换了话题:“我有什么好对付的,你真把我相子知当襄王派来的奸细啊?你不都试验过了,我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就算要派奸细来,也没人会派我这样的吧?”

飞鹰狠狠剜他一眼,道:“阴柔之力,更难敌御。”

骤然被他戳穿心思,相询浑身打了个哆嗦。

“不跟你废话,色目观人,怎么说都有理。”相询话音含嗔,又仿佛满不在乎。他把那凳子放回原位,正要回到榻上休息,却瞥见桌子上放着一张画像。

相询拿起来看,纸上所画之人,正是他自己。那笔触不似他一般流畅,线条虽然笨拙了些,但是画得极为细腻,一看就知道是费了心力的。画中之人的腰间挂着相思果,那果子的形状勾描得十分仔细,成了整幅图的点睛之笔。

他明白过来,自己给徐察画了一幅画像,他想来也要回赠自己一副。只是徐察不善此道,故而虽然花了力气,却画得不甚出彩。

花了……力气?

相询将这张画看来看去,不知怎的,心中莫名有一股子暖意涌上来。徐察毕竟是皇帝,如果所有人给他什么他都要回报什么的话,那他这个皇帝也不用当了。而他偏偏挑了自己的画像来回应,可见他对自己……果然是不同的。

想到这里,相询赶紧在心里将自己嘲笑了一番,自己明明是装出来要讨好徐察的,这会儿怎么还真感动起来了?他连忙摇摇头,继续构思如何在徐察面前给徐敬说情的事情。

知道相询醒了之后,徐察每日晚间都来看看他,与他随意说说话,聊聊宫中的琐事。徐察不是没问过相询的过去,但是相询不敢轻言,生怕自己露出马脚,就把自己的身世经历编得索然无味再讲给徐察听,给他一种过往生命无趣、单单等他出现的感觉。相询也渐渐开始好奇徐察的过去,想知道他为何与徐敬相去甚远,想知道他究竟是受过什么打击才变得如此冷漠,可在这位皇帝面前,相询从来不敢开口提问,怕一旦惹恼了他,整个计划都会付诸东流。

不过令相询欣慰的是,徐察每次来都会带着相思果,不一定是佩在腰间,有时还拴在手腕上,或是挂在扇坠上;小小一颗果子,倒被他在全身上下寻了不少地方放,玩出了不少花样。

相询不知道徐察为什么对这个相思果如此感兴趣,他心中隐隐有一种可能,但他从来不敢去深想。他怕一旦寄予过高的期望,自己就容易变得狂妄。

从那之后,相询就再没见过狡兔,守在门口的一直是飞鹰。相询倒不觉得寂寞,因为飞鹰比狡兔更爱与他说话,但是从飞鹰口中说出来的永远没什么好话,仿佛就认定了他是来谋害徐察的,每次见到他就要把他骂一顿。不过好在飞鹰只是嘴上说说,没再像上次一样真的伤害到相询。相询知道,徐察让他来守门,肯定是交代过他的,如果他相询有个三长两短,徐察不会放过飞鹰,所以飞鹰尽管不情愿,还是乖乖地当着相询的守门人。

相询过了几天平静日子,就在他以为时机已经成熟,可以从徐察那里探问一下徐敬的动向时,他的屋子里却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这夜蝉嘶聒噪,池蛙交鸣,相询薄薄地盖了一层丝被,睡得极浅。半梦半醒之间,他忽地听见耳边有阵阵低吟,以为又是吵了他一夜的那只蚊子,伸手就要去打,却一下子拍上了软软的一坨肉。

相询被这触感猛地惊醒,看到自己的手正打在一个人的胸膛上,这才发现刚才面前这人一直在叫他的名字。他缓缓抬头,看清了来人的面容,是那张与自己几乎一模一样脸,相询明朗的眸光立即一怔。

“哥,怎么是你?——飞鹰呢?他让你进来了?”

对面之人的神情并不随着相询而变化,他呆呆地望着相询,毫无波澜地道:“我趁他睡着把他拍晕了。就问你几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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