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广宁城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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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七章
刘渠亲自挂帅,带领一百人的斥候军出城。之前“林丹汗”尚在军中,熊廷弼不敢贸然打开城门,但现在“林丹汗”身处广宁城内,熊廷弼料想城外的“察哈尔部落”的军队不敢轻举妄动,故而派遣斥候打开城门,从“察哈尔部落”的军队面前大摇大摆的跑了过去。见状,城外的八旗兵将士一个个紧张起来,不知道刘渠等明军斥候要做什么。甚至有些八旗兵的中层军官已经开始做最坏的打算。
“他们往大汗的防线摸过去了,以此向南二十里,便是咱们的大军,此刻这支明军小部队若是发现了大汗的大军,咱们就暴露了!”一个军官严肃的说道。
“要不要派一支精锐跟过去?悄悄做掉他们?”
另一个军官提议道。
大家伙凑头讨论片刻,纷纷觉得计策可行,但城头上的明军对他们监视的非常历害,若是派出部队暗中追杀刚刚的刘渠部,肯定会惹来明军的怀疑,进一步则会害了城内的皇太极。
一计不成,八旗兵的中层军官们又生一计。
“派两匹快马,前往大汗帐下报信,赶在明军斥候前头!让大汗吃掉这支斥候部队。为今之计,咱们没有得到主子(皇太极)的信号,不能轻举妄动,只能尽量拖延时间啦。”
此计一出,将领们纷纷附和,他们迅速从军中挑选三名勇士,牵着快马,小心翼翼的溜出城外营地,朝努尔哈赤大军的埋伏点赶去。
这算然只是明金广宁之战的一则小插曲,但也不难从中看出八旗兵的军事素养真的远超明军。
广宁城内。
皇太极并没有真正喝醉,不过是虚晃一枪,掩人耳目罢了。熊廷弼出于对“蛮夷酋长”的轻蔑,并没有对皇太极起疑心。
支走熊廷弼派来慰问的官吏之后,皇太极连忙唤来亲丁,对他们吩咐道:“是建功立业,荣华富贵,还是成为明军的刀下亡魂,屈辱的结束一生,这个抉择马上就要见分晓了!”
皇太极一一扫视身边亲丁们的眼神,见他们一个个目光坚定,神情坚毅,不禁心神大定,他又道:“时不我待,我命令你们,第一,去找孙得功,火烧城内的粮草,制造混乱。明军刚刚解除了广宁城围,必然戒备松懈,我们一定有机可乘的;第二,待城内明军赶去救火,阵脚大乱的时候,你们赶往城门,不惜一切代价,将城门打开,让城外的勇士们进城!”
亲丁们点了点头,纷纷依计行事。
广宁城外,刘渠将百人斥候分作五队,从五个方向朝辽河推进探索。刘渠领着二十人直奔西平堡方向而去,半道上一个斥候抱怨道:“将军,熊大人是否太过谨慎了?”
刘渠骂道:“妄议主帅,你有几个脑袋?”
那名斥候似乎跟刘渠关系匪浅,仍旧嘻嘻哈哈的说道:“将军,难道你不这么想?今夜城内必定有一场狂欢,不知道有多少酒肉被赏赐下来。可好嘛,熊大人一纸军令,将我等打发到这冰天雪地之中,跟城内的袍泽比起来,咱们岂不凄惨?”
刘渠叹了口气,果然被那斥候猜中了心意,他说道:“其实,本将也认为没这个必要。奴贼败退的事实,明眼人都瞧得出来。在寒冬腊月围攻广宁数月而不得,奴贼死伤惨重,士气低落,不久前又被menggu林丹汗的精骑一阵掩杀,早已溃不成军。我若是贼酋努尔哈赤,必然也会觉得破城无望,自是退兵不提。可熊大人到底是个文官啊,胆子着实是时小了点儿。”
斥候们闻言,纷纷粗鲁的大笑起来。
事实上又何止是文官瞧不上武将,“丘八们”又何时瞧得起过文臣?
又跑了几里路,天色更黑了,加上天空又飘起了雪花,刘渠下令慢些走,他摸出酒囊灌了两口酒暖和暖和身子后,叫骂道:“这辽东的天气也忒操蛋了,冷的军爷直哆嗦,上下牙槽直打架。”
刘渠这一支部队并非辽军,而是援辽兵马,从前待在城里还不觉得怎样,现在突然跑到城外,总算是见识到辽东寒冬的威力。犹豫再三,刘渠下令到附近密林中升起火堆休息。倚靠在树上,刘渠又喝了口酒,说道:“熬吧,熬到天亮就回城歇息,就当咱们已经摸到了辽河,奴贼已经远遁,都记牢了,别到时候出了岔子,害了本将军。”
斥候们乐得生火取暖,那里会忤逆刘渠的意思,一个个大喜过望,跑过来拍刘渠的马屁,直夸刘渠体恤十足,爱兵如子云云。
刘渠的确是一位好脾气的军官,否则也不会跟“臭丘八”们打成一片,此刻听了士卒们的吹吹捧捧,心里甭提多得意了。
几个人烤了会儿火,身子暖和了之后,便又起了歪心眼。一个斥候向刘渠报告说他的同伴是个猎手,箭法高明,世代以打猎为生,建议刘渠命他到附近老林子里大点儿野味回来。闻言,刘渠也的确饿了,刚刚在城内宴会上,他还没来得及喝酒吃肉,便被熊廷弼打法出来,再加上一路上又冻又饿跑了十多里地,此刻的肚皮早已咕咕直叫。
“既是如此,还不快去,打来野兔、野鹿与本将军解馋,伺候好本将军届时少不了记你一个大功劳。”刘渠也开起了空头支票。
那个出身猎户的士兵兴奋的点了点头,在明军之中,能杀敌作战,并不一定可以得到升迁,但就像刘渠所言,将顶头上司伺候好了,就一定可以得到好处。
见那个士兵带上箭袋、长弓独自一人带着火把走进老林子里,刘渠得意的哼起小曲。不多时,老林子里忽然传来一声惊魂不定的嘶吼声:“将军快跑,山林里都是建奴兵!”
刘渠等人听到那名猎户出身的士兵的惨叫之后,慌忙从雪地里爬起来,还不待他们反应过来,顺着他们身前的篝火堆的指引,无数支箭矢倾斜而下,虽然大部分被密林阻挡,但仍旧不少箭矢射中篝火旁的明军斥候,霎时间,便有三四个斥候中箭倒地,就连刘渠也身中数箭,好在他身披双层铠甲,只是受了点皮外伤,拔掉箭矢,刘渠吓得屁滚尿流,他带头翻身上马,玩命似的往广宁城跑去,至于那些部下,谁去管他们?
毕竟,卖队友是明军的优良传统!
几乎是在刘渠遭遇努尔哈赤大军的同一时刻,孙得功与皇太极的亲丁们汇合一处,往广宁城内的草料场放了一对大火。古代军队冬季作战,干草料实在必不可少。冬季天干物燥,即便飘着大雪,这火势一旦顺风散去,便一发不可收拾。孙得功还指挥皇太极的亲丁们来到明军火药库,在砍翻了十几个老弱守军后,孙得功一把大火点燃了火药库,顿时广宁城内犹如发生了地震一般,“轰”的一声,几万斤火药爆炸开去,将周围的数百座民居都夷为平地,好在明军在城内又数座火药库,若是城中的火药都集中在一地,恐怕此刻的爆炸即便是用声波也能震死成百上千的城内军民。
先是草料场大火,而后又是火药库大爆炸,熊廷弼得知消息后,顿感不妙,他连忙率领甲士赶到招待皇太极的居室,可推开房门却发现皇太极早已经不见了踪影。熊廷弼大惊失色,他忙道:“速速命令南门守军,看管好城门,不得有误。还有,让他们即刻对城外的menggu营帐发起攻击!”
可不待他的军令下达出去,那边从南门已经跑过来一个浑身是血的斥候跪倒在熊廷弼面前,他沙哑着嗓子嚷道:“大人,南门破了!无数奴贼杀入城内,大家伙都顶不住啦。”
熊廷弼闻言,顿时赶到天旋地转,两眼发黑,好在身边又亲丁搀扶,否则熊廷弼少不了要跌个狗吃屎。
“快!让罗一贯、祖大寿二位将军即刻会师支援南门,势必要将奴贼逼出城去!”熊廷弼在危急关头准确的任命了两位将军,事实上他的眼光的确历害,仅仅入主广宁城数月,便已经将城中最厉害的两员战将发掘出来。
不过,兵败如山倒,这两员将领过真能够力挽狂澜于既倒吗?
熊廷弼的马后炮似乎为时已晚。
城内的守军本就正在举行庆功会,即便没有资格参与庆功会的普通士卒,也早早回到营房,烤炉子,吃完饭去了,城内的防守一度陷入瘫痪,否则孙得功也不可能那么容易得手。其次,城内守军接连被抽调过去灭火跟收拾火药库爆炸后的残局,现在又要分神应付南门汹涌而来的八旗兵,自是一阵手忙脚乱。
虽然祖大寿跟罗一贯率领本部人马及时赶到,可城内情况乱麻一般,一面要应付八旗兵的攻伐,一面又要应付仓皇逃窜的城内军民,两位将军的仗打的很苦。不过依靠着城内密集的民宅,八旗兵的骑兵优势也难以发挥作用,双方暂时现如苦战。
恰在这时,刘渠单枪匹马的逃回城下,却见到城内火光冲天,城内城外,喊杀震天,顿时屁滚尿流。
“奴贼已破城矣!”
刘渠悲叹一声,想到身后还有更多建奴兵,便调转马头,朝锦州方向逃蹿而去。
紧跟着刘渠追杀而来的是莽古尔泰部,莽古尔泰见皇太极已经得手,顿时哈哈大笑,即刻命令大军攻城,此时城中守军都在对付皇太极佯装成menggu军的两白旗部,那里还有余力抵挡莽古尔泰的攻击?不到两刻中,阿敏率部也赶到了,他也随即率军投入战斗,有了莽古尔泰跟阿敏两支部队的参战,城内明军压力陡增。
这时候,孙得功率部出现在明军后方,大声疾呼道:“不好了,奴贼兵从东门杀过来了,大家想活命的快跑啊!”
一会儿,孙得功率部又喊道:“不好了,奴贼兵从西门杀过来了,想活命的就快跑吧!”
明军本来对八旗兵就有恐惧心理,此刻八旗兵又攻破城门,大兵压境,听了孙得功动摇军心的话后,更是惊恐万分,生怕被八旗兵断了后路,一个个便都无心恋战,想着逃离广宁城!但凡出现一个逃兵,那战场上的颓势便再也无法遏制。即便是祖大寿跟罗一贯奋力约束士卒,可他们也是提心吊胆,孙得功他们是认识的,刚刚他们听到孙得功的人在喊东门跟西门都被攻破,假如真是如此,他们如果还一味的苦战下去,岂不被活活围困死?
罗一贯忠勇有加,死也不肯后退,但是祖大寿却没那么死脑筋,乱军丛中,他找到罗一贯,怒吼道:“撤吧!”
罗一贯对祖大寿怒目圆睁道:“祖大寿!你想要背叛朝廷吗?若是本将第一个斩你!”
祖大寿恼怒地对罗一贯喝道:“罗将军,大势已去,别做无谓的牺牲啦,你我所率兵马皆系朝廷精锐,若是一朝断送尽了,他日想要卷土重来都没有底子!”
“住口!城在人在,城亡人亡!我罗一贯世受皇恩,必将每一滴鲜血都浸透在大明的疆土之上,纵使万死,也绝不后退半步。”罗一贯怒吼道。
祖大寿自知劝说不动罗一贯,便佯装被罗一贯说服,而后却是率领本部人马悉数逃出城去。祖大寿率人马离去,等于将罗一贯给卖了!
罗一贯的整个左翼都暴露在八旗兵的打击范围中,顿时死伤惨重。罗一贯忧愤交加,翻身上马,率领心腹家丁,竟然朝八旗兵发起了反冲锋!
他自知今日必死无疑,竟是发了恨,誓要拉个八旗兵的首领垫背不可!
好巧不巧,罗一贯在乱军丛中遇到了阿敏!
原来阿敏立功心切,身为二贝勒,手握重病的他竟是冲锋在最前头!
罗一贯不认得阿敏,但是从阿敏身边围绕的精锐人马跟旗帜来看,他已然瞧出来阿敏是条大鱼!
“杀!”
罗一贯率领麾下数百敢死家丁,朝阿敏发动袭击。
阿敏那里料想得到城内的明军还敢冲上来,跟自己的拼杀,顿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八旗兵被砍杀了个人仰马翻。
阿敏又羞又怒,砍杀了四五个怯战的将领仍旧阻挡不住罗一贯部,好在危急时刻,一支披甲人部队突然杀出,竟然是努尔哈赤最近赏识的那员小将——鳌拜!
鳌拜率领麾下一个牛录的披甲人硬撼罗一贯的骑兵家丁,竟然打了个平分秋色,罗一贯的骑兵家丁被阻塞了冲锋的脚步,战斗力顿时陡降,鳌拜率部奋力拼杀,顿时将罗一贯杀的大败。
罗一贯并不气馁,他收拢残部,冲到附近密集的民宅内,同八旗兵展开巷战,利用地形地势,罗一贯部纷纷爬上房顶,居高临下,砍杀,射杀起八旗兵。鳌拜所部皆身披双甲,不利于攀爬,又反过来被罗一贯部杀的大败,如此反复十余次,终于迎来了努尔哈赤的大股部队。
努尔哈赤见明军守将罗一贯英勇无双,心里顿时生出了惜才之情,他连忙令部下停止攻击,并命令李永芳前去招降罗一贯。
李永芳朝罗一贯嚷道:“罗将军,咱们好久不见了吧?广宁城已破,你又何必抱守残缺?明廷腐朽,不值得罗将军这样的武曲星为之卖命!我家主子欣赏罗将军的悍勇,若是罗将军肯归顺我家主子,必有高官厚禄回报,罗将军以为如何?”
罗一贯用刀指着李永芳哈哈笑道:“我倒是谁?原来是抚顺城的李将军!李永芳,你后脑上上的猪尾巴倒是挺别致!”
闻言,罗一贯身边的明军肆意取笑起了李永芳,对于明人来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像李永芳这种为了向努尔哈赤表忠心,而割掉头发,留起金人发式的人,是最受鄙夷的。
李永芳遭到了羞辱,心中大恨。急忙跑到努尔哈赤面前,说罗一贯为人刁顽野蛮,不知天命,还口出狂言,侮辱努尔哈赤云云,令努尔哈赤勃然大怒,当即下令剿杀罗一贯残部。不到两柱香的时间,罗一贯部弹尽粮绝,只得下了房顶同八旗兵肉搏,数百名家丁无一幸免,也无一是软骨头,尽皆追随罗一贯将军阵亡。
在临死之前,罗一贯面朝京城方向,郑重地磕了一记响头,仰面悲叹道:“臣尽力了!”话音落下,罗一贯跃下房顶,朝八旗兵冲杀过去。
可罗一贯是名将军,已经上了年纪,那里是精明强悍的八旗兵的对手?最后被八旗兵们一拥而上,乱刃分尸!
最后还是努尔哈赤怜悯罗一贯的忠勇,让人搜集了一下罗一贯的手脚,用针线缝合之后,也算留了个全尸。
努尔哈赤站在罗一贯的尸首旁,端详良久后说道:“多忠勇的将军啊,可惜跟错了主子。”顿了顿,他随口问道:“熊廷弼呢?”
皇太极说道:“还在搜捕,但也有消息称他已经逃出了广宁城。”
努尔哈赤轻蔑的笑道:“如此说来,他熊廷弼也不过如此!用马刀结果自己很难吗?可他连自裁的勇气也没有!在本汗眼中,他还不如罗一贯。”话音落下,努尔哈赤下令厚葬罗一贯,如此作态,也给了八旗兵一个榜样,日后也都应当效仿罗一贯那般英勇无畏的奋战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努尔哈赤轻轻的对皇太极吩咐道:“他没死!便始终是咱们的心腹大患!明廷之中,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咱们,他不死——我睡不踏实。”
皇太极忙道:“父汗勿忧,孩儿已有良策,可除去熊廷弼。”
努尔哈赤道:“说说看。”
皇太极忙道:“孩儿已经吩咐下去,令兵将们不得毁损城内熊廷弼的产业,像熊廷弼居住过的宅子,熊廷弼在城中未及撤退的仆人,都一并秋毫无犯!明廷多疑,必然有无算的官吏,以此为把柄,攻讦熊廷弼,届时明国的皇帝即便不砍了熊廷弼,日后也不能在任用熊廷弼了!”
努尔哈赤眉开眼笑道:“好一招借刀杀人计。就这么办。我大金国的勇士用骑射杀人,明国的官员们以刀笔杀人,总之殊途同归,杀的都是咱们大金国的敌人!”
大笑过后,努尔哈赤却又长叹一声,说道:“此役虽然险胜,却也折损了我大金国万余精锐,已是元气大伤,从今年起,三年之内,都不会再有大战了。一来养精蓄锐,休养生息,二来经营辽东,消化辽东,再也不能像近来这般,处处受制于皮岛数千弱旅!简直就是我努尔哈赤起兵以来最大的耻辱!将广宁城内的人畜统统带回辽东安置,大军挥师东向,本汗要会会那个小跳蚤毛文龙!”
“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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