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卷 终物语(下) 第五话 真宵·地狱 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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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忍!」
我马上奔了过去——什么都没有想,在辨认出那个身影的瞬间,我就直接奔了出去。至于她为什么会在那里,以及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在这个地狱里重现出春假时跟她邂逅的场面,我都没有时间去细想——总之就这样奔了过去。
在奔过去之后,我到底打算要做些什么呢?
在事后回想起来。
我明明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奔到了她的身边——但是却完全没有想过接下来要干什么,这真的是正常的举动吗?
对于自己在那时候所采取的行动,我难道不是感到非常的后悔吗?——因为被她的美丽所吸引而不顾一切地救了她,在那之后遭遇了什么样的悲剧,我明明是没有忘记的啊?
但是,我还是不顾一切地奔到了她的身边——正确来说应该是想要奔到她的身边。
对上了视线。
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处于凄惨状态的她,在露出比自己的状态更凄厉的笑容的同时……KissShot Acero-Laorion HeartUnderBlade就这样消失了。
彻底消失了。
与此同时——就像跟着她一同离去似的,阴暗的天空也消失了,陡然突变的风景又一下子恢复了原状。原本就好像是为她特意铺设的充满阴森气氛的夜路,也变成了一条极其普通的道路。
「…………」
是幻觉?错觉?还是海市蜃楼?
不对不对……在地狱里也不会有什么幻觉吧。
更何况是吸血鬼的幽灵什么的。
虽然我也想过忍在那之后是不是也被卧烟小姐用妖刀『心渡』杀死了,然后结果或许就是刚才看到的那一幕情景……但是吸血鬼本身好像是不可能会落到地狱的吧。
如果说是作为狱卒的话就另当别论……
那么,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刚才的那一幕。
「就是身体自己动了起来的感觉吗?阿良良木先生。」
八九寺加快脚步追上了走在前面的我。
对于刚才的异变,她并没有怎么表现出惊讶的反应——就好像早就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似的。
早就知道。
还是说她早就听说了呢?
被告知了这样的状况——吗。
「真的很不可思议呢。阿良良木先生明明对自己在春假期间救了忍小姐这件事感到后悔,但是在同样的状况下,为什么你还要打算重蹈覆辙呢?」
「那个……这个,唔嗯,我就只能说是身体自己动了起来……」
虽然八九寺的话中并没有包含着责备我这种行为的意味,但我还是自然而然地换成了近似于辩解的口吻。
「不、不过,就算我奔了过去,也不一定会像春假时那样把她救下来啊。说不定我反而是为了解决她的性命才跑过去的嘛。」
「这简直是连小孩子也能看穿的谎话呢……请你不要忘记这里是地狱。要是说谎的话,搞不好就会被拔掉舌头的哦?」
八九寺以恶作剧般的表情说完,就走到了我的前面——然后就开始领着我走。我见状也慌忙跟了上去。
「……不过,就算我不会解决她的性命——」
就算那个搞不好有『自杀倾向』的高贵的吸血鬼或许会因此而得到救赎——就算不是这么一回事。
「假如我在那时候无视了忍的存在……从那个满是鲜血的美女身边逃了出来的话,结果究竟会变成怎样呢……我到现在也会这么想,会做这样的梦啊。」
虽然我没想过会在地狱里看到。
不是在地狱见佛,而是在地狱见鬼吗——虽然那也是很正常的事。
「仔细一想,忍的第一眷属据说在那个时刻就已经以灰的状态聚集起来了——搞不好他会对主人的危机作出反应,在忍快要被那三人组的吸血鬼猎人杀死的时候,那个铠甲武士说不定就会马上复活了啊。如果是那样的话,在四百年之后重逢的忍和初代怪异杀手……过去在关系失和的状况下发生决裂的两人,说不定就会因此而得到和解的机会。」
「那样的故事也太理想化了吧。」
「啊啊,说不定就是我阻碍了这个过于理想化的故事——这么一想,我就觉得很难受了。
「在这边哦~」
八九寺也不知道有没有在听我说话(或者应该说发牢骚吧),只是一直在前面领着我走——毕竟她有着那样的经历,所以并不是一个适合为别人带路的角色。既然她说可以让我复活,我当然会像小斑嘴鸭似的拼命跟着她走了。但要是她不诱导得亲切一点的话,也只会让我感到更加困惑而已。
实际上,作为八九寺不适合当引路人的证据,她来到的地方是一般在街上走都不可能会误闯进去的地点——那就是直江津高中的校舍。
究竟要怎么走才会从小镇的人行道突然直接来到校舍的走廊上啊——喂喂,这明显是很不对劲吧。
已经远远超出迷路的范畴了。不,虽然光是昼夜逆转就已经很不正常了……
「这里就是阿良良木先生就读的高中学校吗——当然,准确来说这只是那个地方的再现而已啦。不过,对曾经徘徊在那小镇的各个地方的我来说,学校内也还是一个圣域般的存在呢。我还是第一次来到高中学校里面。要是被老师发现的话说不定会被责备呢。」
「要是被老师看到我带着十岁的孩子走来走去,遭殃的那个应该是我才对啊……应考什么的就不用想了……」
那已经不是应考,而是事件了。
上天保佑上天保佑。
不过话虽如此,看来这个阿鼻地狱里非但没有罪人,就连狱卒也见不到半个,所以老师什么的就更不可能出现在这里了……但是,无人的地狱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难道地狱的系统发生了变化,现在的阿鼻地狱已经变成让罪人体验孤独滋味的地狱了吗?如果真是那样的话,这也确实是个惹人生厌的地狱。但是只要有八九寺来这里迎接我,那就已经跟极乐世界没什么两样了……
那就不是狱卒,而是极卒了吗。
「但是为什么道路会连接着学校的走廊啊?虽然就算回头看也不是刚才走的那条路,只是普通的校舍内的风景……」
「嗯……毕竟道路就是可以通往任何地方的嘛。」
「唔……但是——」
「哎呀,阿良良木先生。变态要来了,小心哦。」
「变态要来了?那不是很糟糕吗?八九寺,快躲到我衣服里——不对,躲到我背后吧。」
「你第一次是叫我躲到衣服里哦。」
为了避免跟那个要来这里的变态碰面,我们反射性地躲进了附近的教室里,但是出现在本以为无人的校舍内的那个变态人影,原来就是我自己。
阿良良木历。
既然这样,那就不是变态,而是美男子了啊。
难道是八九寺看错了?
正当我斟酌着这些愚蠢想法时候,我又发现还有另一个人肩并肩地走在那个我的身旁——正是羽川翼。
而且还是初期的版本。
是戴着眼镜束着小辫子的羽川翼。
因为她束起来的是一条辫子,那就是最初期的版本了——实际上,束着一条辫子的羽川翼和阿良良木历肩并肩地走在直江津高中校内的情景,应该是从来没有实现过的构图。
春假过后,羽川就已经把辫子束成两条了。而现在的羽川除了摘下眼镜剪短头发之外,还变成了黑白两色的虎斑花纹——不过即使如此,羽川终究也还是羽川啦。
……我说,这该怎么说好呢。
阿良良木君,你在跟羽川同学说话的时候,就是摆出这样一张傻乎乎的脸吗……我本来还以为自己表现得非常威武帅气,现在看来根本就不是那么一回事啊。
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两人的身影就已经消失了——作为班长和副班长,两人大概是为了商量什么事情而到教室去了吧。比如商量文化祭的安排什么的。
「可以说自从救了忍小姐的性命之后,阿良良木先生的人生就顿时变得波澜壮阔了——如果这么说的话,在救下忍小姐之前,你跟羽川小姐认识也是一个很重大的因素呢。她给你带来了很大的影响。关于这一点,你怎么认为?」
八九寺忽然间这么问道。
因为过于突然,我一时间还没能理解她这个问题的意图。那是什么意思啊——也就是说,要是我没有跟羽川认识的话就好了,就是带有这个意思的提问吗?
「现在想起来,把忍小姐那件事弄得一塌糊涂的也是羽川小姐……就连阿良良木先生自己,也连续两次遭到了黑羽川小姐的过分对待呢。」
「…………」
「……嗯,我也不否定很多事情都是羽川造成的。就因为『不是什么都知道,只知道自己知道的事情』的她,把许多本来不需要揭露的真相逐一揭开,也忘记了不应该忘记的真相,所以我们才不得不走强行突破的捷径,还绕了令人难以置信的远路。但是——」
如果这个问题是由八九寺以外的人提出的话,我说不定就会忘乎一切地爆发出怒火,狠狠地把对方痛骂一顿了。但因为对方是八九寺,我就不可思议地以极其平静的心态作出回答。
没有忘乎一切。
在保持着自我的前提下做出了回答。
「但是即使如此,我还是打从心底里为『我和她交上朋友』这件事感到庆幸啊。」
「…………」
「虽然只是直觉,但我已经开始能估计出这同行的两人的意向了……怎么样?接下来我们是不是只要跟着那两人就行了?」
「嗯~其实也不是有什么严格的路线规定,嗯,那就到这边来吧。以『爱丽丝梦游仙境』来打比方的话,我就等于是拿着手表的兔子。」
「仙境吗……」的确,现在与其说是地狱,倒不如说是仙境更合适——不过我也不是很清晰地记得原作的内容,所以也不能随便乱说啦。
再现——她刚才是这么说的。
无论是浪白公园——还是这座直江津高中。
再现,还有再体验。
从春假开始到现在——我跟着八九寺走出教室,发现阿良良木君和羽川翼的二人组已经消失,也不知道到哪儿去了。
如果要追上他们的话,就要到楼上。
不管是要商量什么事情.我们也肯定会到自己的三年级生教室那里去——想到这里,我就自然而然地把视线投向楼梯那边。
这时候——
我看到了一个静止在空中的女生身影——虽然看起来就像在天上飞翔的姿势,但是那个静止不动的女生,正是我最熟悉不过的女朋友。
「战场原……」
「其实你在这时候也可以选择不接住摔下来的战场原小姐呢——当然,这也并不是像『要不要挽救倒在路旁的濒死美女』那么迫切的选择状态啦。但是要接住从上面掉下来的人体,也存在着相当程度的危险性——根据接手时的姿势,说不定还会害得自己和对方一起受伤。就算你选择躲开,这时候的战场原小姐也是几乎没有体重的状态,我想大概也不会受什么伤吧。你想想,那些质量轻的小动物和昆虫从高处掉下来也依然平安无事,这都是一样的道理。」
「…………」
「但是,阿良良木先生你——」
「我会接住的——不管多少次也会接住。如果是战场原掉下来的话。」
她曾经跟我说过。
在那时候,接住自己的人是阿良良木君真的太好了——所以我也应该抱有同样的想法。
那时候接住战场原的人是我真的太好了——虽然我当时只是碰巧路过,纯粹是一次偶然的产物。但是既然如此,我也不介意把这种碰巧和偶然称之为命运。
甚至可以说是使命。
「……假如。」
八九寺一边侧眼看着处于坠落静止这种极端异常状态下的战场原一边登上楼梯,以没有任何含蓄意味的声音说道。
「假如在这个时候,阿良良木先生并没有接住战场原小姐的话——也就是说,假设在这里受了点轻伤,总之就当作是没什么大碍吧。然后,假设她以后也依然维持着以前那种不让人接近的傲慢态度,继续以这种方式生存下去。那么,再过一段时间,那个欺诈师先生就会来到这个小镇对吧?」
「欺诈师——贝木泥舟。」
「是的。和战场原小姐有过节的那个人——说不定会演变成一场恩怨大对决呢。本来应该在暑假实现的恩怨大对决,却遭到了阿良良木先生的妨碍……如果那时候阿良良木先生没有插手妨碍、没有男朋友插手妨碍的话,究竟会发展成什么样的局面呢?」
「什么样的局面……」
「破镜重圆这个可能性也是存在的吧?」
虽然战场原小姐好像在刻意隐瞒,但是那两人过去曾经有过什么关系这一点,我想阿良良木先生也应该推测到了吧——八九寺这么说道。
我也像八九寺那样从战场原身边走了过去。
虽说是静止状态,但是那姿势看起来真的很危险,所以我也在想是不是抱着她移动到别处去比较好。但是怎么说呢,我同时也觉得在触碰到她的瞬间就会马上碎散消失……
「在那种情况下,她们说不定会像干柴烈火那样重燃起来——如果这么想的话,所谓的人生,所谓的恋爱,还真的是不能事事如愿呀。」
「你别在这里谈论恋爱好不好,太缺乏说服力了吧。」
「哎呀呀,你这么说就是想听听我的恋爱经历对吧?看来你真的不知道最近的小学生有多么超前呢。」
「唔,这也不是我想积极去了解的事情啦……我可完全不想听你的恋爱经历啊。」
「怎么样呢?阿良良木先生。如果想到自己说不定妨碍了战场原小姐和贝木先生的恋爱罗曼史的话——」
「那还能怎么样?这个我就只能说句活该了啊。」
这跟初代怪异杀手的事情是完全不同的。
当然了,这些话是不能直接跟战场原说的……
「是吗。当然,那样的人也是存在的啦——不可能跟所有的人都维持着和睦相处的关系。那么,我们就到最后被举出名字的千石小姐那里去吧。Let's bon voyage①!」
「Let's bon voyage……正因为能感觉到其中意思而很难修正啊。嗯……怎么?神原呢?」
①校对逸:「bon voyage」是法语中『一路顺风』的意思
「咦?」
「不,我是说神原……神原骏河。」
我本来还以为从浪白公园开始的这趟不知道目的地的蜻蜓点水式的观光旅行,就是所谓的地狱审判——类似净玻璃镜①那样的东西呢。
也就是据说能映照出生前所为的那面镜子『出典·羽川翼』。①JPT原注:净玻璃镜传说是守护地狱的阎王在死者审判中审视死者善恶时所使用的水晶镜。
所以我本来以为这是对我自春假以来的各种行状,或者说是在我身边发生的各种事情——对牵连到我的各种事情进行回顾的、近似于巡礼之旅的一个过程。
从春假时的KissShot Acero-Laorion HeartUnderBlade开始,到黄金周的羽川翼,再到连休结束后的战场原黑仪。
至于八九寺真宵,因为她已经在这里了,所以跳过这部分我也是可以理解的。但如果真的按照时间顺序的话,在千石抚子之前,我要见的人应该是神原骏河才对。
据说阎王老爷是通过观察净玻璃镜来裁决罪人的,所以阿鼻地狱现在之所以这么平静,都完全是因为我的刑罚还没有被最终确定的缘故。也就是说正因为现在的我还在接受审判,才能幸免被充满地狱的火焰烤炙的酷刑——我在头脑中就是这样解释目前这个现状的。
如果这个解释是正确的话,我在巡礼之旅结束后就要被处以两千年落入火海的酷刑。所以如果我全都猜错了,那对我来说反而是求之不得的事情啊……?
「啊啊,好啦好啦。神原小姐嘛,她是属于另项的。」
「另项?」
「也不知道该说是略过,还是暂停休息了——总之,神原小姐的话,不是跟其他各人的案例都有所不同吗?」
「案例有所不同……?」
符合这个描述的,反而应该是八九寺提议接下来要去的千石抚子那边吧。
神原——寄宿在她左臂上的怪异,作为怪异来说明明应该算是最标准的那一类……
「不对不对,现在可不是按照是不是怪异这个标准来衡量的耶。问题的关键,就在于跟阿良良木先生发生关联的方式哦——因为就神原小姐来说,阿良良木先生你根本就没有办法回避跟她发生关联吧?」
「……你的意思是?」
「神原小姐,她本来就凭着自己与生俱来的积极性擅自对你展开了跟踪行动——而且在这个前提下还擅自对你下杀手对吧?这样的情形,就算再重复上演多少遍同样的过程,你也只能采取相应的处理方法吧。」
八九寺一脸无奈地说道。
还是说你的选项中还包括『乖乖地受死』这一项呢?——她的态度就像在这么质问我似的。嗯,那么说也对啦。
实际上,什么跟踪、什么下杀手的,那家伙的行动其实也不能完全纳入到这个范围内,不过——跟神原这种在交流中居于主动地位的人物之间的关系,就算对初期选择做出某种程度的改变,恐怕也无法对后来的变化造成任何影响吧。
因为主导权一直都掌握在神原的手上。
当然,如果我没有选择跟战场原交往这条路的话,神原的跟踪行为也必然不会发生。但既然我已经表明了不管多少次我都会接住战场原这个意向,我和神原的关系说白了就跟家人的关系一样,是绝对没有办法改变的。
从这个意义上说,对于千石是最后一个这一点,我也可以理解过来了——因为就算到火怜和月火那里去,也没有任何的意义吧。
不过话虽如此,在这种状况下略过神原也还是有点难以接受——虽然有点不同,但总有一种仿佛在不经意间把亲密同伴拒之门外的感觉。
「不过,神原小姐的个人特性,在阿良良木后宫里也是非常特异的呢。仔细想想,阿良良木先生为什么能跟她变得那么亲密呢?这真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在对人锁国的阿良良木先生和对人免税天堂的神原小姐之间,究竟有着什么样的关联性呢。」
「对人免税天堂……」
天堂吗。
但是从根本上来说,神原也不是那么表里如一的开朗明快的角色——她其实也背负着各种各样的问题。
否则的话。
她怎么可能会向猿猴许愿呢。
「而且成长环境也有点特殊啦。」
「是这样的吗。」
「嗯,我也跟你说过吧?她的父母是私奔跑出来的——然后在私奔的地方……」
所以幼年期的神原既不是被当作神原家的人来抚养,也不是被当作卧烟家的人来抚养——她不知道「家」是什么。她和跟自己有着姨侄关系的卧烟小姐之间的断绝,其理由也就在于此。
去年的八月份,卧烟小姐虽然把神原卷入了自己的工作中,但是那时候她却没有对姐姐的女儿表明自己的身份。
「嗯,真的是不能事事如愿呢。即使拥有像神原小姐那么强大的精神力和身体能力,也还是无法让人生遵循自己的意愿——这么说来,世界上究竟有多少人能够过上完全符合自己意愿的生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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