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 阿敏战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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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二章
渡过大小凌河之后,便到了辽西地界,过了辽西,就是塞外草原了。虽然努尔哈赤攻克了广宁城,但是由于辽东民变势头汹涌,女真部族人口稀少,兵源不足,所以努尔哈赤并没有分兵驻守辽西,即便是广宁城,努尔哈赤也只是将城内的人口跟财富劫掠一空,而后焚毁城池,并没有占领的打算。
所以明军才敢大摇大摆的派遣四千人马护送王化贞出使塞外。
过了大小凌河之后,本应该北上草原,可偏偏王化贞矫情,非要到广宁城走上一遭。无论是朱由检还是袁崇焕都拗不过他,只得会师东进,来到了残垣断壁的广宁城。
进入城池之后,王化贞见目之所及皆是残破景象,别说人了,就是汉乐府中吟唱的“兔从狗窦入,雉从梁上飞。中庭生旅谷,井上生旅葵。”的落魄寂寥景象也不得见。八旗兵退出广宁城前,将一切都给焚烧尽了,广宁城已是座空城、死城!
站在破损严重的大街上,王化贞环顾四周的断壁残垣,不禁悲从中来,捶胸顿足,嚎啕大哭,对熊廷弼的“无能”更是破口大骂。王化贞的这份伤感到并非全然是装出来的。要知道王化贞的一生荣辱都跟这座城池忧戚相关。
王化贞早在万历四十一年就驻守在广宁城,袁应泰丢失辽东镇之后,王化贞在广宁城内迎来了自己人生中的高光时刻——收拢从辽东溃败而来的残兵败将,收留辽东逃亡来的难民,跟塞外察哈尔部落暗通曲款,共同牵制建奴。那段时间里,王化贞以及他的广宁城了,成了整个辽地大败局中唯一的亮点,成了朝廷在辽地的一根定海神针!
“这广宁城内最鼎盛的时候,曾有军民逾五十万人啊,可现在呢?都没了,都被熊廷弼那个佞臣庸臣给败光了!糊涂啊,混蛋啊!”王化贞边哭边骂,将熊廷弼贬损的一文不值。
祖大寿是广宁之败的主要将领之一,他跟朱由检、袁崇焕详细的解释了那场战役。祖大寿毕竟是参与守城作战的将领,比可能对熊廷弼含沙射影,否则他的面上也无光。于是乎在祖大寿口中叙述出来的战事跟王化贞迥然不同。祖大寿振振有辞的解释说,当时熊廷弼率领诸如他祖大寿这样忠勇的将领,奋力守卫城池,坚持了数月之久。原本这广宁城一定是能守得住的,可恨的是出了个奸细孙得功,将广宁城卖给建奴,赚了功劳。
“听说那孙得功现在做了建奴那边的官,仅次于李永芳嘞!”祖大寿说道。
听祖大寿这么一说,朱由检简直怒发冲冠,对孙得功破口大骂,诸如什么朝廷世代恩养他们家族,时逢国难,不思为国尽忠也就罢了,竟然反戈一击,真是白眼狼云云。朱由检甚至询问了孙得功的祖坟在何处,竟生出了捣毁孙得功祖坟的心思。
王化贞冷哼一声,说道:“孙得功投敌叛变固然可耻可恨,但难道熊廷弼跟诸将就问心无愧了吗?当时若是能够用本官的法子,借来menggu铁骑,与广宁城内的官兵一道,必然可以击退建奴,又何至于今日这个地步?”
袁崇焕撇撇嘴,答道:“与menggu做交易,无异于引狼入室,引火烧身!”
“放肆!无知!岂不知成祖皇帝当年就曾归化朵颜三卫?只要朝廷待之以诚,待之以利,即便是顽铁、顽石也会因久沐王化,而心向往之,接受朝廷的衣冠礼仪,为我所用。”王化贞指着袁崇焕斥责道:“你这个后辈忒没有胸襟!岂不知海纳百川,有容乃大的道理?还是今上圣明,不以外夷粗俗而疏远,不以北虏刁顽而偏废!”
袁崇焕冷冷的答道:“国朝与草原人作战了两百多年,跟建奴才打了多久?很难说那个是朋友,那个是敌人。要我说,唯有犂庭扫穴,绝其种类,国朝才能安享太平。无论是北虏还是建奴,于我而言,都是豺狼虎豹,岂有亲近之理?”
王化贞气的肺都要炸了,他指着袁崇焕的鼻子,破口大骂,一说他目无尊长,二说他鼠目寸光,总之袁崇焕现在在王化贞眼里成了熊廷弼第二,一无是处。
袁崇焕则嘲讽王化贞是个理想主义者,总也讲些泛泛之谈,不切实际,都是些纸上谈兵的臆测。
两人话不投机,很快便谁也不搭理谁了。
就在这时,一名斥候飞快的跑过来,跪倒在祖大寿面前喝道:“老爷,东边二十里发现了奴贼轻骑的踪迹。”
祖大寿忙道:“多少人马?”
斥候喝道:“弟兄们不敢靠近,数目不详。”
“混账东西!再探!”
祖大寿喝骂道。
斥候得令,匆忙跑开了。
祖大寿朝朱由检说道:“殿下,有一支建奴骑兵正往广宁城运动,咱们还是避其锋芒吧,暂且先将王大人送抵塞北的好。”
朱由检不以为然的笑道:“刚一照面,尚未亮剑,就先胆怯了?这成何体统?这有损本王的威严。我们不是有四千精骑吗?足可以建功立业于沙场之间。祖大寿,孤命令你打探出这支部队的具体数目。若是建奴大股部队,咱们自然不能逞强,可若只是小股部队,那么孤非要亲自会会建奴不可!”
袁崇焕、王化贞、祖大寿几人都是被朱由检的胆量吓了一跳,祖大寿不敢自己拿主意,就用眼睛望向袁崇焕。
袁崇焕连忙站出来阻挠,可朱由检初生牛犊不怕虎,那里肯听取袁崇焕的意见,他大手一挥,指着祖大寿喝道:“当兵就得听令,速去部署人手,调遣兵将去吧。”
祖大寿无奈只得唤来心腹将领吴襄、祖大乐等人,要求他们厉兵秣马,准备迎敌。
很快,斥候再次来报说从辽河方向赶来的建奴约有三千人,皆是骑兵。朱由检闻言大喜,“只有三千人也敢孤军深入?祖大寿孤命令你击溃他!”
祖大寿无奈,他心里虽然有一千句称赞奴贼军力罕用的话,可就是说不出口。他祖大寿想要升官发财,光耀门楣,可就指望着朱由检这颗大树呐。无论如何祖大寿都不愿意让朱由检失望。
虽然八旗兵战力无双,但祖大寿也明白今天就是他期盼已久的机遇!
此战若胜,定能令信王殿下对我的能力深信不疑,日后引为心腹,恩宠有加自是不在话下。为了军功,为了爵位,为了家族,拼了!哪怕是拼光一整支队伍也在所不惜——
祖大寿所有的身价就是麾下这四千名由menggu降夷组建成的铁骑,而今天他要搏的却是日后他个人乃至整个家族的荣华富贵。所以今日一战,对于朱由检而言更多的兴许是一时心血来潮,可对于祖大寿而言却是赌上了一切,这个一切既包括现在所拥有的,也包括未来即将拥有的。
为了打赢这一仗,祖大寿精心挑选了一处战场——一个有坡度的荒野。他的战术很简单,就是令全军占据高坡,而后顺势冲下来,杀八旗兵一个人仰马翻。
无论是袁崇焕还是朱由检都在此次军事部署上插不上话,因为一旦打起仗来,祖大寿就像换了一个人,再也没了官僚的那一套蝇营狗苟,浑身上下他都散发出一股锐气,血性的锐气。另外,祖大寿也有充足的理由令袁崇焕跟朱由检闭嘴——殿下及大人初来辽地,下车伊始对辽地地形不甚了解。而卑将世居辽西,对这里的山川草木,再了如指掌不过了。
既然精心设置了占尽地利的战场,那么剩下的工作就是将建奴骑兵吸引到这片“死地”中来。祖大寿指示麾下斥候,要求他们暴露行踪,将奴贼吸引过来。
祖大寿料定奴贼心高气傲,必然大意轻敌。事实上,这支建奴兵也果如祖大寿所料,轻敌冒进,追杀着祖大寿的斥候,进入了伏击圈。
这些年里,明军跟八旗之间的战争,屡战屡败,以至于八旗兵对明军的战斗力鄙夷到了极点,也就无怪乎八旗兵会麻痹大意。祖大寿料事如神,加上早已占据地利,已是胜券在握。
见奴贼骑兵出现,祖大寿亲自率领两千精骑发起正面冲锋,吴襄率领一千精骑攻击八旗左翼,祖大乐率领一千精骑攻击八旗右翼!
明军骑兵山呼海啸般冲杀出来,令追击的八旗兵大惊失色,未战先怯。祖大寿及他的亲随们一马当先,明军士气大振,他们一路冲锋,势不可挡,杀的八旗兵人仰马翻,血流成河。祖大寿、吴襄、祖大乐分别率军,就像三柄钢叉,刺入八旗兵阵营内,在不到一刻钟的功夫里,就占据了上风,杀的八旗兵节节败退。
直到这支八旗兵的主将现身,披坚执锐,斩杀怯战的逃兵,这才稳住阵脚。
祖大寿在乱军之中,窥见了奴贼兵的主将,不禁又惊又喜,“阿敏!”
来将正是后金国四大贝勒之一的阿敏贝勒,镶蓝旗的旗主!
“捉住阿敏,我祖大寿必威震边陲,封伯有望!”
祖大寿盯着大声喝骂,指挥作战的阿敏,眼里满是熊熊燃烧的**。
“活捉阿敏,赏银三千两!”祖大寿放出话来,令作战的明军士气大振,他们可不是义务兵,一个个都是当兵吃响的menggu降夷,为什么提着脑袋做杀人的营生?还不就是为了那点儿白花花的银子吗?
这可是整整三千两白银啊,只要干了这一票大的,这辈子就再也不用上战场了,直接跑到京城或者传说中的江南,做个富家翁!
“杀!”
明军骑兵顺着祖大寿马鞭所指的方向,无畏的发起冲锋,而这个方向的尽头,正是面色铁青的后金国二贝勒阿敏。
阿敏身披双层铠甲,有些气急败坏。他现在的心情糟透了,有些悔恨刚刚的轻敌冒进。他实在没有料到,被打断脊梁骨的明军还敢埋伏他!
阿敏这次出征率领的都是他镶蓝旗所部最精壮的男丁,最骁勇的战士以及最剽悍的战马,所以他没有战败的理由。
阿敏听到了明军在喊他的名字,那似乎成了狼群中的一只肥羊,令明军们争破了头皮。阿敏狰狞的笑了,他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客串了把肥羊的角色。
他开始从军中选拔死士,许诺他们良田,宅院以及奴隶,而他的要求只有一个——从正面击溃明军!
阿敏的高傲不允许他面都孱弱的明军时,还想猎人或者狐狸那样思考。宰羊的时候,脑子里只保留贪欲就行了。
阿敏凑足了五百名死士,然后率领他们朝明军发起了反冲锋,一路上阿敏势如破竹,将占据优势的明军杀的大败,逐渐打乱了明军的阵脚。
双方来回酣战十几个回合,皆死伤狼藉,不分胜负。
远处高坡之上,朱由检、袁崇焕、王化贞以及少量护卫正好奇的眺望着下方的撕杀场景。朱由检虽然早已不是第一次亲临战场,但今日所看到了一幕幕,仍令他心有余悸。
不愧是令国朝不断丧师失地的建州女真!
他们比固原镇的叛军以及西南的土司兵要强太多了。
朱由检面沉如水,他早不是从前那个养在深宫的少年郎了,无论是眼力、韬略还是城府都已今非昔比。朱由检看得出来,祖大寿的兵马也很精干,至少跟新军的那支弓骑师不相上下。可即便拥有这样一支精锐的部队,还占据着地利,仍旧不能击溃建州女真!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小小的建州女真竟然已经悄无声息的变的如此强大?
朱由检嘴角微颤,心头既是愤怒,又是憋屈。
酣战近黄昏,阿敏的部队终因死伤惨重而溃败不止。祖大寿的部队毕竟比阿敏的人多,还占着地利,以逸待劳。
阿敏败了,他在狼藉的战场上丢下一千多具尸体后,夹着尾巴逃进了深山里,他的部将也都化整为零,遁入附近的深山老林。
祖大寿鸣金收兵,不敢在深夜里贸然进兵追剿。事后点兵,祖大寿部也折损了将近一千兵马。这令祖大寿心疼坏了。他祖大寿之所以有如今的地位,还不都是因为手里握着这些精锐的兵马,若没了这些兵将,朝廷才不会管他的死活呐。
朝廷就是这样,三令五申的让你将忠义,可朝廷自己却只谈实际。
不过好在朱由检适时的出现,对祖大寿大加赞赏,并许诺祖大寿将亲自书写奏折,向朝廷邀功。祖大寿心中振奋,当即就跪下来磕头。
战争结束了,刚刚那个横刀立马的大将军立刻又被打回原形,换回了官僚的嘴脸。
割下建奴骑兵的首级后,祖大寿率领兵马簇拥着朱由检、袁崇焕、王化贞等人继续北上。
阿敏抄了山间小路,亡命般在荒山野岭里跋涉了三五日才回到辽阳城,彼时他战败的消息早已经传遍了整个后金国。令阿敏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他沦为了诸将的笑柄!
跪倒在努尔哈赤的王帐下,阿敏痛哭流涕。
努尔哈赤面沉似水,他召集诸子诸将及女真贵族,商议如何处置阿敏。
在努尔哈赤时代,八旗内部还保留着许多部落传统以及奴隶制的残余,更由于八旗内部的军国制度的影响,令此时的八旗权贵对战败的将领没有多少耐心跟宽容。
根据军法,努尔哈赤要处斩阿敏,用以祭奠那一千多名八旗勇士的亡灵。
阿敏磕头如捣蒜,祈求努尔哈赤在给他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但努尔哈赤铁了心要杀鸡儆猴,杀杀军中上下的傲气,所以对阿敏的求饶充耳不闻。
这个时候,老将舒尔哈齐站了出来,恳求努尔哈赤饶恕阿敏。舒尔哈齐是努尔哈赤的弟弟,同时也是阿敏的父亲,他也是努尔哈赤“十三副遗甲”之一,在女真部落内部有着极高的威望,算是整个后金国的第二号人物。
舒尔哈齐出面,大部分女真贵族都愿意卖他一个面子。更何况阿敏的确是一位骁勇善战的将才,单说广宁城之战,若非阿敏坚持,可能现在后金政权就得推出辽沈,重新龟缩到白山黑水中去了。
女真权贵们纷纷站出来,追随在舒尔哈齐身后,恳求努尔哈赤赦免阿敏,令阿敏戴罪立功。努尔哈赤眉头微蹙,沉吟良久。
后金国不像大明朝,是绝对的皇权独尊,中央集权。努尔哈赤所维系的后金国,更像是一个军事部落联盟,它由八个主要部落(旗)组成,另外还有许多外围部落,每个旗主都是女真部落的奴隶主或部落首领,而努尔哈赤则是所有部落共同推选出来的共主。
基于这种体制,女真各部落首领都有着很大的兵权、财权,自由度。所以即便是努尔哈赤在在治国治军的时候也不得不考虑这些贵族奴隶主的意思。
努尔哈赤最终选择了妥协,他罚了阿敏五十马鞭,然后又夺了阿敏四个牛录的人口,命其戴罪立功。
可是回到后宫之后,努尔哈赤便大发雷霆,处置了许多宫女太监。
皇太极在宫里有不少耳目,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心中颇为玩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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