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听风

阳光下闪着银光的硬币……

江成子最近总是想起那位老者，然而无论骑车重走过那条路线多少次，再也没遇到那个身影。

他把一枚硬币捏在食指和拇指间，轻轻一弹，硬币就旋转着向上飞起，再落下。他摊开手掌，接住了，再两指一捏，弹起来……

“大叔，你好无聊啊，玩硬币玩了一天啦。”乌霜霜盯着他的硬币，打了个呵欠道。

江成子顿住，不抛了，道：“你抛一个看看。”

“诶？我不会！”

“没关系，就试试。”

乌霜霜按照他教的手势一弹，硬币飞快斜飞了出去。

“啊！！我就说了不会！小陆截住，硬币滚到你那儿了！”

银色的硬币“叮”地一声脆响，飞快顺着惯性，竖立滚动，角度刁钻，也不知滚到哪个货架底下，一下就不见了踪影。

小陆和老七趴了地也没找到，只有江成子当时就看到了。

老人真的是路过的吗？总觉得，仿佛知道他一定会看到掉落的硬币似的……

江成子满脑子的疑惑，然而被禁言了，也没法询问系统。也许系统根本不想回答，否则怎么会告诉他老人是无关者，还禁言他呢……

然而就算这样，他还是和往常一样直播。

好在他平时直播也不怎么说话，就算在净土里被禁言了，粉丝也丝毫没有察觉到异样。

江织偶尔会探头看看他打开的门。

然而什么也没有……只有他哥单调的房间。

只是江成子走入门里，身影便渐渐虚化，转了个弯不见了。仿佛神隐了一样……

她擦了擦眼睛。

明明目不转睛在盯着，然而刚刚的一切，就像是平常不经意的瞬间一样，一下子记忆便模糊了。她要不是知道净土的事，大概只会以为先前是自己的错觉，然后很快忘掉。

但此刻，她能感觉到江成子在看过来。

江成子在门里望了一会，关上了门。

江织便惊讶地看到，一股凭空而来的风将房门带上了。

江成子看了看眼前的景象，点开了直播的logo。

[直播好啊，哇今天也是个养眼的地方！]

[竹林？哈哈哈我在湖市旅游呢，这边正好有个很大的翡翠竹林，准备去看看，会不会偶遇主播啊？]

[那可不一定，咱们国内竹林景区挺多的~]

[主播都是无人区直播啊，这肯定不是景区，基本不可能碰面的吧。]

……

江成子观察了一下弹幕，发觉先前奇奇怪怪的各种来自外网、官方、专家、商家的邀请和询问没了，直播间又回到了最初的清净。

但他猜测，那些人没走，只不过混在粉丝里静观其变。当然，这没什么。

净土本来也要借此宣传，为此最近垃圾袋也上线广告了。

各大超市莫名引入的新型自然分解垃圾袋也引起了环保部门注意。

然而供货方的渠道也是正常的，就连厂方也含糊说不清，库房里印制着特别型号的环保袋是怎么来的。查不出，也找不到踪迹，厂房的监控也莫名总是切断一段时间。

并且，各地都有类似的事件。

但毕竟是件好事，官方部门经过检验，新型号的环保袋确实可以安全分解，也就不了了之了。

只不过，经过新闻这么离奇一报道，净土又打起了广告……环保袋虽然比普通塑料袋稍贵一些，但材质柔滑不吸水，可以包装液体，还是火起来了。

直播间里一看到广告，就猜测起来：

[主播该不会就是那个隐形的订制金主吧！]

[但是听工人说根本没制作过那种型号啊，厂方肯定也不知道，就是想蹭热度！毕竟火了以后生意更好嘛~]

[这好事啊，蹭蹭也没啥。环保袋早就该普及了。只是之前的环保袋用途很局限啊，也比较贵。大家习惯了用塑料袋可以随手扔，又不心疼。有更好的替代品，谁不用啊。]

[这是风景直播，你们好好看山水行吗？主播只是接了个广告吧，不一定和环保袋有关系啊。他还接了泉宝的广告呢，又怎么说？]

……

大概是竹林太过常见了，观众都没怎么关注，反而讨论起净土的广告来了。

泉宝一下子登顶了纯净水畅销榜首，净土系统的小阳台火了，全网都在花样晒。江成子偶尔穿的羽绒服品牌也成了爆款，就连他拿的保温杯，身上穿的衣服也忽然冒出了许多同款……

流量所带来的利益远超想象。就连山水直播，也获得了资本大鳄的千万投资，未来很有机会上市。只不过山水的总裁不知为何，在采访中表示，山水永远不会上市。

江成子一直很不明白。

听说山水直播的前期一直在亏本运营，能坚持这么久，大概真的是个非常热爱自然风景的人，才能做起来吧？

所以平台偶尔的一些骚操作，他都没什么表示。

他在竹林里闲逛着，翠竹特别绿，高耸笔直。竹枝光滑，一节一杆登高。仰望，竹叶细细密密，大概恰好能把光遮住的厚度，交织处显得特别透绿。偶尔有光投下，也和其他树林有不同的韵味。

竹叶摇动起来也全然不同，有的随枝摆动，有的以微小幅度快速摆动。如果落下来，就更美了。

扁长的披针形竹叶轻盈而飘逸，飘落时羽毛下坠般悠悠一荡一荡。旋转起来，又如优雅的舞者。

这是个令人心情放松的好地方。

江成子很喜欢。

随着他的近距离观察，大特写怼上，直播间也渐渐地被吸引了过来。

[啊啊啊我太爱净土的拍摄了！]

[画面质量真高！感觉随便截图就是个大片啊！]

[本来觉得没什么稀奇的，现在好想去竹林玩玩……]

[哈哈哈，醒醒吧，主播都有专业设备的，拍出的画面当然美，真的实地去看，恐怕会失望~]

[啊啊啊我不管！]

……

江成子继续往前，前方看到了光线。居然是有尽头的吗？

然而他走出了竹林才发现，那是一片水泽。只不过绿绿的，看起来和竹林十分相衬。

沿着水边继续，不知不觉间，竹林变了风景。

过一片水泊，又是不同的竹子，有的细而柔弱，有的浑身带刺，有的身披□□……

直播间里不时有出来指点——

[这是青竹~]

[斑竹~]

[楠竹？]

[哇！这个金色好漂亮！竹子居然还有不是绿的！]

[黄金竹~竹子种类很多的啊，紫竹也不是绿的。这里好像还没看到？]

[我就想知道那个地上的是什么？好像扇子啊……]

[哈哈哈那是笋壳叶啊，这个形状确实漂亮~]

……

江成子也注意到了，这片竹林下掉的枯黄色壳子，和先前看到的不同，很宽大，轻盈但是结实。

他捡了一片，一路当做扇子，继续往前走，过一片河滩，数百步后，这里的竹子更粗壮，比他手臂还粗许多，也不如方才的竹子那么笔直，有些弯曲。像是个上了年纪的老者，微微佝偻了腰。

最奇特的是，这些竹子的节点上，伸出个角角。

[咦，那是笋吗？！]

[不能吧，竹笋不是长在地上的吗？谁见过长树上？]

[是分枝吧？]

[请问枝在哪。之前的竹子分枝可是很正常呢，这个肥得跟笋一样！]

[主播看看能掰动吗？]

[馊主意，不要破坏自然资源啊！这个应该不是笋啦！]

……

江成子凑近了看。

这确实像笋，十分粗壮，笋壳层层紧紧包裹，但摸了摸，有点坚硬，看起来已经老化。看起来更像棵……化石。然而竹竿依稀还有青色。

[这竹子看起来很老了啊……]

[只有一棵诶，别的都没有它粗~]

[看起来好像梯子啊，要是这种竹子，我也可以轻松爬哈哈哈！]

[呵呵，说的容易，这是竹子啊，不是梯子，爬上去肯定左摇右晃的重心不稳，还是不简单的。]

[主播能爬吗？]

江成子摸了摸竹身，“角”是左右互生的。竹节下短上长，整棵非常高，高出了整片竹林。

他正在仔细观察着，竹林里忽然一阵大风吹来，吹得竹子吱吱呀呀响。

江成子的视线里，文字春笋一般冒了出来：

【净土42号：听风竹海】

【听，风来的声音。】

江成子愣住了。敢情这么大个竹海，就是听个风声？

然而他不能说话了，完全无法询问。

竹海也沉默了许久，然后困惑道：

【人类？】

江成子飞快点了点头。

【哑巴？】

他摇头。

【那为什么，没有声音。】

竹海的文字有趣得很，还带了个小竹笋，好奇地丛左边、右边、顶上、倒立冒出，此时露出为难的表情。

“……”

都是系统干的好事！

[哈哈好可爱！程序小哥自制的表情吗？想要！]

[我不一样，我想吃笋了……]

[那谁！都是你！小胖笋躲起来了！]

[哈哈哈程序小哥要不要这么调皮。]

江成子无语。

那萌笋子还真惊吓地钻到了字的背后。

【外面的世界，空气还没好吗？】竹海说。

‘他’似乎找到了谈话的窍门。

江成子点点头，又摇头。

直播间看不到他的动作，只当是程序在互动呢，七嘴八舌道：

[咱们这边夏天了还有沙尘暴！呜呜呜！]

[我没感觉诶……]

[我们市绿化挺好，还行？]

[这也看不见，很难说，不过现在空气质量是比以前差多了。郊区好点吧。]

……

【啊，看来还不晚。】竹海说。

【你要一起听吗，风的声音。】

江成子点点头。

其实他有听到了，竹林摇曳的声音。

不过，这么一点头，无人机的图标就亮了起来。

镜头从竹子脚下，沿着天梯般的竹竿，拨开了竹叶，来到了竹海之上。

江成子才发现，这里才是真正的竹海！

绿波铺满了大地，甚至山峦。此时看不清竹子的品种，仿佛所有都融为了一体。风来时起伏十分壮观，沙沙沙，吱呀呀。

竹海的世界里有条长河，弯弯绕绕的，无人机的镜头缓缓降落，飞快掠过水面时，河边的竹子恰好全都弯了腰，一下一下，像在夹道欢迎，又像在鞠躬朝拜。

[哇！这好神奇！]

[啊啊啊程序小哥yyds！]

[这也太巧了，嘿嘿嘿，再来一次还能这么巧吗？]

[卧槽真的又来了。这些竹子成精了吧！]

江成子此时站在河边，什么也没看到。

因为根本就没有什么无人机。净土里的无人机镜头都是系统和净土在操作。

虽然看起来只是竹子在随风摇摆，但他感觉，它们也许真的在低头行礼。

粉丝们意犹未尽地看了一次又一次，一直到直播结束。

然而风还没停。

江成子扶着竹子，感觉到了两个视线。

【系统，这个人类怎么回事，有点不一样。】竹林说。

系统：【被禁言了。】

【……】

江成子：“……”

竹海之上叹息般的风声掠过。【系统，你真是一点没变。】

系统：【你也没变。】

竹海又道：【风也不一样了，我听到了奇怪的声音。】

系统：【我会调查的。】

竹海：【那……你可以让他说话了吗？】

风停了下来。竹子们终于站定了，围在江成子身边，许多关爱的、好奇的、等待的视线投了过去。

好一阵子过去，系统才冷冰冰地说：【看在老竹的面子上，先解了。希望主播引以为戒，下不为例。】

江成子感觉喉咙疼了一下，随后一松，下意识地咳嗽了两声。

真的可以说话了！

一直困扰他的那个疑问脱口而出：“我手上，那个老人给我的，是不是净土的核心？”

竹海：【啊，系统，我喜欢他的声音~】

系统：【……】

又是漫长的沉默过后——

【是的。】

【净土消亡之后，才可能得到他的核心。你明白了吗？】系统的视线变得怨毒起来。

【人类杀死了它。】

江成子的右手再次滚烫起来。这次灼烧如同地狱烈焰、附骨之火，痛心彻骨。他差点就痛叫了出来，好一会才压抑下来，深呼吸道：

“我手上，是谁的核心？”

作者有话说：

系统：【……】

这个人类为什么总在雷点上跳！

想禁言想禁言想禁言……

竹海：【好听好听好听！让我再听听~主播别理他，跟我聊就好了。系统你要干什么！一边去~】

系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