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自由之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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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上校几乎没有发出绝望的感叹,也没有像我们大家那般灰心丧气。因为来晚了而沮丧不已的痛苦心情压抑在我们的心头,将我们的热情击得粉碎,可是现在这种心情却突然一扫而光,大家又充满了新的希望和坚定的信念。
毕竟我们来的还不迟!
不迟。
我们目瞪口呆地望着这群乱嚷嚷的海地暴徒。他们似乎已经彻底占据了“圣皮埃尔”号,一面群魔乱舞,一面粗野的、凶恶地向我们挥手,既野蛮又嘲弄般地向我们叫嚷,似乎在嘲笑我们全力以赴去营救惨遭他们屠戮的人;在这艘难逃厄运的船上,一道明晃晃的火光从天窗射出,伴随着左轮手枪响亮的砰砰声;与此同时,聚集在船尾上的其中一个赤膊袒胸的恶徒跳向空中,紧接着跌下来,脸摔在甲板上,痛苦地嗷嗷大叫,四肢抽搐,垂死挣扎。
看到此情此景,我们“北方之星”号的全体船员都欣喜万分;当两艘船越靠越近时,每个人都紧紧攥住自己的武器,咬紧牙关,一触即发。
如果说有什么话能鞭策我们,那就是船长那段复仇之言了!
“感谢老天!伙计们,我们及时拯救了孩子和白人同胞们!”他高声喊道,随即跳进后桅帆缆里,他一手握住支索,另一只手持着一把仓促掏出来的短剑,并在他那狮子般、年迈灰白的头顶上方挥舞着那把短剑。“看,兄弟们,他们已经退到船舱下面了,他们在那里将为生命战斗到最后一刻。快上甲板,伙计们,去救他们,像一个真正的英国水手!侵略者,滚蛋!”
当船长说这番话时,福塞特先生依旧在船桥上为这艘老船指挥操舵,见船长挥舞短剑并将此作为一种信号,立马就左转舵柄。我们到达船舷,因与另一艘船的船身相撞而猛地一晃,也把这艘船的内龙骨都震碎了。许多聚集在船尾的黑鬼四处翻滚,双脚离地,俨然一根根九柱戏木柱[1]。与此同时,在这两艘船缓缓分开之前,这两艘船各行其道;马斯特斯在前方,舵手帕雷尔,站在船的腰身部位,恰好位于船尾楼前端下方,抓住了小锚,系好粗缆,向“圣皮埃尔”号的迎风绳索前进。船长的战斗口号和我们的喝彩回应还未消停,就给我们发动机消停时蒸汽溢出通烟管的声音淹没了,如今既然这些发动机完成了使命,我们就更要一股劲儿地靠拢,与这艘往昔让人闻风丧胆的“幽灵船”并驾齐驱!
接着,另一阵狂野的咆哮把甲板上的吊环螺钉震得叮当作响,盖过了汩汩的蒸汽和其他一切声音,人们紧随船长身后。船长令我们如此英勇无畏,在前方远处,他勇猛俨如老练的水手,在船舷之间蹿上蹿下。我们随即便与黑人暴徒陷入了一场疯狂胶着的白刃战之中,鸣枪、挥剑与戳矛轮番上演。一阵阵声嘶力竭的呐喊夹杂着愤怒、欢呼与野蛮的叫嚷——其间还混有绞盘杆发出的飕飕声,左轮手枪近距离射击时的响亮之声,时不时还有人们一头栽倒在甲板时身体落地的砰砰声,伴随着一阵痛苦的喊声,或者一阵难以言说的苦痛呻吟。
啊,对万物生灵来说,从清澈湛蓝的天堂去俯瞰这番腥风血雨的残暴景象,这场惨绝人寰的混战必然是一个名符其实的地狱魔窟。一切璀璨的金色余晖都来自西方,在那儿,落日刚刚开始坠入地平线之下!“哈利路亚[2],走最后,被人揍咯!”加里·奥尼尔一面叫喊,一面跟着船长跳上“圣皮埃尔”号的船尾。他右手持枪,左手提剑,铁了心地左右开弓,仿佛走火入魔一般;暴怒的黑鬼对他百般阻挠,又抓胳膊又抱腿也阻止不了。“来吧野人,我的乖乖,让我们剁了他们,上帝!”
我紧随其后,但我们中有一群人在海军服过役,他们对此早已驾轻就熟并将我推到一边,进入密密匝匝的战斗之中。整个场景都乱成一锅粥,我简直都几乎分不清我身在何方了,直到我听到加里说道“我脑袋挨了漂亮的一击”,这句话猛然将我拉回现实当中:我发现自己站在一个面目狰狞的黑鬼面前,他的外貌已经扭曲,半边脸被刀削去一片,赤裸裸的黝黑身体上满是从脸上流淌下来的鲜血。
我注意到这位先生手持脚蹬一样的长木棍,他显然用这根木棍给过我一次之前我提到过的“温柔的提醒”,由此可知这个恶棍准备再度出击。
我本能地抬起手臂挡开眼前突如其来的一击,随即掏出手枪对准他。
可是,我还未来得及开枪,后面有人又将我推向一旁;沉重的绞盘杆砸在这个黑鬼头上,他一头倒毙时发出的响声听上去就像核桃壳破裂一般。
“天啊,霍尔丹先生,”我们健壮的黑白混血儿阿克拉·普劳特大喊,他那只弯曲的手臂就这样不由自主地解决了我与黑人对手的争端。“我想这一击会要了这个黑鬼的小命,哈哈!”
对他及时的出手相助,我还没来得及表示感谢,阿克拉·普劳特就跑到了面前,随后我看见他跟随着维里克上校。上校尽忠竭力,尽管他瘸了腿,但他还是与我们大家一起保卫老船的甲板。砰,砰,砰,船的另一侧恶毒的枪声响个不停,上校站在船舷上,靠近通向船舱的升降梯舱口,显然他竭尽全力想要杀进去。这时半路杀出一帮海地黑鬼,挡住了他去船舱救被囚禁的人,他们百般阻挡,一个被上校撂倒之后又出现一个,一场艰苦卓绝的战斗无休无止地进行着。
“维里克先生,歇一会气!”阿克拉·普劳特嚷道,健步如飞地穿入人群中间,用一根绞盘棒为自己清出一条道路。“我来了,我就来助你一臂之力!”
“妖魔鬼怪!”旁边一个黑人嘶叫着——他满脸墨黑色的胡须,浓密而蜷缩,这是我见过的最狰狞可怖的面孔了。“妖魔鬼怪!”他一面重复念叨一面用一把大刀戳向阿克拉,并插入这个可怜的家伙的手臂里,使得他弃掉了绞盘棒。“你当心你自己吧——畜生!”
上校高喊一声告诉了我这个黑人是何方神圣。
“啊,恶棍,恶棍!”他一面高喊,一面全神贯注地看着他的脸,咬牙切齿、竭尽全力想要穿过拥簇的人群冲向他,但却徒劳无果。“我一直在找你呢,库伯格侯爵!”
当维里克上校向我们道出此人身份时,这个黑人恶棍像一只鬣狗一样尖声大笑。
“上校,对不住了,正是我。”他揶揄般地大喊,“正是我。我可不像你们这些白人垃圾只会逃!为什么不来跟我较量较量?哈!我鄙视你,我亲爱的庄园上校。一旦我逮住你,我就会像对以前你奸诈的奴隶一样对待你,你派那个奴隶来背叛我们,而你自个儿,却胆小如鼠不敢来我们这儿,不错,你自个儿却不敢来我们这儿。哈!上校!”
他用通俗易懂的英语说着这番话,他讲的英语比海地的当地法语还流利,说着一些辱骂的威胁话,字字入耳;但当他说话时,我二话不说就朝他开了两枪,我的手枪跟他的说话声一样嘹亮,而这时上校也朝他开枪,船长朝他砍了一刀。这个穷凶极恶之人毫发无损地避开了这些攻击,躲开了我们,藏身于自己的黑人同胞之中。在船尾的更远一端,向下看船腰处,那些黑人正和我们的人进行激烈的厮杀混战呢。
在这场可怕的混战中,船尾处残余的黑鬼纷沓而至,他们在船中与一些船员厮杀着。福塞特先生与斯图达特带领的第二船队对这帮人穷追不舍,他们在船艏清除了障碍,杀出了一条血路,步步逼到了上层甲板。在这两股势力火拼中,这群黑人亡命之徒瞬间被包围,只得放手一搏,尽管我们允诺给予宽大处理,但他们依然拒绝放下武器投降。
他们全都知道自己已经一败涂地了,也知道任何负隅顽抗都无济于事;但“圣皮埃尔”号中的黑人反叛船员,现在是抵抗者中的多数,他们惧怕投降,因为他们相信如果他们苟且偷生,他们犯下的罪行也足以被绞死;由于抱有无论如何都会被杀掉的想法,因此他们显然已经铁下心来,如果要死的话,那就战斗至死。
无论他们的动机与信念如何,我都会给他们冠上英勇的荣誉,我必须说他们英勇善战,虽然这是一种比野蛮更甚的残忍,直到最后,他们在船尾楼前端处孤注一掷,这成为了这次争斗最为激烈的一段插曲。几场白刃战混成一团,同时长矛与绞盘棒在交战者头上乱舞,砍出的剑碰着戳来的刀,黑鬼手持长刃,仅是为了戳入白人对手的身躯中。
见到这等疯狂的骚乱时,我也投入战斗,脑袋嗡嗡作响,血液滚滚沸腾。有一点可以肯定,无论何时我只要瞧见通路,就会给予反击或者横加阻挡,一有机会,就与他们中的佼佼者对着干,虽然我还少不更事,且对此毫无经验!
战斗即将到尾声了,激战持续了很久,我想我们全都筋疲力乏了,这时,我忽然在这些战斗的人员中没有看到维里克上校,于是四下张望一番,发现他在甲板上正与其中一个黑人不断地酣战厮杀呢。
这两个人在后头天窗旁打成一团,当我们接近这艘船时,我们发现天窗中放射出了一枪。原来上校自登船之后勇往直前,却接连受阻,此时这个黑鬼紧紧抓住他,将他逼回了原地。
上校与这个海地人紧紧扭打成一团。黑人双手锁住上校身体,而上校竭尽全力试图挣脱持着手枪的手。这两个人从甲板一直向前滚到栏杆。
“哈!”被紧紧摁住的上校咬着牙咕哝道,“只要我能脱身,你就死定了。”
蹊跷的是,他们打斗位置上方的天窗玻璃瞬间破碎落入舱室,仿佛在回应上校的咕哝似的;一只大狗从天窗口跳了进来,直奔向上校和凶残的对手,一英里开外都能听到一阵清脆的狗吠声。
随之这个黑鬼吓得大叫一声,松开了先前的对手,趔趔趄趄地站起身来。“庇护我的——”他心惊胆战地嚷着,但他却来不及说完最后一个词——庇护神的名字,这个名字无疑叫做——“魔鬼!”
趁嘶声咆哮着的黑鬼还没走远,那条巨犬立马向他扑去,尖长的獠牙咬住这个海地人的喉咙。因此黑鬼向后翻过了船尾栏杆,掉到了下面的船中央,而那条狗依然紧咬不放。过了一会儿,我发现他们都死了。这只英勇的狗及时地拯救了它的主人——上校;而那条狗被刀戳中了心脏。这把刀还攥在黑鬼那僵死的手中。这时黑鬼的脖颈被这条狗撕成碎片,而这条狗至死也紧咬不放!
上校颤颤巍巍地想要起身,但他与黑鬼的搏斗已经让他手脚受伤动弹不得了。我立即跑向上校,尽快地扶他站了起来,而这时其他人也簇拥而来帮扶我们。
“可怜的伊万,生时忠诚,死亦不渝!”上校虚弱地喃喃自语,透过船尾楼前端俯瞰这两具抱成一团的尸体。这条忠诚的狗的鲜血与残酷的敌人的鲜血流入深红色的水池中,从甲板中央逐步扩散到避风排水孔。“它曾保护过我的小艾尔西,不消说,到最后,他也保护了我。我希望也相信我的孩子在船舱里安然无事。来船尾扶我一把,伙计们,去看看;快,快!”
在这种情况下,我当然乐意相助,但当他一瘸一拐走到升降梯舱口时,这群玩命之徒的首领,恶毒的“侯爵”,之前我以为他已经逃之夭夭了,在战斗人员当中我有段时间没见过他,但出人意料地是,他跳过绳索出现在上校的面前,并用解缆钻向他投来报复性的一击。
上校那没有防护的脑袋如果被这样一击,那准一命呜呼了。但幸运的是,在迅速落在上校的手臂那一刻,我用手中的手枪挡住了这一击,与此同时我朝这个恶棍的脸上甩了一拳,而这一拳必然让这个黑人贵族吃惊不小,因为我紧攥的拳头恰恰打在他的嘴巴上,打得他牙齿松动、咔咔作响,同时也弄乱了他那一撇蜷缩的胡须!
他像一只发怒的老虎一样咆哮着扑来,紧接着,他紧紧抱住我,那张黑色脸孔凑近我,遒劲有力的双臂紧紧勒住我的肋骨,似乎要将我身体的每一丝气息都挤出体外。
我想我的大限将至。
但援助不期而至。
“哈!你这恶棍,”耳畔中依稀听到一个喊声,那时我感到窒息,血往上涌,脑袋就像风车叶一样旋晕。“懦夫!恶棍!你又来了。”
虽然我无法呼吸,可听到讲话者的声音与音调却着实惊愕,我马上辨认出了这种声音,立刻清醒过来,睁大了半闭着的双目。
“天啊!我怎能忘记此情此景呢?不错,正是阿方斯船长,仅仅在半个小时之前我还见过他,在‘北方之星’号船长的简易小床,那时加里·奥尼尔说过他可能一辈子都恢复不了意识,一辈子都无法离开船长的特等舱!”
虽然他看上去依然犹如死去的幽灵,狂野、恐怖而骇人,但他有足够的意识认出那个可怕的敌人——假“侯爵”。
我说过,这个场景我终生难忘。
跟可怜的伊万一样,同样的惨不忍睹,这个法国人向着恶棍的喉咙扑去,甲板上我们所有人都一同向前摔倒。此时阿方斯船长跪在他身上,似乎要赶尽杀绝一样将他狠狠甩在船舷上。为了避开阿方斯船长,这个恶棍不得不放开我。
海地“侯爵”最后孤注一掷,就像先前抱住我一样紧抱对手的腰,再次将对手拽到他下面;接着,这两个人使尽力气撞到船沿,舷侧排水口翼盖都撞松动了,整个船壳板都垮了。这位可怜的阿方斯船长,与黑人“侯爵”这个恶棍,一齐穿过破碎的木板,掉到船外的大海里,海水飞溅。他们手臂交缠沉入船底——他们最后的搏斗,这段可怕的插曲最终以可怕的结局告终。
可怜的阿方索船长可怕而突然的死去,那一刻上校似乎陷入悲痛之中;我们或许不久之后会看见他躺在床上无意识地死去,即便不是悄然离世;但这种死法却是天意,而天意难违!
不过,这一天我当然亲眼目睹了许多奇异的事情,因此对我而言,每一刻发生的事情都是最不可思议的。
维里克上校使劲将自己拽到我所在的那一层甲板。当在挣脱了黑鬼的熊抱之后,上校以仁慈的撒玛利亚的方式[3]扶我起身,而之前我对他伸出援手。我们眺望着船舷那边,激动地谈着刚刚发生的可怕的不幸之事,想知道可怜的船长的尸体是否浮出水面,这时,忽然有明亮之物越过甲板映入我们的眼帘,随后便听到轻快而急促的脚步声。
我匆匆四下扫了一眼,惊讶于眼前的尤物,与我站立之处仅一两步之遥,有一个可爱的小姑娘,一头飘逸而柔顺的金发,一绺绺散乱的头发从肩膀垂下,几近触脚。
“父亲,我亲爱的父亲!”她声音嘶哑而热切地喊道,对我来说这种声音就像鸽子轻柔的咕咕声。此时她扑到上校伸出的臂弯之中,而上校也已经转过身走向她。某种心灵相通使得上校预感她会出现,未见其人他都清楚是谁啦。“噢,父亲!我的父亲!见到你了,见到你了!”
接着,她再也抑制不住了,泪水夺眶而出,啜泣不止。
而维里克上校同样难以自持。
“感谢上苍!”他哭道,抬头仰望着天际,同时爱怜地将她紧紧搂在胸前,一遍又一遍地亲吻她颤抖的嘴唇。“我亲爱的,我的宝贝女儿,我以为会永远失去你,但仁慈的上帝又让你出现在我眼前了,我的小不点儿,小宝贝!”
在这一刻,我的喉咙好像哽噎住了一样,但我随即转身离开,不忍去看他们,我让他们单独相处,自己则走到了船的另一头。
注 释
[1]九柱戏:原指一种宗教仪式,人们在教堂的走廊里放置9根柱子,然后用球滚地击它们。九柱戏被认为是“保龄球”前身。(译注)
[2]Fuaghaballah:语气词,表示感叹。(译注)
[3]仁慈的撒马利亚人:基督的寓言故事中人物,是对贫困之人献以同情的典范。(译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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