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卷 倾物语 第闲话 真宵·僵尸 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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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毁灭的世界,人们一般会想象出什么样的世界呢。
寸草不生的荒芜大地吗。
还是被冰河环绕的冻结的大海呢。
抑或是熊熊燃烧的灼热天空?
虽然不管哪一个,都属于各自的毁灭方式所固有的印象,但是对于我,阿良良木历来说,听到这个词语所首先想到的,并不是世界本身的形态。
反过来说,不管世界变成什么样子都没有关系。
不会因为荒原就认为毁灭了。
不会因为冰河就认为毁灭了。
不会因为灼空就认为毁灭了。
说的更极端一点,就算地球爆炸而在宇宙中消失,视情况大概也不会认为就是世界的终焉。
不管是变成怎样的世界。
不管是变成怎样的世界。
只要在那里——还有人在的话。
我就觉得世界还没有毁灭。
是的,所以我所想到的毁灭了的世界,就是一个人也不剩的世界——而现在。
经过时间穿梭回到了十一年后的世界,也就是原本应该是我所熟知的现代世界,就正是这样一个世界。
照例再次从阶梯上滚落之后——嘛,这次不知是因为撞到的地方比较好,还是因为吸血鬼性有所提高,幸运的是并没有晕过去——等待我们的,正是所谓的无人的幽灵城。
幽灵城。
现在的情景,真是贴切的不能再贴切的,幽灵城。不,既然整个世界都已经毁灭了,所以叫做幽灵世界大概更加贴切一些。
当然了,我们意识到这个事实,还是花了不少时间。
岂止如此,最开始,还为是不是顺利回到了十一年后的现代而怀疑了好一阵子——因为,虽然后来想起来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拿出手机试图验证的时候,果然还是处于无法使用的状态。
和十一年前一样,接收不到单波段的状态。
接着又试着拨了一下,战场原和羽川的号码都无法接通。
「喂你看,这不是又搞错了吗。又失败了啊,失败忍酱。」
「那不光彩的称呼是什么啊。不立刻取消掉的话就算是宽容如吾也要生气了哦。」
「已经忘记了吗……」
「不可能会错的。这次吾确信已经成功了。」
「好可疑,有证据吗」
「需要证据这一点,就说明了汝和吾在智慧等级上的差距。」
「什么啊,那种理直气壮的说法……智慧等级又是什么啊。普通的说等级不就好了吗。哼,算了。下山到镇里就什么都明白了。」
这样的一番舌战以后——后来想起来,还真是田园诗一般美好的舌战之后,我和忍向着小镇迈进。
十一年前穿过鸟居的时候还是半夜,滚落下阶梯之后已经瞬间变成了白天,看起来至少我们进行了时间旅行这一点还是没错的,但是,问题是,今天到底是公历哪一年的几月几日。
无法使用手机这个事实应该怎么解释呢——单纯只是电话故障的可能性也不是那么低(既然被带回了过去,引发了什么故障的可能性)不能轻易的得出结论。
到底今天是,几月几日呢。
带着实际上完全偏离正解的问题向小镇进发的我们,仅仅是在走着,还什么都没有注意到,什么都不明白。
虽然自己所造成的后果,已经清晰的摆在了面前——
「诶?好像没有人啊。」
「是呢。」
「怎么回事。大家都一起搬家了吗?」
「不是大家一起发起了躲避汝的计划吗?」
「为什么我会遭受这种以镇为单位的群体恶作剧啊……」
还只有这种程度的认识。
当然,本来我也不认为会有人为了迎接从十一年前的世界归来的我,举办盛大的游行活动什么的,但是——
「果然还是因为是暑假的最后一天,所以大家都在赶作业吧?」
「工作的人才没有暑假作业呢……说起来,连暑假也没有吧。」
「没有吗。」
「为了方便起见,好像都说成是盂兰盆节假期来糊弄过去。说起来,诶?时间旅行是在暑假最后一天的半夜,所以今天应该不是暑假的最后一天吧」
「啊是吗。搞错了一天呢。如果时间旅行成功了的话,今天应该是新学期第一天才对」
「你那还真是,有成功了的自信啊……」
「吾的自信,是超越现实的!」
「那就只是单纯的搞错了吧……不,等等等等,如果是那样的话就糟了,真正的糟了。用海贼的话讲就是玩儿完了。结果我不但没有完成暑假作业,还连新学期第一天都跷课了吗?」
糟糕了。
只是没有做作业的话还算好,生活态度的问题可是会影响内推书①的——给人的不良印象超过了限度。
①译者注:学校给学生开具的推荐证明。
之类的。
还在担心着那种事情。
完全脱靶的担心。这里明明是,完全不需要担心这种事情的世界。
这里明明是,不论暑假的最后一天还是新学期伊始,这种琐碎的区别也变得完全无关紧要的世界。
让这不协调感——本应早就感受到的不协调感——终于变得无法无视的契机,是当我们注意到不但路上没有行人,而且连一辆汽车也没有的时候。
这里本来就是乡下,人口不多,但是正因为如此,作为移动手段的机动车才是不可缺少的,明明应该是这样——但是。
一辆也没有。
可以断言,就算冲到马路上——无视红色信号灯,也绝对不会发生交通事故——空旷到甚至可以用来作为飞机跑道的马路,就在我,我们的面前延伸。
……不。
连信号灯都没有在工作。
所有的信号灯都在故障中——连故障中的显示也没有。
「忍。不觉得有点奇怪吗。」
「不要跟吾讲话。」
「这个,就算我不跟你讲话……」
「现在正在竭尽全力思考中,所以,不要跟吾讲话。」
「哦……」
从口气来看,并不像是在说笑。
「那么我也考虑一下。」
我说道。
这以后,两人便陷入了沉默。
虽然春假以后有很长一段时间忍都没有说过话,但是基本来讲她是一个喜欢聊天的家伙,现在我和忍之间陷入沉默的时候反而相当的稀奇——当然,目前的这种情况,眼前所呈现的景色更加稀奇就是了。
另外,虽然说要想想看,但是越考虑就越有深陷泥潭的感觉——随着自家的临近,怀疑逐渐变成了不安。
应该说,实际上是一目了然的。
然而应该如何将之用语言表达出来,就很困难了——无法表达。
嘛,如果从易于理解的地方开始罗列的话,路边的树以及邻家的院子都一片杂乱,完全看不出有人打理过的样子——而且,虽然由于所有的建筑都是这个样子,稍微有些不易觉察,并排的房屋们看起来,
都像是受过创伤似的——又像是很老旧似的。
搞不明白。
也许只是错觉。
因为,我就在刚刚,才见过这个城镇十一年前的样貌——与之相比的话,历经风吹日晒,眼前的景色看起来会有些老旧,应该说也是当然的事情。
但是。
应该怎么说呢——我是知道的。
我知道这样的城镇。
正确的说,我知道这样的建筑。
可以说是——熟知吧。
「呐,忍……」
「…………」
最后,还是忍不住萦绕在心头的不安,我再次向忍搭话的时候,这一次,连「不要跟我说话」的回答都没有。
她只是沉默着。
这么说起来的话,八九寺对我说的第一句话也是「请不要跟我讲话」呢——之类的完全脱靶的现实逃避也难以奏效的情况下,我们继续前进。
不,实际上,只是无意义的努力而已
既是努力,也是垂死挣扎。
我也好忍也好,其实都早早的,早早的,得出了结论——可以说,毫无曲折的得出了结论。
但是却都在避免将这个结论,作为结论公布出来似的——在决定性的证据出现之前,都还心存侥幸。
垂死挣扎着。
实际上,所谓决定性的证据,早就已经摆在眼前了——不过,这样的垂死挣扎,令人不耐烦的隔靴搔痒,也只能坚持到抵达阿良良木家而已。
自己伤痕累累的家——岂止是决定性的,简直就是确定一定以及肯定的,不可动摇的证据。
伤痕。
而且那并不是被粗暴对待所产生的那种——伤痕。
也不是很零乱的——伤痕。
如同数个月无人居住似的——那样的伤痕。
积满了尘埃,宛如废墟似的。
应该说——看到了自家的状况,终于不得不承认了这个现实。而整个城镇,
整个世界都是这样的状况。
是的。
我非常的熟悉。
熟悉这样的建筑。
熟悉那个——私塾遗迹的废墟。
无人居住,被放置于风吹雨打之中,最后所达成的形态——简单的说就是我们的城镇,
整个变成了废墟。
也就是说幽灵城化了。
「八月二十一日,星期日——上午九点十七分。嗯,时间旅行本身,看起来是成功了没错。」
查看了阿良良木家客厅中,放在电视前面的,带日历功能的电波时钟,说道。
虽说如此,这个时钟,是否能够正常的接受信号还很难说——我并不认为,广播正确时间的天线,能在这个世界正常工作。
不过,由于表示的时间与我手机上的一致,所以可以确信时间旅行本身——回到现代本身,如忍所说的,是成功了吧。
但是实际上,听到这个消息,带给我的并不是知晓了当前时间的喜悦,而是知晓了即便人类不在了,只要时钟的电池还没有用尽,就会继续运行下去的这个理所当然的事实时的感伤。
至少。至少说明,存在过给它更换电池的人——虽然,阿良良木家到底是什么时候变成一座废墟的,还是不清楚就是了。
作为实验,拿起遥控器试图打开电视。然而电视却没有反应。
比起遥控器的电池用尽了这个理由,应该是家里没有电力供应吧。为了确认这一点,虽然是在大白天并不昏暗,我还是试着按下了电灯的开关。
没有反应。
电灯的灯丝断了——没有这种事。
「信号机也没有在工作……嗯,感觉基本上把握住状况了……虽然还有些无法理解的地方就是了。嗯,虽然这也是理所当然的,看起来荒废的时间并没有那个私塾遗迹那么久。大概是几个月,最多也就是半年……的样子?」
我把所想到的都一一说出口。
充满了疑问的,也不试图进行归纳的。
「去我的房间,确认一下参考书的状况的话,大概就能明白这个家——这个小镇到底无人化已经多久了……呐,忍?」
就算说出口的话没有经过深思熟虑,但姑且也算是我在跟忍搭话,然而忍却完全没有反应。
与来阿良良木家的路上,那种「在考虑」时的无反应不同——似乎,完全没有听到我说话的样子。
与其说是在考虑事情而无视我——应该说,现在根本不是顾及我的时候。
「喂,忍」
「…………」
「喂,忍!」
「咿呀!」
走上前去,从背后摸上忍的锁骨(为了保险,没有摸肋骨)呼唤之后,忍终于对我有了反应,转了过来。
「哦,哦哦——吾还以为是谁,是汝啊。」
火怜也好月火也好。
父亲也好母亲也好,一个人都没有。
像过眼云烟似的——不留痕迹的消失了。
「这种所有人都消失了的感觉……是叫玛丽·塞雷斯特号吗?那艘船上所有船员都一齐忽然消失的船……不过,似乎没有准备还冒着热气的咖啡呢。」
「……汝啊。姑且,也调查一下别家的状况如何?是只有阿良良木家是这样,还是整个小镇都变成这样了。」
「我觉得不用确认都可以啦。」
「但是不确认不行。」
我们有这个责任,忍说道。
这个嘛,说的也没错。
有责任,感到责任感。
之后,不仅是邻家,我们将这个小镇整个确认了一遍——用了,近五个小时的时间。
那是为了寻求救赎的行为,还是让自己陷入更加绝望境地的行为呢,从结果上来看只能说是后者这也没办法——不,一定要说的话,果然还是应该说搞不明白吗。
该怎么说呢,一方面从中途开始产生了惰性,另一方面,对于这种太过偏离常理的状况,不管跟现实的结合多么紧密,要将其全盘接受,都是当下的一大难题。
下午快到三点的时候回到阿良良木家,本来想喝一杯咖啡小憩一下,然而与电力一样,自来水也好瓦斯也好都同样没有供应。
我和忍,在饮食无着的状况下,靠坐在沙发上(关于食物,虽然勉强在厨房里面找到了些还没有过期的零食,然而由于都是一些干货,在没有饮料的情况下实在是难以下咽,所以暂时搁置了)。
顺带一提的是,虽说是坐着,但并不是面对面,而是抱在膝盖上的形式——当然了,是忍骑在我的上面。
「那么。」
我说道。
只不过,不管是由谁说出来都是显而易见的事情,所以我也不觉得有什么说出来的必要,姑且作为一个表示作为一个开始,我,如此说道。
「世界毁灭了。」
「嗯。」
「回答很可爱呢。」
「嗯。」
「也就是说由于你不慎的时间穿梭而改变了历史没错吧」
「只能认为是你为了救那个迷路的女孩而改变了历史吧。」
装作若无其事相互推卸责任,责任感完全为零的两个丑陋的人就在这里。换个角度看的话,也正说明两人所感受到的责任是如何的重大——但是。
但是。
「不行了……世界——这个规模太大了,反而一点现实感都没有……冲击过于强烈,想陷入混乱都不行了。」
如果说春假是地狱,而黄金周是梦魇的话——这次的真的好像是,让人笑不出来的玩笑。
甚至显得很滑稽。
「火怜和月火都行踪不明,战场原和羽川,还有神原和千石他们也不见踪影,明明如此,却连哀叹悲伤也做不到的自己,说实话实在是很打击……但是就是哭不出来喊不出来啊,怎么说这也……」
认识跟不上。
感情跟不上。
实际上,岂止应该是是打击啊。
但是——当规模扩大到世界范围。
这个事件,就已经不是一介高中生能够把握的规模了。
「应该说,这绝对是时空悖论发生了呀。历史的强制力啊,命运的修正论啊,都给我跑哪儿去了。到底要怎么样,那以后到底要发生什么样的事实,才会因为救了一个迷路的小女孩,就导致人类毁灭啊。」「嗯唔。这就是所谓的,蝴蝶效应吗。」
忍像是想明白似的说道。
对于新的词汇有了切身的体会和理解——给人这种感觉。太好了呢,又多了一个能说会道的资本。
「但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也就是说,八九寺在那之后,在被延长的那段寿命里,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造成了世界毁灭的原因……吗?」
「不,我并不觉得那个女孩有那样的本事。」
「嗯……而且,看起来也不像是发生了核战争的样子。」
小镇,以及家居,虽然都伤痕累累,但是感觉并非由并兵器的破坏造成,而仅仅是由于无人居住才化为了废墟之城——
「感觉像是居民全都被诱拐似的……难道有像拉奥①那样的家伙在征兵吗?」
①译者注:from北斗神拳。
「感觉也没有毁灭到那种程度吧……不明白呢。」
呜。
发出像是呻吟的声音,忍将全部体重压到我身上。
之所以会给人泄气的感觉,应该不是因为在日照强烈的白天,绕城镇一圈的原因吧——她是在精神上泄了气。
实际上,就算是活了五百年,啊是差不多六百年,不,或者应该说,大概正是因为活了六百年,忍在精神层面十分的脆弱——怎么说在过去,都曾经想要自杀过。
这种状况,这个现实。
对忍来说——比起我来,也许更加沉重。
虽然她目睹过历代国家毁灭,政治体制消亡——但也绝不会因此对毁灭产生什么耐性。
何止如此。
实际上大概是反过来吧——我想。
那样的经验,不是只会成为心灵的创伤而已吗。
「蝴蝶效应吗……这样的话,之前相互提高了吸血鬼度真是太好了呢,忍。一段时间就算不吃不喝也应该没有问题。」
「嘛,要寻求一点安慰的话,也就只能是这个了。」
忍说道。
「总之,把甜甜圈吃个饱的计划,只能放弃了呢。」
嗯。
除此之外,我们不得不放弃的东西,还有很多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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