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爱上赫伦的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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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礼的肃穆中,达荷保持适度的微笑,大概是阴沉中唯一的明快了。他的眉眼温顺地压低,下巴却微微翘起;谦逊和骄傲不协调地拼凑起来,使人琢磨不出他的真实面。

他立定站直。豆子般的小眼,塌陷的短鼻,他与帅气无缘。

但这并不影响他天生政客的气质。

他摘下篷帽,面对密密麻麻的观众,手里没有演讲稿,镇定自若。

“父亲赐予我安敦尼。古老的安敦尼啊,它是台伯河底的沉金,是海浪拍不动的礁石!须要铭记,它由血汗苞孕而生,无有别物比它更能舔舐底层人的伤口!我曾亲眼所见,父亲在神庙为生病的奴隶祈福,抱起过被冻僵的弃儿,与小商贩平等攀谈。对他的赞扬很少遭到拂逆,对他的贬斥多半受到抨击。虚怀若谷的父亲啊,他的伟影在我脑际盘旋!”

他滔滔不绝,辞藻信手拈来,像一把直冲云霄的火,雨水浇不灭他的热度。

他的热意,几乎要将自己灭顶。

“我继承他的意志,成为一个爱好流泪的人。我常为穷孩子的哭闹内心酸涩,为哀嚎的难产女子而悲哀。我的乌发终变枯槁,鲜亮的皮肉终将皱缩,腿脚迟早疼痛坏裂。可我保持一颗怜悯体恤的心,时间于此心为空物!”

外圈的平民们爱听这些,纷纷鼓起掌来。

赫伦打了个深深的呵欠。

远处的卢卡斯听不到这些。

他躺靠在车板上,扯了扯篷帽,使劲吸吸鼻子,熟悉的豆蔻香钻进他的鼻尖。

他忽然一笑。

一只大手拍了他的头,没轻没重的。同时,有粗糙的男声响起:

“没想到能在这儿碰到你,卢卡斯,你的斗篷告诉我你找到了慷慨的主人!”

卢卡斯撑起身体,一转头就看到了自己的老朋友。

“列维?!我的天呐,你居然还活着!”他惊讶地说。

列维身材壮硕,额前有条深刻的刀疤。他粗剌剌地笑,发黄的牙齿明晃晃的,每一个毛孔都能流露莽夫的气质。

“这话应该我对你说,我的朋友。”他说,“自从我离开训练场,我们可就再也没见过。我以为你早就死在剧场里了!”

“噢!我可没那么容易就死……”卢卡斯跳下车,给他一个热烈的拥抱。

“角斗士永远不知道能否看到明天的太阳,不是嘛?”列维捶了捶他的肩膀,笑着说,“你看上去过得不错,幸运的家伙!”

“我在为波利奥大人卖命。”卢卡斯咧嘴笑着,“你呢,列维?”

“我是安敦尼大人的保镖。”列维竖起大拇指指了指自己,“他刚刚成为家主,需要一个强壮的人替他挡刀。不过他对奴隶还算不错,最起码我每天都有羊*和鱼肉吃,他还答应我会给我娶妻!”

“这真是太好了!如果主人允许,我真想跟你好好喝一杯!”卢卡斯笑着擂他一拳,“还记得当年我们合力杀死一只老虎嘛?”

“噢当然!我砍掉它一只爪子,把你从它嘴里救了出来!你当时弱得就像个老娘们儿一样……”列维嘿嘿笑两声。

“没办法,我可不擅长砍杀动物!”卢卡斯双手一摊。

“不管怎么说,那些都过去了。我们从地狱里活了出来,也遇到了宽厚的主人,神明没忘记这两个可怜的大块头!”

两人叙叙旧,时间并不长。列维负责巡视场子,不能做过多的停留。

达荷继续在演讲台上迸发*。

“……如果说人民是高贵的,那么安敦尼就流着高贵的血;如果说人民是平凡的,安敦尼就流着平凡的血!一定有同僚与我同在,让我来呼唤他上台……”

他精明的目光朝台下扫了扫。

“波利奥大人。”他锁定了眼光,笑着说,“所有贵族中,只有您没穿斗篷。您一定是个简朴的贵族,我想您会与安敦尼有共同的信念。”

赫伦没想到他会叫到自己。他犹豫一下,还是冒雨走上台了。

达荷友好地拉过他的手,亲热地做贴面礼。他挽过他的肩膀,让他面对观众。

做完贴面礼后,他躲在赫伦背后,用手掌拭了拭脸颊。

这是轻微的动作,没有人发现。

“很荣幸被安敦尼大人叫上台,我……”

赫伦哽住了。

他惊险地发现,自己并不具备聚众演说的能力。平时如流水倾泻的拉丁文,在面对密集观众时,就像木轮卡在泥泞里一样停滞。

他愣愣地站着,脑里像泛起大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观众席闹哄哄的。教养良好的贵族们依旧淡定,彼此间交换个轻蔑的眼神;平民更不必说,嚣张地喝倒彩,叫他下台。

赫伦突然意识到,他一直忙着与布鲁图斯做斗争,从没专注于提升自我。

这一刻,雷霆千钧般的反对使他有点开窍。

他好象明白了自己该做什么。

达荷笑了笑,揽着他僵硬的肩,“很明显,波利奥大人太过悲伤了。父亲的逝世勾起他难过的回忆,毕竟我们两人的父亲是亲密无间的好友!愿他们在天堂共饮葡萄酒,注视着他们爱过的罗马子民!”

赫伦低下了头,神情有点窘迫。

他不得不承认,他丢人了,而且是在众目睽睽之下。

葬礼结束,赫伦慢吞吞地走回马车。

卢卡斯为他掀起帘子,他却一动不动地站着,没有要上车的意思。

“主人?”卢卡斯疑惑地放下门帘,他觉得赫伦很不对劲。

赫伦半侧过脸,黑眼珠斜到眼梢看他。这双眼睛本该因为阴雨而染上潮气的,然而清冽如晴夜。

“回去吧,卢卡斯。”他粗暴地扯掉黑丧服,丢到角落的泥水中。

“我也想回家泡个澡,洗掉这该死的晦气!”他顿一下,“和你一起吧。”

卢卡斯的指甲于瞬间抠进门帘里。

雨势有所加重,马车在漫天摇曳的雨丝中抵达家宅。卢卡斯被淋得透彻,发梢滴着接连的水珠,额发打成绺贴住他一边的眼帘。

两人匆匆迈进门,赫伦命奴隶准备洗澡水,还要加一些药草。

走过中庭时,他瞥见石膏像上的黑斗篷,又后退走几步,将斗篷一把扯下。

“就让这抛妻弃子的老家伙淋点雨吧!”他把斗篷丢到天井里。

卢卡斯犹疑,“您这么做……夫人不会生气吗?”

赫伦抬眼望他,“过来一点,卢卡斯。”

卢卡斯一头雾水,听从指令走过去。

赫伦盯了他一会,伸出指头,撩开黏住他眼帘的*发,露出光洁的额头。

“别关心那些没用的。”他微笑道,“你太脏了,现在应该泡个澡。”

卢卡斯的眸色暗了暗。

……

浴池灌满热水,四角竖着蛇头雕像,嘴里哗哗吐着水流。角落的香炉发散香气,烟气象女神飞飘而起的衣带,一闪即逝。黄铜烛台里的蜡油很高了,红烛顶着摇晃的烛火,为浴室染上*的金暖色。

寒冷的雨天,好象所有的热都来到这里了。

卢卡斯站在纱帐外,眯起眼睛,闻到甜甜的熏香。

透过轻薄的纱,他能看到在脱衣的赫伦,很不真切。

赫伦解开别针,外袍随之落地,光裸的小腿竖在衣堆里。他的手指碰了碰内衬衣,就慢悠悠地抓起衣摆往上撩,逐渐裸露出大腿、腰和胸膛。

他将脱掉的衬衣一丢。此时他不着寸缕,皮肤莹白,锁骨如蝶翅般延展,优美的腰线镀层光。

透过轻纱,他周身笼罩一层微光,宛如新月的清晕。

他像小猫探水一样,脚尖划了划水面,试试温度。满意之后,他走下浴池,全身浸入热水,长发如墨滴水般散开。

许久,他才探出头,揩一把脸,胳膊一撑坐上岸,小腿没入池水。

“卢卡斯。”他把头发向后一捋,“你可以下水了。”

卢卡斯撩开纱帐,唯一阻拦窥视的隔膜消失了。

他彻底看清赫伦了,**的赫伦。

属于人类的**裸的美,不加修饰,像蛤贝里脆弱的嫩肉。

这种自然之美,从单纯的**中升华出来,打动了卢卡斯。

他的心跳猛地快起来,没有粗俗的肉欲,没有要**的原始本能;只有自然的、未经修饰的美所带来的震撼。

他无法用语言形容当下的心情,非要说的话,那就是满满的感动。

他彻底爱上赫伦了,就是这一瞬,好像有什么抓住了他的灵魂,烙烫他的心脏。

人生中总有这么一瞬,让人觉得经历了就死而无憾。

卢卡斯已经遇到了。他确定了这一点。

“你不把那臭熏熏的衣服脱了,怎么洗呢?”赫伦坏笑着,“害什么羞?你那里……是不是比我小啊?”

卢卡斯激灵一下,手指夹起衣领,一下就把短袍脱掉了,只穿遮羞的兜布。

他不敢再脱了,直接走进水里,抬头仰视赫伦。

“这水里加了药草,对你的鞭伤有好处。”赫伦掬把水泼他一脸,“过来,让我看看你的后背。”

卢卡斯顺从地划开水走去,水没至腰部,恰好露出宽健的后背。

伤痕布满整个背部,没太留完好的地方。马鞭是带倒刺的,一鞭子就剌得皮开肉绽,鞭痕自然也狰狞,像一只只粗壮的蜈蚣。

赫伦抬手,温暖的指尖轻点红肿的伤痕。

“看着真疼。”他说。他捧起一把水,泼到那些伤痕上。

他扳过卢卡斯的肩,让他面对自己。

他看到无数或新或旧的疤痕,有深有浅,交错在一起。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触摸那些疤痕,从胸口的家印,一直滑到肩膀的咬伤。

赫伦想到,卢卡斯是从刀剑中走出的角斗士,疤痕早就存在了的。

——只是,他今天才注意到这些疤痕;之前他从未留意过。

“卢卡斯,以后别再自作主张了。”他说,“我是你的主人,我有职责保护你。”

卢卡斯神情一滞,“我的主人,背负这种职责的从来都不该是您。”

赫伦笑了笑,“卢卡斯,我想……”

卢卡斯愣了愣。

“我想进入元老院。”赫伦重重地说,“我该感谢达荷,是他让我认识到自身的卑微。”

“您改变想法了?”卢卡斯认真起来。

赫伦点点头,“我总忙着对付布鲁图斯;现在看来,我的眼界太狭隘了。就算他找到遗嘱,带走的也不过是玫瑰园和两座房宅而已。我的生命,不该围着这点可怜的遗产而转。我没有得到普林尼的关爱,在他死后也不该困于他留下的桎梏!”

卢卡斯的眼睛倏然睁大,“您就像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

赫伦继续道:“我流着波利奥的血,母亲姓克劳狄,表哥是年轻的元老。我可以自己赚钱,也有仕途的人脉。没必要为这点遗产而像囚犯一样惊惶。”

卢卡斯注视他,目光炯炯,那双蓝眸倒映赫伦洁白的躯体而显得明亮。他的眼角轻轻上翘,唇角也是。

“您变了,主人。我十分惊喜您的转变!”他笑着说,“与其像狗护骨头一样抢夺别人的赐予,不如付出心血,让自己毋庸置疑的强大!”

“你的修辞学有了进步。”赫伦微笑道,“不过……我是不会把遗产拱手让人的。我有底气承受失去它的结果,不代表心甘情愿地失去它!”

卢卡斯想了想,“那么……在您练习辩术时,我会学着拼写拉丁文;在您研读政论时,我就去空地练剑。强大的主人就需要强大的奴隶,不是吗?”

赫伦狡黠地看他,哗啦一声跳进池子,捧起水狂泼卢卡斯。

“好久没打架了!”他大笑着,“来场男人之间的对决吧,卢卡斯!”

这是他开心的表现,卢卡斯知道。

赫伦像兔子一样扑过去,两张光裸的胸膛撞得生疼。

他搂过卢卡斯苍白的脖子,左脚伸进他的脚间试图绊倒他,手在他肩膀处乱抓乱摸,呼出的热气围绕在他颈项间。两人的腿相互交缠,就像在浴池里做亲密的拥抱。

卢卡斯浑身上下的每块肌肉都僵硬。他摸到赫伦的腰,手一箍紧,就轻易地推开他。

他可不想跟赫伦紧密相贴。

——因为他已经硬了。

赫伦不甘心,胳膊挽过他的脖子、推着他向池壁压去。

卢卡斯被他抵在池壁上,后背咚地撞了上去。

赫伦很有成就感了。因为打斗,*发挡住他的眼,睫毛像丝绸一般。他浑身遍布水珠,在烛光下泛起金红色的暖光。

玫瑰色的嘴唇距卢卡斯很近,像一团明亮的火。卢卡斯的理智快被这火烧焦了,头脑融化成一滩沸腾的金属。像狂热的教徒在朝圣,歇斯底里的。

他抓住赫伦的肩,迅速转个身。两人变换了位置。

他将赫伦禁锢在臂弯内,呼吸逐渐粗重,双眼钉在赫伦的双唇上。

他陷入一种离奇的神游——

在虚无的境界里,他和赫伦是最甜蜜的爱侣,没有等级分别。他们会有极致的**,也会浅*彼此的额头,也会什么都不做、仅仅是牵手到老。他们的血肉融为一体,灵魂也是。

趁他发愣的空档,赫伦用头猛撞他的下巴。

神游的卢卡斯没料到他会这招,连连踉跄几步,最终还是滑倒了。

哗啦啦的,浴池翻起小巨浪,像有一块石头从天而降摔到这儿。

卢卡斯恍惚地下沉到池底,神游的场景被水流击碎,玻璃一样碎裂开。

他呛了几口水,在即将窒息的时刻,他清醒过来了。

他终于回想起,自己还在浴池里,在跟赫伦玩闹似的打斗。

“我赢了!”赫伦屈起双臂撑在池边,朝他吹个口哨,“虽然你让了我很多,我知道。”

卢卡斯探出头,吐了一口水,慢慢回拢过神,“我从没教过您这一招……”

“你在杀死那几个渔民时,就用的这个。”赫伦揉了揉发疼的额头,“被我学下来了。”

卢卡斯用手抹一把脸,“不得不说,您的搏斗厉害多了!”

“正如你的修辞水平。”赫伦笑着向他伸出手,“卢卡斯,如果我能早点认识你,也许就不必再走一遭了。”

卢卡斯有点摸不着头脑,“再走一遭?”

赫伦主动抓住他的手掌,把他拉近一点。

“不过这一次……我们可以共同成长!”赫伦笑着说。

他伸出手,揩去卢卡斯眼睛上的水,温柔地将金发往后拨、挂到耳后。他将视线下移,手指细细摩挲心口的家印,凹凸不平的手感通过指尖传入。

他逐渐收敛微笑,表情严肃起来。

“卢卡斯,有时候,我们可以作为朋友相处!”他郑重地说,眼睛一眨不眨。

卢卡斯紧盯着他,很久才轻轻一笑,“荣幸之至。”

……

洗过澡后,赫伦决定去一趟妓院找阿皮娜。

当然是卢卡斯为他带路。

妓院装修华丽,有许多个纱帐围成的小屋。壁画是不堪入目的行乐图,浮雕是夸张的生殖图腾。这里铺天盖地都是花瓣,走道铺就厚厚一层玫瑰,天花板垂下情趣的道具,四周响起不堪入耳的声音。

妓女将花瓣喂到嫖客嘴里,圆润的手臂拥抱他们的后背。她们衣衫薄如蝉翼,横躺在纱帐后,最隐秘的部位暴露,沉闷的空气掺杂檀香,*热而古怪。

她们的床榻绝不洁净,可沉溺欲乐的人不会嫌弃污秽。

两人来到一间帐屋前。赫伦走了进去,看见躺在床上的阿皮娜。

阿皮娜穿着红纱,慵懒地撑着下巴,将一颗糖橄榄送入口中。她可谓丰乳肥臀,嘴唇涂得血红,长长的红指甲摩挲着肌肤。红宝石嵌满发间,脖间挂着红宝石吊坠,手链也是红宝石。她和红宝石交相辉映了;倘若没有红宝石,她的光彩就会被削弱一半。

赫伦的目光一触到阿皮娜,就被震惊了。

阿皮娜和格奈娅长得非常像,从头发丝到脚趾都像。

她简直就是堕落版的格奈娅。

她瞥见赫伦,惊艳一下,嬉笑地说:“我今天赚了呢。”

赫伦没再走近她。他本想坐到一旁的沙发上;又想了想,觉得还是站着为妙。

“我不是来享乐的,但我可以给你钱。”他把钱袋扔过去,“我听说你有个熟客叫布鲁图斯,告诉我关于他的一切。”

阿皮娜撇了撇嘴,从袋里掏出钱币撒在丰满的胸上,“他嘛……最近都来得少了。他总板着脸、不爱说话,像个内心扭曲的哑巴。他的床技很糟糕,根本不能满足我,很快就……”

“我要听的可不是这个……”赫伦打断了她,“你有没有听他提过什么遗嘱,或者是印章之类的……”

“哦,这是特属于贵族的事。”阿皮娜啧啧两声,“您觉得这种事情,布鲁图斯会跟我这个卑贱的妓女说嘛?我只是一个替身而已……”

赫伦压低眉锋,“什么替身?”

阿皮娜笑笑,从床头扯出一只发黄的内衣,在空中甩两圈,大方地展示。

那是一款过时的女式内衣,发黄皱褶,明显是使用多年了。它像一条拧得过度的干毛巾,尽管是由名贵的丝绸做成的,原本的色泽早已黯淡了。

“就是这个。”阿皮娜晃了晃,“布鲁图斯每次都要我穿上它。这上面还用银线绣着一个名字……”

她火红的指甲掠过银线的凸起,将内衣丢到赫伦脚下,“我不识字,不过我想您应该能认出来。”

赫伦蹲下来,一眼就看到那个名字。

——格奈娅。

在看到阿皮娜时,赫伦就意料到了;但他还是惊诧得吸口凉气。

“还有这个……”阿皮娜指了指发间,“这是他送我的红宝石,是我收到的礼物中最贵的一个。”

她将手链和项链悉数取下,随意地摆放在床上,“他好像很喜欢红色,不是嘛?”

她撤回手,妖媚地笑,“我就只知道这些。布鲁图斯是来泄欲的,哪会告诉我事关家族的东西。您高估了我在他心里的地位呢。”

赫伦将头撇到一边,转身就走出帐屋。

妓院的气氛实在难以忍受。两人捂着鼻子快走出来,飞快地上了马车。

雨后的清新空气,让他们呼吸得顺畅许多。

“老天爷!”赫伦坐进马车,“里面热得比庞贝火山还厉害!那些人大概是被妖魔附体了才会不顾一切!”

“您问到什么消息了吗?”卢卡斯拿起鞭子。

“一点有用的都没有!”赫伦失望地说,“无聊的倒是有一个,就是布鲁图斯对他的养母有非分之想!他简直是不知廉耻的恶魔!”

卢卡斯愣了一下,侧过脸说:“怪不得他对格奈娅那么顺从,就像她养的一条狗。”

赫伦抬眼瞧他,视线逆光。卢卡斯腰背宽厚,剪影就十分平缓。他的侧脸线条硬朗,鼻梁高挺。鼻尖汇聚着若有若无的光点,像日出时,太阳突破山阻的那一刻。

赫伦盯他一会,从车里钻出,坐到他身旁。

“卢卡斯,我说过……我是个慷慨的主人。”他凝视他的眼睛,“你可以去里面享乐,我想你应该很受欢迎。”

感情迟钝的赫伦并不知道,他的眼神和语气流露出试探的意味。

卢卡斯瞧过来,反问他:“您知道人与动物的区别在哪吗?”

“人会用火,但动物不会。”赫伦脱口而出,“这是我的教仆在我三岁时就教给我的!”

卢卡斯挑了挑眉,“这个也对,不过我还有一个答案。”

“说。”

“人只想和心爱的人**,而动物不会。”

卢卡斯的眼光深邃而幽沉,好象许下一个慎重的誓言;又像新教徒入教时,对神灵的雕像全身心地发愿。他的眼神十分坚定,蓝眸泛着定格的光彩,像海洋上冻得结实的冰川,暴风骤雨都不能摇撼。

而且是永远的。

赫伦产生一种满足感。

“你知不知道,你这句话已经触犯到皇帝了!”赫伦笑着说,“不过……我很高兴能有一个品德高尚的奴隶!”

他顿一下,“有时,也是朋友。”

……

安敦尼家充盈着哀伤。中庭挂起厚重的黑纱,大理石潮*而灰冷,奴隶扫净泥水去晦气。阴雨使这里晦暗极了,像一口死气沉沉的棺材。这种冰冷的色调,总让人联想到喙尖沾上腐肉渣的乌鸦。

庭中央竖着亡人的石膏像,达荷就躺在像前的摇椅上,手里捧一根蜡烛。

那点烛火是灰沉中唯一的暖光。

他的眼光黏在火苗上,一眨不眨。

菲碧踏一地泥泞走来,肩膀剧烈地颤抖。她的黑眼袋比眼睛还大,有点不合年龄的憔悴。

“你明知道他从没学过演讲……”她声音嘶哑,“你为何要难为他?让他在那么多人面前出丑?!”

达荷瞟她一眼,缓缓放低蜡烛。“这么快就开始为他说话了?父亲死的时候,都没见你这么伤心。”

“我真是恶心你的所作所为!你把父亲的葬礼当成什么了?!你就是个被权力所困的疯子!”

“我被权力所困……那你又算什么?被无聊的爱所困的蠢蛋?”达荷讥笑道,“很遗憾,如果你将来真的嫁给波利奥,很难保证你们的孩子不是傻子。”

“天啊!你居然在刚刚死去的父亲面前骂我?!”菲碧指着石膏像尖叫着,“我才流着安敦尼的血,轮不到你这个养子骂我!”

“很遗憾,你只是个女人。现在成为家主的,是我。”达荷淡定地微笑。

菲碧倒抽口气,发青的眼圈红起来。

“哦瞧瞧你现在的样子,我愚笨的妹妹。”达荷挑了挑眉,“你的脸就像泥井一样脏,衣服的褶皱都没理顺,连手都没合规矩地贴在腿边。你简直就是个没家教的疯丫头,一切都这么凌乱!”

“噢!改改你那该死的洁癖吧!达荷!”菲碧嫌恶地喊道,“要是像你这么活,我早就去见冥神了!”

“要是像我这么活,你可能会成为皇后。”达荷笑了笑,“你应该嫁给皇帝的儿子,而不是那个徒有其表的波利奥。我敢保证,你要是嫁给他,只有付出嫁妆的份,没有任何收获!”

“我乐意!”菲碧瞪大眼睛,气得嘴唇发抖,“我才不要嫁给路奇卡,他就是个软蛋!”

“他是个软蛋,可他会是个皇帝。”达荷阴阳怪气,“作为家里唯一的待嫁女人,你有义务嫁给你的表弟,为安敦尼开辟一条顺路。”

“我不!”菲碧尖叫着,“我不是你仕途的工具!”

斯兰听到兄妹俩的争吵,从楼上疾步走下。

她没有化妆,气色不比菲碧好,失去丈夫的痛苦让她瞬间老了十岁。她双眼红肿,连鞋都没顾得及穿上,乱糟糟的红发失去了光泽。

“你们要在亡人面前放肆大吵吗?!”她尖声喝道,指甲陷进手心里。

达荷没有搭理她,继续盯着火苗。

菲碧哭泣着跑到她怀里,告状道:“母亲……达荷*我嫁给路奇卡……”她揽过斯兰的肩膀,“您知道……路奇卡有多么软弱!他在晚宴时,最喜欢的菜放得离他远了,都不敢站起来去拿!他就是个自卑的弱者!”

斯兰拍了拍她的后背,对达荷说:“菲碧有选择丈夫的自由。她姓安敦尼,身上淌着奥古斯都的血脉,拥有雄厚的嫁妆,可以嫁给她爱的人……”

“正因为她姓安敦尼,才应该肩负这个责任!”达荷冷漠地说,“我想,父亲会和我有共同想法。”

“你应该顾及你妹妹的情感,而不是一味地追求仕途!”斯兰说。

“够了!”达荷烦躁地喝道,“何必去追求那些无聊的东西?!你们抢走我亲弟弟的橄榄园时,为什么不顾及我的情感?!”

斯兰顿了一下,开口骂道:“不知感恩的东西!十多年了,我们供养你的吃穿,为你娶妻,还让你继承家主的位置。安敦尼可比你原来的姓氏响亮多了!”

“我只是你们生不出男孩的产物罢了!要是没有我,安敦尼还有谁能继承?身为女人的菲碧嘛?!”达荷咬着牙说,“我要把橄榄园还给布鲁图斯……”

“你敢!”斯兰尖声道,“我可是皇帝的妹妹,你的仕途可是在我手里!你要是敢让回橄榄园,我就让你失去法官的职位,将你贬成平民!”

达荷坐回椅子,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激动的情绪使他脸色涨红,肩膀无法控制地颤抖。

他完全失去在演说时的风度,像一个哮喘发作的病人。

很久,喘息声才平息下来。他瞥一眼斯兰,沉默片刻,将烛火拿高。

视野中,斯兰的脸恰好被安静的烛苗盖住,很是滑稽。

“我是新家主,轮不到两个女人对我指手画脚。”他说,“你们可以滚了。”

斯兰讥讽道:“你就尽情地迷恋火吧!祝你像罪恶之灵一样葬身在烈火里!那是神明对忘恩负义的惩罚!”

“死于美好的事物里,会是我的荣幸。”达荷恶意地笑,露出的牙发出阴涔涔的光。

菲碧瞪了他一眼,搀扶母亲离开了。

达荷冲她们的背影抛个轻蔑的眼神,继续观赏蜡烛。

他的指头来回晃过火苗,热感在指尖稍纵即逝,他爱极了这点明亮。

手指下滑,他摸了摸蜡烛,不满地皱了皱眉。

“喂,库塔。”他喊了身旁的奴隶,“这根蜡烛上有一道划痕。下次记得买光滑的蜡烛,不要让不完美的蜡烛承载火苗!”

奴隶僵硬地点点头。

达荷冲他一笑,将蜡烛随手扔在地上,火苗随之熄灭。

他起身拍拍衣袍上的灰,捋顺每一道褶皱。他刚要抬脚离开,突然发现躺椅没有摆正,就小心地挪正椅子,才满意地离开。

……

天气愈发寒冷,秋风凛冽,如刀般划在空中,掺杂着乌鸦凄厉的鸣叫。阴雨天多了起来,太阳不怎么光顾罗马。商业处于一年中的淡季,小贩们很少出摊了。人们开始储备粮食,男人测算地窖的大小,女人在屋里织毛纺布,哗啦啦地推织布机。

只是今天破天荒地放晴了。

太阳挑在云尖,阳光金纱般逃出乌云。天色因此而怪异,一半阴一半晴。

鸽子的白羽*漉漉的。它们扳过脑袋反啄绒毛,歪扭着*股走路,连米粒都不怎么啄食,十分淡然的模样。

卢卡斯在鸽群旁练剑,并没有惊扰到它们。

赫伦手捧羊皮卷,坐在高台上。

经卢卡斯的再三提醒,他放弃坐栅栏,而是将两腿伸出栏柱的空隙,直接坐在地上,笔直的小腿垂落出来。

羊皮卷展开到一半,他的目光没在卷上。

他悄然看向卢卡斯,透过栏柱的中空。

卢卡斯的剑术很精湛了,招式耍得好看。

黑袍的他舞着白剑,剑尖的寒光如钻石般游走,像凭空出现的闪电。他就被那些闪电包围,像极了一枚流光溢彩的黑玛瑙。

他的金发打乱濡*,下巴骨感分明。隔得老远,赫伦都能感受到他散发的热气。

女奴三三两两地趴在墙角,嬉笑着偷看他练剑。赫伦表示理解。

因为此时的卢卡斯,的确令人赏心悦目。

他站了起来,抖落衣服上的灰,刚想张口喊他——

那颗黑玛瑙心有灵犀似的停下,撑着剑抬眼望向他,无声地笑着。

滚到赫伦嘴边的那句“卢卡斯”又咽回去了。

他们总是这么有默契。

赫伦的嘴角轻翘一下,伸手招呼他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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