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留下

得了一个晚安吻，楚伊就有了自信，心想：“芊芊果然是喜欢我的。”

她回了房间就开始思考，抛却那些向来是失败结局的套路，打算开门见山，趁着明天一起吃早餐的功夫调戏宁芷芊，把一句喜欢勾出来。

楚伊想得挺好，早早休息养精神，起床又是一番精心打扮。

然后她发现宁芷芊早就出门了。

“……”楚伊定定神问了阿姨，“阿姨，芊芊怎么这么早出门。”

端早餐上桌的阿姨也很是无奈，解释着自己为什么没有给宁芷芊准备早餐，“她调班了，没提前跟我说。我下次会注意，多问问她。”

楚伊听了，总算记起宁芷芊为了凑出完整的一天假期的事，以致她从方秘书那里得来的排班表不准确，失去作用了。

楚伊失望是失望，没有太苛责自己。

她可能是被亲晕了。

还是好好吃早餐，赶紧去酒店想法儿制造见面机会吧。

楚伊用过早饭，去酒店先找人了解一下宁芷芊的工作。因为调整的关系，宁芷芊常常连续工作很久，还得抽时间跟乔一起做生日蛋糕。休息时间所剩无几，工作压力太大，宁芷芊出现在楚伊面前时总是疲惫的状态，楚伊见了，也不好说什么喜欢不喜欢的。

没办法，只能等假期了。

假期是整整一天，她们晚上要接姐姐，白天还是可以相处的。楚伊觉得是可以制造回忆的一天，亲自做了计划，去有格调的餐厅吃饭，带宁芷芊尝一尝美食杂志推荐的本市甜品榜首，找熟悉的设计师订制礼服，在细节方面显示出她们是一对，买礼物不用愁，她备有奶奶喜欢的艺术家成名作，随意买两样意思意思，就可以带着她的芊芊买买买了。

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自从知道姐姐要回来，宁芷芊就不一样了，谈及周二那天全以姐姐为重心，“最近天气不好，姐姐坐的是A航空公司的飞机……晚点率挺高的哎。”

楚伊期待已久的一天成了这样，听着有关姐姐的话竟觉得不耐烦了。她本不想搭理，一对上宁芷芊晶亮的眼神又想起那个害羞的晚安吻，没了脾气耐心答着，“没事。方秘书会时刻关注的。”

“呃，我自己看就可以了，不用麻烦方秘书。”

“不麻烦。她很乐意。”

宁芷芊当然不信，但又不能干涉她给下属发任务的自由，只能说，“好吧……我们要去哪里逛街？离机场远吗？”

“不远。”楚伊觉得，觉得有必要跟甜品化敌为友合作一下了，“我们去天骄百货，中午就在烨斯餐厅吃饭，试试他们的招牌甜品。”

宁芷芊点点头，“姐姐喜欢那里的马卡龙，我们可以买一点！”

“……”

楚伊不知道是该高兴甜品成为姐姐的陪衬，还是该忧伤自己加上甜品也勾不回宁芷芊的注意力。

“从天骄到机场是一个多小时，我们可以逛到四点多。”宁芷芊算着时间，“还是不要穿高跟鞋了。”

楚伊已经放空自我，听着宁芷芊的声音在耳边萦绕，看着宁芷芊弯起的唇角，图个甜味不敢细品，免得察觉这一些可爱都不为自己。

“那怎么搭配呢……”宁芷芊苦恼，“我打算穿你送的那条藕粉色裙子，配你送的发夹，鞋子要哪双好？不穿高跟鞋好像不好看。”

楚伊的精神回来了，“是吗？”

“嗯！我要漂漂亮亮去见姐姐啊。”

“……”楚伊幽幽叹气，说，“配那双小白鞋吧，平底但百搭。”

宁芷芊说声好，“就这么说定了！”

宁芷芊干劲十足，楚伊倒是没什么期待，她已经预想到逛街时自己要宁芷芊说多少次姐姐，要见缝插针才能唤回宁芷芊的注意力。

可是，周二一大早，楚伊见到宁芷芊戴着她送的发夹，穿着她送的裙子款款走来，乖乖冲着她笑，又觉得生活还是挺美好的，“好看。”

“谢谢。”宁芷芊这次没有慢半拍，一眼就看到她戴着耳环，“你也好看~”

楚伊唇角一勾。

“姐姐建议我送的。”

“……”

楚伊的嘴角耷拉下来了，她开始怀疑之前死活撩不动宁芷芊，是不是因为自己跟亲爱的宁芷静姐姐不像。

她们为了早点买好衣服和礼物早早出发，车上，宁芷芊总算消停了一会儿，没有张口闭口说姐姐了，拿着手机凑近了问她，“楚伊，你帮我看一下。”

楚伊用眼角余光看见是蛋糕的图片，梗着脖子不扭头，装作没听见。

“楚伊？”宁芷芊戳戳楚伊的肩膀。

楚伊明示了，“换个称呼。”

“伊伊。”

“乖。”楚伊是个容易满足的人，“要看什么？”

“这是我和乔设计的蛋糕，樱草色的主体，搭上淡粉色的花和枝叶，做出一个绸带缠绕的效果，撒上金粉会亮晶晶的，”宁芷芊把图片放大给她看，“你觉得奶奶会喜欢吗？”

“会，这花跟我们院子里栽的很像。”

“就是从那里得到灵感的。”宁芷芊开心说，“我去吃饭那天，奶奶带我在院子里走了一下。她说花是自己种的，特别喜欢。”

楚伊想象了一下宁芷芊扶着奶奶走在楚家花园的温馨画面，暖意漫上来，绽在含笑的唇角，“蛋糕是你做的，在奶奶眼里要胜过花了。”

“还有乔啊。”宁芷芊解释，“大部分还是乔在做，我只能出出主意。”

“你也帮忙了。”

“帮得不够。如果是我没有中断实习就好了，有点经验，不至于让乔这么辛苦。”

楚伊不赞同，“那我们不会相遇了吧？”

“嗯？”宁芷芊眨眨眼，“我们以前遇到过啊。你不记得了吗？在我过生日的时候，你上班，我跟着妈妈打招呼。”

“……”楚伊发现自己给自己挖坑了，改口，“记得，但我们那一次没说上两句话，算吗？”

宁芷芊倒是被她绕进去了，“也是哦。如果算的话，我在中学时就遇到你了。”

“中学？”

“你是荣誉校友，回来演讲过。”宁芷芊说，“我给你递话筒了。”

“噢。”楚伊完全没有印象，陪着笑。

方秘书是个替老板分忧的强大助手，在她要接不上话的时候适时开口，“楚总，前面有点堵车，改走江一大道可以吗？”

“可以。”楚伊松口气。

宁芷芊却担心上了，“我们去机场的时候会堵车吗？”

“……不会吧。”楚伊揉揉眉心，勉强保持住笑容。

宁芷芊也发现自己老是担心，吐吐舌，“对不起，我太紧张了，总是想接姐姐的事。我们说说买给奶奶的礼物吧。”

“嗯，你想买什么？”

“想不出来。”宁芷芊老实说，“奶奶喜欢收集茶具，值得收藏的作品很少，而且寿宴送这个……好像有点怪怪的。”

“随意买吧，奶奶最想要的是你的祝福，礼物是其次，心意到就行。”

宁芷芊读出别的意思，“你说的对，心意最重要。我再好好想想，看能不能做个手工礼物送过去。”

楚伊发现自己又给自己挖坑，无语了：手工礼物意味着费时间，宁芷芊这么忙，还得抽空给奶奶做礼物，她何年何月才能排上号，把人约出去好好追？

她纳闷的功夫，天骄百货到了。方秘书找着办事的借口，司机负责停车，楚伊和宁芷芊先去商场逛一逛。大早上又是工作日，商城没什么人，宁芷芊四处看看，见到卖茶叶的过去瞧瞧。

楚伊本是陪着，而后发现宁芷芊不是随便看看，是真的用了心，好好地听店员介绍，拿出手机看看查过的资料，最后不买的理由不是不会挑，而是这些茶叶在资深的奶奶面前不够看。

“你这么忙，有时间想奶奶的礼物？”楚伊问。

宁芷芊笑了，“算是顺便，设计蛋糕就要想奶奶喜欢什么。”

“我看看。”楚伊找着理由，伸手把走在前面的宁芷芊拉回来了，攥了手不放，“这段时间有没有受伤。”

宁芷芊把另一只手也伸出来了，乖巧说，“没有哦。”

“真乖。”楚伊查看完了，顺手扣紧，“走，继续逛。”

“嗯！”

她们逛了一层，宁芷芊的手机来了信息。宁芷芊开始是单手查看，见着是姐姐来信息之后马上松开她的手，“姐姐有手机了！她给我发信息，说到了机场。”

“真好。”楚伊不动声色问，“什么时候登机？”

宁芷芊打着字，纷飞的指头灵活。

楚伊盯着盯着，想法跑偏了一点，“芊芊，你打字很快，经常跟人聊天吗？”

“没有。”宁芷芊说，“我没什么信息，都是跟姐姐视频。”

“那怎么练出来的？”

宁芷芊还真的想了想，“可能是甜品师经常用到手吧。”

“原来甜品师这么锻炼人，真厉害。”楚伊面上笑着夸，心里偷着乐：听到芊芊没有跟闲杂人等聊天，只和姐姐视频，她就放心了。

“还好，体力活比较多。”宁芷芊回以吹捧，“你才厉害呢，一个人管这么大的酒店。”

楚伊看到宁芷芊说恭维的话都是眼眸明亮的可爱样子，心下一动，习惯成自然的套路话又出来了，“你是酒店的一份子，归我管吗？”

“归吧。”宁芷芊一愣，呆呆答了。

楚伊满意地搂过来，“走，跟老板去买衣服。”

宁芷芊温顺依着。

楚伊终于套路成功了一次，喜不自胜，走路都有点飘了。她飘了没多久，姐姐回复带来了手机震动，宁芷芊感觉到了，委屈巴巴问她，“老板，我可以看看信息吗？”

“……”楚伊撒手，“当然。还是叫伊伊吧。”

“嗯！”宁芷芊去给姐姐发信息了。

楚伊木然跟在旁边，帮忙看看路，把路过的人瞪远点，偶尔给回头的宁芷芊一个笑容，保持小可爱的好心情。

买衣服不是第一次了，楚伊也省了什么套路，直白说着“什么都好看”。宁芷芊摸不准奶奶喜欢什么样的款式和颜色，找了现成的礼服试给她看。

楚伊作主，挑了奶奶会喜欢、宁芷芊穿起来更自在的保守类型，“这种款式吧。”

“嗯……”宁芷芊指着另一条露背长裙问，“你觉得那件好看吧？”

楚伊惊讶，“你怎么知道的？”

“刚才我换这件，你笑得最开心。”

已经赶来提东西的方秘书在旁边嘀咕了一句，“什么都不穿，笑得更高兴。”

“咳。”楚伊怕方秘书的吐槽给宁芷芊听见了，清清嗓子，“都好看，都要吧。”

宁芷芊发现她又有疯狂购物的迹象，摆手，“不用，没什么机会穿。我们可以把这件改得比较保守一点吗？”

设计师刚要答话，楚伊就抢先说，“有机会的，一并买了吧。”

“什么机会？”宁芷芊疑惑。

“秘密。”

“好吧。”宁芷芊顺从，“我试好了。”

设计师开始张罗适合楚伊的礼服，宁芷芊一开始认认真真在看，等她进了试衣间，就拿起手机回信息了。

“芊芊？”楚伊换好衣服，叫了一声。

宁芷芊回过神，抬头没看清就说，“好看！”

楚伊不忙换下一套，走到宁芷芊身边坐下，“你在跟姐姐聊天吗？”

“嗯，航班晚了，她在逛商店。”

楚伊没力气叹气了：怕什么来什么，干脆无念无想，顺其自然吧。

她已经做好独自试衣服的打算，宁芷芊却没有敷衍的意思。虽然想跟姐姐聊天，但她走出来，宁芷芊会听到声音，抬起头，给建议的时候连她穿的次序都记得。

一次，楚伊看到宁芷芊的手机屏幕上不仅仅有姐姐的聊天界面，还有拿来做笔记的备忘录，仔细讲究地写着：第一套，银灰色，亮眼，坐下来的时候不方便，第二套，杜鹃红，照镜子皱眉头，第三套，整体不错，珍珠腰封累赘……

怎么有这么可爱的人？

楚伊什么脾气都没了。

宁芷芊却有忙不完的事情。

餐厅里，宁芷芊对呈上来的菜式兴趣缺缺，常常看手机。

楚伊以为是不合胃口，等招牌甜品奶油布丁上来也受了冷落，才知道宁芷芊是真的陷入手机里出不来了，“芊芊，你在看什么？”

“姐姐说的话。”

“她不是上飞机了吗？”

“聊天记录。”宁芷芊叹气，“我试着问她旅游好不好玩，她一直说风景，我把话题扯到姐夫身上，她说的话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不久后就能见面说清楚。”楚伊劝，“先吃东西。”

宁芷芊给面子舀了一勺布丁吃。

楚伊去洗手间，顺便探探方秘书那儿有没有消息，“你跟宁芷静聊天了吗？”

方秘书用一种“你傻吗”的眼神看她，“有妹妹在，宁芷静会理我吗？”

“也是。”楚伊当作没看见，淡定说，“芊芊确实比你可爱多了。”

方秘书摇摇头，“我跟这里的主厨沟通好了，她愿意上一份新品，跟宁芷芊交流意见。”

“主厨是男的还是女的？多大？漂亮吗？”

“女的，跟乔一个岁数，气质型，”方秘书答完，还不忘吐槽一句，“楚总，你的难题从来不是情敌，明白吗？”

楚伊也学方秘书翻个白眼，回头去找宁芷芊。

然后她发现桌子那儿多了一个人

然后她发现主厨年纪大，身材保养得不错，精神气跟年轻人一样。

然后……

“楚伊，我觉得这句话有点奇怪。”宁芷芊把靠近的主厨看成了她，抬手揪着衣袖自顾自说着，“姐姐说‘我登机了’，没有提姐……哎？请问你是？”

楚伊冷了脸，赶过去的脚步没停，“这是烨斯餐厅的主厨，克莱尔·默里。”

宁芷芊误会了她的严肃语气，站起来道歉，“对不起，我认错人了。”

“没关系。”默里主厨并不介意，把新甜品放在桌上。

“你们都是甜品师，可以聊聊天。”楚伊一想到宁芷芊认错人就很不舒服，找借口避开，“我去打个电话。”

说罢，她不看宁芷芊的表情，自顾自走到了餐厅的小花园里。她当然不想打电话，找了藤蔓缠绕的秋千坐着，戴上耳机，听着音乐刷无聊的页面打发时间。

过了一会儿，有人走过来，点点她的肩膀。

楚伊以为是方秘书，不耐烦问，“谈完了？”

“嗯。”与方秘书截然不同的软萌声音响起，“默里主厨回去工作了。”

楚伊一惊，抬眼看向宁芷芊的动作都放慢了。

“哦。”几秒后，楚伊回神，收起耳机也收起自己的暴脾气，“我们回去吧。”

“好。”

楚伊起身，才站稳，被倏然缠上来的柔软胳膊给定住了。她这次是真愣了，一转眼，见到宁芷芊笑得眉眼弯弯，话里沁着柑蔓怡甜酒的味道，清甜又醉人，“走吧。”

楚伊勾起笑，脾气又没了。

接下来是买礼物，宁芷芊不看姐姐的信息，专注与她逛街。奶奶的礼物好办，楚伊早就想好了，建议宁芷芊买条围巾，同时挑了两样送给宁芷芊姐姐和姐夫的礼物，“第一次见面，得送个礼物。”

“不用啦。”宁芷芊，“姐姐还想谢谢你。”

楚伊听她的解释，笑了，“该是我谢谢她。”

宁芷不大理解，“为什么？”

“快到时间了。”楚伊叫店员包装好东西，看看手表提醒说，“我们该去机场了。”

宁芷芊却有自己的坚持，“那我来付钱吧。”

楚伊知道宁芷芊刚发了工资，给媳妇一个表现的机会。

她们早早做准备，抵达机场的时间是提前的。宁芷芊站在接机人群中张望，半个身子都要伸出去了，想要以最快的速度找到姐姐，楚伊看她的动作有些危险，帮忙扶了一下，胳膊稳稳地护着，叫她能安心去寻。

然而，最先找到姐姐的是打酱油的方秘书。

“在那里。”方秘书指了个方向。

宁芷芊扭过头，果然看到了拉着行李箱的姐姐，“姐！这边！”

姐姐也看到了她们，笑着挥挥手。

“累了吧？”宁芷芊乖乖去拿行李箱，帮姐姐分担。

楚伊也上前一步，“还是我来。”

她们互相争着，方秘书忽的伸手抢了行李箱帮忙省了事，面对三张惊讶的脸说，“别争了，最后都是我来。”

“好像是这样。”姐姐笑了一笑，道声谢，“谢谢你。”

方秘书说不用。

双手得了空，姐姐转身抱住宁芷芊，“芊芊，好久不见了。”

被姐姐一抱，宁芷芊又成了小时候爱撒娇的模样，回蹭说，“嗯！好想你！”

“乖。”姐姐摸摸她的头，“走吧，这里人多不方便说话。”

宁芷芊张望了一下，“不等姐夫吗？”

“他改签，不跟我同一班。”

“啊？”宁芷芊疑惑，“为什么？”

姐姐用温柔的声音答了她，语气一点没变，好像说着稀松平常的事。

“我们要离婚了。”

——

机场向来是聚散离合的地方，有迎接亲友的欢喜，有暂时离别的忧伤，有一时寻不到人的焦急、

宁芷芊却在这儿听到姐姐说，“我们要离婚了。”

楚伊眉头一皱，看向方秘书，方秘书没了面无表情的镇定，摇摇头表示不知情，宁芷芊反应最大，一脸懵地盯着姐姐看，以为在隔壁欢呼的声音太大让她把姐姐的话给听错了，重复问了次，“你说什么？”

她慌张到攥住姐姐的胳膊，死紧，全然忘了姐姐细皮嫩肉不能这么折腾。

楚伊想开口提醒，姐姐却给了一个眼神阻止，柔柔地抚了抚宁芷芊慌张到揪紧的手，哄着，“这里不方便说话，我们先回去。”

宁芷芊被温柔暖和的手一摸，才发现自己使了劲弄腾姐姐了。她恍惚说着对不起，跟了姐姐走出五六步才想到一件严重的事，“去哪里？”

“嗯……”姐姐转头问楚伊，“去你们家行吗？”

楚伊自是同意。

宁芷芊此时没有心情关注姐姐说的那句“你们家”，脑袋里盘旋着“离婚”两个字。这两个字像是能长大的怪兽，原来小小的，在寻见回忆里那些“姐姐替她逃婚”、“妈妈说她扰乱姐姐的心”、“姐姐用小号发微博”之类的细节后嘎嘣吃掉，越来越壮，搅了个天翻地覆。

比起震惊，宁芷芊更为害怕——姐姐会不会真受了她逃婚的影响，想要结束婚姻？

“芊芊。”不知不觉，她们走到了车子边。姐姐轻轻唤了她的名字，触碰肩膀的手小心翼翼似是怕吓到她一样，“别胡想，我等一会儿慢慢跟你说。”

“嗯。”宁芷芊胡乱点头。

上了车，楚伊就说了一句，“我等下得去酒店一趟，先把你们送回家。”

“谢谢。”姐姐道谢，从随身的提包里拿出了一个精美的礼盒，“小小礼物，希望你喜欢。”

楚伊双手接过，也将挑好的礼物回送。

宁芷芊坐在中间，目光一会儿落在姐姐身上，一会儿落在楚伊身上，脸上的茫然表情没有完全褪去，在态度淡定的两个人中间十分突兀。交换礼物后，她发现楚伊和姐姐两个人的目光全部转悠到自己这了，干笑了声，“呃，我有礼物吗？”

“有啊。”姐姐捏捏她的脸，“在行李箱里，等下就拿给你。”

“嗯，谢谢姐姐。”

与姐姐交谈完了，宁芷芊不愿冷落楚伊，回过头想搭话。

然而她的思绪太乱了，说不出来，眨眨眼看了楚伊半天没吱声。

楚伊却也捏了她的脸，“我也有礼物要送你。”

“嗯？刚才买的吗？”

“昨天买的，今天到货。”楚伊说，“是一套烘焙工具，B系列。”

宁芷芊低落的情绪终于散去了一些，“是我们酒店用的那种吗？”

“嗯，但我考虑到你一个人做，暂时买的中号。”

“谢谢！”宁芷芊欢快答。

楚伊跟姐姐一样，展开笑温柔瞧她。

两个人照顾着，宁芷芊因为“姐姐要离婚”而震撼的心情平定了不少，决定收起那些胡思乱想，静静等着姐姐与她说清一切的时候。

楚伊家先到，宁芷芊和姐姐下了车，与楚伊道别。

姐姐是个温柔体贴的人，对着前排的方秘书也微笑说了一句，“方秘书再见。”

方秘书回了笑。

宁芷芊笑着笑着，感觉有点不对，“姐，你怎么知道她姓方？”

“哦。”姐姐给了个合理的解释，“方秘书早早就给我发信息，询问我的班次是否准时。”

宁芷芊恍然大悟，对着方秘书道谢，“您辛苦了。”

“应该的。”方秘书客气说，“是楚总的吩咐。”

宁芷芊的视线刚移过去，楚伊就抢先说了句，“不用谢。”

大家都笑了，氛围再度好起来，少些互相道谢个没完的生硬了。

车子开走，宁芷芊带着姐姐进门。阿姨早就得到吩咐，备了一些茶水点心，问她们晚上要吃点什么。

“我都可以。”姐姐说，“麻烦你了。”

姐姐瘦了一圈，加上离婚的消息太可怕，宁芷芊看得心疼就想要好好地照顾姐姐，头一次对阿姨提出了请求，“阿姨，你能炖点排骨汤吗？我姐姐爱喝。”

“好的，请先用点心。”

阿姨去忙了，姐姐目送了一会儿才回头说，“看来你在这里生活得很好。”

“嗯，”宁芷芊不愿扯开话题，“姐，到底怎么回事？你和姐夫为什么突然要离婚？”

“不突然，我在旅游前就提出来了。”

“旅游前？”宁芷芊算了算时间，“那是在我逃婚前，还是逃婚后？”

“前。”姐姐拍拍她的手，“傻芊芊，你不会真信了妈妈说的话，以为自己带坏了我吧？”

宁芷芊抿唇不语。

“我早就有离婚的念头了。”话已经说开了，姐姐就把所有都告诉了她，“半年前，我和凌飞扬就因为要不要孩子起了争执。我不愿意，他不明白我们结婚五年为什么还没有准备好。这事闹得挺僵，婆婆对我有了意见，旁敲侧击问我是不是有什么病。”

宁芷芊急了，“她怎么这样啊！”

“你别急，凌飞扬替我出头了。”姐姐垂眸，看着无名指上的婚戒痕迹说，“他跟婆婆吵了架，带我搬到另一个房子去，而且做了让步，说暂时不要孩子。”

宁芷芊对姐夫的印象不大好，联想着姐姐旅游前与婆婆同住的事情，第一反应是，“他反悔了？”

“没有，婆婆服了软跟我道歉，求我们搬回去。他很高兴，说只要一家人好好的，有没有孩子并不重要。”

“那……”宁芷芊没想到姐夫在这种问题上会这么忍让，“后来发生了什么？”

姐姐长叹一声，“没发生什么。他对我很好，同意暂时不要孩子，敢跟自己的妈妈吵架，连帮你逃婚的事情也帮忙说话，还问我，只给你这么点现金是不是不够钱花。他这么好，我却一点都不喜欢他。”

宁芷芊一时不该说什么好。

“这次旅游，是他想挽回这段婚姻。”姐姐说，“我一点都不配合，他终于彻底失望，放弃了，说离婚就离婚。”

宁芷芊听到这儿，知道姐姐的离婚或许是一件好事。没了那些莫名其妙的负罪感和惊慌，她接受了现实，认真问姐姐，“离婚后，你打算怎么办？”

“生活方面不用担心，凌飞扬知道我会和家里决裂，不愿意我为了生计去工作，找律师拟的离婚协议在分财产方面很慷慨，至于家里……”姐姐看了她一眼，才说，“顺其自然吧，妈妈不认我，我也不会强求。”

姐姐说这些话的时候很平静，宁芷芊也随之安了心，“你考虑清楚就好。”

“芊芊。”姐姐握住她的手，“你会支持我，对吗？”

宁芷芊拼命点头，“嗯！”

“那就好。”姐姐叹息一声，“我只在乎你的感觉，其他人没关系。”

“姐姐……”宁芷芊鼻子一酸，扑过去抱住。

姐姐承下她的拥抱，抚着背说，“不要哭，我们现在的生活很好啊，我可以得到自由，你可以为自己喜欢的事业奋斗，还有楚伊……”

“唔？”宁芷芊吸吸鼻子，“楚伊怎么了？”

“对你很好，让我放心。”

怎么有点托付终身的意思？

在姐姐面前，宁芷芊没什么好隐瞒的，看了一眼厨房的阿姨就附耳说悄悄话，“其实我和楚伊是假情侣。”

她说的时候有点犹豫，姐姐却半点不惊讶，“我知道。”

“……”宁芷芊懵了，松开拥抱，“你怎么知道的？”

姐姐莞尔，点点她的鼻子，“直觉。”

“噢。”宁芷芊莫名觉得姐姐的目光像是看透了自己，不敢多说了。她老是惦记楚伊的事，自己都没想明白，暂时不愿跟其他人说，干脆问些别的，“你什么时候搬出凌家？”

“今天。”姐姐拿出钥匙，解了其中一小串给她，“我和凌飞扬之前住的房子是记在我名下的，那里有衣服和生活用品，马上可以入住。他把钥匙给出来了，说我办手续期间可以住在那里。”

宁芷芊点点头，看向姐姐塞到手里的钥匙，“你要我帮你保管吗？”

“不。”姐姐说，“这是告诉你，你随时可以过来住。”

宁芷芊瞧着掌心的钥匙若有所思。

姐姐替她将钥匙给握好了，“芊芊，你们可能已经成了很好的朋友，可能习惯住在一起，但到底没有我们姐妹的关系亲。如果你们有了矛盾，我不希望你无处可去。”

宁芷芊点头，“我明白，我只是……”

“只是什么？”

“在想应不应该去陪你。”

——

楚伊看出姐妹俩有话要谈，扯出一个“有事回酒店”的理由，半途将未来媳妇和未来的大姨子放下车，自己也没闲着，车子开出十来米就开始盘问方秘书了。

“你知不知道离婚的事？”

“真不知道。”方秘书转头看她，“我的演技有这么好吗？”

楚伊深表怀疑，“宁芷静的离婚不会跟你有关吧？”

“没有，我们只是聊了一下旅游经验。”方秘书猜到她会对这个答案不满意，附上一句实话，“我也希望有关，但我们的关系真的没到那层。”

楚伊挑眉，“到哪层了？”

“聊得来的朋友，她和我喜欢一样的作家，一样的旅游方式，一样的……”

“哦。”楚伊打断方秘书的话，“就是没关系。”

方秘书面露不满，却也反驳不了。

“宁芷静要是离了婚，就会搬家。”楚伊思考着这件事的影响，“办好手续之前，可能会频繁地找芊芊，或者是芊芊不放心，去关心姐姐的生活。来往多了，姐妹俩会觉得不方便，然后……”

方秘书接话，“搬出去，不要你了。”

“对。”楚伊不生气，好声好气问，“你觉得该怎么办？”

“让宁芷静也搬到您家。”

“不行。”楚伊本身不喜欢自家有别人走来走去，独对宁芷芊格外容忍罢了。她对姐姐的印象挺好，不代表自己愿意多一个室友，“我不喜欢。”

方秘书换了个角度，“您也死皮赖脸跟着芊芊搬走。”

“你不许叫芊芊。”

“只反驳这个，意思是真要死皮赖脸？”

楚伊不置可否。

车里陷入安静，方秘书没有办法，楚伊也同样不了解姐姐的归来会给宁芷芊带来什么样的影响。她拿了手机，寻思着姐妹俩是否谈完，这时候发信息合不合适。

“楚总。”方秘书忽的开口，“阿姨说，宁芷静给了宁芷芊钥匙，宁芷芊收下了。”

楚伊心里一咯噔，但还是抱着希望，“哪里的钥匙？”

“应该是新家的。阿姨在倒茶的时候听到她们在商量搬家的事情。”

“不会吧。”楚伊不明白，“宁芷静早就安排好离婚后的去处了？”

“不一定，或许还是凌家的房子。凌飞扬和宁芷静前段时间搬到别处住了一阵。如果他们要离婚，宁芷静不方便回婆家，搬回那里暂住也有可能。”

楚伊不问背后的故事，只想要明确信息，“地址。”

“津丰路盛天花园C区17栋。”

“查到就行。”楚伊吩咐，“让阿姨继续听她们说什么。”

“不妥，阿姨没有经验，容易被发现。”

楚伊怒了，第一次手把手教方秘书做事，“那就去搭话！问宁芷静今晚留不留宿，跟芊芊透露我会早点回去的消息，看她有什么反应。阿姨不会聊天，你会啊，把跟宁芷静的聊法全部教过去！”

方秘书默默地按着吩咐办，没吐槽，没翻白眼。

楚伊顺畅发了一通火，倒是冷静了：阿姨套到话，结果是搬与不搬两种。不搬最好，她省了事，等姐妹俩聊完了就能回家，搬家的话，她一个撩来撩去没个回应、只隐隐感觉宁芷芊有好感的人，与血浓于水、关系极近的姐姐相比实在是没有分量，毫无胜算。

怎么办？

楚伊犯了愁，思忖着办法。

方秘书又说了一句，“楚总，阿姨没有搭上话，她们两个人就有离开的意思。宁芷芊回了房间，收拾了一个行李袋。”

“……”楚伊深呼吸，“多大？”

“不大，就是刚来时买的那个。”

“噢。”楚伊想到袋子装不了什么，稍稍安心：大不了让宁芷芊和宁芷静住一晚，姐妹重逢，总要多聊聊天嘛。

方秘书下一句报告来了，“她们出门了，说要买东西。”

“阿姨能跟去吗？”

“跟了，她们不介意。”

楚伊悬着的心又放下了，“开回家。”

车子一路回家，方秘书一路报着阿姨说的话。

“宁芷芊和宁芷静一起挑床单。”

“毛巾、杯子、牙刷、拖鞋都买的双份，还有搬家用的大袋子”

“宁芷静问宁芷芊怎么布置房间。”

楚伊安静听着，已经不会问问题了。

显而易见，不是吗？

宁芷芊和姐姐出门，她回家，两辆车正好错开。方秘书在外面信号好的地方联系阿姨，楚伊独自进门，见到的是连阿姨都不在的空落的家。或许是最后的人气也没了，或许是天全黑了，她头一次感觉到房子太大，心里太空，不肯坐在灯光也照不满的客厅，往厨房走。

她去的是宁芷芊喜欢待的西式厨房。

“我当初怎么会想到买这个呢？”楚伊抚着烤箱，自言自语，“明明不会用。”

烤箱不会回答她，在灯光下闪着光。

楚伊摇摇头，拿起挂在墙上的工具。有的东西她甚至叫不出名字，曾经见到宁芷芊捏在手里。宁芷芊会满脸认真地用着工具，处理那些将会变成美味甜品的材料，身上渐渐沾上了甜甜的味道。

宁芷芊不喜欢这种味道，也不喜欢粘在身上和手指的痕迹，忙完就会找地方躲得远一点，恨不得把自己缩到地缝里。不过，她试吃甜品的时候，宁芷芊又会探头张望，等她说了好吃会带着笑容不由自主走上来，说出欢快可爱的话，“谢谢！”

楚伊发现自己居然开始回忆往事了，摇摇头，找点事情做赶走这股多愁善感。

她拿了手机给方秘书问话，“怎么样了？”

方秘书：“她们一起回去了。”

“你说过的地方？”

“嗯，要去吗？”

楚伊想了一想，做了决定，“不去了。”

宁芷芊想和姐姐好好谈话，她冲上去实在是自讨没趣，不如在家里等着宁芷芊明确说不回来的消息，省事又不至于丢人。

楚伊没往楼上走，打开冰箱，看看宁芷芊最近在忙什么——近水楼台的路被断掉了，她总得想办法找共同话题，通过聊天继续追吧？

冰箱里剩下来的材料不多，最近宁芷芊想研究蛋糕口味搭配，没事就拿着一个蛋糕胚涂各种奶油果酱，添加各种夹心。楚伊拿了一盒不明物体，闻闻味道就皱了眉，找话题的信心越来越少。

“方秘书。”楚伊怀疑自己的感觉太灵敏了，打算叫外援，“你过来。”

脚步声渐近。

“你看看这个……”楚伊拿出搞不懂的材料，关上冰箱，看到来人话就卡壳了。

宁芷芊看了一眼就答了话，“红波奶酪，放得久了一点，你觉得有冰箱味吧？”

楚伊哪里还关心奶酪，“你……回来了？”

“嗯！”宁芷芊抱着手里的袋子走过来，“我跟姐姐去买东西了。”

说着，宁芷芊把袋子里的东西一一整理好，该放柜子放柜子，该放冰箱放冰箱。

楚伊忍不住抓住了宁芷芊的手，“芊芊。”

“怎么了？“

“你要搬去跟姐姐住吗？”

宁芷芊摇头，“不啊。”

楚伊还是不安心，“真的？你不想陪姐姐？”

“想，但这里多好啊，”宁芷芊笑着说，“有全套烘焙设备，超大的冰箱，好说话的阿姨和园丁，方便拿到的鲜花，接送上班的车……”

楚伊的喜悦渐渐淡了，抓人的手松了。

哦，这么多理由很充足。

哦，跟她没什么关系。

楚伊打算等宁芷芊说完，敷衍地“嗯”一声表示听到了。

宁芷芊最后一句话却让她说不出话。

“还有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