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Chapter 12

长廊里有不同教室讲师授课的声音，阳光从尽头的玻璃窗洒进来。

蔚拂逆着光，半眯着眼睛，她拨了一下散落在脸侧的长发。

教室里有男生恰好看过来，水笔停在一个字的偏旁，眼神也突然地定住。

蔚拂眸光对上那道视线，然后如流水般扫过，没有半分停留，只几秒的时间，她没有看清教室里那些面庞，可她很清楚，这些人当中没有许星瑶。

那个女孩的身影很出挑，如果在人群中，即使一言不发，也是很容易发现的。

蔚拂的脚步也没有停留，就好像只是路过。

教室里原本安静清晰的讲课声，混杂上细微的小小惊叹。

蔚拂极轻地也叹了口气。

她来之前就预料到的，这又不是学校，固定的时间会有固定的班级来上课。社会上的公开课，大多都是一次性的。

况且，这里的公开课内容，似乎都很浅显，她一直不明白，许星瑶为什么会需要听。

蔚拂心底松了口气，又好像有点儿说不清的遗憾。

本来也不是刻意来找谁的，不过随心地走走逛逛，恰巧走到这而已。

她这么跟自己解释。

于是，蔚拂便当真在附近的商场趁着周末逛起街来。

三楼的女装区，从扶梯上来，正对着的店面，蔚拂的目光稍稍停留了一下。

一个女生在镜子前试穿衬衫裙，白底，浅绿和金色交织的竖条纹，背对着她。

衬衫裙从设计上来说，还算不错。

重点是试穿的女孩底子应该很好，搭配起来透着股说不清的少女感。

仿佛大学校园里，最洋溢青春气息的时光。

某个瞬间，蔚拂错开眼神。

欣赏转变为低落。

那段时光里，贺莲也是这样青春洋溢的，她偏爱当初的女孩。

她曾真心待过贺莲，那是段很珍贵也很美好的时光。

只是一切，已经时过境迁。

况且，她如今的岁数和阅历，跟那样的女孩，早已不搭。

就像她和贺莲，她们之间，南辕北辙。

第三层的女装，都偏向少女风。蔚拂逛地没了兴致。

隔着两层，才是轻熟风，所幸今天也没别的安排，她随意地又上了层楼，漫无目的地逛着。

等她逛完衣服店，重新回到一层的时候，依然两手空空。

斜对着电梯的一家店面橱窗里的丝巾，吸引了蔚拂的注意力。

很特别的搭配，湖蓝跟暖橙的主色，掺杂着细碎精致的金线，那副图案蔚拂想看看铺开是什么样子。

脑海里一闪而过某个画面。

似乎昨晚的梦境中，那个女孩就该披着这条丝巾。

不过，她们是没有缘分的吧。

否则，即使几率再小，在那个教室，她就该碰见那个女孩的。

蔚拂没有进店，转身去了旁边的一家首饰店。

这家店的定位和星辰很相近，是近几年兴起的轻奢品牌。

因为职业关系，蔚拂走近当季主打星品那块儿，她兀自思索间，柜台小姐轻笑，“小姐，要拿出来看看吗？”

那是一对儿长耳坠。

设计得繁杂，精致又漂亮。

蔚拂正欲摇头，身旁却多出另一道女声，“包起来。”

女孩的嗓音有种特别的懒散劲儿，非常好辨认。

蔚拂不由转头。

正对上那位与她没有缘份的女孩。

并且，女孩身上套着的，是刚刚那件白底，浅绿和金色交织竖条纹的衬衫裙。

蔚拂：“......”

有那么丝微妙的错愕。

她抿了下唇，同对方点头，算同事间打招呼。

许星瑶的身边，还有一位年轻女生。

蔚拂想起初识那日，她们是在les夜店见面的。

所以今天，是闺蜜逛街，还是情侣逛街？

蔚拂打完招呼，准备去另一边继续看柜台里的首饰。

“等等，蔚副总监，送你的。”

许星瑶却出声喊住她。

店员小姐动作很快，打包好的包装袋已经拎了过来。

女孩接了却直直递给她。

蔚拂：“......？”

小老总单手抄在那件崭新的衬衫裙口袋里，微仰着头，“你看了好几眼，不是喜欢吗？”

眉眼间神色清澈而散漫，说话的语调自然得就好像只是顺手倒了杯茶给她一样。

无缘无故，凭什么送她？

蔚拂不解。

老板在工作时间之外，展示大度？

还是说对于女生，习惯轻浮？

她没有接，反而微蹙眉，低声而清晰地说，“我不是喜欢，只是工作需要，欣赏而已。”

许星瑶：“......”

等蔚拂走出店面，身边的万诗撞了撞她的胳膊，“啧，你送东西，那位小姐姐怎么看起来不大高兴呢。”

“你也这么觉得？”许星瑶拽着袋子的提绳，不确定地问。

“嗯。”万诗点头，“不过小姐姐从脸蛋儿到穿着，看起来就是很高冷的风格啊。”

哦。

高冷就不接人礼物？

许星瑶懒得想这句话的逻辑，反正跟她也没什么关系。

两个人很快也走出店门，往相反的方向。

“所以，这妹子钓起来应该有点儿麻烦。”

“不过是你的话，再难追的女生，也不存在麻烦一说了。”万诗又补充，“老大出马，必须手到擒来。”

许星瑶有点儿心不在焉，两秒钟之后，她顿住了脚步，一脸茫然地问，“钓妹子？”

“你不是想钓她？”万诗比她还茫然，毕竟万诗还算熟悉许星瑶的把妹手段，这小主就喜欢简单粗暴，通常都是直接氪金。

许星瑶打了个哈欠。

不是......吧？

许星瑶觉得她对她的设计部副总监，应该是没有那个意思的。

最多，也就是因为那位恶心人的前女友事件，有点儿可怜有点儿同情？

或者，因为颜值才干也有那么点儿欣赏？

“同情？可怜？”万诗问，“你在说什么？那个小姐姐看起来哪里可怜了？有故事吗？”

“不过，倒也无所谓。”许星瑶却没答她的话，只是念念有词了很轻的一句话，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万诗追问，“什么无所谓？”

无所谓钓或者不钓。

反正她最近空窗期。

反正好像是还挺无聊的。

许星瑶依然没有回答万诗。

她转头看了一眼一脸好奇宝宝的万诗，然后把手里的袋子丢了过去，“好重。”

不是说这个袋子能有多重，而是因为繁杂的设计，那副耳坠虽然好看，但许星瑶嫌弃戴着会累。

所以既然蔚拂不收，许星瑶两手都抄进口袋，“那便宜你了。”

万诗喜滋滋收下，被轻易地堵住嘴，停止了对于那位小姐姐的一系列追问。

-

接下来的一周，工作日里，偶尔许星瑶会在公司看见蔚拂，但基本没有交流。

因为她很忙，除开公司日常业务，任倩根据任意的书柜，列了份书单给许星瑶，于是她忙着啃书。

只有周中那天，许星瑶加班忘了时间，晚上九点多她出去买咖啡。

整个星辰，黑漆漆一片，唯独蔚拂那里还有一点光亮。

她记得，设计部最近并不繁忙。

许星瑶无可无不可地邀约，“蔚副总监要一起去喝杯咖啡吗？”

“不了。”蔚拂将座椅推进座位，“我下班了。”

“哦，加完班了？”许星瑶走近，在她身边停了下。

“嗯，不算加班。”蔚拂从衣架上拎起一件很薄的衬衫风衣，搭在手臂上，“只是画图忘了时间。”

虽然是完成工作，但不是赶稿子，只是自己喜欢做，于是做地一时忘了时间，所以不算加班。

许星瑶听明白了，耸耸肩。

她反正是不能理解的，觉得只要是工作，那就是在加班。

但是蔚副总监的风格，她早有耳闻，这女人敬业又热爱设计，到了一种可怕的地步。

两人一起走了一小段路，搭乘一部电梯，然后分离。

在大楼门口分开的时候，夏夜晚风意外地有些凉，许星瑶出来上身只穿了件内搭的吊带，不禁搓了搓手臂。

“干净的。”蔚拂将手里的衬衫风衣递给她，没有多说什么。

那一瞬，月光凉如水，灯火通明的写字楼下，女人身型清瘦高挑，逆着光看不清眉眼，只是一片隐晦的淡漠。

许星瑶仰望过去，眸底很浅地颤了下。

然后，一言不发，接过了衬衫。

工作日结束，到了周末。

许星瑶带着助理谈生意，中途去卫生间，收到好友的消息——大牛的讲座。

极稀缺的内部资源，许星瑶自然要去蹭课。

抓紧时间，她借着酒店的行政部拉了张表格出来，然后也没顾忌地就在大堂随便找了张桌子填报名。

“xxx国际大学。”

一道略熟悉的声线，清泠冷肃。

许星瑶心底“噔”了一声，浮起一丝极其不好的预感。

她抬头，预感成真，和穿着一身小香风蓝色职业裙的女人对上视线。

在这遇见蔚拂，很令她意外，毕竟她们星尘的工资她需要签字，而设计部副总监的消费能力和这家酒店的水准，明显还是有差距的。

但许星瑶顾不上意外这个。

她更在意的是......

在蔚拂跟前，她玩咖那一面已经暴露，但至少公司里能干老总的形象还是立住了。

此刻，能干老总形象却猝不及防地分崩离析。

女人的眼神复杂，似乎疑惑很久的事顿悟了。

连带着，表情有细微转变，是一种微妙的无语和不屑。

蔚拂其人敬业，且最是刻板，全公司人都知道。

只消一眼，许星瑶已看透对方心中所想。

她还没说话，女人又蹙了下眉，应该是条件反射的。

对她的轻视之意溢于言表。

许星瑶直觉一直很准，她从中轻松解读出一句话——什么国外留学高知？原来是野鸡大学出身。

不知因为尴尬还是什么，蔚拂没有再说话，转过了身子，像是普通的路人。

像是根本不认得她。

哦。

她家设计部副总监除开刻板，还很清高，素质摆在那呢。

所以，即使看不起也懒得说什么吧。

其实，许星瑶这个人自认很看得开，基本对绝大多数事情也很无所谓。

管别人看法什么的，不存在的。

她只要自己活得痛快就行。

此刻，她生平第一次，心中分外的烦闷，只因为别人的一个眼神。

许星瑶不知被什么勾了魂，叫住了转身的蔚拂不依不饶，“蔚副总监，top大学出身又如何？”

她明明看见方欣兰给蔚拂穿小鞋，也更知晓蔚拂错失职位背后内情。

可此时，她和回头的蔚拂对视，不轻不重地随口丢出一句诛心的话。

“努力那么久，不还是一样被人轻而易举抢走心心念念的职位？”

说完，她拎着表格，抢着转身先一步要走。

薄薄的纸张在空气中甩出清脆的声响。

手腕，却在下一瞬被人死死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