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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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星海睡醒的时候,听见楼底下有人在闲聊。
聊天的内容从白酒价格的波动到隔壁总爱到处拉屎的狗,从近段时间疫情的蔓延到张大爷家手段厉害的儿媳妇,谈完天气,谈猪肉价格,谈完猪肉价格,又谈哪家超市的大促销活动。
奚星海穿好衣服准备刷牙洗脸的时候,他们聊到了老闫家那位出国留学的独生子。
飞航要回国了。
飞航开公司了。
飞航好能干。
飞航没对象?那赶紧给介绍一个。
……
但那已经半年前的事情了。
得知消息的大半年来,奚星海每每外出归家都会多留一个心眼,——他不想碰见闫飞航,闫飞航八成也不想看见他,他们两看相厌,相见不如不见,还是躲开点各自心宽。
可惜他小心翼翼地躲了大半年,到底还是没能躲过去。
老天真的好调皮哦。
这天下了一场大雨。
夏天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这会儿雨来了,不一会就从小雨点变成了大雨滴,噼里啪啦地砸在地上。
风急雨急,电闪雷鸣,树都被吹弯了,大街上空无一人,奚星海抱着胳膊站在办公楼底下。
一小时前,他躺在床上收到项目组同事打来的夺命连环CALL。
五分钟前,他处理完问题从办公室里出来。
他出来得急,除了笔记本电脑什么都没带,他脚上穿着家里穿的大拖鞋,裤子都是睡觉才会穿的那种大裤衩。
他抱着胳膊静静站了一会,然后他决定冲进雨里。
——凌晨三点多,再不回家天就要亮了。
好在他家离公司近,走路十分钟不到,跑起来更快。
他一口气跑到家,气没喘匀,放下电脑冲进浴室。
热水浇在身上的感觉可真是太舒服了。
他舒舒服服地洗了个热水澡,准备穿衣服的时候,听见外头传来敲门声。
敲门声很急,哐哐哐得简直像是阎王在催小鬼去勾人命。
凌晨三点半,老旧的小区治安一般般,暴力犯罪的新闻看得多了,奚星海还真是有点害怕。
万一阎王的小鬼真的来勾命了怎么办?
他着急忙慌地套上一条四角内裤,想了想,回到房间翻了件T恤出来一并穿上。
万一真遇上了,好歹走得体面一点。
脑袋里血肉模糊的小电影刚放了个开头,奚星海小心翼翼地跑到大门口,猫眼被春联挡住了,他粗声粗气地问一句,“是谁啊?”
外头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是我,刘哥。”
刘哥是楼下那户的男主人,邻里邻居十多年,奚星海自然认得他的声音。
既然是熟人,那就没事了。
奚星海放下心,也放下手里的开水瓶,他打开门,“刘哥,这么晚了,什么事啊?”
楼道里的感应灯是亮着的,随着门板的旋转,光泄进门缝里,刘哥和刘哥旁边那人的身影也慢慢展露在奚星海的视线里。
刘哥个子不高,比官方175的奚星海还矮一小截,他皮肤很黑,身材很瘦,他长相憨厚,此刻的神情却很毛躁。
而他旁边的那个,高个子,浓眉毛,大眼睛,鼻梁比珠穆朗玛峰还高,嘴唇比大卫还性感,轮廓鲜明好似刀刻斧凿,眼睛深邃好似星辰大海的,不是闫飞航又是谁?
可这会儿夜深人静的,闫飞航怎么会出现在他家大门口?
奚星海想不通,呆住了。
七年前那场错误的告白浮现在他的眼前,那会儿的心情他已记不太清了,闫飞航嫌恶的神情他却无法忘怀。
怎么说呢,倒也不是记恨,毕竟第一次喜欢上的人,第一次鼓足勇气表露心意,收获那样惨烈的结局,任谁恐怕都无法轻易揭过去。
尴尬。
好尴尬。
他忍着五爪挠心一样的尴尬心情,转头看向刘哥,他朝刘哥笑了一下,笑容稍显腼腆,他问刘哥怎么啦,“是不是我家的卫生间又漏水啦?”
房龄超过四十年的小区大都如此,设施老化严重的,今天漏个水,明天停个电也是常事。
“哎呀!可不是吗!”刘哥嗓门很大,高声抱怨道:“从刚才开始我家就滴滴答答地吵个不停,我来敲门你又不应,这不,就连隔壁的小闫都被惊动了嘛!”
“原来是这样啊。”奚星海道,方才他忙着洗澡,着实没听见什么动静。
他跟刘哥道歉,“不好意思啊刘哥,打搅您休息了,这样,明天一早我就找人来修,到时候,无论如何,让他彻底给我修好,您看这样行不行啊?”
好看的人总会多受些优待,何况奚星海不仅长得好看,声音好听,笑容和善,两只黑眼珠雾蒙蒙,水润润,态度又那么真挚。
别说他只是在家洗澡洗漏水了,就是他在家蹦迪把楼给蹦塌了,见他这样,刘哥也不好再说些什么。
刘哥摆了摆手,“嗐,我倒也没什么,就是你嫂子吧,她睡觉浅,有一点动静都不行,你也多担待担待。”“我知道的刘哥,对不起啊刘哥……”
……
道歉加保证,终于送走刘哥,奚星海松一口气,回过头,见闫飞航正看着自己,那眼神,怎么说呢,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他不擅长揣度别人的心思,凌晨三点多,也不是揣度别人心思的时候,他想关门,闫飞航却在这时突然开了口。
他看着奚星海,居高临下,气势迫人得很,“怎么现在才洗澡?刚刚才到家?”
好像围棋总有黑白两种棋子,太极总有阴阳两面,如果说奚星海是太极的阳面,围棋的白子,和气,友善,脾气顶呱呱,耐心一级棒,那么闫飞航就是太极的阴面,围棋的黑子,霸道,强势,咄咄逼人。
哦,对了,他没什么耐心,脾气也不太好。
奚星海不太擅长跟他对峙,七年前不擅长,如今……说起来有些惭愧,他好像白吃了七年的米饭,虚度了七年的光阴,如今看见闫飞航,被他高声训斥,他好像又回到了七年前,机场里,安检旁,好多人围观,好多人侧目,还有人指着他笑:哇塞,同性恋唉,好新鲜哦!
闫飞航涨红了脸。
他克制不住地紧张。
目光游向了一旁,他看看楼梯的扶手,看看对方的脚尖,又动了动自己的脚指头,然后他尝试着解释,“嗯,那个……就是……有点事……同事……出了一点事,我去……给他帮……忙……”
舌头打了结,思绪滞涩,他像一台上了锈的机器,咯吱咯吱的无法运作。
既然说不明白,他索性放弃了解释。
反正他解释了,闫飞航估计也不会信。
“那什么,飞航哥,时间不早了,我能回去睡觉吗?”
闫飞航的确不相信。
别看奚星海现在这么乖,七年前的他可半点不像现在这个样。
七年前的他,什么样来着?
闫飞航想了一下,哆嗦了一阵。
同性恋什么的,好他妈的恶心啊。
“同事有事?这么晚了,能有什么事?”
“你是不是经常回来这么晚?”
“你知不知道这样很打扰别人休息?!”
“你自己不睡,别人也不睡?!”
……
一连串的逼问,放鞭炮似的,噼里啪啦地往外冒,奚星海都被他问懵了。
线上故障,很要紧的事。
是的,经常加班,经常回来这么晚。
不,今晚之前,他并不知道。
至于最后一个,他只能道歉了。
“对不起啊,飞航哥,我下次尽量小声一点,你看这样,行不行啊?”
闫飞航不接受他的道歉,浓眉上挑,凶相毕现,“还有下次?”
当然有下次,不仅有下次,还有下次、下次、下下次……打工人的痛苦,闫飞航这样茹毛饮血的资本家当然不会懂。
“啊?嗯,因为……”奚星海再次尝试解释,可闫飞航似乎早在心里为他的一系列行为下了定论:总是半夜回家,能有什么好事?
“我不管你因为什么,以后不要再出现类似的情况!”
“再有下次,你看我怎么整治你!”
“还有,既然知道要见人,就不要穿成这样出来!”
奚星海:……
前面他都好理解,可是,这样……是哪样?T恤短裤什么时候不能见人了?
他低头,看一下自己的打扮,“这样……怎么了嘛?”
其实没怎么,无非头发还湿着,水滴顺着脖颈,往下没进衣领里;无非T恤太大,精致的锁骨一览无遗,粉嫩的皮肤惹人遐想;无非没穿裤子,白花花的细腿眼花缭乱,无非脸太白,唇太粉,沐浴露的香气直往人脑子里钻。
“大半夜的,弄成这样,你想勾引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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