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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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未免太听他的话了。”
阎轻轻揉了下留君的耳朵,巨狼可怜巴巴地挨着他的肩膀,却没胆对近在咫尺的脖子露出威胁的獠牙。
敬畏一早就种在骨子里,小时候习惯了听从,长大便也很难改变。
留君才出生没多久就被阎捡回来了,它是一头独狼的孩子,母狼试图袭击阎小旺的时候死在了阎的手里。阎以为附近有狼群,便顺着气味跟踪迹摸到了狼窝里,哪知道里头只有一头还没断奶的小狼,于是就顺手捡了回来。
阎养孩子与宠物的态度都差不太多,能活就活下去,要是死了,就挖个坑埋了。
阎小旺如此,留君也是如此,好在他们俩都相当顽强地活了下去。
大概是狼的天性作祟,加上阎从没去掉它的野性,留君对着主人虽然温顺,但对于其他人从来不会留口。
阎借出巨狼的时候,可没有想过乌罗能控制住它。
留君很聪明,它除了外貌是头狼,说不了话之外,其实跟阎小旺的智商差不多,有时候阎甚至会觉得它可能比阎小旺还要聪明点。
毕竟阎小旺有时候还会像头蠢倔驴一样不肯吃饭,可是留君就没那么多麻烦。
“呜——”
留君小声呜咽着,它今天遭遇重创,脖子上被拽掉的长毛还在抽痛,虽然没有流血,但给心灵留下巨大的打击。
“你竟然连咬他都不敢。”
阎轻笑了声,伸手顺过留君的皮毛,缓缓道“我可没想到他有这么厉害。”
那人看起来,的确并不像是什么与动物能混熟的类型。
“爸爸——”阎小旺在远处招手,他看见留君后便亮起一双小灯泡,踮起脚期盼地往外张望,发现没有部落众人的身影,不由得丧气起来,“他们今天不来吗?”
阎什么都不说,他松开手,往台阶上走去,见阎小旺还在东张西望,这才道“他们走了。”
阎小旺沮丧地坐下来。
等阎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听见阎小旺大呼小叫起来“留小君,你怎么秃了啊!”
不甘心的狼嚎在天地间悲鸣。
阎无奈地叹息起来。
又一场家庭战争爆发了。
各家有各家的欢喜忧愁,阎依然过着他一成不变的日子,而乌罗依旧要为部落五十多口人的吃穿奔忙。
四个男人最先并没有看懂木墙是什么,他们只是惊奇地发现许多树连在一块儿,好像它们天生就长在哪儿,有许多树没有头,间隙地挤在当中,将每根树都挨得密不透风。
今日巡逻的是小酷哥,他远远看见众人,便跳下来将木门打开。
漆枯惊奇地看着被拉开的那扇小木门,它关上时与树木连接得毫无缝隙,他甚至没看出来这里有个入口。
“辰!”
走了老半天的路,乌罗嗓子眼都快冒烟了,他将纽扣解开松快松快,又把外套脱下来挽在手上,一抬头就有幸看见两只肉兔以灵敏矫健的身姿抖动着肥肉,来了一出飞跃菜园子,然后蹲在自己的土地上啃着刚长出来的绿苗。
本就干渴的嗓子立刻爆出怒音来,尖得像把刀。
“来了来了!”
辰猛然从山洞里蹿下来,灵活地像只小猴子,手里还捏着纸本。
他看见乌罗后惊喜地喊道“巫——”
这个字被喊得荡气回肠,只可惜撞上乌罗阴郁的眼神跟菜园子里的兔子后,立刻岔了气,辰的喜悦立刻变成了惊慌失措“呃——兔!”
乌呃兔?
您还懂得寓言故事呢,龟兔赛跑?
乌罗阴晴不定地看着辰迅速抄起两只兔子,那两只肥得像小乳猪的肉兔嘴巴还一动一动地嚼动着,刚冒出茬的绿苗已经被啃秃了头。琥珀一脸平静地安排众人进山洞,新来的四个男人看见山洞难免有些失望,他们苦涩地走进洞里之后,又被堆满山洞的陶器跟挂满山壁的工具所震撼。
女人们正在纺线,纺锤将蚕丝与麻绳迅速缠绕在一起,她们抬头看了四个男人一眼,很快又收回目光去。
月份较大的孕妇则坐在棉被上。
“这是什么?”垒力惊奇地问道,他走过去蹲下身体,揪起被子的表面细细查看起来,那上面的花纹就像是天生生长出来的,这种柔软的触感,他从没有在任何东西上感觉到过,甚至比幼儿的肌肤还软。
“被子,晚上我们就睡在这个上面。”默笑了声,抱胸靠在山洞边回答他,“你们看到挂着的弓箭了吗,拿一把下来。”
垒力迷惑地看着他,默只好走过去示范给他看。
炎正在编箩筐,略有些怪异地看着他们,催促默道“你快点教他们说话,不要说其他部落的语言。”
“你又不是听不懂。”默皱皱眉头,他们现在学得词汇足够多了,也有依次有了语气跟情绪,他下意识有些抵触炎这样蛮横的口吻,即便单从性格方面出发,他也的确不习惯被除了琥珀跟巫之外的人命令。
炎冷笑道“听得懂就可以说了吗?”她对部落有很强的归属感,加上学习到的烹饪与到手的权力大半都是乌罗给的,因此算是乌罗半个死忠派,再者这大半年来她早将原先的语言撇在脑后,这才催着默快点教男人们讲话。
等默带着男人们拿上新武器出来的时候,乌罗站在菜园子边,脸色阴沉地看着辰跟那两只肥兔子。
完全不会看脸色的白连忍不住撞了撞默,饶有兴趣地问道“今天,吃兔吗?”
他看着两只胖兔子已经馋好久了,不过巫总说这是什么“肉兔”,不能吃,白连不太明白,兔就是肉,为什么不能吃。
默摇摇头,平淡道“巫吃辰,也不会吃兔的,他说这个兔,不能吃。”
“什么?”白连震惊道,“巫要把辰煮了?”
默严肃地点点头,他之前听见巫在跟辰说话的时候,巫就告诉辰吃掉他也不能吃掉兔子。
“巫——”白连顿时叫唤起来,“不要煮辰!”
乌罗???
风评被害的巫一言难尽地看着惊恐的狩猎队,沉思片刻,眯着眼睛问道“你们想干什么?”
“没……没想干什么。”白连下意识退缩了一步,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胆怯,于是义气地推出了默,严肃道,“默说的。”
默也很严肃“白连问我晚上吃兔吗?我说,不吃。”
乌罗眯着眼看了他们俩好一会儿,冷哼一声道“你们俩忙自己的事去吧,不然你们俩今天就跟辰一起挨揍。”
话音刚落,默跟白连拽着那四个男人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被留在原地的绿茶跟乐面面相觑,摸不着头脑,乌罗冷冷地看着他们“怎么,要我请你们留下来一起?”
他们俩也立刻原地消失。
辰绝望地抱着兔子,实例演示什么叫无助胆小还能吃。
那兔子的嘴巴居然还在嚼。
乌罗深呼吸一口气,平复下激动的心情,觉得自己青筋都快爆出来了。他当然不打算立刻开始惩罚,而是先检查了下他的心血被毁了多少,还好辰不是真的消极怠工,其他的绿苗都长得好好的,只有一株被兔子偷吃了,还好死不死正巧被他撞上。
这些植物里应该是有分速生跟慢生的,有不少已经冒出头来了,还有些许正不紧不慢地顶着个绿芽尖尖,毫无半分焦虑。
兔子这十天大概已经跟辰混熟了,它们像是两只小流氓一样用爪子耷拉在辰的胳膊上,后腿微微踢蹬着,示意继续投喂或者是放它们下去自己吃饭。
土还是微湿的,看来辰的确按照他说的定时浇水。
“把篱笆搭高点。”乌罗觉得自己的神经在突突直跳,他镇定地跟辰说道,“搭完就算这件事过去了。”
辰疯狂点头,胳膊随着松懈的精神一块放松下来。
兔子溜出他的怀抱,一记飞跳——
乌罗提住两只兔子的耳朵,温和且咬牙切齿地微笑道“尽快搭好。”
辰满面惊恐地疯狂点头,他刚刚听得清清楚楚,要是干不好这件事,巫就要把他煮了。
太阳还没彻底落山,男人们准备出去碰碰运气,顺便让新来的这几个人熟悉下武器,就连漆枯都带上了。虽说漆枯的体力差得像个孩子,但好歹比巫强多了,默并不要他干别的,只让他拿着投石索,专门负责偷袭。
男人们路过河边时,陶坊里还有人在干活,倒不如说,大家一回来,连歇都顾不得,就开始紧接着忙活了,舒就到河边来捕鱼了。
这条河又宽又广,做个竹筏能直接顺水而下,说不准飘到哪里去,这样大的一条河,里头的鱼自然不会少。
舒拿着鱼笼出来,最近没有捕猎,河边便看着鱼多了许多起来。
宿簇他们从来没见过鱼笼跟陶的烧制过程,只觉得非常惊奇,不管是木墙还是陶坊,还有那高高的房子,看起来都不像是一个小部落应该有的,可是怪异得是,他们只有一个山洞居住,也只有五十多口人。
宿簇大着胆子问默道“那是什么?”
“陶屋。”默瞥了眼,平淡无奇地说道,“我们去狩猎,要是遇到雨了,可以来这里洗热水澡。”
“洗热水澡?”四人面面相觑,谁都不懂是什么意思。
默是个酷哥,懒得解释,就催促他们道“走快些,还可以抓些鸟。”
宿簇惊讶道“鸟?”
这一带除了阎就没有谁有弓箭,连山部落倒是模仿过弓,只是不得要领,一时之间没研究出个所以然来,因此宿簇他们都很惊奇。在猎豹兽的时候,他们的确看到过部落里的男人用弓箭射出那种小木棍,可是几乎没什么大用,因此并不上心。
还以为都是失败物。
毕竟这年头打鸟只有两种方式,它们落在树枝上吃虫子时,用木棍直接把脑袋敲晕了;另一种就是打不着。
等到太阳下山的时候,新来的四人手里都提着一只野鸡,他们的表情仿佛做梦一般,而默跟白连则去检查陷阱,大多饵食都已经被吃掉了,只抓到了只新落网的小憨憨兽跟一只刚吃饱的长蛇,算是满载而过。“舒,要帮忙吗?”
他们回去时仍是河边那条路,默问道。
舒摇摇头,将鱼笼拉上来,里面装满了肥美鲜活的鱼。
宿簇战战兢兢地问道“默,每天,都这么多吗?”
默奇怪道“多吗?”
宿簇“……”
他们只有在巫赶兽的时候,才能看到许许多多的肉,像是新部落这样出去不痛不痒地做些小事就丰收一堆猎物的事情从来没有,大家外出捕猎其实很容易受伤,而且并不是每次都有收成,更别提一个女人能捕到这么多鱼了。
而漆枯只是满脸兴奋,如果久病成良医这句话是成立的,那他无疑是奶妈生了颗当输出的刺客心。
最开始漆枯差点被投石索砸到脑袋,后来掌握之后就越发顺手,而且他细心眼又毒,喜欢挑那种尖锐的石头投,一击就中,有只锦鸡就被他的石头直接打碎了脑袋。漆枯并不是完全没有狩猎过,他还年少的时候,跟着部落里的男人出去狩猎过吼吼兽,结果差点被吼吼兽吃掉,背后有三道深深的抓痕,受伤时甚至能看到骨头。
回到部落昏昏沉沉了好几天,在巫快要将他烧死时,他忽然就好起来了,只是自此之后,身体越来越差,慢慢的,部落也就不把他算入男人的队伍了。
他虽然跑不快,也不像默他们有许多体力,但有这样的武器,起码可以应对一些野兽,不至于全靠人保护。
漆枯苍白的脸上泛起嫣红色。
琥珀从连山部落听来的东西并不全然是错的,只不过漆枯并不是怕血,他并不晕血,而是没办法生饮太多鲜血,更准确来讲,应该叫做虚不受补。
不过叫他们惊讶的事,却才刚刚开始。
到晚上吃饭的时候,宿簇他们几个认识的人挨在一起,看着默他们去拿自己的陶碗时还呆呆坐在原地,不明所以。
乌罗知道他们初来乍到,就让蚩带着他们去领碗。
连山部落的食物也是都交给首领分配,宿簇他们对这个流程倒是熟悉,不过在放下食物跟武器之后,他们就彻底变成了幼稚园小班的孩子。只知道被蚩带领着去做各种各样的事。
比如说拿属于他们自己的陶碗。
宿簇握着陶器,手都有些发抖,看了看蚩跟其他人,发觉大家居然都有陶碗,便紧紧抓着手里的陶器,生怕自己不小心手抖。
而女人们处理完食物,开始烹饪的时候,宿簇他们就更是一头雾水了。
为什么要烧水,为什么要用肉白色的部分煎出油而不是吃,为什么这些食物忽然变得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香气,为什么它们不像烤得那么干巴巴,反倒是金亮金亮的。
新鲜的鸡肉跟新鲜的鱼汤,炖鸡要一段时间,炎就将鸡肉切块翻炒,又焖下七只巨蛙——他们现在的盐足够这么做了。
焖蛙的盐用不着做那么精细,那些被提炼出来最粗糙的盐就可以了。
安安在外头还摸到了两枚蛋,被放在火边煨熟了,首领跟乌罗一人一个。
宿簇分到两枚果子两块植物根茎,一碗鱼汤跟一整个鸡腿的时候都有些发懵,其他人与他似乎是差不多的,只是有些是烤鱼,有些是烤肉,种类方面不太相同而已。
别说宿簇,连垒力都有些慌,至于鱼契,他早就埋头开吃了。
“宿簇。”垒力低声跟他说,“他们好多食物啊。”
漆枯低头喝了一口鱼汤,忽然说道“这个水……”
垒力关心地看着他,问道“漆枯?”
漆枯仰头就把鱼汤喝完了,直勾勾地看着垒力的肉汤,开口道“垒力,我用肉,跟你换。”
蚩听得哈哈大笑,差点呛到气管里去,急忙道“汤可以添,你去找炎,可以一直喝。”
四人听得目瞪口呆,谁都不敢相信,漆枯惊讶道“蚩,可以,一直喝?”
蚩点点头。
垒力在说话的时候喝了一口热汤,只觉得肉汁与鲜美的汤水灌入身体里,将身上的潮气全都驱散了,蔓延在舌尖上的不单单是干巴巴的烤肉,还有微微发咸的肉腥味,跟一点油的香气,他形容不出这是什么味道,就怔怔地又问道“可以一直喝?”
蚩就不理他们了,转过头去跟小酷哥说起连山部落的事来了。
不过他心里觉得,连山部落的洞又闷又暗,没有乌罗做的陶屋来得漂亮整洁。
刚来的四个人融入部落很快,因为并没有任何人排斥他们,除非被问到忍无可忍闭麦,不过部落里有足够多的人,所以他们并不缺乏喜欢炫耀的解惑者。漆枯跟其他三个人不太相同,他们都是健壮且孔武有力的战士,换到任何部落去都能得到很好的待遇,而他基本上算得上是部落里的半个边缘人物,于是很快就走到了华跟珑身边去。
他看得出来,这两个看守火堆的人腿上有伤。华对新人很欢迎,他本就是个话痨,热情简直是根种在灵魂里,便将身边的草团拍松散了些,让漆枯坐过来。
“我是华,他是珑。”华眉飞色舞地跟漆枯说道,“你叫什么?”
“漆枯。”
华点了点头,没有问他为什么坐过来,而是继续吃自己的咸鱼干,他嚼得很细,除了主骨嚼碎成渣子后吐出来,其他都吞进去了。他大概是吃得差不多了,还分了自己的半只盐焗蛙给漆枯尝尝味道,漆枯多少有些受宠若惊,以为华是要跟自己兑换食物,便将自己的烤肉分给他一半。
“一直这么吃吗?”漆枯有点小心翼翼地询问道。
连山部落的确从来没缺过肉食,比起其他有时候吃不饱的部落而言,他们更健康,不过烹饪水平还停留在最初,他们既没有调料,也谈不上任何烹饪手段。漆枯被炎一顿花里胡哨的操作惊住了,心想要天天这么吃,那也太细致了。
华最开始没反应过来,很快就恍然大悟道“你……”他伸手指向自己的牙齿,“牙不好吗?”
漆枯不明所以地张开嘴巴给华看牙齿,其实他的牙齿还可以,不像有些男人已经开始烂牙了。
其实华压根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他只知道巫看着他们牙齿时总是流露出很无奈的神情后,后来孩子们拿牙刷树刷牙后,他们也就一起跟着偶尔刷刷了。不过面子还是要装的,华叹了口气道“明天你跟首领说,要吃蒸的实跟肉吧。”
“蒸的实跟肉?”漆枯疑惑道。
华想了想,忽然把珑的饭碗抢过来,将里面被细木棍捣烂的鱼肉与实混在一起糊糊拨了一半给漆枯,又将漆枯的鱼肉放到珑的饭碗里。珑哀怨地看着他们俩,直到饭碗重新塞回手里后,悲伤地重新开始捣糊糊。
漆枯看着华用手指揩下一块糊糊塞进嘴里,便明白他是要自己学习,于是也犹豫着抓了一块塞进嘴巴里。
肉的鲜嫩与植物的清香混合在一起,被蒸烂的肉类包含着过多水汽,尝起来仿佛丰沛的肉汁,几乎入口即化。
漆枯呆呆地看着碗里的糊糊,学习道“蒸?”
华露出孺子可教的表情来“蒸。”
吃完饭之后,华热情地拽着漆枯跟珑一块儿出去加入洗热水澡的行列。
漆枯看着精致的木盆与柔软的毛巾,一时之间有些接受不过来这是他们能用的东西,看着巍然不动的巫,疑惑道“巫?”
他印象里,最好的东西通常都是首领跟巫先享用的。
华伸长了脖子看着前面还有几个人在等,漫不经心地回答他“巫洗冷,他不洗热。”
漆枯小小的脑袋里不由得充满了大大的疑惑,不明白为什么这个部落反复颠倒过来,巫似乎并没有什么优待,不过他还是有些疑虑地问道“冷,洗水,更冷。”
“热。”华肯定道,否决了他的意思。
漆枯没有洗过热水澡,因为不知道是真是假,就很快老实地排起队来了,他们四个初来乍到,部落里的男人们非常热情,拿着木盆帮助他们搓洗了一番。漆枯觉得自己像块巨大的肥肉一样被众人冲洗着,沾在肌肤上的热水很快就被夜晚的冷意所取代,他模仿着其他人疯狂地甩着身上跟头发上的水珠,再用那块叫做“毛巾”的东西大概擦了擦身体。
华说这样就好了。
这仿佛是一场诡异的祭祀。
漆枯忽然有点害怕起来,他实在没办法理解这个新部落到底在做些什么,而华一直带着他走来走去,做各种各样的事,直到漆枯躺在了棉被上。
“我们,睡,这里?”漆枯紧张地看着华给他腾出来的位置。
华从容地点点头“是啊。”
五床棉被听起来多,其实真挤在一起算不上长,五十个人就挤着这么点地方,就算是肉贴肉地叠罗汉,空间也过得紧巴巴的。冬天过去之后乌罗又买了几条被套,塞了些干草进去垫着,这才供以众人总算有个伸开手脚的空间,用不着将“床伴”搂得死紧了。
漆枯躺下时脑袋一片空白,他看了看身旁的鱼契跟垒力,他们俩目光呆滞,仿佛舒提起的鱼笼里已经快喘不上气的那些肥鱼。
而睡得最远的宿簇幽幽道“漆枯,我们在天上吗?”
漆枯带着还未消散的热意,僵硬道“我们,在云上。”
宿簇无声地赞同了他。
四人还不知道,这一切只是开始。
连山部落的日子很简单,男人既不会妨碍女人,女人也不会干预男人,如果遇到什么麻烦,就找巫解决,如同漆枯这样的边缘人,基本上要么跟着女人去采集,要么就跟着伤残人士一块儿去打磨武器。
可是新部落不是这样的。
早上起来吃过饭之后,男人们就带着他们开始腌肉,一直给他们煮饭的那个叫做炎的女人递来一罐青白色的盐,他们要干的活也非常简单,把这些东西涂在肉上之后,用绳子穿起来挂在木架子上。
这样轻松的活别说的男人了,小孩都做得了。垒力急着想跟新部落显摆自己的厉害,便粗声粗气地询问默道“不猎?”
“最近吃鱼,部落里有肉。”默回忆了下乌罗的说法,肯定道,“让兽生小兽。”
如果部落里食物缺乏的话,乌罗当然不会谈什么春季环保,可是他们这次换人还剩下许多食物,没有必要对部落附近的野兽斩尽杀绝。
人跟野兽的争斗一直维持了很长时间,后世说“春蒐夏苗,秋猎冬狩”,除了磨炼马上的弓箭功夫之外,还为了避免繁衍过多的野兽来践踏农业。因此除了春天是繁衍期之外,乌罗还希望部落里的男人能好好休息,养足精神再进行狩猎——最重要的是留下来提升生产力,肉干保质期再长,也总得偶尔吃点新鲜的。
四人虽然不明白乌罗的考量,但并不妨碍他们听话。
等腌过肉之后,炎出来分果子,有不少果子积压得快要坏掉了,吃起来都有点酒香气了,真正坏掉的被她丢进了乌罗刻意开辟出来的发酵地里,而还好的便被拿出来分给众人。四人吃了一餐水果午饭,快正午时,狩猎队又到河边去挖泥烧陶,这次他们总算跟乌罗一起干活了。
乌罗正在研究怎么把窑的温度再提升一些上去。
陶器跟瓷器虽然就差了一个字,但概念完全不同。
乌罗先教了小酷哥怎么上釉彩,最早的釉就是草木灰泡成的灰浆,将粗浅烧制过的陶器浸泡进去再进行第二次烧制。
上釉有好几种方法,比如说浸、淋、喷等等,他们现在的陶器虽然都不大,但架不住拿来泡灰浆的容器也小,因此只能在小器具上慢慢学习。而且釉能有效地封闭陶的表面,令陶器更不容易碎裂或者是漏水,即便不为了瓷器,单纯为美观,也应该升级一下技术。
陶器在这个时代已经出现,可是坚固、美观的陶器仍旧有非常强大的竞争力,这种技术并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慢慢实验的。
可是乌罗知道怎么做窑,怎么上釉,无形之中就加快了数百年的进度,食物这些暂时不拿出去换,他打算用陶器去参加雨季后的交易。
谁知道其他部落都有些什么,陶器当然是烧得越多越好,尤其是这玩意还算是半个消耗品。
漆枯身体虚,男人们嫌他挖泥和泥碍手碍脚的,就让他跟着去学怎么做陶器。
女人们正愁人手不够,急忙将漆枯拉过来,将一堆泥捧在慢轮上,用脚转着演示给漆枯看。
早上腌肉晒肉,中午烧陶挖泥,下午又学着磨制弓箭。
四人累得几乎直不起腰来,他们这才发现要做新部落的男人,几乎什么都要会,而且他们都没有什么体力的时候,其他男人居然还显得游刃有余,明明大家干的活都差不了多少。
漆枯来到新部落的第二天,谈不上噩梦,可是也算不上享受,他隐约觉得新部落跟自己所想得有极大的差别,不过等到晚上他们躺进云朵里的时候,每根骨头几乎都在倾诉着舒适,又觉得一整天的劳累没什么了。
其实要真说辛苦,倒是算不上,只是有许多细细密密的活,让人觉得头大。垒力头脑简单些,就倍感痛苦,他觉得那是女人就能做的,男人应该磨制武器跟狩猎,只是不敢违抗部落的意思。
再者来说,只做这些活就能吃饱肚子,也没有多少人觉得不值得,因此垒力只是不明白,却不到不能接受的程度。
乌罗对连山部落的确很好奇,不过还不至于问几个连话都学不全的男人,他仍然有条不紊地按照自己的计划去做事。
至于漆枯他们要如何熟悉部落,又怎么在这里安定下来,那就不是他的活了。
山洞里的东西逐渐增多之后空间本就有所减少,如今又添加了四个男人,更是肉眼可见地逼仄起来,还没等乌罗开口,琥珀就找上门来,跟他询问怎么造房子的事了。
按照琥珀的想法,其实比较简单,直接在空地上建一排陶坊那样的屋就好了,乌罗被她说得哭笑不得,而且听她的意思,仍是对连山部落的那种屋子有所企图,恨不得在地上挖个坑就能把人丢进去生活。
“既然要建,总该建得好一点吧。”乌罗估量过他们木墙的范围,要是想造一个部落的屋子出来,那些木墙得拆掉大半,当然不能往河边发展,要把河边那块地圈成专门的工坊,往后除了陶,说不准还要炼铁炼铜。
“对了,你想建多少房子?”乌罗设计师思考了半晌,才想起来甲方妈妈还没开口,便询问道,“想住多少人?”
琥珀沉吟道“一个房子,可以住二十个人吗?”
乌罗一言难尽地看着琥珀,忽然说不出话来了“……”
春天都快过去大半光阴了,您怎么还没能从那个兔子洞里走出来?在里头睡了三个晚上都不觉得伸不开胳膊的吗?
由于造房子这个事儿,乌罗也只是纸上谈兵,而琥珀就更谈不上有什么用处了,他干脆而决绝地放弃参考甲方的意见,打算先造一个屋起来试一试。而琥珀作为他发明的死忠者,基本上是乌罗说怎么干,就怎么干。
于是四人组又开始学习新的活——挖地剥树皮,烧根扛木头。
漆枯由于体力太差,被派去看兔子跟学习打磨弓箭,他完全不明白为什么那个叫做辰的少年在交给他兔子时,露出悲壮而感激的神情。
新部落的好多事都好难懂啊。
小菜园跟兔窝都被乌罗圈进了新屋的设备之中,因为小菜地不能挪窝,于是只好麻烦兔子挪窝。
将部落里其他活的人手都抽调过来,只留数人维持的话,足足有三十个劳动者供以乌罗差遣,其中有十七个还是健壮的男性,就是剩下的,也都是健康的女人。这个时代的女人比乌罗能干多了,她们的体力与力量都只是稍逊于这个时代的男性些许。
完全可以改名叫猪的两只肉兔在做完没羞没臊的夫妻生活之后,趴在窝边看着眼前这群热火朝天的两脚兽,思念着那片可口的菜园子。
自从它们被强行搬迁到了更远的地方后,每天试图离家出走时,都会被两脚兽提着耳朵回家,小孩子也不再牵着它们往外走了,只是偶尔丢些东西下来给它们吃。
虽然没饿着肚子,但是如果有新鲜水嫩的植物可以吃,谁愿意吃这样的嗟来之食呢!
哎,真香。
两只小兔子看得出神,浑然不知它们俩的食物是同一根青草,拼命动着嘴巴,互相兔口夺食。
队伍有一半的人被分出去收集树皮再烧根,将木头运送到部落附近;而另一半人则在用各种各样的工具将地上挖出一个大坑来。
双管齐下,避免浪费人手跟时间。
加入挖坑大业的琥珀觉得很惆怅,这不就是挖坑吗,巫还说不是那样的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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