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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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还是出家人吗?”
“真真假假,假亦真时真亦假,真亦假时假亦真。”伊白和尚晃着一颗光脑袋,拢着僧袖坐到陆朝宗和苏阮的对面。
苏阮收好自己的画轴藏在身后,不愿被这假和尚瞧见。
伊白和尚轻笑一声,往嘴里塞了一口肉饼团子。
鲜嫩的肉汁滴落下来砸在翘头案面上,苏阮突然庆幸自个儿将画轴早早的收好了。
和尚慢条斯理的捏着那肉饼团子举到眼前,突然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看着那笑的前仰后合的假和尚,苏阮奇怪道。
伊白和尚朝着苏阮招了招手。苏阮抑制不住心里头的好奇,提着裙裾走到他身旁蹲下了身子。
圆圆的肉饼团子举在半空,被慢悠悠的挪到对角,苏阮清楚的看到宜伦郡君那张圆滚滚的脸与其贴合,甚至比这肉饼团子还要再圆上几分。
“仲秋的月,现在圆。”伊白和尚抿着唇角,脸上满是笑意。
苏阮捂嘴轻笑,眼尾上挑,勾出纤细痕迹。
“宜伦郡君是个好的,刚才我被那青果子噎住,还是她救了我呢。”抬手把那肉饼团子拿过来放回碟子里,苏阮指着和尚道:“你这个和尚,满肚子的坏心肠。”
和尚挑眉,光溜溜的脑袋似在反光。
陆朝宗起身,抬手把苏阮捞回身边,然后用白帕给她擦了擦手道:“噎住了?”
“嗯,不过已经好了。”苏阮点了点头。
刚才那青果子噎在喉咙里头的时候,苏阮真是觉得脑中一片空白,待过会子她定要去好好的谢谢那宜伦郡君。
“我瞧瞧。”伸手抬住苏阮的下颚,陆朝宗俯身,“张嘴。”
苏阮抿着嘴不动,面色羞红的扭过了头。
这么多人还瞧着呢,这厮真是大方过头了。
一旁的伊白和尚捧着手里的碟子,目光转到那依旧缩在圆桌下面的宜伦郡君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 小宗宗:我是个大方的人。
苏二二:这个笑话真好笑,哈哈哈(^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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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场旁边栽种着几棵桂花树, 有丹桂和金桂,冷桂飘香, 浓郁的香气充斥在鼻息间, 有点腻人。
棚内,伊白和尚正在高谈阔论, “镇国侯府由南平县主做主, 这宜伦郡君又深受南平县主的喜爱,若是能将这宜伦郡君娶回去, 还怕这镇国侯府不倒戈相向吗?”
伊白和尚一边说着话,一边放下手里的碗碟道:“摄政王, 这娶一个是娶, 娶两个也是娶, 不若娶一双,双喜临门,不是更好?”
陆朝宗半阖着一双眼, 没有说话,苏阮抱着手里的画轴, 一双柳媚眼圆凳,连眼尾都撑开了。她恶狠狠的盯住那伊白和尚,“假和尚, 我吃我的樱桃肉,你喝你的孟婆汤,咱们何必弄到你死,我活的地步呢?”
咬牙吐出那“你死, 我活”四字,苏阮与陆朝宗呆在一处久了,口齿愈发伶俐,肆无忌惮起来。
不过反正她有大靠山,怕甚。
伊白和尚抬眸,看了一眼坐在陆朝宗身边的苏阮,“苏二姑娘,贫僧不过就是说了几句玩笑话,何必当真?”
苏阮掐了他一眼,“就容许你说玩笑话?我也不过就是说了几句玩笑话罢了。”
陆朝宗伸手,搭住苏阮抱着画轴的手抚在手里轻捏了捏。
苏阮转头,定定的看向陆朝宗,“你不会真要娶吧?”
陆朝宗勾着苏阮的指尖,缓慢掀开眼帘,眸色暗沉,蕴着柔色,“一生一世一双人。”
苏阮面颊泛红,连耳尖都点上了胭脂色。
伊白和尚看了一眼陆朝宗,又看了一眼苏阮,垂眸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佛曰,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沧海桑田,不过转瞬,何必执着。”
“是呀,何必执着。”陆朝宗慢条斯理的接过伊白和尚的话,脸上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似讽非讽,似嘲非嘲。
伊白和尚抬手往自己嘴里塞了一个肉饼,那肉饼已经冷了,失了最初的鲜香,只余下荤肉的腥气。
校场内又是一场酣畅淋漓的比试,宜春郡主穿着烈火般的骑马装游转在宽阔的校场内,跟苏致清势均力敌,但那只是看起来的势均力敌,实际情况大概只有本人知晓。
其实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比试,但宜春郡主不服输,她是决计不会将陈郡王府拱手让给陆朝宗的。
“本郡主今日累了,明日再比。”扔下手里的弓箭,宜春郡主高仰下颚,居高临下的看着站在自己马下的苏致清道:“明日卯时,在此处见。”
说完,宜春郡主驱马离开,转身之后面色瞬时变的难看至极。
宜华世子站在校场外,眼看着自家姐姐过来,当即就迎了上去,“姐。”
跨马而下的宜春郡主身上都是热汗,手掌上是被缰绳勒出来的血痕,双腿也因为长时间的骑马而僵直哆嗦。
“姐,你没事吧?”宜华世子看到宜春郡主那满手的血泡,一张清秀小脸皱的死紧。
“没事,习惯了。”宜春郡主咬牙,“明日卯时让人把校场围了。”
“姐,你要做什么?”听到宜春郡主的话,宜华世子面色大变。
“不做什么。”宜春郡主将绣帕绕在手上,暗暗捏紧拳头,“只是做我该做的事。”
生为陈郡人,死为陈郡鬼,为了陈郡,她什么都能做,不过只是杀个人罢了,有何难。
主位棚内,伊白和尚起身,俯身往校场内看去。“比完了?怎没个输赢?”
陆朝宗盘着手里的花中花,眉目轻敛道:“差条人命。”
“人命?”听到陆朝宗的话,苏阮蹙眉道:“什么人命?”一场招婿会,还能招出人命来?
“别怕,死不了的。”抬手抚了抚苏阮的额角,陆朝宗笑道:“今日去你家吃顿便饭。”
说是便饭,但陆朝宗来,王姚玉哪里敢怠慢,赶紧让厨房忙活了起来。而苏致清回府,也让心绪不佳的苏钦顺难得露出了个笑脸。
“给父亲请安,不孝儿回来了。”苏致清跪地,给苏钦顺行大礼。
苏钦顺赶紧上前,将苏致清从地上扶起,“这么多年,总算是回来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苏致清起身,双眸微红。多年漂泊在外,归家之时心中难免感触良多。
“在外可好?”苏钦顺是个严父,不会说过多关心之语,只干巴巴的憋出这么一句。
“劳父亲挂心,儿安好。”苏致清知晓苏钦顺的脾气,只又拱手,声音微哽咽。
苏钦顺颔首,眼眶通红,又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然后道:“我听说你就是那轰动宋陵城的鹊翎徒?”拢着大袖单手负于身后,苏钦顺面容瘦削不少,看着有些精神不济。
“是。”苏致清点头,“承蒙师傅教诲,师故去后,让儿归家。”
“鹊翎人去了?”苏钦顺面色微惊。
“是。”苏致清面露悲切。
“唉。”苏钦顺摇头叹息,遗憾又一贤士故去,文人之间,总有一股莫名的惺惺相惜之意,即使素不相识,相见时,也能相谈甚欢。
书房门口,王姚玉端着茶水进来,“儿啊,我听说你去参加了那宜春郡主的招婿会?”话说一半,王姚玉面露担忧,“你可,还未及弱冠呢。”
苏致清先是拱手与王姚玉行了一礼,然后才道:“母亲,儿省得,定不会拖累苏府。”
王姚玉面露尴尬神色,小心翼翼的将手里的漆盘放到茶案上。
陈姨娘的这个孩儿,一向是个聪明人,她也没费心多管,只平日里吃穿住行不缺着就好。现在她苏府刚刚挺过大关,风雨飘摇未定,若是再出什么事,她一介妇孺真是挨不住。
“致清呀。”苏钦顺叹息,“你年纪到了,想成家是好事,可是这宜春郡主不是能胡乱招惹的人。”
经历了许多事的苏钦顺说话也没有了先前的刻板,反而是学会了与人相谈说事,不再一意孤行的任凭自己的性子拍案定板。
“父亲,我心中有数,请您相信孩儿。”苏致清神色笃定。
苏致雅也站在一旁拱手帮道:“父亲,二弟一向聪慧,此事您就交给他吧,儿相信二弟一定是另有打算。”
苏钦顺抬头,瞧见站在自己面前的苏致雅和苏致清,已然显出几褶明显皱纹的严肃面容上露出担忧,然后叹息着缓慢点了点头,“日后这朝廷,都是你们这些初生牛犊的。”
苏致雅在待参加明年的春闱,以他的才情,搏个前三甲不在话下。苏致清顶着一个鹊翎徒的名头,即便身份不够,做个幕僚食客,那也是前途无量。
而对于苏致雅和苏致清在做的事,苏钦顺哪里会不清楚。
他身居官场多年,难得能算作是那出淤泥而不染之辈,但事实证明,有时候自己认为对的,不一定是对的,自己认为错的,在旁人看来,反而才是对的。
太干净的人,是会生病的。所以他已抱恙数日,许久未上过朝了。
“老爷,吃茶。”王姚玉上前,给苏钦顺端了一碗茶水,然后伸手接过丫鬟递过来的药碗道:“朱大夫说要让你按时吃药。”
“知道了知道了,放着吧。”苏钦顺吃了一口茶,却没动那药。
“不行,现下就要喝了。”王姚玉难得的显出一抹硬气。
苏钦顺无奈,只得端起那药碗吃了。王姚玉面露喜色,赶紧又给苏钦顺添了一碗新茶。
“对了,晚膳都备好了吗?”放下药碗,苏钦顺抹了抹胡须,只觉口中发苦。
“备好了。”王姚玉点头,“我听说那摄政王茹素,所以备的都是素食,咱们今日就一块用素宴吧。”
苏致雅轻笑道:“母亲,摄政王已然不茹素了。”
“什么?不茹素了?”王姚玉微惊,惊惶道:“那可如何是好?我这备的都是素食呀!”
“母亲,时辰还早,您可以再让厨房备些好物,比如樱桃肉之类的酸甜开胃的荤物。”苏致清接过话道。
“哎呦,对对对。”王姚玉赶紧提着裙裾出了书房。
书房外,苏阮正蹲在地上跟苏惠德说话。
苏惠德拽着手里不知道从哪处摘过来的桂花枝,啃得满嘴都是,苏阮又哄又骗了半日,还是不能将那桂花枝给骗过来,而且她发现,就算是明抢,她竟然都抵不过苏惠德的力气。
“德儿,二姐给你吃*酥,你把桂花枝给二姐好不好?”苏阮和缓着声音,小心翼翼的伸手捏住了那桂花枝一角。
苏惠德一扭身,声音钝钝道:“二姐,骗人。”她根本就没有闻到二姐身上有*酥的味道。
“那,那二姐给你做桂花糖,你把这桂花枝给二姐,二姐立马就让厨房收拾好了,做给你吃,好不好呀?”苏阮搜刮了肚子,觉得自己实在是哄骗不住她这看似愚钝,其实聪明过人的四妹妹。
苏惠苒摇头,抓了一把桂花往嘴里塞。
“哎呦,都没洗过呢。”苏阮急了,用绣帕堵住苏惠德的嘴,才堪堪阻止了她的动作。
从书房门口出来的苏致清瞧见这幕,拢袖蹲到苏惠德面前,“可是四妹妹?”
苏惠德转着一双眼,定定瞧了苏致清片刻。
“来,这是百花露和干花片,五湖四海,尽在其中。”从宽袖暗袋之中掏出一白玉瓷瓶和一绣囊,苏致清将其递给苏惠德。
苏惠德双眸一亮,赶紧扔了手里的桂花枝将那百花露和干花片给抱了过来。
苏阮口干舌燥的说了半柱香的时辰,却抵不过苏致清这三言两语。她深觉,这人的脑子还是要聪明些的好,你看,连口舌都不必费。
“二妹妹,这是给你的。”苏致清又从宽袖内掏出一物递给苏阮。
苏阮伸手接过,眸色轻动。
这是一本怪志闲谈,是苏府内决计不会出现的书,但却是苏阮最喜看的书。
“我院子里头还有一箱子,二妹妹若是看着欢喜,便来寻我。”苏致清瞧见苏阮如获至宝的表情,脸上也显出一抹明显笑意。
“多谢二哥哥。”虽多年未见,但苏致清此番举动,却是一下便抓住了人心。
☆、104晋江文学城独发
晚间, 月朗星稀,苏府的膳堂内摆上了晚膳。
一方大圆桌上, 坐着苏府男丁, 后头的小厅内则坐着苏府女眷。
苏惠苒坐在苏阮身旁,捏着手里的玉箸, 恨得咬牙切齿, 不为其它,只是因为那厉蕴贺随着陆朝宗一道来了苏府, 还大刺刺的将苏惠苒的那方绣帕系在了手腕上。
苏阮伸手,给苏惠苒夹了一个鱼丸。“大姐, 吃鱼丸吧。”
苏惠苒咬牙, 使劲的咬住那鱼丸嚼, 动作之大,简直就像是在喝某人的血,吃某人的肉。
王姚玉瞧见苏惠苒的动作, 伸手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脸上显出不悦道:“大姐儿, 好好用膳,做什么呢?”
苏惠苒拿着玉箸的手一顿,缓慢点了点头。
一顿饭, 吃的悄无声息,前厅时不时的传来说话声,苏阮侧耳听着,却是始终听不见那人的说话声。
晚膳毕, 丫鬟端来茶水漱口,苏阮拢了拢裙裾,与王姚玉行礼道:“母亲,我去院子里头转转,消消食。”
“去吧。”王姚玉擦着嘴角,满眼慈爱。
苏阮转身去了,苏惠苒也坐不住,她扭身便回了苒香阁。剩下四姐儿苏惠德,还在那扒拉着米饭,吃的满嘴满脸都是。
王姚玉看到这副模样的苏惠德,无奈叹息。
这事还是要说呀,老爷日日呆在家里,哪里能瞒得住哟。
院子里挂着琉璃灯,一树丹桂开的正盛,那浓郁的丹桂香气弥散,弄得整个院子里头都是那桂花香,处处围堵,让人有种寸步难行之感。
苏阮只站了片刻,便觉得有些喘不过气,她转身想走,却是冷不丁的撞上了身后的人。
绶带上玉环相触,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清冷的檀香味将那桂花香驱散开。苏阮抬眸,瞧见站在自己面前的陆朝宗,她轻眨了眨眼睫,然后小心翼翼的伸手勾住了他的大袖。
“你怎么总是喜欢神出鬼没的?”软着声音的苏阮糯绵绵一团的站在陆朝宗面前,穿着绣鞋的脚微微踮起,指尖用力,将那大袖拉直。
感觉到挂在自己大袖上的力道,陆朝宗抬手,揽住苏阮的腰肢将人往那棵桂花树下带。
桂花树开的正浓郁,扑鼻而来的桂花香气熏得人几乎喘不过气。
“味道好重。”苏阮背靠在桂花树上,一张白瓷小脸半隐在夜色中,鸦青色的垂发披散下来,渡着一层浅淡月色。
凝结的月光像霜一样的覆在地面上,光亮亮的像是白日里耀眼的光斑,但却散发着冷凝的触感。
明明是光,却是冷的。
“我今日吃到了樱桃肉。”陆朝宗单手撑在身后的桂花树上,俯身之际将苏阮笼罩在自己的大袖中。
苏阮的指尖还捏着陆朝宗的袖口,她拽着那滑料,轻轻的扣着上面的暗纹,“那樱桃肉是苏府的小厨头做的,自然比不上宫里头的御厨。”
“嗯。”陆朝宗低缓应了一声,说话时距离苏阮极近,苏阮的鼻息间都是那浓郁的桂花香气,闻了之后脑袋涨疼的有些转不过弯来。
“花前月下,阿阮不觉得应当做些什么吗?”陆朝宗伸手,勾住苏阮腰间的丝绦轻滑。那丝绦由七彩绳编成一股而制,缀着香囊物事,细碎的流苏滑过陆朝宗的指尖,留下一阵酥麻触感。
苏阮扯着陆朝宗的宽袖,心口“砰砰砰”的跳的厉害。“花前月下,不应当是赏月赏花,赏风景吗?”
“阿阮想赏月,赏花,赏风景?”陆朝宗突然放开苏阮的丝绦,大袖拢起,将人围堵在自己怀中。
桂花香气被隔绝在外,苏阮闻着这熟悉的檀香味,纤长睫毛轻眨,向上看时眼尾散开,将面前浸在月色中的陆朝宗尽收眼中。
陆朝宗虽已年近三十,但却长相俊美,浑身气质出众,那种沉淀多年的威压,不是年轻的毛头小伙能比的上的。
“是啊,想赏月赏花,赏风景。”苏阮顺着那袖口,抬手攀上陆朝宗抵在桂花树上的手腕。
感觉到那温热的触感,陆朝宗的手腕一瞬绷紧,手骨明显凸起。
苏阮按在那手骨处,轻轻的磨了磨,触到他覆着一层厚茧的指尖。
“这是茧吗?”按着那茧,苏阮跟陆朝宗对着指尖,一点一点的扣弄着。
陆朝宗眸色暗沉,呼吸微重,单手揽住苏阮的腰肢就把人带上了树。
桂花树轻动,摇摇簌簌的落下一层细小桂花,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的苏惠德抓着手里的莲雾站在桂花树下又蹦又跳的。
苏阮胆战心惊的攀在陆朝宗的身上,心口跳的厉害。
这厮怎么总是做些能把自个儿给吓昏过去的事儿?
“怕什么?”懒洋洋靠在粗实主干枝桠上的陆朝宗把苏阮抱在怀里,声音沉哑道:“不是要赏月,赏花,赏风景吗?”
她是想要赏月,赏花,赏风景,可是不是这么个赏法!
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苏阮唯一的支撑力都在陆朝宗的身上,她斜掐了陆朝宗一眼,眼角被吓得有些发红。
陆朝宗搂着苏阮的腰肢轻晃,桂花树上便又落下一层桂花。
树枝轻摆,苏阮身上层叠的罗裙轻晃,漾出一圈又一圈的裙晕。头顶有桂花落下来,洒了两人一头一身,香味渐浓,弄得人神魂颠倒。
苏惠德举着手里的莲雾,还在桂花树下又蹦又跳的,甚至在张嘴接那落下来的桂花,被急急赶来的王姚玉给抓了回去。
鸟鸣虫唤,皎月清冷。
苏阮颤颤巍巍的坐在陆朝宗怀里,一手拽着他的胳膊,一手抓着他的大袖。
“别怕。”陆朝宗抬手帮苏阮把粘在头发上的桂花一点一点的剥下来。
苏阮轻摇了摇头,脚下空荡荡的感觉让她十分不安。“我们下去吧,好高。”
“不会摔着你的。”陆朝宗单手搂住苏阮的腰肢,将她腰间的丝绦缠在自己的绶带上,一圈一圈的绞在一起,就像纠缠不清的两人一样。
丝绦被拉紧,苏阮贴在陆朝宗的胸口,一双脚缩在裙裾里,漾开的裙摆被风微微吹着,划出罗色弧度。
“哎呦,你怎么总是不听我讲话。”苏阮急了,千转百回的落出一句话,糯瓷瓷的哼在喉咙里,只勾的人心都痒了。
陆朝宗低笑,抬手覆上苏阮的双眸道:“嘘。”
苏阮被遮了眼,瞧不见眼前的东西,鼻息间的桂花味愈发浓厚了几分。发髻上被簪上一支微冷的物事,沉甸甸的似乎有些分量。
“是什么?”苏阮抬手掰开陆朝宗的手抱在手里轻捏,那硬邦邦的厚茧戳在她的肌肤上,触感尤其强烈,似乎都能磨破她的一层皮。
“猜猜。”陆朝宗懒着嗓音,轻勾住两人缠在一处的绶带和丝绦。
苏阮伸手,把那发髻上的东西拿下来。就着月色,玉质的发簪干净透白,入手微软温热,一看就是上等的好玉。
“这上头雕着东西。”苏阮眯眼,将这支玉簪拿到月光下细看,就见上头雕着一只栩栩如生的玉兔,正抱着手里的一支桂花枝在逐月。
那桂花枝枝叶分明,就连脉络都勾勒的清晰,被玉兔攥在手里,苏阮似乎都能闻到一股浓郁的桂花香气。不对,她这身下可不就是一大棵桂花树嘛,自然是香气扑鼻了。
“这是你自个儿做的吗?”苏阮歪头,转身的时候长发团在陆朝宗的脖颈处,痒麻麻的贴着肌肤。
抬手拨开苏阮的发丝缠在指尖,陆朝宗伸手拿过那支玉簪给苏阮插在发髻上。
“玉簪配美人,再好不过。”贴着苏阮的耳畔,陆朝宗声调极慢的说着话,苏阮似乎能闻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酒气。
“你是不是吃了酒?”苏阮伸手,突然抬手捧住了陆朝宗的脸。
即便是细看,陆朝宗的脸也依旧俊美如铸,就像画中走出来的美男子,堪比那掷果盈车的潘安。
“阿阮想知道,不若自个儿尝尝。”陆朝宗靠在那处,狭长的双眼轻眯,似乎有些醉态。
苏阮抚着他面颊的手轻顿,然后凑上去闻了闻。
小巧的鼻尖触在陆朝宗挺翘的鼻骨处,轻点上一点,相触即逝。
“没有酒味,还是有酒味呢?”苏阮眸色困惑的趴在陆朝宗的身上,声音细软道:“桂花味太浓了,我闻不出来。”
“呵。”陆朝宗低笑,抬手压住苏阮覆着长发的后颈,“闻不出来,可尝尝。”
“你休要骗我,我才不尝。”苏阮一手捂住陆朝宗的嘴,飘扬的裙裾荡在枝桠上,那缀在双耳上的一对玉兔耳坠与簪在发髻上的玉质发簪相得益彰,乍眼一看便是一套。
“这玉簪子,是不是与这耳坠子是一对?”苏阮动了动脚,桂花树便稀稀拉拉的落下一层桂花,连带着两人身下的枝桠也动了动,苏阮不稳的抱住陆朝宗。
“嗯。”陆朝宗缓慢应了一声,一声眼目不转睛的盯住了苏阮那柔软的唇瓣。
“我就知道。”苏阮抿唇,眼中带笑。
这玉簪子与耳坠子是一对,这厮都不知道早就窥觊她多久了。
真是个装模作样的伪君子。
作者有话要说: 伪君子小宗宗:想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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携着晦色的乌云遮蔽了皎月, 苏阮看着眼前的陆朝宗,他那双漫不经心的眸子里印出自己的倒影, 裹挟着月色, 带着桂花甜腻的味道。
“依我看,还是尝尝的好。”修长手掌扣住苏阮的后脑, 径直就把人给按了下来。
鼻息间的桂花味更浓, 苏阮终于发现,这厮原来是饮了酒的, 怪不得瞧着有些醉态,只是不知这醉态是真醉态, 还是假醉态。
借酒装疯这种事, 苏阮觉得以这厮的品性, 也是做得出来的。
酒香混着桂花香,勾着苏阮的舌尖,攻城略地。
苏阮晕乎乎的就像是吃了一坛子的桂花酒, 浑身飘荡,仿佛现在的她不是坐在苏府的桂花树上, 而是飘在那月宫的白玉桂花树上。
一阵晚风吹过,稀稀落落的又飘下一层桂花,不远处有丫鬟抱着竹篓子过来摘桂花, 却被站在垂花门口的刑修炜给拦住了路。
丫鬟疑惑的顿住步子,不经意间抬眸,就瞧见那挂在繁密桂花树上的一尾裙裾,飘飘荡荡的勾着人心。
“去吧。”刑修炜低缓开口, 面容柔和。
丫鬟面色微红,赶紧抱着竹篓子跑远了。
桂花树上,苏阮躺在陆朝宗怀里,面色坨红,发髻歪斜,那支玉簪子摇摇欲坠的插在发髻上,被陆朝宗伸手扶正。
“可尝到了?”含着苏阮的唇瓣,陆朝宗低笑,阵阵飘进苏阮耳中,带着沙哑的回响。
“你饮酒了。”苏阮睁着一双眼,手里攥着陆朝宗的衣襟。腰间的丝绦和他的绶带绞在一处,根本离不开半分。
“是什么酒?”捏着苏阮的耳垂,陆朝宗伸手点住那轻晃的玉兔耳坠裹在掌心里把玩。白玉小耳跟那白玉耳坠揉在一起,几乎分不清哪个更滑。
“桂花酒……”苏阮晕晕乎乎的吐出这三个字,软腻的嗓音就像是含着桂花蜜一样的甜美。
“错了,再尝尝。”抬手勾住苏阮的下颚,陆朝宗俯身,修长大掌按在她的后脑上。
月儿躲在云层后,缓慢露出一些皎色,银霜似得渡在两人身上。
苏阮的口中混着酒香,充斥在鼻息间,犹如饮了一坛子,面颊羞红,脑子浑噩。她缓慢闭上双眸,唇齿相碰间,有桂花飘落,被抿进唇瓣里,微涩,却甘甜,两唇相触时,有花汁被挤出。
当苏阮醒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在芊兰苑的月洞门架子床上了。平梅蜷缩着身子躺在一旁的绣床上给她守夜,琉璃灯微亮,罩着一层纱罩子挡住了光亮,只晕出一层浅淡光色,似乎是怕扰了她。
苏阮撑着身子从架子床上起身,有些想不起来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二姐儿?”听到动静,平梅从绣床上起身,端了一盏琉璃灯过来。
“嗯……”苏阮哑着嗓子应了一声,平梅赶紧给她端了一碗凉茶来。
伸手接过平梅手里的凉茶轻抿一口,苏阮揉了揉额角,“我是怎么回来的?”
“是摄政王抱您回来的。”平梅把琉璃灯放到一旁的灯架子上,又给苏阮添了一点茶道:“二姐儿,您身上落得都是桂花,奴婢给您换件衣裳吧?”
“嗯。”苏阮点头,就着平梅的手从架子床上起身,浑身懒怠的紧。
到彩绘纱屏后换好了裙衫,苏阮靠在美人榻上,伸手触了触自己的唇瓣。那里有些红肿,唇内还有被咬破的口子。苏阮吸了一口气,觉得有些刺痛。
平梅拿了梳子过来,跪在地上帮苏阮将夹杂在长发内的桂花一点一点的梳去。
细小的桂花落在白玉瓷砖上,星星点点的带着浓郁的桂花香,苏阮恍惚想起那时候的事。
桂花香味太浓,她有些喘不过气,可那厮不放过她,她一急,竟然就厥了过去,也真是丢脸丢到芊兰苑里头来了。
用手里的绣帕遮在脸上,苏阮面色燥红的厉害,细细喘息着。
平梅跪在地上垂着眉眼,犹豫半响后才缓慢开口道:“二姐儿。”
“嗯?”苏阮心中存着事,轻应了平梅一声。
“二姐儿,奴婢上次瞧见,您与皇上睡在了一处……”
苏阮捏着绣帕的手一顿,然后缓慢将那绣帕从脸上揭了下来。她知晓平梅的担忧,只笑着解释道:“皇上年幼,闹着定要与我睡。你不是还听见她唤我*娘了吗?”
“二姐儿,奴婢只是担忧您。”平梅知道,自己也是多忧虑了,有摄政王护着,还怕二姐儿出什么事儿吗?
苏阮轻笑,眉目舒展,身子斜斜的靠在美人榻上,唇瓣微红,就像是被抹了一层胭脂蜜似得。“平梅,你担忧我,我知晓,此事我自有分寸。”
“嗯。”平梅点头,手里掬着苏阮的一捧垂发。那发又细又直,绸缎似得几乎抓不住。
内室陷入沉静,外头月色渐亮,苏阮转头透过身旁半开的绮窗看了一眼窗外。
窗绡细薄,遮了皎月,只模模糊糊的瞧见个影子。苏阮想起陆朝宗,想起那桂花树,又觉羞恼。
她这几日怕是都不想见着那厮,哪里有他那样的,咬着就不松口,就像是饿了十余年的人刚刚才尝着肉味一样。
不过细想下,那厮茹素数载,确是刚刚开了荤。
扭头将脸贴到软枕上,苏阮看着面前的平梅,“平梅,你今年几岁了?”
“奴婢十九了。”
“十九了啊。”苏阮低低的沉吟一声,然后道:“冬至日,我就要出嫁了,你是随我一道去摄政王府呢,还是想在苏府内寻个安生人嫁了?抑或是想出府,我都是准的。”
平梅抬眸,面色微急道:“奴婢只愿一生追随服侍二姐儿,并无他求。”
“我只是想听听你的心里话而已,你别急。”伸手握住平梅的手将人从地上拉起来,苏阮带着她坐到美人榻上。
院子里头静悄悄的,连虫鸣都没有,驱蚊的艾草挂在窗棂上,角落处也点着熏香炉。
苏阮垂眸,看着平梅略微粗糙的手,摇头轻笑道:“我都说了,那些粗活让小丫鬟做就好了,你看你,把手养的这么糙。”
“小丫鬟我不放心。”平梅缩了缩手,有些羞赧。
苏阮轻笑,微微侧身将头靠在平梅的肩膀上。
平梅一瞬绷紧了身体,十分紧张。
“平梅,我知道你为我好,但是我不愿你如此为我。”苏阮一直记得那个时候的平梅挡在她的面前,为她挡了锦衣卫的刀。对于此,苏阮是愧疚的,她不想平梅为了她而放弃性命。
“二姐儿,奴婢是心甘情愿的,您不必放在心上,奴婢如此做,只是觉得心安。”平梅鼓起勇气,反握住苏阮的手,郑重其事的道:“奴婢若是有事,定然会与二姐儿说的,奴婢若是有了欢喜的人,也是会与二姐儿说的。”
说到后半句,平梅不自觉的便红了脸,显然也是想过这些事的。
“好。”苏阮微笑颔首道:“指不定那摄政王府内,有更合适咱平梅的人。平梅这般好,值得好的,不急。”
“二姐儿睡吧,天色晚了。”平梅红着脸起身,将苏阮扶到架子床上。
苏阮躺倒在架子床上,看着面前的床帐层层叠叠的笼罩下来,将那晕黄的琉璃灯盏隔在外头。
床头小几的素瓶内置着一支桂花枝,苏阮伸手拨了拨,鼻息间便立时充斥了那股甜腻味。她伸手取下,把它扔出了床帐子。
一瞧就是那厮放的,什么玩意,她才不稀罕呢!
一觉睡到天亮,苏阮迷迷瞪瞪的突然猛地一下从架子床上起了身。
昨日里在宜春郡主的招婿会上,陆朝宗是不是说了什么“人命”?那人命不会是二哥吧?
“平梅?”苏阮撩开床帐起身,急匆匆的寻平梅。
平梅端着早食过来,看到赤脚站在珠帘处的苏阮,赶紧上前道:“二姐儿,怎么了?”
“二哥呢?”
“二少爷?这一大早上的就出去了。”平梅放下手里的早食,帮苏阮穿上绣鞋道:“您怎么没穿绣鞋就下床了呢?”
苏阮攥着手里的珠帘,略思片刻后道:“快,咱们去陈郡王府的校场。”
“二姐儿,可是有事?”
“嗯。”苏阮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有些急切的催促道:“快去。”
“哎。”平梅应,先服侍好苏阮洗漱,便去外头喊了婆子赶马车过来。
当苏阮急匆匆的赶着马车到陈郡王府的时候,就听到里头那嘈杂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传出来。
“宜伦郡君。”苏阮眼尖的瞧见那挤在人群里面的宜伦郡君,赶紧疾步走了上去。
转头看到苏阮,宜伦郡君微红了红,然后低头往旁边缩了缩。
苏阮瞧见宜伦郡君的动作,赶紧一把搭住她的胳膊道:“宜伦郡君,可是那校场里头出了事?你瞧见我二哥了吗?就是昨日里的鹊翎徒。”
宜伦郡君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主位棚子道:“在那里头呢。”
“多谢。”苏阮话罢,就要上去,却是反被宜伦郡君拉住了罗袖。
“宜伦郡君可是有事?”
“这个,那个。”宜伦郡君低着脑袋,声音缓慢道:“那棚子里头坐着皇上和摄政王。”
“是。”苏阮点头。这两个她还挺熟,特别是其中一个昨晚上还见过。
“你,你带我一起去,好不好?我哥哥也在里头。”宜伦郡君支支吾吾半日,终于是吐出了这句话。
苏阮愣了愣,然后点头道:“好。”
宜伦郡君露出一个腼腆的笑意,紧跟在苏阮身后往主位棚子那里去。
刑修炜正候在棚子处,瞧见苏阮过来,赶紧行礼。
“刑大人,我可以进去吗?”苏阮开口道。
“摄政王妃稍等,现在里头乱的很,怕伤了您。”刑修炜刚刚说完话,就看到那棚子里面被扔出来一只茶碗,“噼里啪啦”的砸在地上裂成碎片。随后是宜春郡主那熟悉的嗓音高昂传出。
“十八,他才十八,本郡主说的是弱冠!”
“差了两岁而已,反正身上也不差东西。”相比与宜春郡主气急败坏的声音,陆朝宗那不咸不淡的慵懒声音就显得尤其凸显。
☆、106晋江文学城独发
“陆朝宗, 你不就是想要我陈郡的军队吗?如此处心积虑,哪里是君子所为!”宜春郡主还在砸着东西, 尖利的声音歇斯底里的从里面传出来。
“本王从未说过, 本王是君子。”
陆朝宗的面皮,苏阮是知道的, 所以当听到他说出这句话时, 也不奇怪。只是宜春郡主不知陆朝宗的真面目。她一开始与虎谋皮,虽处处小心, 但却还是着了陆朝宗的道,现下被推着送到了虎口, 前有虎后有狼的逃脱不得。
帐内吵得厉害, 站在苏阮身旁的宜伦郡君显得尤为焦灼。
苏阮转头, 看向身旁的宜伦郡君,“宜伦郡君可是身子不适?”
宜伦郡君摇了摇头,双耳上圆润的珍珠耳坠子跟着晃了晃, 她抬眸看了一眼站在苏阮身旁的刑修炜。
刑修炜一脸笑意盈盈的样子,活像是尊杵在棚子门口的弥勒佛。
宜伦郡君扭着手里的绣帕, 伸手扯了扯苏阮的大袖,“你跟我来,我有话与你说。”
苏阮犹豫片刻, 然后轻点了点头道:“昨日里宜伦郡君救了我,我还未向宜伦郡君道谢呢。”
“不必,此等小事,举手之劳而已。”宜伦郡君朝着苏阮轻摆了摆手, 然后与她一道往拐角处走去。
拐角无人,只有一方圆桌置在那处,上头摆着一些糕点。
宜伦郡君坐下来,先是往嘴里塞了一块糕食,囫囵嚼了吞下去,然后才鼓起勇气与苏阮说话,“我昨天都听到了。”
“什么?”苏阮凑过头去。
“我听见宜春郡主跟我哥哥商量,说要在比试时故意败给我哥哥,然后又听见……”说到这里,宜伦郡君的脸上显出一抹难色,她焦躁的又往嘴里塞了一块糕点,语气艰难道:“然后说要杀了你的二哥哥。”
说这话时的宜伦郡君显然十分惊惶,她努力的咽着堵在喉咙里面的糕点,一双圆眼瞪得极大,“你的二哥哥怕是已经出事了。”
“杀人?”苏阮惊呼,原来昨日里那陆朝宗说的话确是别有深意的。
想罢,苏阮急忙想起身,却是被宜伦郡君慌里慌张的拉住了胳膊,“我哥哥,我哥哥他是拒绝的,你要告诉你二哥哥,我哥哥他没有想害人的。”越说越急,宜伦郡君红了眼眶,几乎要哭出声来。
苏阮安抚的拍了拍宜伦郡君肉乎乎的手背,“我都知晓,宜伦郡君与小侯爷是难得心善之人,定然不会做出这等害人之事。”
只是那宜春郡主也是太狠了一些,竟然想置人于死地。
“多谢宜伦郡君提醒。”苏阮提着裙裾,径直走回到了刑修炜身旁,“刑大人,我二哥在何处?”
“二公子受了点轻伤,姚太医正在为其诊治。”刑修炜道。
“劳烦刑大人唤人引我去看看。”苏阮面露急色。
“是。”刑修炜应了,抬手招过一女婢。苏阮随着那女婢去往陈郡王府的客院。
客院很大,住着前来参加此次招婿会的年轻才俊,女婢十分知礼,一路带着苏阮进到苏致清所在的屋子,未让苏阮碰着一人。
屋内,苏致清正坐在实木圆凳上由姚太医包扎伤口。
苏阮上前,声音细喘道:“二哥,你没事吧?”
苏致清抬头,瞧了一眼面前的苏阮笑道:“一点小伤罢了。”
苏阮提着裙裾坐到苏致清身旁,细眉紧蹙,“二哥,我真是不知晓你为什么偏要来参加这招婿会。你这般不是明知道是虎穴,还往里面闯吗?”
苏致清轻笑,峰眉微敛,“二妹妹以为我是来闹着玩的吗?”
“我自然知晓你不是来闹着玩的,只是你如此,这不是赔了一辈子吗?”如果苏致清日后真与那宜春郡主在一处了,这日子哪里会好过。
“二妹妹担忧我,我甚是欢喜,只此事太过复杂,我也不好与二妹妹细说。”苏致清看了一眼自己包扎好的小臂,伸手放下自己折起的宽袖道:“二妹妹,我还有事,你先在这处静候我片刻。”
“二哥……”
“二妹妹尽可放心。”苏致清打断苏阮的话,声音清晰道:“我有分寸。”话罢,苏致清便急匆匆的去了,留下苏阮一人与那姚太医坐在一张圆桌上。
“这,姑娘。”姚太医与苏阮也算是熟人了,他伸手捋了一把胡须,“姑娘不必烦忧,苏二公子只是受了一点皮肉伤,不碍事的。”
苏阮抿唇,轻点了点头,“多谢姚太医了。”
“不敢不敢。”姚太医摆手,背起药箱告辞。
苏阮看着姚太医的身影走远,踌躇片刻后就起了身,准备回那主位棚子里瞧瞧,谁知刚踏过门槛,迎面就撞上了一人。
“这位姑娘,好生面熟。”手执折扇的男子身形俊朗,容貌俊美,头戴玉冠,漆发如墨。
苏阮斜睨了一眼面前的人,没好气的道:“假和尚,你别以为你套了发套子,我就认不得你了。”
伊白和尚拢了拢宽袖,侧身挡住苏阮的路道:“姑娘好眼力。”
苏阮不耐烦的伸手打开他手里的折扇,“我有事,你别挡着我。”
“哎。”伊白和尚“刷”的一下打开手里的折扇,“姑娘,这天色闷热,不若来碗凉茶去去火气?”
苏阮瞪眼,眼尾上挑,显出一股怒意。
伊白和尚赶紧拱手,“是摄政王让和尚我来的,姑娘随我进来吧。”话罢,伊白和尚自顾自的先进了屋子。
苏阮犹豫片刻,转过身重新坐回实木圆凳上。
伊白和尚给苏阮倒了一碗凉茶,然后从宽袖暗袋内掏出一青瓷小瓶。小瓶内装着桂花蜜,粘稠细腻的滴滴粘连,被倒进那凉茶里。
“请。”香甜的桂花蜜浸在凉茶里,喷香扑鼻,透着一股熟悉的味道,苏阮不自禁的舔了舔唇,唇角上的细小伤口尚未愈合。
伸手端起那凉茶轻抿一口,苏阮润了润自己干涩的喉咙。
伊白和尚拢袖,给自己也倒了一碗凉茶,然后缓慢开口道:“我与摄政王也算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
“你们穿不穿一条裤子,与我何干?”苏阮放下手里的茶碗,语气微冷道:“假和尚,你若是无事,我便要走了。”
“莫急,莫急。”伊白和尚饮了一口茶,抬眸看向苏阮道:“小时,我父亲嫌那厮调皮闹事,便责罚他在庭院内站了半宿。那东西出歪心思,学了癫痫躺在庭院里不省人事。大雪的天,硬生生的冻了半个时辰才被人抬进屋子里头去。”
“陆朝宗这个人呀,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我父亲此后,便再未找过他的麻烦,并与我说,惹谁也不要去惹这只狼崽子。”
在苏阮的心目中,陆朝宗确实是个狠戾之人,但她却不知道,这人自小便是如此心思,看来他那诡谲心思与家里头的身边人是脱不开关系的。
苏阮刚刚想罢,便听到伊白和尚继续道:“先帝时,外戚掌权,宦官横行。陆朝宗的祖父便是先帝眼前的大红人,他的性子最像他祖父,所以最得喜爱,走到今日,虽步步艰险,但胸有成竹。”
“你想说什么?”苏阮知道,这人拉拉杂杂的与自己说了一大堆,定然不会只是想告诉她那陆朝宗有多阴险狡诈。
伊白和尚叩了叩圆桌面,突然探身朝着苏阮的方向道:“那陆朝宗不是个好相与的,姑娘不若随了我,浪迹天涯,四海为家,做那皇天寺庙的女主子,日日都有香火钱可挥霍。”
苏阮静坐在那处没动,良久后才道:“假和尚,那陆朝宗好歹还拿十里红妆和万亩良田来求娶我,你一个破庙就想异想天开,怕不是吃多了荤物,噎住了脑袋吧?”
“哈哈哈。”伊白和尚大笑,“说笑而已,姑娘怎还当了真呢。”端起面前的茶碗一饮而尽,伊白和尚抹了一把嘴道:“陈郡王府闹开了,那厮让我在此拘着你,莫让你瞎跑。”
“仅此而已?”苏阮蹙眉,脸上露出犹疑。
“仅此而已。”伊白和尚笃定点头。
苏阮捏着手里的绣帕,抿唇道:“那棚内如何了?”
“吵着呢。”
“宜春郡主若是抵死不嫁,会如何?”苏阮压低了几分声音。
“牛不喝水,强按头。”伊白和尚凉凉吐出这句话来。
苏阮面露不赞同,但觉得此事也不是自己能置喙的。她只是觉得宜春郡主那般的烈女子,若是真被*出个好歹来,该如何是好。
“姑娘要知,陈郡王府内除了宜华世子与宜春郡主,还有其他的庶子庶女。现今宜春郡主和宜华世子势单力薄,若是抵死不从,那陆朝宗手里的棋子多着呢。毕竟愿意用陈郡军队换取爵位的庶子,不在少数。”
所以那宜春郡主真是被陆朝宗*到了绝路上?
苏阮单手撑住下颚,细眉紧蹙。
“姑娘莫扰。”戴了假头套的伊白和尚也似变成了一介翩翩风流佳公子,说话时文绉绉的带着酸气,“这宜春郡主毕竟是一介女流,看不到大势所趋,现今宋陵城内摄政王府的势力一手遮天,她何必钻那牛角尖呢。”
“陆朝宗要了陈郡的军队做甚?”苏阮突然开口道。
伊白和尚轻笑,“削藩。”
作者有话要说: 苏二二:马蛋,说好的给我抬轿子呢?臭不要脸!
☆、107晋江文学城独发
翌日, 皇上下旨,因小陈郡王违犯宋丧制, 被削去一郡。
这样的借口, 明眼人都能瞧清楚是在耍什么手段,可是这圣旨后头的人是陆朝宗, 陈郡王府毫无办法。
宜华世子刚刚继承爵位变成小陈郡王就遭逢此事, 心绪自然不好,所以在大街上与苏阮的马车对面相逢时, 便将人堵在了路间。
“姑娘,陈郡王言, 他们的马车车轮子坏了, 让不了路, 也挪不了地。”驾车的马车夫一脸为难道。
苏阮蹙眉,转头看了一眼坐在身旁的苏惠苒。
苏惠苒朝着苏阮轻摇头道:“不好得罪。”
苏阮点头,然后伸手撩开马车帘子, 朝着马车夫道:“先把咱们的马车赶到旁边去,再将我们的车轮子换给他们。”
他们这两辆大马车堵在路上, 前前后后的人过不去,怕是一整条街都得给堵了。
“是。”马车夫应声,赶紧去寻了那陈郡王府的马车, 半响后却是一脸为难的回来了。
“怎么样了?”苏阮半撩开马车帘子,就见那小陈郡王穿着宽袍,头束玉带,正站在那马车夫身旁面无表情的盯着自个儿看。
“马车坏了, 借地。”小陈郡王拢着宽袖,连马凳都没用就蹦上了苏阮的马车。马车一阵摇晃,苏阮没坐稳,跌跌撞撞的往马车壁上靠去,额角撞得有些疼。
伸手捂住自己的额角,苏阮看了一眼那鸠占鹊巢坐了她的坐垫,一副自来熟模样的小陈郡王,有些无奈的蹙眉道:“王爷,我与大姐是要去胭脂铺子。”
“本王也去胭脂铺子。”小陈郡王面色难看的坐在那里,连一眼都未往苏阮的脸上瞟去。挺了挺身,小陈郡王继续道:“谁规定只有女子才能用胭脂?”
苏阮抿唇,转头看了一眼苏惠苒。
“既如此,那便随王爷的意吧。”苏惠苒伸手,将缩在马车壁旁的苏阮拉了过来,分给了她半个坐垫。
马车辘辘行驶起来,苏阮捏着手里的绣帕,侧眸看向那小陈郡王道:“王爷,不知宜春郡主身子如何了?”
昨日里,宜春郡主从陆朝宗的棚内出来之后,便宣称染了风寒,招婿会之事挪后。却是不想陆朝宗步步紧*,以陈郡王府违犯宋丧制一事削了陈郡内一松海小郡,这招釜底抽薪让原本没病的宜春郡主都给气出病来了。
小陈郡王转头,那张稍显稚气的脸上显出怒色,咬着牙缝蹦出四个字道:“卧病不起。”
毕竟年幼,还是个半大少年,小陈郡王的脸上藏不住情绪,根本就不是陆朝宗那只老家贼的对手。但其实说起来,就算是整个陈郡王府的人都加在一块,也比不过陆朝宗那只老家贼。
马车停在胭脂铺子前头,苏阮与苏惠苒一道下了马车,小陈郡王拉拢着一张脸,活像是个小老头一样的跟在两人身后进了胭脂铺。
胭脂铺的老板娘与苏惠苒是旧相识,瞧见人就热情的迎了上来。“大姑娘好久不来了,今日想要瞧瞧什么?”
“随意看看,你不必招呼。”苏惠苒笑道。
“哎。”老板娘应了,转头看到身后的小陈郡王。“这是哪家的公子呀?长的真是俊俏,可是来给姑娘买胭脂的?”
小陈郡王上苏阮的马车上的急,根本就没有带随侍,这会子被那老板娘搭话,不耐的扬袖道:“本王也是你能置喙的?”
听到小陈郡王的自称,那老板娘面色微变,“是小人的错,是小人的错,还望王爷大人有大量,大人有大量。”说完,老板娘便赶紧缩着身子回了柜台,连个头都不敢露。
苏阮转头看了一眼那小陈郡王,随手拿起一胭脂盒放在掌心里把玩。
小陈郡王立在胭脂铺的门口,虽年幼,但自小带出来的气势却不小。
苏惠苒伸手轻扯了扯苏阮的大袖,掩在绣帕下的手朝着胭脂铺的后头指了指。
苏阮会意,朝着苏惠苒轻点了点头。
“大姐,我瞧着这胭脂都不甚好。”苏阮扬声,眼尾轻瞟了瞟小陈郡王。
老板娘听到苏阮的话,赶紧提着裙裾从柜台内走了出来,“哎呦,既然是姑娘来,那自然是要最好的。咱们院子里头刚巧有一批新做好的胭脂,姑娘随我去瞧瞧?”
“那是再好不过。”苏阮放下手里的胭脂盒,跟老板娘往院子里头去。
苏惠苒掩唇轻咳一声,侧身挡住那正欲随苏阮一道去后院的小陈郡王。
“王爷慢坐,待我二妹挑好了胭脂,便出来了。”说完,苏惠苒老神在在的拢着裙裾坐了下来。
小陈郡王眯眼,突然冷哼一声,直接便甩袖而去。
苏惠苒轻笑,从靠背椅上起身往胭脂铺的院子里头走去,刚掀开帘子,却是惊恐的发现后院内一片狼藉,那老板娘正晕在地上不省人事。
“阿阮?阿阮!”苏惠苒急切的绕着院子寻了一圈,没有瞧见苏阮的影子。
赶紧将老板娘从地上扶起,苏惠苒用力的掐着她的人中道:“老板娘?老板娘你醒醒啊!”
老板娘幽幽转醒,瞧见面前的苏惠苒,当即就大哭出了声,“哎呦,大姑娘啊,二姑娘被那些人给抓走了……”
“抓走了?是谁?”苏惠苒瞪眼。
“没瞧见啊,都穿着黑衣裳呢……”老板娘哭哭啼啼的抹着眼泪珠子,院子里头的胭脂水粉洒了一地,被风一吹都迷眼。
苏惠苒轻咳一声咬牙,猛地起身拔腿就往外去。她记得那小陈郡王似乎是刚刚走。
院内,那老板娘还在哭天嚎地的厉害,使劲的抱着那堆胭脂水粉嚎。
这头,当苏阮醒过来的时候,就瞧见头顶那一帐嫣红色的床帐,缀着流苏,飘飘忽忽的晃得她眼晕。
“姑娘醒了。”一旁有丫鬟的声音传过来,苏阮转头看去,就见一身穿水蓝色交颈短衫的小丫鬟正探头看着自个儿,小鼻子小嘴的,瞧着尤其精致。
“姑娘要不要吃果子?”小丫鬟看上去年纪尚小,似乎也没什么服侍人的经验,人一醒来,就喜颠颠的端了盘青果子过来。
自上次被那青果子噎过之后,苏阮对于这类的青果子便不碰了。她朝着小丫鬟挥了挥手,然后撑着身子从架子床上起身道:“这是哪处?”
屋子里头的东西十分齐全,从架子床之类的大件到细小的金剪子绣花针,都备齐了。
听到苏阮那细哑的声音,小丫鬟终于想到给她端了碗热茶来。
苏阮垂眸看了一眼那热茶,轻叹一口气后接了。
吃完茶,苏阮又问了一遍那丫鬟道:“这是哪处?”
“这是外庄子。”小丫鬟晃着脑袋上的双髻,尚未长开的脸圆润可爱,说话时一双眼睛尤其灵动。
“谁的外庄子?”苏阮把手里的茶碗递还给那小丫鬟。
“主子的外庄子。”小丫鬟起身,把茶碗放回圆桌。
“你主子是谁?”自个儿穿好绣鞋,苏阮走到一侧绮窗边伸手将其推开,就见眼前一片水波潋滟,细雾的水汽迎面扑来,带着残荷清香。
这是一座四面环水的外庄子,没有船只,根本就出不去。
“主子就是主子呀。”小丫鬟歪头看向面前的苏阮,显然十分不能理解苏阮的话。
苏阮伸手揉了揉额角,换了方式道:“你的主子是男的,还是女的?”
“主子自然是男子。”小丫鬟显然是见过那所谓的主子的,说话时面色坨红,眼中满是憧憬。
苏阮伸手扣了扣眼前的窗绡,声音轻细道:“你的主子,是不是欢喜熏用檀香?”
“姑娘怎么会知道?”小丫鬟瞪眼,使得那双原本就大的眼睛更是又圆了一分,黑白分明的看着尤其干净。
苏阮叹了一口气,然后就着绮窗边的绣墩子坐了下来。
这屋子里面的檀香味很淡,但却不是那种陈旧的檀香,明显是为了迎接那主子而刻意提前点上的。而且她的裙衫上也被沾染上了一些,显然是有人刚刚来,刚刚去。
方才在胭脂铺,她是与大姐和小陈郡王在一处失踪的,陆朝宗这个老家贼一定会贼喊捉贼,彻底把陈郡王府*到死角。
真是一只老谋深算的老东西,怕不是连那小陈郡王的马车都是他动的手脚。
苏阮想到这处,又是一声叹息。
作为这只老家贼即将进门的摄政王妃,苏阮突然深感压力。
“你唤什么名儿?”苏阮转头,看向那小丫鬟。
小丫鬟晃着脑袋道:“我叫月牙儿。”
“嗯,月牙儿。”苏阮点头,“那月牙儿,这里有船只可以出去吗?”
月牙儿摇头,然后又点头。
苏阮好笑道:“月牙儿,你这是什么意思?”
“婆婆说,这船只只有主子来了才有。”月牙儿搬了个绣墩子,坐到苏阮对面,将脑袋撑在绮窗处。
瞧见月牙儿的动作,苏阮轻笑了笑道:“那你的主子,什么时候才会来?”
“不知道,婆婆说,月亮圆的时候就来了。”月牙儿抬头,看向渐渐落入黄昏的天际处。
苏阮抿唇,抬手将面前的绮窗打的更开,“婆婆是谁?”
“婆婆就是婆婆呀,婆婆做的饭菜,可好吃了。”月牙儿笑着道。
苏阮早就猜到了月牙儿会说这话,她笑道:“那月牙儿你在这外庄子里呆了多久?”
“唔……”月牙儿掰着手指数了半天,然后摇头道:“好久了,婆婆说我还不会说话的时候就在这处了。”
“是嘛。”苏阮声音幽幽的应了一声。陆朝宗那只老家贼真是狡兔十几窟啊。
“姑娘,你晚膳要吃什么,我让婆婆给你做。”月牙儿笑眯眯的扭头看向苏阮。
苏阮垂眸,盯着自己的裙裾看了片刻,然后突然道:“我的裙衫,是你给我换的吗?”
“没有啊,姑娘来的时候就是这套裙衫了。”月牙儿摇头。
苏阮伸手,半掩住脸,连耳尖都发红了。
怪不得有一瞬她觉得自个儿浑身凉飕飕的,裙衫上还沾着那厚重的檀香味。
现在看来,那檀香味沾的不是她的裙裾,而是她的身。
作者有话要说: 苏二二:QAQ我好像吃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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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 有船只从水面上飘过来,船头挂着一盏红纱笼灯, 闪着光亮, 摇摇晃晃的点印在水面上,流光四溢, 引人眼球。
月牙儿撑在绮窗边, 神色*的探出半个身子,头上的双髻颠颠的晃得厉害。
夜风有些大, 苏阮坐在绣墩上翻着手里的书籍,转头看到那艘船只, 当即便道:“月牙儿, 把绮窗关了。”
听到苏阮的话, 月牙儿奇怪道:“姑娘,主子来了,您不开心吗?”
“不开心。”苏阮放下手里的书籍, 转身躺回了架子床铺上,然后又伸手把那帐帘给打了下来。
盖着身上的薄被, 苏阮裹着被褥躲在帐帘里闭上了眼,片刻后听到房门被打开的声音。
“睡了?”熟悉的低哑嗓音隐带笑意,带进一阵冷香。
“姑娘说不开心, 就去睡了。”月牙儿跟在陆朝宗身后,像根小尾巴似得,说话时的声音带着明显的*。
陆朝宗抬手将人挥退,然后伸手撩开了面前的帐帘。
苏阮闭着眼, 浓厚的檀香味一瞬充斥在小小的帐帘内,将她笼罩其中。细薄的滑料贴在她的面颊上,就似那人般微冷,隐暗。
猛地一下睁开眼,苏阮瞪眼瞧见面前的陆朝宗。
穿着一身松青色常服的陆朝宗拢袖撩开帐帘,连皂靴都没脱。
“哎呀,你脏死了。”苏阮伸手,使劲的推了一把陆朝宗,却是被他给反握住了手腕子。
捏着苏阮那细滑滑的手腕,陆朝宗抬着她的手颠了颠道:“嗯,这一日未见,怎的就瘦了呢?”
苏阮抽出自己的手,眼尾大刺刺的上挑,“怕是被什么人给气得。”
“哦?谁吃了熊心豹子胆,连堂堂摄政王妃也敢气。”陆朝宗抿唇笑着,眼底漫上笑意。
苏阮勾唇,纤细的手指轻点了点陆朝宗的额际。
这世上,怕是只有苏阮一人敢举着自个儿的手,点陆朝宗的脑袋了。
握住苏阮的手包在掌心里,陆朝宗把它举到自己的唇边上轻亲了一口。
“还能是谁给气得。”苏阮的指尖戳着陆朝宗的唇瓣,甲色微尖,润着粉泽。
“呵。”陆朝宗低笑,一口咬住苏阮的指甲尖。
苏阮受疼,赶紧把自己的指尖给抽了出来,然后看着那显出一点浅白牙印的指甲蹙眉,“我养了这么久的指甲,都给你咬坏了。”
原她还想着,在冬至日时,让平梅给她抹上凤仙花。
“那给阿阮咬回来。”陆朝宗轻笑,朝着苏阮伸出了自己的手。
苏阮抬手,使劲的拍开了陆朝宗的手。
真是臭不要脸的。“谁要咬你的臭手。”
“主子,我给你奉茶来了。”月牙儿的声音远远的传过来,苏阮抬眸,看了一眼面前的陆朝宗,突然轻笑着学了一句道:“主子,我给你奉茶来了。”细软软的声音带着故意拔高的尖利,听在耳中显出一抹嘲讽意味。
陆朝宗脸上笑意更甚,他伸手勾起苏阮的下颚,俯身凑到她的面前道:“我的好阿阮,这是在吃醋了?”
“王爷怕是得了眼疾。”苏阮朝着陆朝宗瞪眼,眼波流转之间媚色惑人。
“吱呀”一声,房间的门被人打开,月牙儿端着茶盏进来,探头探脑的往里面瞧了一眼。
木施边点着一盏琉璃灯,垂顺的帐帘内显出两个人影,细长的暗影被拉长,斜斜的印在帐子上。
月牙儿上前,面色踌躇的站在了架子床前。
陆朝宗伸手,拨开帐帘,露出半张脸,“不是说了不要打扰吗?”
听到陆朝宗的斥责声,月牙儿面色委屈道:“我,我只是来给主子奉茶。”
“放下吧。”陆朝宗不再多言,只又放下了帐帘。
月牙儿闷闷不乐的低头把手里的茶盏放到圆桌上,然后掩上房门走了出去。
苏阮垫着被褥靠坐在陆朝宗的怀里,指尖绕着他的绶带。
“你的皂靴好脏。”陆朝宗走的是水路,皂靴搭在架子床旁边,*漉漉的都染脏了被褥。
陆朝宗俯身,将脚上的皂靴脱了下来。
墨黑色的皂靴跟架子床下的嫣红绣鞋堆在一处,斜斜的压在绣鞋上,一黑一红,颜色尤其显眼。
架子床内,苏阮偷摸着瞟了一眼,觉得大致是常年不见光的原因,陆朝宗的脚又大又白,简直就是自己的两倍大。
小巧的脚丫子从被褥中伸出,悄悄的照着那只大脚比了比。
陆朝宗把腿伸进被褥里,慵懒的伸长了身子,高壮的身形舒展开,占了大半床铺。
“你压到我了。”苏阮使劲的抬脚想把那脚给踢开,却是不想这厮沉的紧,苏阮被他箍着,根本就动弹不得。
“嗯,我知道。”单手搂住苏阮,陆朝宗靠在身后的软枕上,长长的沉吟出声。这被窝被捂得真软和,暖乎乎的还带着香味。
苏阮蹙眉,突然使劲的伸手扯了扯他的绶带,“你还说自个儿干净,这才几日,便被我发现了金屋藏娇。”
“金屋藏娇?”陆朝宗俯身,将脑袋搁在苏阮的肩膀上,下颚抵在那肩窝处轻动。
随着陆朝宗的动作轻晃了晃肩膀,苏阮憋着声音道:“那月牙儿可不是好看着嘛,又白又嫩的,一看就知是个美人坯子。关键人还对你死心塌地的紧,日日夜夜的蹲在绮窗口盯着水面瞧,就盼着那主子能来。”
苏阮拉长了语调,纤细的手指勾着陆朝宗的绶带,越拉越紧,显然心绪极为不好。
陆朝宗侧头,“阿阮若是不喜,换过个丫鬟便好。”
“不必换了,说话得趣也机灵,你日后过来,还能瞧在眼里,真是不错。”苏阮的话带着酸味,她放开自己拽着陆朝宗绶带的手,然后一拢身旁的被褥道:“我要歇息了。”
“好啊。”陆朝宗笑着将苏阮揽进怀中。
“你出去。”苏阮撑着身子从陆朝宗的怀里起身,一双眼瞪得极大。
“阿阮真是好狠的心哪,这夜黑风高的,竟然要将我赶出去。”陆朝宗揽着怀里的苏阮调笑道。
“再夜黑风高,也比不得你这副黑肝心肠。”苏阮伸手掰开陆朝宗搭在自己腰肢处的手。
掰开了手,苏阮又抬脚,使劲的揣着陆朝宗。
陆朝宗伸手,把苏阮那只微凉小脚裹在掌心里轻捂。“夜凉了,怎的没让人加个脚炉?”
“月牙儿又娇又嫩的,我怎舍得让她干活呀。”苏阮歪着身子斜斜靠在软枕上,一头漆黑顺发披散,搭在肩膀上,更显身形纤细羸弱。
陆朝宗知晓这小东西怕是吃了飞醋了。他脸上带着笑意,一把将人揽在了怀里。
“我让她给你端盆热水来泡泡脚。”
“不要她泡,你给我泡。”苏阮斜睨了一眼面前的陆朝宗,小嘴紧抿。
苏阮知晓这要求是自个儿过分了,但她却没曾想,这厮竟然真的端了一盆热水来给自个儿泡脚。
木制的泡脚盆内装着新鲜的药材包,浓郁的苦涩药味弥散在房内,让苏阮禁不住的暗掩住了口鼻。“这水是黑的。”
“药材泡的。”替苏阮挽起亵裤,陆朝宗蹲着身子找了个小凳坐在那里,一本正经的开始给苏阮泡脚。
陆朝宗的身上还穿着那件常服,他踩着赤脚,大袖搭拢在地上,被水打*,髻发松散下来,细长的发丝有些甚至搭在了盆子里,身形有些狼狈,显然是从未做过这种活计。
“不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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