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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竖日,天刚亮。
何似闯进小胖房间,扰了他的美人梦,抢了他的车钥匙,一路飙到叶以疏家楼下。
到的时候时间还早,何似没敢上去,蹲在车轱辘旁边惹搬家的蚂蚁。
昨晚,何似琢磨了大半夜,想着怎么样才能让她和叶以疏之间的关系平和过度。
想法太多,压得何似失眠到天亮。
连续三天通宵,她的精神头都能熬死猫头鹰了。
可惜,还是熬不过叶以疏的坚持。
“哎。”何似叹气。
尾音消失的瞬间,有阴影压了下来。
何似抬头,眼前是刚刚晨跑结束的叶以疏。
她背着光,汗湿的发丝随着呼吸微微晃动,过分白皙的脸旁被朝霞染红,清润明净的眼睛里倒映着自己......傻不愣登的模样?!
何似炸毛,胡乱拨开聚在脚下的蚂蚁站起来不看叶以疏。
叶以疏只笑不说话。
第一圈远远跑过来,叶以疏就看到何似了。
她那时的心情还乱,不知道怎么面对身上那些痕迹,也不知道怎么面对何似。
多了几圈,精力逐渐被消耗,叶以疏复杂的思绪竟奇迹般地清晰起来。
何似,何似,她舍不得的何似,却不得不舍得的何似来找她,她怎么可以装作没看到。
不过是一瞬间的动摇,叶以疏便改变方向朝何似跑了过来。
靠近,好心情不自觉地冒了出来。
她的小阿似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喜欢欺负弱小。
蚂蚁......呵,这次选还真是‘重量级’角色。
“吃饭了吗?”叶以疏用护腕擦着下巴的汗水问道。
何似背对她,闷声不乐,“没有。”
“介意我请你吃饭吗?”
“不介意。”
“想吃什么?”
“随便。”
“包子豆浆?”
“可以。”
叶以疏哭笑不得。
明明不久前何似还因为分手对她冷嘲热讽,甚至......动手动脚,怎么一转眼变得和以前不开心的时候一样,消极对抗?
会不会,何似知道了什么?
叶以疏轻松的心情瞬间绷紧,站立姿势多了几分僵硬。
何似觉得自己惹蚂蚁这个行为在叶以疏很少丢了面子,情绪低落,一时没有发现叶以疏的反常,转过身语气如常,“还是去东门外面那家路边摊?”
叶以疏机械地点头应声,先一步离开。
何似不远不近地跟着,没多想,直到两人坐在早餐摊点吃东西时才有所察觉。
“你是不是不想我频繁出现在你面前?”何似咬着包子,声音含糊不清。
叶以疏刚吃了一小口,被何似突如其来的询问一刺激卡在了嗓子眼,堵得难受。
大口喝了半杯豆浆,嗓子里的拥堵感消失。
叶以疏放下杯子,看向何似,“何似,我们就保持现在的关系好不好?不当朋友,也不当情人。”
何似咬着包子不动,略长的发丝遮住眼睛,让叶以疏看不真切她的情绪变化。
越是这样,叶以疏越是心里没底。
停顿了好一会儿,何似放下包子,抬起头,眼里平静无波,“你是不是忘了我们是怎么分手的?忘了分手的时候我有多难过?”
叶以疏静默片刻,坦白,“没忘。”
“那你凭什么觉得我愿意和你保持现状啊?你是觉得我很好欺负吗?”
不大的声音在嗓子里波澜起伏,何似自问自答,“的确,我对你没有一丝一毫的抵抗力,只要你给我一点希望,我就能一直围着你打转。”
突如其来的告白让叶以疏心口酸疼,她多喜欢何似的直接,钻进耳朵里,甜在心头上。
可惜,话一出口依然要拒绝,“何似,你别这样。”
何似放下包子直视叶以疏,目光灼灼。
“别怎样?”
“别和我扯上关系。”
“嗤!”何似撇过头,看着路边疾驰而过的车子,嘴角浅淡的弧度像是她对自己地讽刺,“说的我们现在好像有关系一样,前,女,友。”
有意咬重的后三个字像尖利的针,慢慢刺在叶以疏心头,疼得猛烈、尖锐。
叶以疏承受不住,微微伏低了身体。
何似没吭声,只是余光里的随意一瞥,叶以疏不似平时温柔的眉眼就让何似的别扭缴械投降。
深呼吸几次,何似转过来,和没事人一样把吃剩下的一小半包子放在叶以疏的盘子里,手收回时顺势拐弯,拿走了她跟前的豆浆杯子。
豆浆已经见底,何似仰起头一口喝完,然后放下杯子,单手撑着脑袋,舔了舔嘴唇。
何似平淡的目光里没有多少恶趣味和招惹,却能让叶以疏在看到她小巧的舌尖从红润嘴唇上擦过时心潮涌动。
叶以疏前一刻还疼得绵长细密的心顿时变了味道。
有点涩,有点甜。
心窝被一只软软的爪子挠着,像是在撒娇。
闭上眼睛,还能听见一声接一声绵软的‘喵’,让她的心彻底融化。何似把叶以疏的反应看得清楚,心里很不是滋味。
换做以前,她早该抱着这女人做点该做的事了,现在!连看都要偷偷摸摸,生怕被她发现了恢复成那副让人火大的冷淡模样!
“叩叩!”何似用指关节敲敲桌面。
叶以疏看过去,不解。
何似努努嘴巴,指着叶以疏盘子里的包子说:“包子吃不完了,你帮我吃。”
叶以疏下意识答应,“好。”
尾音在晨起清凉的空气里飘荡,被有意拖长,夹着微风擦过何似耳尖。
何似的耳朵对这世界的声音已经失去了昔日的敏感,但这一刻,她真真切切地从里面听到了叶以疏对待淘气小孩的宠溺。
那是独属于叶以疏的温柔,独独被何似听到、享有。
压不住心里的渴望,何似忽然站起来,越过桌面抓住叶以疏的衣领猛力拉向自己。
叶以疏条件反射地伸手推拒,何似却像是有预谋一样抓住她的手按在桌面,倾身靠近。
激烈的亲吻让叶以疏头脑发懵,想拒绝,又拗不过萦绕在鼻尖的撩人味道和唇齿的甜腻触感。
理智随着何似不断深入的纠缠分崩离析。
“阿似......”喘息的瞬间,叶以疏忍不住叫那个让她魂牵梦绕多年的名字。
何似抓着叶以疏衣领的手放到她后脑,用力压向自己,“别说话!”
语气有些气闷。
这女人真讨厌,都不知道迎合一下她!
叶以疏身体发软,本能想找支撑,手一抬,拉上了从何似衣服上垂下来的衣领抽绳。
轻轻拉动,松垮的蝴蝶结散开,被何似藏起来的玉坠从衣领里掉出来,打在了叶以疏手上。
热情在一瞬间冷却。
叶以疏用力推开何似站起来,两手撑在桌沿大口呼吸。
突如其来的拒绝让何似有片刻迷茫,痛楚随之而来。
何似坐回去,染上红晕的脸颊和冰凉眼神势同水火,格格不入。
“再吃点吧。”何似说,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来一丝异样,“你的胃要养。”
何似的反应就像阴风突然遇上骄阳,强烈的反差让叶以疏岌岌可危的心坠入冰窟。
叶以疏低着头,不敢看何似的眼睛。
她都这么拒绝了,何似怎么还不生气?
以前......以前,何似遭到拒绝或是受了委屈一定会用她喜欢的方式十倍百倍的从她身上讨回去。
那样不懂城府,开心不开心全写在脸上,反映在动作里的何似叶以疏喜欢得不得了。
不是她天生喜欢被人欺负,只因为何似是她少年时便开始心疼,后来喜欢得不舍得让她有一点不开心的小姑娘。
什么时候开始,那个不被生活左右的小姑娘也开始变得能对情绪收放自如了?
叶以疏坐下来,指尖颤抖,“何似,你别这样。”
何似拨弄着车钥匙上的卡通小胖,笑得随意,“你老让我别这样,可到底是别哪样?我猜不出来,也不想猜。”
“何似......”
叶以疏还想说点什么,话一出口,何似将剩下的那半个包子塞进了叶以疏嘴里。
叶以疏本能咬住。
被她一起咬住的还有何似的食指。
何似淡然的目光沉了下,慢动作似的抽回手放在自己嘴边摩挲。
叶以疏在何似赤裸裸的注视下红了脸。
刚才,何似抽回手的时候似乎碰到了她的舌头。
有意的。
叶以疏被何似盯着多吃了一个半包子,这才勾着车钥匙晃悠着步子朝小区里走。
叶以疏跟在后面,心思烦乱。
比起现在不气不火的何似,叶以疏更希望何似同之前一样对她恨得牙痒,至少那样的对峙能让她的立场界限清楚,现在......
就像何似说自己的那样,叶以疏最抗拒不了的也是何似的情和爱。
“你是不是要上去换衣服?”走到车边,何似问道。
叶以疏点头,“是。”
“我能不能去你家上个卫生间?”
“......”
“走吧。”
何似自问自答,完全没留给叶以疏反驳的余地。
看着何似明确的步子和方向,叶以疏嘴里残留的豆浆甜味逐渐苦涩。
隔壁的老阿姨已经和叶以疏说了何似送她回来那天的事,关于她搬家,为什么搬家没有隐瞒的必要,只是,何似会怎么想那些理由?
是不是她现在反常的做法就是因为老阿姨的那番话?
“小叶啊,你和那个小姑娘关系挺好的吧?我把你的事儿告诉她是不是不太好?我看她当时的表情都快哭了。”
老阿姨的话出现在叶以疏脑子里,把她烦乱的思绪搅的一塌糊涂。
于是,有些行为不受控制。
叶以疏不由自主的加快步子跟上何似,在她要进电梯的前一秒拉住她后腰宽松的衣服。
何似顿住,没有转身。叶以疏低下头,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动作。
到这个份上,想后悔肯定已经来不及了,还不如硬着头皮把心里话说出来。
坚定了下信念,叶以疏小声开口,“何似,你别哭。”
何似的热血直冲脑门,干站着就有种要飘起来的错觉。
这么心疼的声音,何似只听一次,骨头就能酥一辈子。
何似抬脚挡在电梯门口,不让门闭合,极力克制着想转身的欲望,假装淡定,“没挨打,没挨骂,我为什么要哭?”
叶以疏小心翼翼地攥住何似的衣服,不着痕迹地拉了下,“五年前,我没怎么样,你别哭。”
原来是这个。
何似松了口气,又马上绷起神经,浑身每一个细胞都因为接下来的问题变得紧张,“你......我走了你很难过?”
身后细微的拉扯感慢慢消失。
何似失望地笑了下,很快恢复。
何似转过来,往旁边侧了一步,脚依然挡在门口,“进来。”
叶以疏侧着身体走进去,站在最角落的位置。
何似站在电梯口。
两人没有交流。
出电梯,进家门,这种沉默持续发酵,一直到叶以疏进去洗澡才有所缓和。
何似踱着步子走进卧室。
卧室里开着窗,风吹动窗帘,流转的空气送来淡淡女儿香。
何似揉揉鼻子,觉得自己现在就是个变态,在觊觎已久的女人家里找刺激。
“反正都做过不知道多少次了,变态一点谁在乎。”
何似这么说服自己。
心安了,何似拿起叶以疏遗落在外套下面的毛巾,折了一下……里面夹着叶以疏的内裤。
性感的黑色。
与她干净的白截然相反,又能把她的美衬托得恰到好处。
“叩叩!”
何似敲响了浴室的门。
里面哗哗的水声戛然而止。
有人影在慢慢靠近。
“哗......!”缓慢的开门声响起。
洗发水的淡香味扑面而来。
何似不自觉地深呼吸。
“有事吗?”叶以疏躲在门口,声音从窄小的门缝里溢出来。
何似清清嗓子,正儿八经地把毛巾递过去,“你忘记带擦头发的毛巾了。”
叶以疏不知道说什么。
不管什么时候洗澡,她都不会带擦头发的毛巾进浴室,这个习惯何似一直知道。
还是被何似逼着养成的习惯。
何似说她喜欢看叶以疏头发滴水的样子。
滴在肩头,顺着身体最本真的曲线滑落,在白皙的皮肤上留下撩人的痕迹。
稍一回忆,叶以疏还是觉得耳朵发烫,逃也似的地从何似手里抢走毛巾准备关门。
叶以疏太着急,忽略了被何似故意勾着指尖没能跟着毛巾一起抢走的内裤。
东西没拿全,门怎么能关?
何似眼疾手快地抬脚卡在门口。
门关不上,叶以疏干着急没办法。
“何似,你让一让啊。”
被水雾打湿的声音有些恼了。
何似不怀好意地笑了。
“你不要这个了吗?”何似将叶以疏的内裤挑在指尖,绕过门板伸进去,“我是不介意你不穿这个出门,但是你有自信面对其他人?我们今天是要出门......的......”
话没说完,何似指尖的东西被抢走,手被用力推了出来。
“你出去!”叶以疏生气地大喊。
何似呆住,愣愣地看着手被上的水渍,烫得发疼。
还有叶以疏气恼的喊声。
怎么听,都像是一句能撩起熊熊心火的娇嗔。
“呵。”何似轻声笑出来,收回脚,软软地开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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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大概是叶以疏洗得最煎熬的一次澡,尽管何似在说完那个‘好’字之后就没再折腾出什么动静,但叶以疏就是觉得门外有双眼睛在盯着她,一动不动的那种。
隔着一道门,叶以疏都能想象得到何似不怀好意地眼神。
何似这个人......这个人坏起来会把她气得不想说话,偏偏始作俑者的何似自己还很坦荡,很无辜,总能找到办法把责任推到她身上,然后从她那里拿走好处。
“怎么办?”叶以疏站在镜子前,看着肩头依旧清晰的痕迹不知道如何是好。
她敢保证,自己如果湿着头发出去,何似肯定会动歪脑筋,还不止一星半点,可是不出去......
叶以疏还没想到‘可是’后面是什么样子,浴室的门突然被人敲响。
响声来得太过猝不及防,叶以疏手一抖,刚拿起来的乳液瓶子掉在了地上。
清晰的哗啦声把坐在门口玩游戏的何似吓得直接跳起来砸门,“开门!”
叶以疏一边捡瓶身碎片,一边紧张地和何似说话,“没事,没事,你别进来。”
门外的砸门声停了,何似快步走远。
叶以疏本能站起来走向门口。
手握住门把手的瞬间,叶以疏的交焦急冷静下来,对着覆了一层水雾的玻璃门低声自语,“走了不是正和你的意思,干嘛还要担心她会不会生气。”不愉快的心理暗示结束,叶以疏重新走回去蹲下,处理地上的碎片。
心情有点失落。
不久之后,所有的失落变成紧张。
门口有金属碰撞和钥匙插入门锁的声音。
几秒后,门被人匆匆拉开。
叶以疏诧异地回头,门口是脸色发白的何似,一手拉着门锁,一手扶着门框,呼吸急促。
“阿似......”着急、紧张或是不能思考的时候,叶以疏本能叫出这个更为亲昵的称呼。
何似不吭声,冷着脸走朝叶以疏走过去,在她身后弯下腰,紧紧抱住她脖子,“你欺负我!欺负我!你就知道欺负我!害我担心!”
一连好几个‘欺负我’让叶以疏有些呼吸困难,心跳也跟着失去规律,可这远不及背后的何似。
隔着衣物、血肉与骨骼,叶以疏都能感觉到何似失衡的心跳。
快得难受。
叶以疏抬起手,轻轻抓着何似的手腕,“何似,你松开一点行不行?我......”
“不松!”何似的牛脾气上来,不仅没松,反而抱得更紧。
叶以疏刚刚沐浴过后的手温度很高,现在正握着她的手腕,这么美妙的感觉,她怎么可能放弃!
如果可能,何似希望叶以疏不止是放在这里,有些地方的手感其实......更好。
脑子越来越糊,何似松开一只手,顺着叶以疏的衣领慢慢摸了下去。
刚碰到便被叶以疏抓住手背,声音紧绷,“何似,你别乱来。”
何似不理会。
手心柔软,手背强硬,鼻尖是沐浴露的淡香,耳边还有女人带着湿意的声音,这种时候何似要还没点反应真就对不起荆雅那句‘18岁时的不要脸精神’了。
何似侧过脸,因为担心失去温度的嘴唇在叶以疏温度极高的脖间流连。
“小叶子,我想你,心里和身体都想,做梦都想,想得受不了就找别的方式发泄,好辛苦的。”
别的?方式?
叶以疏脸上血色尽失。
“何似,你说你,说你......”不知道怎么说出何似和陌生男人有过一个女儿这句话,叶以疏抓紧何似的手背硬忍了下来。
何似满心都是过去和叶以疏温存的画面,无暇猜测她说不出口的话是什么,只是张开嘴在她脖子里不轻不重地咬着。
叶以疏浑身战栗,本就不稳的蹲姿晃了下后单膝跪在地上。
为了稳住身体,叶以疏本能伸手撑向地面。
地上未捡干净的玻璃渣扎进手心疼得叶以疏忍不住瑟缩。
何似敏锐的察觉到叶以疏的反常,抬起头询问,“怎么了?”
叶以疏没说话,兀自收回手攥着,不让何似发现手心的伤。
何似抿着嘴唇,欲望逐渐消失,“跟我发生关系让你觉得很为难?只是有这个苗头就让你难受?”
叶以疏没回答,心里的答案和何似的质问是两个极端。
何似放开叶以疏站在她身后,平静的声音听不出来异常。
“抱歉。”何似说。
叶以疏攥在一起的手猛然握紧,血迹从指缝里渗出来刺激了叶以疏脆弱的理智。
在叶以疏心里,何似会主动认错,会为了喜欢的人一退再退,但绝对不该没有理由和立场。
何似应该是骄傲,自信,无所畏惧的。
可是现在,她一点儿错都没有怎么还在道歉?
为了这个不像何似的何似,叶以疏接下来的动作做得不由自主。
叶以疏就着蹲下的姿势转身,将攥着的拳头伸到了何似眼前,轻声开口,“手扎破了,怕你看到,不是因为你说的那个原因难受。”
没什么表情的何似一听这话立刻变得紧张兮兮,弯下腰,抓住叶以疏手紧张道,“让我看一下!”
叶以疏直觉何似在转换情绪时表情有些扭曲,但一时想不出来原因,只好顺着已经踏出的那一步继续往前走。
叶以疏摊开手掌给何似看,白净的手心伤口明显,血迹顺着掌心的纹路四处蔓延。
何似二话不说,拉起叶以疏就往出跑。
叶以疏顺着何似的力气,不拒绝。
跑到床边,何似将叶以疏按在床沿坐下,自己跑去床头柜里翻碘伏和创可贴。
床头柜里东西太多,何似越翻越乱,索性抽出抽屉一股脑全倒在了被子上。
叶以疏一瞬不瞬地看着,好像看到了谈恋爱那会的何似,一个半大的小姑娘把临近30岁的她照顾得无微不至。
着急的时候,她总喜欢这种破罐子破摔的做法。
找到需要的东西,何似从床上爬过来,坐在叶以疏跟前,曲起一条腿,拉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膝盖上。
“别怕啊,就一下下,不疼的。”何似拿着沾了碘伏的棉签小心说道。
叶以疏弯弯嘴角,声音里多出几分取笑,“我又不是你,一点点伤就能哭得龇牙咧嘴。”说着,叶以疏完好的那只手不受控地靠近何似,拉开她没有绑上抽绳的衣领。
没了遮挡,何似锁骨上一处伤痕便露了出来。
年岁很久,依然没来得及淡下去。
叶以疏想摸摸那里的伤,被何似拦住,“不是什么好回忆,别想。”
叶以疏迟缓的动作彻底顿住,既没有抽回手,也没有再靠近。
良久,叶以疏开口,“对不起,从一开始,我就不该和吕廷昕有牵扯,如果不是她,你也不会被迫回到叔叔家,更不会受伤。”
吕廷昕三个字一出,何似猛然将叶以疏的手按在自己肩头,咄咄逼人的目光快速靠近,“关于吕廷昕,你在此之前和我道过三次歉,一次是4岁,我被迫离开,一次是18岁,你说你的初恋不是我,最后一次是20岁……你为了和她重修旧好不要我。叶以疏,你确定这三次道歉都是真心实意?没有掺假?”
叶以疏目光闪躲,试图抽回手。
何似不依,身体直接向后倒去。
不舍得弄疼何似,叶以疏不敢用力抽手,勉强顺着她的力气向前倾身。
停下,两人之间的姿势已经无法简单描述。
这样一上一下的角度让叶以疏不知道怎么躲,何似早就算到了这一点,一手抓着叶以疏的手不让她跑,一手拨过她的脸与自己对视。
“小叶子,第三次道歉,你骗了我。”何似开门见山。
叶以疏的眼神慌了,想躲,躲不开何似手上的力气。
“吕廷昕说我们分手和她没有关系,你骗我。”
何似的直白让叶以疏无所遁形,只能用沉默应对。
何似扬起眉梢,带笑的眼睛一直望进叶以疏心底,“小叶子,即使不你说,我也会靠自己一点一点找到原因,你逃不掉的。”
逃不掉......
叶以疏苦笑,泄气地松开胳膊上的力气压在何似身上。
“我们都相安无事这么多年了,你何必还要再回来找我?”
明明没有错,却被她狠心推开;
明明伤了心,却主动回来找她;
明明是她坏,怎么......一再妥协的还是何似......
何似伸手,环抱住叶以疏的腰身,下巴在她脖间蹭着,“因为死不了就还想给自己一个机会,一个人生活太难了,六年是极限,再这么下去我不会死,但会疯。”
“阿似。”心疼脱口而出。
何似哈哈大笑,看似随意的话真真实实被叶以疏听进了心里,“小叶子,我拿命保证,你推开我不是因为不喜欢我,所以我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弃你,你好好想想,现在只差一个可有可无的原因,你确信要继续瞒着我?”
叶以疏沉默。
不久,妥协。
“有人说我在害死哥哥的同时也害死他的爱人,让他在人生最幸福的时候突然失去所有,他说,如果我不想尝到和他一样的痛苦就让你离开,否则,你不止会被人骂同性恋,还会有性命之忧。”
叶以疏的声音不平静,何似抱着她的力道变得很大。
叶以疏能清晰感觉到何似的情绪变化,摸了摸她的头发安抚,“阿似,我知道这么做很蠢,但是我不得不这么做,我不能失去你,更不能接受因为自己害死第三条人命,那个人还是最爱的你。”
何似动动脑袋,发顶蹭着叶以疏掌心。
何似能理解,但不能完全接受,“你明知道我跑去做战地记者还是不肯联系我,让我回头,这不也是拿我的命在开玩笑?这和让我留下有什么区别?”
叶以疏的声音变得低缓,“你不会有事,有人和我保证过。”
“谁?”
“......卓欣。”
何似笑了。
她的小叶子终于上套了。
“你怎么会认识欣姐?是你让她接近我的?欣姐莫名其妙的出现,莫名其妙的对我好都是你的意思?”何似语气平静。
叶以疏动动嘴,声音很低,“嗯。”
几不可察的一个字说明了一切,“至于我们的关系你别问,很单纯。”
“好,不问。”何似的指尖在叶以疏腰上轻点,“我直接说,她是你姐姐,你失去哥哥,失去父母的疼爱后唯一的姐姐。”
叶以疏震惊地撑起身体,“你怎么会知道?!”
何似敛起笑容,深沉的目光里蓄满心疼,“小叶子,你让唯一的姐姐跟着我,保护我,万一她因为我受伤了,死了,你怎么办?你不会难过?不会讨厌自己?”
叶以疏说不出来话,这个问题她难,从她让卓欣靠近何似的那天起,她就没敢深思。
叶以疏不敢想,何似敢,还明明白白地告诉了她,“小叶子,你一定会!可你为什么还是义无反顾地让她出现在了我身边?”
不给叶以疏找理由的机会,何似自问自答,“因为你爱我胜过生活的全部,为了我,你甘心接受任何心灵的拷问和制裁,小叶子,现在你还敢说你不爱我吗?”
叶以疏的理智溃不成军,除了摇头她什么都做不出来。何似笑弯了眼睛。
终于等到承认,她怎么这么开心?
等等......!
“欣姐有没有和你说过什么?”何似紧张地问。
有没有说她在国外做的那些混蛋事……
“没有。”叶以疏说:“她说她只是一座连通你我的桥,我们站在桥的两端,除非我们自己走上去遇见,否则她不会做任何事情改变现状,有时候顺其自然才能走的长久。”
何似的紧张落地,忽然就不知道自己过去那几年的记恨图什么,怨念道,“你干嘛不早说欣姐是你姐姐!”
“怕你回来,我没能力保护你。”
“……对不起。”何似道歉。
为叶以疏的不被理解,还有欣姐的死。
即使有裴俊的那些话,何似对欣姐的死依然无法释怀,现在再加上叶以疏的话,她和欣姐的关系……何似对卓欣的亏欠一定会持续一辈子。
这句‘对不起’,叶以疏只懂其一不懂其二,心疼得眼眶酸痛。
叶以疏不明白自己究竟有什么好,能让何似把自己的姿态放得那么低,除了自以为是的好,她没为她们之间的感情做过任何努力。
“小叶子,他是谁?”何似问。
问题转得太快,叶以疏没听懂,反问,“谁?”
“威胁你的人。”
叶以疏迟疑。
“你不说我也能查得到,如果因为动作太大打草惊蛇,你这么多年的努力就白费了。”
何似的话直戳叶以疏软肋,她几乎是急不可耐地说出了那个人的名字,“刘钊,我们医院的副院长!”
何似眼里的温度消失,“你们在同一个地方工作,他这些年没少用我们的关系压榨你吧?”
“阿似,别去找他,这几年我一直再找和他相互制衡的办法,已经有眉目了,你再等一等,不会很久。”
“你说我就听!但是你不能因为刘钊继续对我不闻不问,更......”
“好!”叶以疏抢答,“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
何似满意了。
在叶以疏看不到的角度,何似的嘴巴恨不得咧到耳朵后面,在心里暗戳戳地夸自己,“软硬兼施,还怕摆不平一个你?!”
在这一段不长却足以让何似欣喜若狂的转折里,叶以疏看到的是没有错的何似一再道歉,一再妥协;看到的是被自己伤过的何似依然把她放在心头,担心她手上的伤,担心她看到她锁骨的伤心疼;看到的是何似拿命保证不会放弃她;看到的是何似说没了她会疯......
每一样都戳在叶以疏心里最柔软的地方,戳得她根本无力招架。
招架不住就只剩下被何似牵着鼻子走。
可事实上,何似真正的心路历程只有两个字‘哄’、‘骗’。
先是早餐摊上时而怒,时而冷的态度交替,让叶以疏无力招架,最后全都归结到对她的细微关心,让她的心不再受控。
再是家里有意无意的‘失误’,一次次,一件件,都恰好落在叶以疏柔软的心上……
明明看到了叶以疏手上的伤,偏说她因为自己的亲近难受,然后用道歉让她内疚;
明明一打开抽屉就发现碘伏了,偏用别的东西挡起来装找不到,然后用着急让她念好;
明明觉得因为吕廷昕受伤那段日子如同吃蜜,偏用无所谓地语气说它不是什么好回忆,然后用遮掩让她心疼;
明明可以不告诉她自己过去六年的煎熬,偏要一字不落的说出来,然后用坦白让她妥协。
叶以疏天生心软,逃不过何似,更逃不过有意让她沦陷的何似。
一下子套出这么东西,何似乐得直为自己点赞,正要趁热打铁从叶以疏那里捞点好处,却感觉到她撑起了身体,停在自己上方拧着眉头,面露不悦,“何似,你既然早就从吕廷昕那里知道我们分手和她无关,为什么要在机场和杂志社那么对我?”
“啊?这个啊......”何似在叶以疏身下翻了个个儿,趴在床上抱着被子哼哼,“可能太久没回来,水土不服?”
当然是因为不知道你的态度心里堵得慌啊!
何似在心里补充,“要不是1304的老太太说你也不好过,要不是你一心一意都是为了我,我才不会那么快把心态拧巴过来!女人,再喜欢也有犯浑的时候!”
叶以疏压低身体,温热的气息在何似耳后徘徊,“你四月才刚刚回来过,办摄影展那次,那次水土服了?”
何似捂着耳朵找借口,“我耳朵背听不到,听不到。”
叶以疏不在乎何似的敷衍,默认她不是理由的理由。
看到何似的助听器,叶以疏想到了不久之前,在杂志社楼梯上那次不愉快的对峙。
叶以疏拿走何似的助听器,低下头,在她耳边轻轻开口,“阿似,不想你走得那么远。”
这是叶以疏在杂志社楼梯上对何似说的话。何似的背影,六年前她看过一次,此后再也不敢看见。
没了助听器,何似听不到叶以疏的声音,气急败坏地从她手里抢回去戴上问道,“你刚才说了什么?”
叶以疏抱住何似,双手在她身前交叠,“阿似,我们以后要怎么办啊?”
说开了,就离不开了。
离不开......谁来保何似的平安和头顶耀眼光芒?
何似侧头,嘴唇贴着叶以疏埋在自己脖间的侧脸,“怕什么,以前就是我替你出头,现在还得是我,你在4岁为我出的那次头足够我拿一辈子还你!”
“4岁......”叶以疏默念,时间太远了。
何似动动肩膀,语笑盈盈,“带我回家之前,你救了我一命,送我离开之前,你又救了我一命,小叶子,你给我的,我没打算还清,以后,请让我回到你身边,继续替你出头。”
叶以疏喉咙干涩,声音里似乎万千言语,出口,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字“好”。
何似转过头,下巴低着柔软的被子,“小叶子,你说,小时候的何似好还是现在的何似好?”
叶以疏犹豫,“小时候。”
何似郁闷,“为什么?”
“她不会为难我,一心一意都在想着怎么讨好。”
“有这回事?”
“没有?”
“哪里有......了......”何似底气不足。
叶以疏咬着何似的耳朵,取笑,“我养过一只小兔子,她叫何似,她参加过一场元旦文艺汇演,坐在嘉宾席,偷了满满两口袋的果子和零食,她说,那些都是给我的。”
何似耳朵泛红,“有这回事?我怎么不记得了?”
叶以疏抱紧何似,感受她有力的心跳,“我讲给你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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