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 庆功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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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八章
皇后也将赴宴?
诸将面面相觑,不明所以。这大概是历朝历代都没有过的先例。袁崇焕望向信王,小声问道:“殿下事先可曾有过耳闻?”
信王答道:“你我一路同行,我怎可能避开你听到什么风声。不过诸位不必紧张,皇嫂是个温柔贤惠的女子,平易近人的很。”
闻言,诸将这才稍感心安。片刻之后,踏着凤乐,一干宫女拥簇着皇后张嫣,先一步抵达。信王眉头微蹙,按照常理皇帝应该跟皇后一同赶来的才对,期间是出了什么变故不成?
信王躬身给张嫣请安,诸将有模有样,学着信王的样子,给皇后见礼。他们之中包括袁崇焕、祖大寿在内都低垂着脑袋,恪守利益,连张嫣的脸都不敢看,生怕有亵渎国母之嫌。张嫣一把扶住信王,心疼的说道:“检儿,你受苦了。”她抬手抚摸着信王黝黑消瘦的脸庞,满眼都是疼爱之色。
张嫣的情感倒是装出来的,她本就在入宫之后在朱由检身边伺候,自然对朱由检感情很深,后来又成了朱由检的皇嫂,就对朱由检更加上心。在重视伦理孝道的古代,没了父亲,长兄就是父亲,没了母亲,嫂嫂就是母亲。故此张嫣没少赏赐信王财物,即便是在衣食住行等细微小事上,张嫣也照顾周全,令朱由检少见的感受到了家庭带来的温情。
信王后退一步,避开了张嫣的手,他神色有些不自然,嚷道:“这些时日多谢皇嫂挂念,由检不碍事的,我变黑了,变瘦了,但也变强了。我终于能够替皇兄分忧了。”
看着脸颊绯红的信王,张嫣会错了意,她笑道:“是啊,也怪本宫唐突了,在这么多你的部下面前心疼你,的确让你怪难为情的。”话音落下,张嫣转过身来对诸将虚扶了一把,说道:“你们都是有功之臣,今日你们才是这宫里的主角,各自落座吧。”
说着张嫣拉着信王的手,坐在了最上面的一桌,同时在高起潜的引导下,袁崇焕、祖大寿、祖大乐、吴襄等关宁军主要将领也坐在了这一桌。
将领们都低着头,气氛有些尴尬。
虽然在民间没有那么多俗礼,但妇女仍旧是不能入席的,更何况是礼法森严的宫廷。在民间,在诸将的府邸,家里来了客人,夫人们都是到厨房帮工,待客人们尽兴以后,她们才能在厨房吃些残羹冷炙。
另外在程朱理学盛行的明代,虽然民间的妇女多不受影响,但是宗亲勋贵、官宦世家、书香门第出身的大家闺秀,都被教导要恪守妇道,不能抛头露面,就更别提入席吃饭了。
因此,诸将并没有在宴席上跟女性相处的经验,即使是有那也是在窑*子里,跟窑姐儿**。见大家伙都沮丧这个脸,张嫣善解人意的笑道:“本宫初听皇上诏令时,也深感意外。本宫虽然贵为六宫之首,母仪天下之人,但军国大政实在不应是我这种女流之辈应当插手过问的。”
“但皇上告诫本宫,诸位都是为我大明江山社稷流过血的英雄豪杰,可却又都是第一次入宫,难免惧怕紧张,本宫呐乃是一介女流,正可宽慰诸将的心,令诸将入宫吃酒,有种宾至如归的感觉。”
张嫣唱曲儿非常好听,讲起话来也跟唱曲儿似的,听的祖大寿等边关糙汉子们一阵心猿意马,他们纷纷抬起头来,小心打量着张嫣,一看之下,顿时惊为天人!
在皇帝眼中张嫣的姿容大概值得八十分,但在这个时代的人眼里,张嫣的分数可以涨到一百五。皇帝的审美观毕竟是超脱于这个时代,在他眼里,王珂那种女人才更加令他心动。但张嫣毕竟是被宫里的太监们、女官们筛选出来的,遵照的也是这个时代的审美标准。
张嫣不愧是从全国海选出来的大美妞,即使是穿着雍容华贵的凤仪,也难掩她身上那种少女的灵动气韵。
诸将见了皇后的模样以后,更加紧张了,一个个支支吾吾、期期艾艾,连囫囵话也讲不出来。信王觉得窝囊,因为他觉得如此下去,皇嫂必定会轻视自己的部将,同时连带着小觑了自己。于是他连忙岔开话题,问道:“皇兄为什么没有跟皇嫂一块来?”
闻言,张嫣立刻愁眉苦脸起来,她抱怨道:“你还不了解你那个哥哥的性子吗?他的眼里只有祖宗的江山社稷。”似乎是察觉到自己的口吻跟个怨妇似的,张嫣连忙改口道:“陛下刚刚接到孙承宗的密奏,便神色匆忙的赶往了文华殿,怕是要晚一会儿赶来。诸位将军不必拘束,陛下有旨,咱们可以先开席。”
话音落下,张嫣给了高起潜一个眼身,高起潜连忙摆了摆手,宫人们开始上酒上菜,给将军们斟满酒水,然后屏风外的宫廷乐队也奏响了欢快的曲子,直到这时这场宴会才有点样子。只是张嫣这一桌仍显得有些拘束。
好在尴尬没有持续太长时间,皇帝在酒宴开始的三刻赶到,他大马金刀的坐在了皇后跟信王之间,豪爽的给自己倒了杯酒,向诸将笑道:“朕来迟了,自罚一杯。”
说着便自顾自的将酒水满饮入肚。
这一幕迅速拉近了皇帝跟诸将的距离,原来皇帝是如此的平易近人。
皇帝向信王说道:“还不与朕引荐几位将军。”
信王连忙齐身,向皇帝介绍了诸将的名讳及此战的功绩。
皇帝对祖大寿笑道:“早听说过你祖大寿的名字,在辽西痛击叛军将领阿敏,斩首一千多级,好啊,威武雄壮,打出了朝廷的威风。”
皇帝亲自为祖大寿斟满酒水,笑道:“朕理应好好感谢你,感谢你给朕送来这么一场大捷啊。”
当年唐玄宗给李白研磨,都被传为美谈将近一千年!现如今皇帝亲自给祖大寿斟满酒水,不可谓不恩宠优渥。
祖大寿这么卖力的练兵,这么卖命的打仗,图什么?不就是图一个“闻达诸侯”,然后赚取武功勋贵,给子孙后代谋个好出身嘛。
现在,他的理想已近在咫尺!
皇帝十分的器重他!
祖大寿站起身来,满眼泪花。他端着酒杯,喝道:“女真鞑子祸乱关外,末将身为大明武夫,自当奋勇杀敌。只不过陛下谬赞了,那一战,完全是信王千岁指挥得力,末将不敢贪功。”
皇帝哈哈笑道:“祖将军莫要自谦,由检乃朕的手足兄弟,先帝走的早,这天底下最懂由检的就是朕这个长兄。由检有几斤几两,朕还不清楚吗?祖将军当得起!”
皇帝这话说的圆滑,既令信王感到了亲情,有令祖大寿能够当之无愧的领功,算是两全其美,两头都加以笼络。
祖大寿感动极了,他这一次把左眼眶里虚情假意的泪水抹去,只留下有眼眶内真挚情感,他喝道:“末将是粗鄙武夫,不会讲话,一切忠心跟肺腑之言,就都在酒里了。”话音落下,祖大寿将皇帝给自己斟的酒水一饮而尽。
皇帝直呼壮哉!
而后皇帝又在信王的帮衬下,历数诸将的功勋,挨个夸耀了武力,但再没有给任何人斟酒。皇帝给臣下斟酒,的确能够笼络人心,但诸将之中,祖大寿是头目,若是皇帝待头目跟喽啰的态度一样,就显得对头目不真诚,反倒过犹不及。故此,皇帝没有再次提壶。
皇帝对祖大寿说道:“听由检讲,将军麾下的兵将大部分是menggu降夷?”
祖大寿忙道:“回皇上,其实只有一少部分是menggu降夷,更多的都是前来投效的menggu牧民。女真鞑子不止祸害辽东、辽西,还侵吞了不少menggu人的草场,致使许多menggu牧民无家可归,生计堪忧,便投效了国朝,被末将收编。另外,menggu各部落之间常常有战争,也会造成大量的难民,此外,这些年来,草原上几乎每年都会遇到大雪灾,人畜死伤狼藉,这也会造成许多难民来投。menggu人一辈子都生活在马背上,他们是天生的骑手,稍加训练,就是出色的骑兵,即使是在野战之中,也拥有着堪比女真鞑子的战斗力。末将也正是因为有了这些menggu士兵,才得以斩首一千多级建奴首级。”
皇帝不时点头,他看的出来对奏这个问题的时候,祖大寿有些心虚,他也明白祖大寿到底在担心什么。跟开放的汉唐不同,明朝自打太祖成祖的时代结束以后,便日趋内敛,虽然不至于到了清朝那种闭关锁国的地步,但也差不多,除了少数东北亚、东南亚的朝贡国以外,明朝几乎不跟世界接触。
之所以会有这么一种现象,本质上还是儒家思想传承到明代发生了质变!
经历过宋明两代大儒改造的儒学,已经跟汉唐时期的儒家学说、儒家学派有了本质上的区别,譬如尚武精神的缺失,再比如包容性的丧失等等。
特别是明代,老朱家的大位毕竟是从所谓的“夷狄”手中夺回来的,所以说明代的华夷观念还是根深蒂固的。
有鉴于此,祖大寿难免不起心思,生怕皇帝因为顾及自己手下的兵将多是menggu人,而疏远自己,或者说是勒令自己遣散那些能征善战的menggu人。
皇帝盯着祖大寿,笑道:“没想到祖将军倒是跟朕想到一块去了,还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啊。”
祖大寿一愣,不明所以。
信王忙道:“祖将军难道忘了,我跟将军提及过的,新军之中便有1500名menggu铁骑。”
祖大寿反应过来,他又惊又喜,连忙俯身下拜,说道:“吾皇圣明。”
皇帝笑着对祖大寿说道:“回到关外以后,你不要再有什么顾忌!心中有什么抱负,尽管施展出来吧。关宁军现在的数量还远远不够,至少应当扩充到一万五千人,才勉强够用。”
这话等于是准许祖大寿将三四千人的关宁军扩充到一万五千人!
这是一个十分重要的信号!
祖大寿大喜过望,乱世将起,兵多将广才是硬道理啊。
袁崇焕却是面色不大好看,历朝历代成熟的君主没有像皇帝这样,一拍脑袋,就把如此重要的兵权交给一个只见过一面的将军手里的。
且不说祖大寿日后翅膀硬了,是否还会像现在这样,听从朝廷的节制,单论最紧要的——扩军的费用谁出?户部国库吗?可是听说户部国库里的银子现在都恨不得一个扮成两个使用了,那里还有余钱?
袁崇焕提及了这个问题,令祖大寿如同被浇了盆冷水。
皇帝浑不在意,他笑道:“你们现在都是将军,将军只管带兵打仗!兵饷的事情,不需要尔等操心,朕就问一句,这些年来,朕有拖欠过前线将士的兵饷吗?”
这个还真没有!
非但没有,无论是泰昌皇帝还是天启皇帝,在即位之初,还曾搬出内孥金,犒赏边军,泰昌皇帝犒赏了两百万两,天启皇帝犒赏了一百万两。
毕竟天启朝的时候,关内的局面相对稳定,还不至于像崇祯朝那样,半边江山都燃起了狼烟,农民起义搞得如火如荼,朝廷的税负每岁连五百万两都征收不到。
事实上,天启皇帝虽然即位不过两年,但已经进行了几场改革,其一皇帝勤政,一定程度上肃清了吏治,其二是让田弘遇垄断了北中国的海上贸易,其三是推广了玉米、土豆等高产作物。日后熊文灿的市舶司也会搞起来,皇帝也会抑制土地兼并问题,以及削减宗亲的奉养,预计明年的国库税负能够达到九百万两以上,当然这只是户部的收入,皇帝的私人收入只会多,不会少。如此以来即便不动用万历皇帝留下来的小金库,皇帝每岁也能筹措将近两千万两的税银,足够他折腾的了。
顺便说一句,事实上明朝中后期以后,畸形的明朝财税制度造成了一个怪相,即皇帝的私人收入(不入国库的)要比户部征收的合法税负还要多!
皇帝对祖大寿说:“离京之前,朕会让魏忠贤调拨一百万两银子给你,你就大大方方地运到关外,替朕招兵买马,加紧训练,争取早日打造出一万五千人的劲旅!一支能够跟建州叛军正面抗衡的劲旅。”
祖大寿兴奋的脸膛发红,他当即跪倒在地,发誓说自己绝对不会辜负皇帝的重托。
皇帝点了点头,至于袁崇焕担心的另一种可能,即祖大寿日后能否保持对自己的忠心,皇帝压根不去考虑,或者说他从来不相信人世间有绝对忠诚于他的人。
对于皇帝这种孤家寡人来说,他向来怀疑所有人。别说日后祖大寿是否忠心耿耿在皇帝心里是个问号,就是谈笑风生的现在,皇帝对祖大寿何尝没有戒备?
人心是不可以相信的,能够依仗的只有制度跟权术。
皇帝既然敢放权给祖大寿,自然会派人盯着他,节制着他,譬如袁崇焕就是不二人选。但今日宴会乃是大喜的日子,皇帝不会讲这些话摆到桌面上谈。
酒过三巡,皇帝的话匣子打开了,便谈及了刚刚迟到的原因。
“孙阁老从成都给朕捎来一封书信。”皇帝说道。
信王眼前一亮,“可是奢崇明伏法了?”
“假如西南的事情能够如此轻易的解决,朕也不会力排众议,设置一个川省总督的官衔跟衙门,并且放权给孙阁老,令他在西南自行筹措兵饷。”
顿了顿,皇帝又道:“贵州也出事了。奢崇明的一个姻亲,同时也是贵州一个势力庞大的少数民族首领安邦彦也背叛了朝廷,起兵包围了贵州。好在奢酋在川省为祸的时候,朕没有准许贵州出兵相助,否则现在的局面就是贵州兵力空虚,定然会被安邦彦乘虚而入。不过即便如此,安邦彦也数次击败了贵州官兵,现在已经率领数万乱匪,包围了贵州城!”
信王忙道:“臣弟愿意再去西南,替皇上分忧。”
皇帝笑道:“不碍事的,西南都是些癣疥之疾,不足挂齿。由检有大才,岂能杀鸡用牛刀?朕还需要你继续镇守关外嘞。”
张嫣忙道:“好不容易检儿回来了,怎么又要走?”
皇帝笑道:“朕也舍不得由检。朕虽然是天下的主宰,却也只有由检一个弟弟。但即便是天下的主宰也常常身不由己啊。只恨朕没能生在太平盛世,做个富家翁。不过也好,朕有的是时间跟精力打造出一个太平盛世,让我大明子民人人都做富家翁。”
信王及诸将被皇帝的话所激励,纷纷表示自己愿意追随皇帝,打造一个太平盛世云云。皇帝欣慰的说道:“好啊,不过尔等要切记,盛世皆是从乱世中来,和平皆是从战争中来,富足皆是从穷苦中来,显达皆是从困顿中来的道理。”
诸将拜伏,自是不提。
酒宴散去,皇帝并没有令关宁军在城内休整,而是被赶到了城外,驻扎在了京营附近。皇帝有心要用关宁军打磨一下京营,所以他心里已经开始着手准备一场关宁军跟京营兵的较量了。孙祖寿、满桂接手京营也已经有大半年了,是时候检阅一下他们整顿京营的成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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