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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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年径直上了六楼。时间尚早,无事可做, 她便从书柜里拿了本《红楼梦》看。
往常无论翻到哪一页她都能津津有味地读下去, 眼下却怎么都看不进, 合上书后, 又换了几本喜欢的, 依旧是这样。
简年喜静, 闲暇的时候最爱一个人待着。除了看书,她也喜欢养花草、做手工,或者听着音乐临帖。这一晚却莫名地坐不住,字没写到一行, 已经回头看了无数次手机。
往常这个时间她和路时洲短信电话从来不断,然而已经分开两个钟头了,手机却连一通电话一条短信都没有。
简家人个个温和, 简年又温顺乖巧, 在学校里也讨老师同学喜欢, 从小到大,何曾有人像路时洲刚刚那样和她讲过话?
她真心为了他好, 眼下自然委屈极了,回来的路上就下定决心要冷他两日,无论他怎么道歉都绝不回复,要让他着着急,没想到人家竟先不理她了。
简年不愿意继续胡思乱想,干脆关上手机,去了二楼。
**和邻居**一起去楼下乘凉聊天了, 妈妈在做家务,见到她下来自然要问,听到很少看电视的简年说过来看电视,正看体育比赛的爸爸立刻把遥控器递给了她。
简年换了无数次台,没有一个台能看到十分钟,听到妈妈说洗衣液没了、明天要出去买,她立刻站起来说“我现在就去”。
去楼下的小超市买来洗衣液,隔壁阿姨又央她去给小孩子辅导功课,简年立刻就答应了。
从隔壁回来后,还没坐下,简年就听到回家的**说想吃西瓜,再次自告奋勇地下楼去买。
简妈妈看出她的不寻常,问:“你怎么了,一整个晚上都坐不住,跑来跑去的。”
简年顿了顿才说:“吃撑了。”
“你晚饭吃什么了?家里有饭,非要到外面胡乱吃,现在的小商小贩啊,全是……”
她还能吃什么?满肚子都是路时洲给的委屈。
虽然没吃晚饭,简年的胃里喉咙里却像堵了棉花,噎得难受,一片西瓜吃了半个多钟头,终于被妈妈赶上楼睡觉。
进屋的时候已经十一点了,犹豫了片刻,她还是打开了手机。开机的画面一出,简年竟有查分数前的紧张感,可仍是没有短信和未接来电。
她生出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沮丧情绪,把手机一扔就上床休息了。翻来覆去了不知道多久,心里堵得实在难受,起床去喝水的时候无意中看了眼墙上的钟,才发现居然只过了十分钟。
放下杯子正要回床上,手机忽而响了,简年心中一动。
哪怕早已忘了两天不理路时洲的决定,她也别扭地不肯立刻接,一直响到第八声才走到书桌前拿手机,不想却是李冰茹。
看到李冰茹的名字,简年直懊悔不该把号码告诉她。
“这么晚了,有事吗?”
李冰茹一怔:“你怎么了?和谁生气呢?语气这么急。”
简年不自觉地叹了口气:“没啊。”
李冰茹没多问,转而说:“告诉你件事!刚刚有人跟!我!表!白!”
……
一通电话打了一个钟头,被李冰茹这么一闹,简年的注意力分散了些许,倒还好过些。
路时洲却很不好过。
他坐在黑暗中生了一个钟头闷气,季泊川来了。
自从高考分数出来后,终于盼到了暑假的季泊川再到路时洲家留宿就有了新借口——找路学霸请教数理化题。季家人虽然知道他在扯谎,但泡在路家总比出去胡闹强,也就随他去了。
无人应门,季泊川便只好从窗户跳进来,屋里黑漆漆的一片,他本以为路时洲不在,摸到开关边正要按,忽而看到沙发处的人影,顿时吓了一跳,待看清是路时洲,更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立刻退出去。
“你站在那儿干吗?开灯呀。”
季泊川开了灯才确定简年不在:“你关什么灯?黑灯瞎火的一个人坐沙发上,吓死人了。我还以为年年来了,你们正缠绵呢。”
路时洲正烦着,立刻骂了句“滚”。
瞥见路时洲的脸色,季泊川问:“火气怎么这么大……你们吵架了?因为什么啊。”
路时洲原本不想说,架不住季泊川不断追问,便简要地说了事情的原委。
季泊川听了后笑道:“能怪谁?还不是你平时太顺着她,她没有危机感,当然不会主动求和了。你冷一冷她,她就知道你的重要了。偶尔吵一吵架没关系的,可以增进感情。”
见路时洲仍旧板着一张脸,季泊川打开冰箱,扔了罐啤酒给他:“多大点事儿,你这次就听我的,我有经验。她不是要冷静吗,你绷住了千万别先找她。傻坐着干吗,开电脑啊!打一夜游戏,明天睡一觉再看手机,她一准就找你了。”
路时洲心不在焉地陪着季泊川打了一刻钟游戏,就关上电脑起身去了书房,书房的抽屉里有半包烟,他翻出来走到后院点燃,没吸就摁灭了。
带着渺茫的希望回屋去看手机,一堆信息里果然没有半条来自简年。
他想主动打过去,还没接通就变了主意,挂断了。
第二天一早,辗转反侧一夜没睡的路时洲就飞去了上海,怕自己没出息,临走前他故意扔下了手机。
……
录取结果很快就出来了,一班无人落榜。
谢师宴当天,简年怕遇到路时洲,犹豫着不肯去,最后还是被李冰茹和另一个女生强拉到了饭店。
一班占了五桌,落座后,简年环视一周,没看到路时洲,说不出是庆幸还是落寞。
冷盘要撤去的时候,班主任突然问:“路时洲怎么没来?”
负责联络的班长说:“路时洲的手机打不通,我去问了高二1班的季泊川,他说路时洲去上海了,我又往他上海的家里打了电话,已经通知过他了,但不知道他能不能赶回来。”
听到这话,情绪本就低落的简年更感到难过,三四天没联系,说都不说一声就去上海,路时洲这就是要分手的意思吧?她被李冰茹强塞了一口西芹腰果,艰难地咽下去后只觉胸中憋闷,和李冰茹说了一声,便出门去透气了。
饭店外头有家咖啡店,简年走进去要了杯冰拿铁,刚找到靠窗的位子坐下,就察觉到有人在看她,一回头,居然是季泊川。
季泊川正和一堆男生女生坐在一起说笑,发现真的是简年,怔了怔,立刻起身走出卡座,拎着饮料坐到了她身边。
因为季泊川是路时洲的朋友,这会儿看到他,简年同样摆不出笑脸。
“你怎么在这儿?你们班今天不是谢师宴吗?”
简年要面子,不想被他看出来,便撒谎道:“等人。”
“是等人还是躲人?”季泊川咬着吸管笑道,“路时洲回来了吧?”
“不知道。”简年垂下眼睛说,“我没注意他。”
“你还真没去哄他呀?”季泊川咂了两下嘴,“年年同学,不是我批评你,这次真是你不对。”
“哄什么,我和他已经分手了。”
“分手了?”季泊川一脸惊愕。
简年本是想出来透气,这下反而更烦闷,便起身说:“我先走了。”
刚知道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季泊川有些不平衡,眼下听说他们分手,季泊川更为好朋友不值,便拦住了简年,试图劝说。
“路时洲有没有和你说过他家的事?”
“什么事?”
“就是他父母为什么离婚的事儿?”
简年摇了摇头。
季泊川一脸为难:“也不知道该不该说……我觉得你应该知道,但又怕路时洲生气。”
等了片刻,没等到简年应声,季泊川还是说了:“他爸妈离婚是因为他妈妈出轨,而且不是短时间,他妈妈和佟桦爸爸来往了好多年,直到佟桦妈妈发现了,拿着证据找上门来他们才知道。”
“路叔叔是真正有风骨的学者,他对大学里的一些官僚做派不满,这些年一直专心搞学术。何影就不是,她当年倒追路叔叔,费尽心思地嫁到路家八成就是为了往上爬。他们俩压根就不是一种人,虽然感情一般,可谁也没想到她能做出这种事。路家有头有脸的,要面子,离婚的时候和谁都没提真正原因,只说是感情不和。”
“何影官瘾大,又做贼心虚,怕这事儿传出去影响到自己的官运,倒打一耙说是路叔叔的问题。离婚后,她回来收拾东西,路时洲的**生气数落了她几句,她咄咄*人地直接把老太太气昏了,老太太本来就有心脏病,没能抢救过来。”
“爸妈都忙,路时洲跟我一样,从小是跟着爷爷**长大的,和**的感情深着呢,就不愿意再理何影。何影最虚荣,路时洲小学初中的时候成绩好,她特别得意,到处炫耀。路时洲这几年故意考差,八成也是为了恶心她给她添堵,她那么要强要面子的人,事事都得压人一头,唯一的儿子不争气,在同事朋友面前肯定觉得没脸。”
“刚上高二的时候,何影不断装可怜,路时洲心软,跟她的关系稍稍缓和了一点。何影带他跟佟家人吃饭,提到成绩的时候,何影随口说会送他出国,佟桦的爸爸居然说,以后结婚了就是共同财产,学费再贵都没关系,但前提是路时洲得把他当亲爹看待他才能出这个钱。还说最好改姓佟,这样才能一条心——这不是疯了吗?他算什么东西,也配!路时洲当场就甩脸子要走,佟桦的爸爸嫌他在佟家亲戚面前让自己丢人,抄起烟灰缸就要砸他,何影还怪他不懂事,说佟桦的爸爸只是开开玩笑。从那之后,路时洲连何影的电话都不怎么接了。”
在简年的脸上看到惊愕和诧异,季泊川又说:“你怎么能跟何影搅到一块去,合起伙来骗他呢!他是真心想陪着你留下,能不发火吗……路时洲的脾气差着呢,也就是对着你才时时都有笑脸。你去哄哄他吧,说几句好听的,他肯定立马消气。”
简年终于明白了路时洲为什么会说“你和我妈合伙骗我怎么就没压力”,想到他最后说的那句“我没你想的那么贱”,更觉得路时洲不联系自己是打定了主意要分手,顿时感到无望。
过去她虽然喜欢路时洲,但只想远远看着,想都没想过有一天他也会同样喜欢自己,哪怕误会他和别人*,内心也毫无波澜。
后来路时洲频频示好,她习惯了他的主动和热情,心动归心动,却从未体会过患得患失的煎熬。没想到一切归零之后,她再也找不回最初的淡然,再也没法说服自己和过去一样。
浑浑噩噩地回到饭店,刚坐下,简年就瞥见李冰茹朝自己努嘴,顺着她示意的方向,简年居然看到了路时洲。
路时洲五分钟前才到,正和班主任说话,莫名地心头一跳,一转脸居然发现简年在看自己。
分明还恼着,他却不由自主地咧嘴一笑,班主任叫了句“路时洲”,他不好当着人不理老师,只好收回目光继续刚刚的话题。
见他神情自若地冲自己笑过之后便同旁人谈笑风生,这几日连饭都吃不下去的简年觉得自己根本就是个傻子,眼眶一热,怕被人看见笑话,拎起包就走。
李冰茹自然要追上去。
……
好不容易应付完班主任,路时洲赶紧看向简年的方向,见她和李冰茹都不在原处了,怔了一下,立刻追了出去。
路时洲走出包间的时候,正赶上李冰茹进门。他扫了眼四周没发现简年,便把李冰茹拉到一边,问:“她呢?”
李冰茹甩了甩手上的水,没好气地问:“谁啊?”
“简年。”
“我怎么知道。”说完这句,李冰茹就往里走。
路时洲拦住她,问:“你们刚刚不是一起出去的吗?”
“我是去厕所,她是不想看到某个人,回家了。”
听说简年不想看到自己,路时洲很是难受,但仍是追了出去。
时间间隔短,简年没走远,路时洲很快就在公交站台找到了她。
简年要面子,打定主意再难受也绝不让任何人、尤其是路时洲看出来,哪知一看到他走近,眼泪立时就控制不住地流了出来。
见简年看到自己马上转身,路时洲还以为她是真的烦了自己,皱着眉头刚想大声问“你先骗的我,凭什么还不理我”,强行把她转过来后发现她脸上的眼泪,一下子就傻了,心中的怨气顿时散尽了,底气全无、结结巴巴地问:“你,你哭什么呀。”
简年觉得丢脸透了,挥掉他抓着自己肩的手,说:“谁哭了,关你什么事儿?”
“我是你男朋友,你哭当然关我的事儿……你到底因为什么哭。”
“不因为什么。”
“你这几天怎么不接我电话?我去我爸家了,一到就给你打电话,你不接,我当天就想回来,可是我爸和阿姨不让,非留我。我后来给你打了好多电话,你都不接,好不容易找到参加谢师宴的借口回来,下午我一下飞机就去你家了,可你已经走了。”
简年想止住眼泪,无奈控制不住地越哭越凶,话都说不完整:“什么时候?你,什么时候给我打电话了?”
“我每天都打,打了好多,后来你就关机了,你肯定是没看手机,又自动关机了。”
“我看了,没有。”
“我拿我爸家的座机打的,我手机落家里了。”
路时洲哪好意思说是怕自己没出息、太快求饶,故意不带手机的。
“哦,那是有的,我看到是外地的号码,就以为是诈骗电话。”
听到他说手机落家里了,简年才明白为什么自己前天发的两条短信他都没回。
“……”
路时洲的心情稍稍好了一些,想给简年擦眼泪,又找不到纸巾,就大着胆子拿手擦,轻轻地碰了一下她的脸颊,见她只低头哭没反对,便用大力抹了起来。
他下了飞机,连家都没回就直接去简年家接人了,最近几天又没吃没睡,自然满手灰,简年的皮肤白,他的手一上去,就印出了几个清晰的黑印。
听到路时洲笑,简年蹙着眉问:“有什么好笑的?”
路时洲觉得这眼泪有可能是为了自己流的,顿时心满意足:“要是你知道那是我打的,会接吗?”
“不会。”简年说完又想起他一开机就会看到自己的短信,只好承认,“我也给你发过短信的。”
路时洲的眼睛瞬间就亮了:“真的?你都给我发什么了?”
简年不说话,噘着嘴抽泣。
“我饿死了,好几天没吃饭了,你饿不饿,我们回去吃饭吧。”
简年不想让他知道自己也是,便指着眼睛说:“我都这样了还怎么回去……”
“那咱们去我家吧。”
“嗯。”
想起季泊川说的事情,简年大致理解了路时洲为什么那样生气,心生愧疚,主动牵起了他的手。
路时洲终于放下心来,反握回去,紧紧地抓住简年的手,得寸进尺地问:“都快九点了,是不是再有一会儿你就得回家了?”
“嗯。”
“你今天能不能别回家了,一直都跟我在一起?我们那么久没联系……就和你爸妈说去李冰茹家住?她不是也在你家住过吗。”
“那怎么行。”
路时洲正想说“算了”,突然听到有人叫自己,回头一看,是刚和一群男女从咖啡店走出来的季泊川。
见路时洲紧紧抓着一脸嫌弃的简年的手不放,怕他没经验弄巧成拙,季泊川赶紧跑了过来。
季泊川冲简年打了个招呼,把路时洲拉到三五米外的地方,悄声指导道:“你这样不行,人家都要和你分手了,你哪能再硬来,你得……”
“谁分手了。”
“别死要面子了,我是在帮你。刚刚我遇到简年,你们分手的事儿她都和我说了。”
“……”路时洲心中一沉,看向简年,问,“你给我发短信不会就是提分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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