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成都大捷（二）

第一百一十四章 成都大捷（二）

第二日，蜀王换上甲胄，手提一口宝剑，在孙旭的策动下，带着百余名王宫护卫，赶往城头。朱燮元跟杨愈茂一听蜀王要亲自登城督战，头都大啦，连忙赶来劝阻。怪不得他们二人慌神，毕竟蜀王身份尊贵，而刀剑无眼，若是蜀王有个三长两短，即便他们手中了成都城，又有何用？还不是要被朝廷下狱？另外，这一点也是朱燮元跟杨愈茂最为担忧的——蜀王平日里养尊处优惯了，别说熟读兵法，恐怕就是骑马射箭也不懂，若是蜀王登城，这场仗又该怎么打？是继续听朱燮元跟杨愈茂的指挥，还是听从蜀王的命令？

按照大明朝的法度，各地藩王对于地方驻军，拥有战时指挥权，所以依照传统，朱燮元跟杨愈茂应该交出指挥大权。

但是蜀王像是值得托付重任的人吗？

见两个人前来劝阻自己，蜀王顿时没了主意，见状，孙旭忙道：“大王，他们是像独吞战功啊，心眼坏着呐，可不要上当才好。”

蜀王点了点头，他想是啊，怎么说自己前前后后也支援了六七万两银子，这仗眼瞅着都快打完了，自己不能什么也捞不着，没有回本的机会吧。

一念至此，蜀王痛斥朱燮元跟杨愈茂二人，并慷慨激昂的说道：“本王世受皇恩，肩负着历代先王的嘱托，如今贼寇兵临城下，正是本王挺身而出，上保社稷，下抚黎民，尊王攘夷的时候，本王尤其又退缩的道理？即便是本王战死沙场，可只要成都城不被攻破，成都的老百姓避免被贼寇屠戮，那么本王死也瞑目，足以含笑九泉矣。你们不必再劝，本王誓与成都军民共存亡！”

蜀王不愧是大明朝的藩王，小时候应该没少接受皇室教育，这一番话讲下来的确慷慨激昂，掷地有声，有如此大义加身，朱燮元跟杨愈茂那里还能阻拦住蜀王。无奈之下，朱燮元跟杨愈茂只好命令心腹将校待会守城的时候，一定要保护好蜀王，千万不能出了差池。

蜀王亲自登城督战的消息迅速传开，城头上的明军守军顿时气势大振，见到蜀王的车架后，纷纷高呼着蜀王千岁一类的吉祥话。蜀王站在城头下，看着一张张喜悦的将士的脸，也颇为动容，他拔出宝剑，对将士们吼道：“寡人来慰问你们啦，寡人...与你们同在！”

闻言，孙旭连忙跳出来挥舞着拳头造势道：“大明万胜！大明万胜！”

在孙旭的鼓吹下，守城的将士们不由自主地挥舞着手中的兵刃，大声嘶吼起来。在这山呼海啸的欢呼声中，蜀王面色肃穆，他一步步登上城头，感受着身边将士们无比的热枕与质朴。蜀王年幼的时候也曾在夫子的教育下，苦读圣贤书，此刻他看着一张张虽然饱受战争摧残，但仍旧目光坚定的将士的脸孔，心中一阵热血澎湃。

蜀王挥舞着手中的宝剑，怒吼道：“寡人此来，备足了金银、爵位、酒肉！寡人从今天起就与你们一同坚守在成都城头上，待叛军退却，寡人定会赏赐下无算的金银、爵位跟酒肉！将士们，奋勇杀敌吧——”

还真别说，蜀王似乎还真具备着些许太祖成祖的影子，站在高高的城头之上的，讲着些鼓舞人心的漂亮话，那可真是张口就来，总之许诺的都是些空头支票，蜀王大方着嘞。

将士们都单纯直扑，那里看得出蜀王的花花肠子，一听蜀王备足了金银爵位等着大家伙打胜仗，一个个顿时血脉喷张起来，在古代，社会流动性较差，除了读书机会没有任何出人头地的机会，像蜀王这种许诺爵位的机会更是千载难逢，又怎不令守城的将士们心驰神往？

蜀王又继续发表了很多自己的督战演说，激起将士们一阵阵排山倒海般的欢呼声，蜀王几乎是在一瞬间，就获取了全城军民的爱戴，他的声望迅速的超过了朱燮元跟杨愈茂，而所付出的不过只是一番慷慨激昂，大义凌然的言论。

作为大明朝的顶级宗亲，蜀王明显缺乏锻炼，在一段声嘶力竭的演说过后，蜀王面色有些发白，似乎已经累虚脱了。孙旭连忙招呼太监搬来太师椅，蜀王就坐在了城头之上，并唤来朱燮元、杨愈茂等守城将领训话。

蜀王喝了口茶水，润了润嗓子后，才好整以暇的问道：“奇了怪了，这些天天天炮声不断，怎么寡人一来，城外的叛军就不攻城了呢？”

朱燮元忙道：“大王，这也是臣等感到费解的地方，刚才朱将军已经派遣斥候秘密出城，乔装打扮，打探情报去了，想来很快就会有结果。”

蜀王点了点头，对于军旅之事他并不懂，所以并不愿意多言，一面露出马脚，丢了面皮。一旁的孙旭却是笑道：“大王，以卑职看来，想必是叛军已然得到消息，知道大王您亲自登城督战，此刻叛军的将领们恐怕早已经吓的屁滚尿流啦，哪儿还敢攻城？”

被孙旭这么一提醒，蜀王身边的几个心腹太监也纷纷附和道：“大王的威名远扬海内，只怕叛军将领们知道大王亲自守城督战，这会儿已经乱成一锅粥了，别说攻城，就是走路都腿软。”

孙旭笑道：“何止是走路腿软？就是不走路也软啊。有大王*震慑远夷宵小，成都城无忧矣！”

正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虽然孙旭的吹吹捧捧极为露骨，可蜀王并不觉得厌烦，反而洋洋得意的笑道：“寡人料想城下叛军也不过是一帮鼠辈而已，本王毕竟是太祖成祖的子孙，乃是朝廷册封的藩王，见了寡人临城，又怎能不吓得他们胆颤心惊？哈哈。”

朱燮元、杨愈茂等人在一旁听得直摇头，这叫什么事儿啊，从前只需要全神贯注的对付叛军即可，现在还要分神伺候蜀王这尊大神，真是日他姥姥的——

就在朱燮元、杨愈茂等人唉声叹气的时候，出城打探的斥候赶了回来，禀告了叛军今日之所以没有攻城的真正原因。

“叛军网罗了一个奇人异士，那人声称能够升坛做法，请来天兵天将攻打咱们，所以叛军就停止进攻，等那个奇人异士施法。”斥候禀告道。

蜀王蹙眉，“升坛做法？天兵天将？”

在古代封建迷信思想还是很有市场的，即便是蜀王这种大明朝最顶级的贵族，对鬼神之事也深信不疑，他有些慌了神，连忙向朱燮元问道：“朱巡抚，你觉着此事可信吗？”

朱燮元闻言，沉吟片刻道：“大王，子不语怪力乱神，对于鬼神之事，还是敬而远之吧。未知其有，而又不能证其无，所以历代以来，对于鬼神之说都在模棱两可之间。臣没有见过鬼神，更没有见过能够驱使鬼神，升坛做法，引下天兵天将的奇人异士。但是臣敢断定，叛军必然请不来真正的鬼神跟奇人异士。”

蜀王奇道：“这是为何？”

朱燮元忙道：“因为天命在朝廷，不在叛军。臣听说身怀神通的世外高人，都能够明悟天道，顺势而为。所以假如这世间真有什么奇人异士，也应该潜入成都，投效到大王麾下效力不是？”

蜀王连忙点头，“如此说来，叛军只怕是在虚张声势、故弄玄虚。”

朱燮元忙道：“大王，无论叛军耍出什么花招，只要咱们上下同欲，严守岗位，将成都城经营的金汤一般，叛军还能奈我何？”

蜀王连连点头，说道：“朱巡抚说的好，朱巡抚说的是。”

朱燮元在得到蜀王的首肯后，传令全军，道：“叛军似有阴谋，不可因此松懈，各城门守将不得擅离职守。各部当加强守备，以防叛军突然袭城。”

……

一连两日，朱由检都身披道袍，披头散发的赶到高台之上，神神叨叨的吟唱一大串咒语之后，再默默祈祷几刻中。这便是他所谓的“升坛做法”。

一连两天，朱由检都这么糊弄过去，奢寅跟樊龙并未起疑心，可是一连两天没有什么作为，军中士兵们纷纷开始议论起来，军心日趋不稳。见此情形，奢寅十分不安，他找上朱由检，焦急的问道：“先生，您能不能让天兵天将来的快一些？”

朱由检暗地里为自己捏把汗，他装模做样的沉吟片刻后说道：“殿下等得不耐烦了？”

奢寅嚷道：“我自然等多少天都无所谓，只要能够攻下成都城。可是一连两日不作战，虚耗时日，令军中将士们颇有忧虑。实不相瞒，军中已经有逃兵出现了。我怕再拖下去，情况只会更糟。”

朱由检沉吟道：“既然如此，那么我就破例为殿下施展禁法，助殿下早日攻克成都。”

闻言，奢寅喜道：“先生还有更好的法子？”

朱由检说道：“实不相瞒，我曾经跟以为巫婆学习过散布瘟疫的禁法，一旦我将瘟疫散布到城中，定然叫城内守军尽染瘟疫，一个个暴毙而亡。”

奢寅迟疑道：“先生，你当真懂得散布可怕的瘟疫？”

朱由检笃定的点了点头。

奢寅面露苦涩的答道：“可是假如将瘟疫散布出去，成都就变成一座死城啦，我辛辛苦苦攻下一座死城干什么？”

朱由检笑道：“殿下莫急，既然我能够散布瘟疫，那必然也能够驱散瘟疫，用岐黄之术解救身染瘟疫的病人，到时候我只用瘟疫杀伤城内守军，而放过城内的百姓，不就两全其美了？”

奢寅又惊又喜，他嚷道：“先生真乃天人也！”

见奢寅上当，朱由检却是面露难色，道：“殿下有所不知，这个法子虽好，却终究有伤天和，是会折寿的。”

奢寅忙道：“先生放心，我绝不会让先生白出力，等攻下成都之后，我定会给先生一份大大的战利品，金银财宝、房产小娘，只要先生喜欢统统拿去便是。”

朱由检点了点头道：“那么就拜谢殿下了。”

忽悠完奢寅以后，朱由检唤来马祥麟，吩咐他秘密潜入成都，将自己的计划告知朱燮元等守将，让城内的明军配合自己的计划云云。马祥麟得令之后，寻找机会偷偷溜走，待他摸到成都城下，亮明身份，被城上守军用箩筐拉进城内。

“报，城外来了一个自称手持信王手令的汉子。”

一个兵勇冲过来，禀告朱燮元，彼时，朱燮元正陪着蜀王在城头之上用膳。听到命令之后，朱燮元向孙旭问道：“孙千户，信王殿下莫非派了两拨人来？”

孙旭蹙眉：“卑职来的时候并不曾听说殿下还派了旁人。”

朱燮元点了点头道：“将那人提上来。”

待马祥麟上来之后，孙旭大惊失色，“怎么是你？马将军。”

马祥麟见了孙旭可算是找着亲人了，然后连忙将这几天的经离同众人讲述一遍，蜀王、朱燮元、孙旭、杨愈茂等人一听信王殿下竟然身处敌营，不禁骇然变色，特别是孙旭，虽然他在成都城内，长袖善舞，游刃有余，混的风生水起。但他毕竟是信王一手提拔的，并且又是信王的护卫军统领，他的一切荣华富贵的基础就是信王的恩宠，假如信王有个三长两短，他现如今拥有的一切风光跟锦衣玉食就将一朝化为乌有。

他面无血色的嚷道：“马祥麟！你他娘的是怎么搞的，怎么把殿下弄到叛军军营里去了？你可知道信王殿下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假如信王殿下有个闪失，皇上会把咱们都杀光，给信王殿下陪葬的——”

马祥麟苦涩的答道：“末将也不知道怎么搞的，其实一开始孙督师就不同意殿下跟过来担任斥候，是殿下偷偷跑出来的......”

“你他娘的还敢推卸责任！”

孙旭大怒，一把拎起马祥麟的衣领，挥拳就要朝他身上招呼，却被朱燮元跟杨愈茂挡下。朱燮元忙道：“为今之计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以本府看来，信王殿下还真是有勇有谋，在被叛军捉到之后，将计就计，误导贼首奢寅，真是令本府叹为观止啊。”顿了顿，朱燮元又道：“以本府看，信王殿下的这个计策的确可行，只要咱们配合的好，非但信王殿下不会有任何性命之忧，反而还会阻却叛军继续攻城，以减轻成都城的守城压力。”

杨愈茂也说道：“卑将同意朱大人的话，现如今的局势是叛军越拖士气越衰弱，战力越小，而咱们吃喝都在城头上，自是以逸待劳。更重要的是拖得时间越久，朝廷的援兵距离成都就越近，总之，拖下去对咱们百利而无一害。”

孙旭却是不敢苟同，他嚷道：“绝对不可以！现在什么都不重要了！最重要的是确保信王殿下的安危，不行，我们必须马上营救信王殿下出来。”

朱燮元怒斥道：“孙千户，请以大局为重，不要鲁莽。信王殿下深陷敌营，我们如何施救？万一走露了风声，反而令贼首起疑，到时候反而害了信王殿下。”

闻言，孙旭只得作罢，他仍旧不甘心的狠狠瞪了马祥麟一眼，喝道：“万一殿下有个闪失，看我不拧掉你的脑袋！”

马祥麟自知理亏，不敢争辩，只有唯唯诺诺以对。

朱燮元宽慰他道：“你不要担心，更不要因为背负压力，反而会露马脚，你且回去好生照料护卫信王殿下，至于殿下的计划，我们一定全力配合。”

马祥麟感激的望了朱燮元，领命出城自是不提。

回到高台之上，马祥麟偷偷给朱由检耳语几句，闻言，朱由检见时机已然成熟，便让马祥麟去请奢寅、樊龙等叛军将领赶来。

朱由检信誓旦旦的答道：“殿下，诸位将军，我已经施法，很快成都城内就将狼烟四起，我请各位来，就是来见证这一奇诡的场景。”话音落下，朱由检朝高台上的军士挥了挥手，那些军士们随即轮流朝天释放火铳，一口气放了七七四十九枪。

城内的朱燮元听到枪声之后，知道是朱由检在给自己发信号，便当即下令手下步卒在城内堆积九座大大的草垛，并施以晒干的狼粪、牛粪，最后以火炮点燃之。九座草垛顿时燃烧起来，就到乌黑的烟柱冲天而起，直上云霄。

城外的奢寅等叛军将领见状，皆是瞪大了眼睛，满脸的难以置信。

朱由检趁热打铁道：“此乃鄙人从天宫盗取的天火，用来惩处城内的刁顽敌军，以破其胆！”

奢寅、樊龙等叛军将领见状，对朱由检的最后一丝疑心也被打消，纷纷对朱由检的通神手段敬佩的五体投地。奢寅更是放下豪言壮语，“吾得先生，胜过百万雄兵矣！”

趁此机会，朱由检向叛军全体高级将领说道：“不久前，殿下命我快些攻破成都城，因为军中士卒已经等得不耐烦了。鄙人思虑再三，为了完成殿下的命令，只好耗损寿元，施展禁法，在成都城内散布瘟疫，将守城的明廷文武百官尽皆毒死！如此成都城不攻自破矣。”

听朱由检竟然能够施展令人谈之色变的瘟疫，叛军诸将不无骇然，更有甚者直接爆退数步，满脸惊惧的望着朱由检。

不怪他们如此恐惧，实在是瘟疫太过可怕。即便是近现代以来，医疗水平获得极大进步以后，瘟疫依旧是令人谈之色变的可怕存在。更何况是医疗水平地下，民众普遍愚昧的古代？在古代瘟疫不单单是一种可怕的疾病，因为瘟疫无色无形，又兼具杀伤力巨大跟传播速度极快等特点，在古人眼中，瘟疫带有某种封建迷信色彩。古人通常认为瘟疫是上天降下来的惩罚，因为在古人眼中，瘟疫这么可怕的东西怎么可能是人间的东西，所以必然来自于天上。

所以当朱由检声称自己能够散布瘟疫之后，叛军诸将无不对朱由检敬畏有加，就连奢寅也慢慢对他恭敬起来，言谈之间颇有些小心翼翼的味道。

朱由检见状，心里竟是产生了一个更加疯狂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