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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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局

查被告柳世青出身于地主家庭,解放后思想you倾,且未完全得到改造。无产阶级文化da革命中,竞胆敢积极出谋划策,偕同其爱人田婉如以自杀来抗拒运动,畏罪自杀,自绝于人民,甘愿与人民为敌,已构成抗拒运动杀人罪。性质严重,情节恶劣,证据确凿。本院为巩固无产阶级专政,保卫无产阶级wen化大革命顺利进行,特判决如下:被告柳世青抗拒运动罪判处无期徒刑。

——1969年10月29日

柳彦之站在监狱医院的病房门口,手里拿着《判决书》,他头发耸拉着,脸色憔悴,眼睛充满了血丝。

叶元杰站在他的身旁,他高大的身驱替柳彦之遮住了正午的阳光。

他满怀关切地看着柳彦之,干巴巴地安慰道:“吉人自有天相,柳叔肯定会没事的。”

柳彦之没说话,径自进了病房。

两天前,柳彦之从春大娘那里得到监狱发来的消息,说他父母出事了,让他速回,他跟生产队请了假,叶元杰也陪着他,他们立马赶火车来这儿。

没想到,来到这里后,先见到居然是军代表,那人丢给他一张判决书就走了。

柳彦之进了病房后,就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爸爸……”

为什么?

为什么你和妈妈要自杀?

他嘴唇动了动,可最终还是没问出来。

事实上,有什么好问的,答案显然易见。

因为熬不下去了!

进了那些地方劳动改造,身体上的折磨还是其次的,人格上的侮辱才是断人生念的。

知识分子本来就比旁人要重视人格尊严,不能忍受人格侮辱自然就熬不下去了。

柳世青虽然病得厉害,但他看到柳彦之来还挺高兴的,问东问西的问他在柳叶斋过得还好吗。

柳彦之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爸爸,没回答。

柳世青也不恼,他转而问站在病房前的叶元杰,问柳彦之在那里乖不乖,春大娘夫妇身体好不好,乡亲们都怎么样了。

叶元杰一一回答了,还说了不少柳彦之的趣事给他听。

说得柳世青忍不住大笑了起来,仿佛身上没有病痛似的。

柳彦之看到父亲这么开心精神的样子,就跟回光返照似的,这个想法出来后,反倒让他浑身上下都难受得紧,心里恐得慌。

柳彦之突然抓住父亲的手,心中悲恸,“爸爸……”

柳世青反手握住儿子的手,安慰他,“不要伤心。记得把我跟你妈的骨灰埋在一起。”

柳彦之听后,再也忍不住大哭起来。

后来柳彦之准备给父亲打点米粥过来,走到病房门口后回过头来看他。

那个背影,柳彦之一辈子也忘不了。

父亲一个人蜷在病床上背朝着门口,就感觉曾经顶天立地的父亲一下子老了,在他的记忆里,父亲一直是无坚不摧一样的存在啊,他就像一座大山一样屹立在他面前,从来没有倒下的道理。

只要有他在,自己就天不怕地不怕的。

所以他一看到父亲这副虚弱样子。

柳彦之瞬间就流泪了。

柳彦之站在客厅环顾四周,只觉得到处都空荡荡的。

这一阵子发生了很多事,柳叶斋闹批dou大会,又搞了好几次拉练,父母进了干校,然后妈妈死了,再然后他亲眼看着爸爸死亡……

家里全被抄光了,一点儿痕迹都没留下,他记得客厅上明明摆着个木桌的,上面放着茶壶和三个军绿色的搪瓷杯子。

爸爸妈妈总喜欢坐在上面边吃早饭,边聊时事。

可是那么活生生的存在,怎么现在都没了呢?

怎么突然就都不见了呢?

柳彦之蹲在空荡荡的客厅中间,把头埋在大腿上,痛哭不已。

叶元杰走到他的身边蹲下,伸手抱住他,“彦之,你还有我呢,我不会抛下你的。”

☆、1

1989年5月16日 下午4点半

柳彦之骑着“凤凰牌”自行车离开校园,准备回去他租住的出租屋里。

在路过天安men广场的时候,他见到许多大学生聚集在那里请愿,或是在向路人派发传单,其中有几个还是他认识的。

他没想到,这场由hu 耀邦同志逝世而引发的学`潮,经过了一个多月的时间,不但没有冷却,反而愈演愈烈。

今天下午的公共课,都已经没有多少个学生在那里上课了。

越来越多的人骑着自行车往这里聚集,柳彦之牢牢握住车把,兜兜转转的,避免撞到人群。

可人实在太多了,柳彦之不得不下了自行车。

没想到,骑着车的时候没撞到人,推着车走反而撞到了。

柳彦之感觉到前方似乎有物体阻碍住了自行车的前行,他抬头一看,愣住了。

居然是师哥。

这位师哥叫叶元杰,是他们学校的学生会主席,去年柳彦之大学报到的时候,就是他帮柳彦之搬行李进宿舍的,两人也算称得上是朋友。

柳彦之看到师哥头上绑了白色的布条,上面写着“民主”两个字。

“柳彦之?”

“嗯,师哥。”柳彦之回道。

叶元杰看了一眼柳彦之扶着的自行车,眼里似乎有了笑意,他问道:“下午没课了吗?”

“只有一节课,已经上完了。”柳彦之说,顿了顿:“那师哥你什么时候回去上课?”

叶元杰突然微笑起来,转移了话题,“听说你搬出去住了,不会是和宿舍里的同学合不来吧?”

不是合不来,而是怕控制不住自己的心……

柳彦之心想着,并没有回答他。

叶元杰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抬起手,指着西南方向,说道:“你往那边骑车回去吧,那里就没有那么多的人。”

“好,师哥,那我先走了,再见。”柳彦之往那个方向看了看,又瞧了下周围密密麻麻的人群,开始推着自行车,艰难地向前。

“一路小心……”叶元杰盯着柳彦之离去的身影,喃喃说道。

柳彦之在离学校不远的大杂院里租了一间小房,房间不大,大概就15平米左右。

里面放了一张床、一张桌子,一个胸口高的,有两扇小门可以拉开的柜子就已经没有多少空间了。

房间外面加建了一个小厕所,房间里面也打了个门可以不必从外面就能进厕所里面。

幸好这个大杂院没有多少租客,那个厕所目前为止,还是只有他一个人用。

柳彦之骑车回到大杂院里,他下了车才发现,自行车的后座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夹着一张传单。

他把自行车停在房子外面,用车链锁好,拿出传单看了看,上面写着:“不惜一切,争取民主” 8个大字。

他把传单夹在书本里,进了屋。

进屋后,柳彦之打开了收录机。

“……邓`小平同志在人民大会堂会见苏联最高苏维埃主席团主席戈尔巴乔夫,随后正式宣布中苏两国关系实现了正常化……”

柳彦之把收录机后面的天线调长了些,信号终于好了点。

这台“美多牌”收录机,是上海无线电三厂去年新出产的,它的体积还挺大的,外表是银白色的铁壳。这是柳彦之的母亲在他考上北京的大学后,花了218元买给他学英语的。

要知道他母亲一个月的工资也不过是65元,这个大家伙可是几乎用了她三个月的工资呢。

调好频道之后,柳彦之将收录机旁边的写着“长寿麦乳精”的铁盒子打开,用小勺子勺了三勺到瓷碗里。

他拿着瓷碗放到桌子上,把大红色的暖水瓶拎了起来,往碗里倒了半碗水,又用小汤勺搅拌了好几下,过了一会儿,他边听新闻边用汤勺勺起来喝。

☆、2

“……离下课还有几分钟,同学们,老师有些话想对你们说。”李老师顿了顿,又说道:“现在外面的形势,相信你们也应该从新闻上了解了一些吧,李`鹏总理在人民`大会堂会见了在天`安`门广场绝食的学生代表……”

他又看了看台下的学生,语重心长道:“对于这场运动,老师希望你们能够对它有清醒的认识,不要凑上去成为某些不法分子手里的枪,政治不是你们所想的那么简单,民主也不是靠着绝食和抗议就能得到的。”他顿了顿,“学校已经有不少学生跑到外面去了,老师希望你们能够坚持留下来,不要被外面的形势影响到,国家和你们的父母培养你们上大学不容易,希望你们能够珍惜学习的机会……”

“呤……呤……”下课铃响了。

“好了,我也就不多说了,下课吧!”李老师说完,就拿着讲义走出课室。

柳彦之也收拾好了东西,起身离开课室。

可是,冤家路窄。

出门口的时候,那个人也准备进来,居然和他相遇了。

柳彦之眼也不眨,就当那人是陌生人,径自先走一步。

他听到了后面传来江学委的声音:“建斌,你和彦之怎么了?是不是吵架?”

那人阴沉沉地说:“谁知道他怎么了?”

柳彦之加快脚步离开。

他苦涩的想,我怎么了?

我这个样子还不是你惹的,你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为了维护首都的社会治安,恢复正常秩序,我们不得已,从外地调来了一部分人民解放军部队。这完全是为了协助首都武警、公安干警执行任务,绝对不是针对学生的。希望社会各界和广大人民群众,对此给予充分的理解和支持 ……”

柳彦之躺在床上半睡半醒着,耳边传来断断续续的电视播报声。

应该是房东在看新闻联播吧。柳彦之迷迷糊糊的想着。

房东是一个很奇怪的老爷爷,自从政府将这四合院还给他之后,他宁愿天天出去给人家补皮鞋,都要坚持把那些在“文`革”占了他家房子的人给赶出去,明明那些人继续租住下去,他就可以收到不少租金的,生活也不用那么拮据。

柳彦之昨晚又睁眼到天亮了。

今天下午4点多,他下了课后回到屋里,好不容易才睡着了,现在又醒了。

他起身坐在床上,“嘭——”的一声,有本书从床头上掉了下来,封面上写着《Sexual *eha`vior in the Human Male 》。

柳彦之的头依旧昏昏沉沉的,他想了很多东西,从早上吃的油条、到下午李老师说的话、再到刚才电视里播的新闻、最后想到的还是那人。

柳彦之止不住地胡思乱想。

若那天晚上,大家在宿舍聚会喝酒,自己没有仗着酒意偷偷爬进那人的床,搂着他睡,或许那人便不会躲着他,他们之间也不会走到这么尴尬而别扭的一步。

可是这个世界上并没有假设。

即便没有那晚,他也迟早会控制不住自己内心对那人的渴望……

想到这个,柳彦之就无比恨自己,明明自己搬出来就是为了和那人决断。

可是,他还是会忍不住关注那人的一举一动。

每每在课间休息时,总是会支起耳朵去听那人跟其他同学聊天的声音。

只要听到那人低沉、富有磁性的声音,自己心里总有一种满足而隐蔽的快乐。

李建斌啊!李建斌!

我为什么会遇见你呢。

我为什么要到北京读书呢。

想到那人,柳彦之心里既苦涩又甜蜜。

☆、3

《告北京市市民书》

国家派部队到北京部分地区协助北京市的公安干警和武警部队执行戒严任务,完全是为了维护首都治安,恢复正常秩序,决不是对付爱国学生的,希望广大爱国学生和社会各界人士能够充分理解,并给予大力支持和协助。

—— 中国人民解放军戒严部队

1989年5月21日

叶元杰扶着墙角,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快追,往这边走。”不远处传来男人浑厚的声音。

叶元杰打起精神,拐了个角,继续往前跑,他现在感觉非常累,可他却不能停下脚步。

又是一个转角,在他决定继续往前跑的时候,有一双手突然伸出来把他给拽了过去。

“嘘——师哥,是我,柳彦之。”

叶元杰放下戒备。

“你跟我来。”柳彦之拉着叶元杰的手,奔跑在北京胡同里。

胡同里的灯火昏昏暗暗的,借着这微弱的光芒,他看见了柳彦之完美的侧脸。

不知绕了几个巷口,也不知道转了几个拐角,叶元杰发现自己被柳彦之带到了一个大杂院里。

柳彦之打开房间,让他进去。

叶元杰进去后,柳彦之站在门内,往外面看了一眼,确认没人看见后,关紧了门。

“师哥?你还好吧?”柳彦之关心的问。

“还行,有水吗?”叶元杰蹲在桌子旁边,大口大口的喘气,粗声问。

“有……,你等一下啊。”柳彦之连忙将暖水瓶的水倒进杯子里,然后把杯子递给他。

叶元杰接了过来 ,一饮而尽,然后他把空了的杯子放到桌子上,对柳彦之说了声:“谢谢。”

“不用谢。”

两人都有点尴尬,默默相对无言。

过了好一会儿,两人又异口同声道。

“这间屋子就是你租的那间吗?”

“师哥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沉默几秒,两人相视而笑。

柳彦之说:“嗯,跟某个室友处不来,就偷偷出来租房子住了。”

“如果是因为误会,还是解开比较好,能够成为同学就是一场缘分。”叶元杰说道。

柳彦之摇摇头,没有回答他。

“梆梆梆……”有人敲门。

柳彦之和叶元杰相视一眼,两人都不约而同的紧张起来。

“谁啊?”柳彦之大声问。

门外的人没有出声,敲门声却没有停。

柳彦之推着叶元杰进厕所,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得到的声音说,“师哥,我去开门,你往厕所另外一扇门走,那里通向另外一个院子。”

“那你小心点儿。”叶元杰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后进到里面去。

柳彦之关好厕所的门,然后走到房门前,打开一看。

他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

原来是李建斌。

李建斌穿了件白衬衫,下面配了条蓝色的厚布牛仔裤,裤腿是很宽松的喇叭裤,此时他正盯着柳彦之。

就在柳彦之要开口时,他突然搂住柳彦之的腰,对着他的嘴唇*了上去。

柳彦之的脑袋顿时炸了起来,他什么也想不起来了,与此同时他身体里升起了阵阵无法言喻的酥麻感。他闭上眼睛,主动搂住李建斌,加深了这个*。

一*结束,柳彦之满脸潮红,有点不好意思的问李建斌,“你……你……”

李建斌看着他,淡淡地道:“谈对象这种事,还是要找个看得顺眼的人比较好。”

幸福突如其来,柳彦之有点懵。

过来好一会儿,柳彦之才消化了这个好消息。

只是他好像忘了什么……

“啊!对了,屋子里还有人。”柳彦之忽然想起来了。

“谁啊?”

“胡说什么呢。”柳彦之瞪了他一眼,急急忙忙打开厕所的门。

咦,怎么没人,难道他走了?师哥刚才不会是看到他们……

柳彦之有点忐忑。

李建斌也往厕所里看,恶狠狠地说,“你真的在这里藏人了?说,是不是男人”

“你别乱猜了,刚刚有警察追叶主席,我就让他过来避一避。”柳彦之解释。

“叶主席?”李建斌还是不知道他说的是谁。

“就是我们学校的学生会主席,叶元杰。”

“他?,他不是在外头参加那些集会吗?据说还是个主事的。”

“嗯,上次我在天`安门遇见了他拿一大叠传单在派。”柳彦之顿了顿,“毕竟他上个学期帮我找了辆二手的自行车,我也不好就这么看着他被抓。”

“你往后也别多管闲事了,小心惹火上身。”李建斌叮嘱。

“嗯。”柳彦之敷衍答道,心里并不认同。

公交车上的气味刺鼻难闻,柳彦之用左手轻轻捂住鼻子,看向窗外。

到了站点,公交车停了一下,然后上来了许多人。

一位带着眼镜的中年男人坐到了柳彦之的旁边,他把公文包平放在大腿上,然后打开手里的报纸看了起来。

柳彦之无意往报纸上看了一眼。

突然间,他眼睛大睁,似乎十分震惊。

他真诚地对旁边的男人恳求道:“这位先生,能不能借你的报纸给我看一看,一分钟就好。”

“好。”男人点点头,把报纸给了他。

报纸上登着一个男人的头照,剑眉星目,宽额高鼻,很是英俊。

照片上的男人柳彦之当然认识,他前天晚上才见过他。

正是叶元杰。

柳彦之看完了照片,再看照片旁边的小字。

通缉令

现查明,叶元杰非法组织学生参加Fan革命运动,现已潜逃。

犯罪嫌疑人叶元杰,男,汉族,1969年,X省X县人,北京XX大学金融系学生,身高1.87米左右,身形高大。

对发现线索的举报人,缉捕有功的单位或个人,公安部将奖励人民币五百元。

☆、4

“观众朋友们大家好,今天是2001年1月2号星期二,欢迎收听广东电台XX节目,新禧年已经过去了,首先祝愿每位收听我们电台的听众,在新的一年幸福安康!今天的节目内容有《南方都市报》祝贺并赞扬人民网联合三家网站成功举办“畅想新世纪”网上24小时大行动;继广州政府禁止外市籍号牌摩托车进入广州行驶后,又提出明年将会禁止摩托车通行人民路……”

出租车内正在收听着今日的电台新闻。

柳彦之坐在后座上,无聊地看着车窗外。

“天天好时光,来一次人间也匆忙,小风大浪地狱天堂,还有你的灿烂脸庞,开心一刻也是地久天长,痛痛快快向前走绝不回望”

出租车司机换了个频道,也跟着唱起来。

柳彦之知道这首歌,这是去年很火的一部电视剧的片头曲,那部剧叫《春光灿烂猪八戒》。

“……痛痛快快向前走绝不回望……”

司机用广式普通话轻轻哼唱着。

相比司机的心情愉悦,柳彦之的心情着实不太好。

正确的来说,他一大早起来后,右眼就一直跳,心里仿佛悬着一块石头,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位阿生,到了,唔该20蚊啊。”司机用粤语说道。

柳彦之递给他20元,又跟他道了谢,然后就下了车。

柳彦之就站在学校门口,他抬头看了看上面

“广东XX大学”几个大字。

周末加元旦三天假期,一晃眼就过去了,柳彦之心想,今天该上班的上班,该上课的上课。

“柳老师,早啊。”张秘书骑着自行车从柳彦之身旁经过。

“早啊,老张。”柳彦之微笑着对他打招呼。

语气熟稔而礼貌,同时透着真诚和友善。

这时那门口保安亭的保安却喊道:“柳老师,柳老师你等一下,这里有你的信件。”

柳彦之在这间学校交了好几年,平时为人谦和礼貌,保安们对他的印象一直都不错。

柳彦之从保安那里拿了信件,捏着就感觉薄薄的。信封上有着“中国邮政”四个大大的绿字,是甘肃那边寄过来的,寄件人是张兰。

张兰?谁啊?我不认识她啊。柳彦之疑惑的想着。

来到教师办公室,他坐在自己的办公位置上,准备拆信封时,却听到主任在喊他。

“柳老师,麻烦你去校长办公室一趟,校长有事找你。”

棕黄的办公桌上放了一个笔筒,好几叠文件,和一部台式电脑。

穿着西装的中年男人坐在桌后,正阅览文件。

“扣扣……”有人敲门。

“进来。”男人放下钢笔。

柳彦之关了门,走到办公桌前,“校长,您找我来,是有什么事吗?”

“坐吧。”

柳彦之拉开座椅坐了下来。

“柳老师,你也快30岁了吧?还在单身吗?”

“没,我有朋友了。”柳彦之拿不住校长在想什么。

“哦,是吗?不会是男的吧?”

柳彦之猛地看着张校长。

看到柳彦之这样的反应。

校长心想,看来,事情是真的了。

他拉开第一格抽屉,拿出一个颇厚的白色信封放在桌上,推向对面。

柳彦之直截了当的打开了信封,里面有一叠照片。

照片里头的自己不同平时的冷静谦和,反而满脸笑容的跟一个身型微胖的男人十分亲密,两人亲密的模样绝对不是一句朋友可以解释的。

这是谁拍的?柳彦之的眼里充满震惊。

“柳老师啊,我年纪大了,跟不上你们年轻人的新思想、新潮流,作为校长也没有权利去管你们老师的私生活,不过,咱们当老师的总得以身作则,不能带头给学生树立一个坏榜样,继而影响了整个学校的风气吧……”

“我会辞职的。”柳彦之说。

“这……”张校长愣了愣,没想到他那么快就领会了自己的意思,不过当官的,变脸是他最擅长的技能,“柳老师,你是明白人。”

“那我回去就写辞职信,这照片……”柳彦之起身。

“你全拿回去吧。”张校长挥挥手,嘀咕道:“也不知道是谁寄给我的。”

柳彦之垂眼,“谢谢,那我先回去了。”

柳彦之回到座位上,把照片放到公文包里,看到桌子上未开封的信件,他把它给拆开了。

看到里面的东西后,柳彦之眼睛圆睁。

里面有一张结婚证复印件,一张全家福。

李建斌。

结婚证上新郎的名字和照片上的男人,柳彦之再熟悉不过了。

照片里的婴儿是他的儿子吗?

看着这些东西,柳彦之倒抽一口冷气,心脏剧烈疼痛起来。

他第一时间掏出手机,打给李建斌。

这部小小的银白色金属壳的NOKIA3310,还是干外贸的李建斌上个月送给他的,说是国外最新款的手机。

“李建斌,你是不是结婚了?”

打通了李建斌的电话后,柳彦之第一时间开门见山的问道,语气里是压抑着的愤怒,愤怒中夹杂着恐惧。

李建斌沉默了许久,色厉内荏说道:“胡说,你是听谁在胡说八道,这些年我不都是跟你在一起吗。彦之,你冷静点。”

柳彦之又如何不知道对方说话时的慌乱和心虚,“你今天也别上班了,我马上回去找你。”

他直接按掉了电话,把东西放进包后,拎起包就往外走。

他和李建斌相恋多年,感情有多深,心中的怒火和悲痛就有多大,他这会儿唯一的想法就是要冲到李建斌的面前问一问,他怎么能这样隐瞒他。

李建斌看了看手里被人挂断的电话,他扯了扯脖子上的领带,想到刚才柳彦之说的话,

心里有些烦躁。

到底是谁把事情泄露出去的。

作者有话要说: 有存稿的日子实在太好了Y(^o^)Y。

☆、5

柳彦之坐出租车回去的时候,一直在想着,他到底要不要真的跟李建斌摊牌?

他明明知道自己应该要做的是,把结婚证复印件给李建斌看,然后再跟他分手。

可他真的要付诸行动了,他又开始犹豫。

事情一旦摊开来讲,他便再也回不了头了,他只能彻底和李建斌断了。

可他和李建斌之间已经在一起十二年了,尽管理智上告诉他必须要和李建斌断了,可感情这种东西不是一句分手就能彻底断了的。

可要他装作若无其事,就这么心安理得的继续跟李建斌在一起。

那他还是他吗?

柳彦之虽然看上去温和温和的,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可他却是个极有原则的人。

在他看来,同志喜欢男人那是天生的,这不是可以更改的事情,虽然李建斌并非是天生的同性恋,但他在隐瞒自己还有一个同性恋人的情况下,跟一个女人结婚,这就很过分了。

再说了,两个人之间的感情又怎么能容得下第三个人插足。

何况,这里面还牵涉到的另一个女人,算起来,她才是被欺骗的最无辜的那一个。

“痛痛快快向前走绝不回望

这花开花落一千年一切形状

我还是自己模样

不是神仙自己编造的翅膀

晃晃悠悠

飞起来飞过四大洋

好春光……”

司机突然打开了收音机,里头唱着一首歌,这歌柳彦之很熟悉,他今天早上还听过一次。

““痛痛快快向前走绝不回望

这花开花落一千年一切形状

我还是自己模样……”

柳彦之忽然一下子想通了起来。

就如他所坚信的,每个人都该有自己的坚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既然李建斌已经结婚了,那也就是说他最终还是决定要融合进主流认可的生活方式。

他柳彦之不可能做他的地下情人,这是关乎原则的事情。

也就是说,他必须要跟李建斌分开了。

当柳彦之把他的结婚证复印件拿出来的那一刻,李建斌脸色大变,连忙抢过了看看是不是真的,待检查过后,他问:“这东西你是从哪儿得到的”

柳彦之把公文包里的信封递给他:“你自己看吧,或许……是你老婆吧?”

李建斌看了信封后,脸色又变了变,失声道:“怎么可能?她又不知道你……”

李建斌心里头一次这么慌乱,他在想自己该怎么办?

他是该继续装作毫不知情,然后死不承认,拿这么些年的感情让柳彦之信任他,还是主动认错,再好好哄哄他,拿家里人*婚、他职位高了,受到的注意更多了的苦衷来让他谅解,又或者再向他保证自己即便是娶了老婆,也绝对不会离开他,以此让他原谅自己?

可是这些想法在他脑海里都浮现出来就被他否决了。

不为什么。

就因为他了解柳彦之,就如同柳彦之了解他一样。

他想的这些理由不过是在为自己的自私作辩解罢了。

只要他这么做,就等于是把他的脸面撕开,他的自私、丑陋、无耻……全都会明晃晃地显露出来,相当于变相让他承认自己人性的自私与丑恶。

柳彦之直直盯着他,缓缓地说:“你觉得你到现在还能隐瞒我吗?”

他还有什么好隐瞒的,都已经这样了,如果不是自己亲眼看到这份复印件,他是不是还会继续瞒着自己。

“是,我承认,我是结婚了,可我没有办法,我已经31岁了,家里人每天都在催我,我家只有我一个儿子!我爸妈年纪大了,他们想看到我结婚,等着我生个孩子给他们抱。可我能告诉他们,我喜欢的人是柳彦之,他跟我一样是个男人。我能这么说吗?彦之,我没有办法了,我不能这么做。”李建斌还是找了个他认为最合适的理由,起码不会让自己显得更加难看。

他在辩解中带着理所当然的底气,硬是将自己骗婚、脚踏两只船的事讲得像是一个不忍父母伤心而做出的无奈之举。

可他说完后,他瞧见柳彦之黑亮的眼睛沉沉的直盯盯地望着他,好像早就料到他编出什么样理由时,李建斌突然喉咙发干,什么也说不出来,他觉得自己说什么都不能掩饰自己的行为了。

他就是骗婚了,他就是欺瞒了柳彦之自己已经结婚的事情。

说得再多,都不能掩饰这个事实。

相识12年,相恋11年,柳彦之又哪里会不明白对方话里头真正想要掩饰的是什么?

他很早就知道李建斌是个世故的人,他不会为了自己与整个社会对抗,外界的眼光、未来的前程、父母的期望……这些都是注定李建斌将来一定会结婚的原因,柳彦之早就给自己打好了预防针,做好了心理准备。

这些年的快乐都是偷来的,他和李建斌之间注定有始无终。

只是时间一长 ,他也就慢慢忽略了李建斌始终要结婚的事情。

所以在他突然知道李建斌结婚背叛自己的事情后,他会感到失望、伤心、生气,不过真正令他气愤的却是李建斌故意隐瞒自己,还差点让自己当了他的地下情人。

因为柳彦之早就告诉过他,如果他将来有一天决定结婚了,他们就分开。

他柳彦之是天生的同性恋,他不会因为外界的眼光而和一个女人结婚,同样的,他也不会自甘下贱去当有妇之夫的地下情人。

尽管他们之后并没有再深入一步的谈过将来,但很多事情,他们都彼此心知肚明,知道对方的什么样底线不能碰,一旦碰了就不能回头、不能挽回了。

柳彦之垂下眼睛,咬了咬嘴唇,他声音不大却很清晰,“我们分手吧,我们的路已经一直都不在同一条线上了。”他顿了顿,补充道:“既然你已经结了婚,我们的事就不要再想了,往后你就跟你老婆专心过日子吧。”

在这件事情上,我不会妥协,柳彦之心想,我的原则不会为你改变。

他已经下定决心了。

在要不要说分手之前,他是各种不舍和犹豫,可一旦说出来之后,他就像是心里忽然掉了块大石。

尽管心里被砸得痛苦不堪,可起码以后都不会忐忑不安了。

这似乎才是他该做的。

他不可能为了李建斌完全放弃自我。

可能他在潜意识里就早已经做了这样的决定,所以才在说出分手之后,心里就像是松了一口气。

李建斌连忙抓住柳彦之的手,想挽回他:“彦之,你不要说气话……”

话还没说完,当他看到柳彦之黑不见底的眼睛时,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就如他所预料的那样,他了解柳彦之的同时,柳彦之也同样了解他。

在这种气氛下,李建斌实在待不下去,他对柳彦之丢下一句:“你先好好冷静一下,我去上班了。”

然后,他就仓皇出逃。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剁手了吗?我分期买了电脑来码字,唉~用手机码字码得手机的虚拟键盘都开始不灵敏了。

☆、6

柳彦之盯着电脑里的电子邮件,目露哀伤。

许久之后,他仿佛下来什么决心,直接把电源按掉。

当屏幕暗掉的那一刹那,客厅里的时针正正落在「3」字上──凌晨三点。

自从柳彦之独自搬到这里住的这大半月来,他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

明明身体累得不行,头脑也昏昏沉沉的,但他一躺在床上,脑子里就会想起李建斌,想起以前,想起他们在这个城市生活的点点滴滴,然后整个人又清醒过来,睁着眼睛,直到天亮。

他心里就像是缺了一大块,痛到极点反倒麻木了,只是心里茫茫然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对未来没有方向、没有希望。

再不然就盯着那个人发来的电子邮件发呆,反反复复的看,反反复复的想,反反复复的痛。

柳彦之心想,你在电子邮件里说想我,说爱的只有我,心里真的不想伤害我。

说得可真好。

可是,你嘴里是这么说,做出来的事情却让我那么的难过。

盯了那么久的电脑,柳彦之身心俱疲,他躺回到床上,恹恹地上眼睛,却还是怎么也睡不着。

半个小时之后,他还是没有睡意,就起身去洗漱一番。

柳彦之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发现里面的人是如此的陌生,浏海盖到眼睛上,脸色苍白,唇边还还有一茬青色。原本就瘦削的身体也变得更加单薄了,目光中充满了孤独和迷茫,不见往日的温和与睿智。

这还是我吗?柳彦之在心里问着自己,难道离了那个人,我就只能变成这个样子吗?

自怜自艾,憔悴萎靡。

柳彦之头一次这么痛恨自己。

他就这么直直盯着镜子看了好久。

终于,他慢慢地弯下双腿,蹲在地上,抱着头嚎啕大哭起来,似乎要把这大半个月的负面情绪都给发泄出来。

洗漱完毕后,柳彦之走回房间,打开窗户,眺望远方。

他可以看到很远很远,这里高楼林立,有四通八达的马路,有横跨马路之上的天桥,霓虹灯遍布整个城市,让这座城市在夜晚成为了一座名副其实的“不夜城”。

广州的冬天阴冷而潮*,可因为临近春节,出来逛夜街的行人依旧有很多。

迎面吹来阵阵寒风,几乎冷得人直打寒颤,可柳彦之依旧倚在窗边,纹丝不动,看着行人来来往往,他们行色匆匆,遇见了,就淡淡地看上一眼,然后就收回目光,继续往前走。

谁也不关心谁。

谁也不知道别人在这个城市的悲欢离合、爱恨嗔痴。

柳彦之叹了口气,心想,我该走了,也是时候该离开这个城市了。

当初他就是因为李建斌才来这个城市,才留在这里生活的,如今他们分开了,留下来只会让他时时刻刻记着两人之间的点点滴滴,无论好坏,这只会让他无法真正的放下。

他是该换个环境,好好重新开始了。

尽管不知道将来会怎么样,但总不会比现在更差。

次日一大清早,柳彦之去发廊把头发给理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不定时更新了,只能这样了。

☆、7

美丽的竹帘,云南的蜡染布,深褐色的中式书桌。

地板是棕黄色的木地板,墙上挂着一幅风景油画,门的左侧还有一个原木书柜。

床上的被褥枕头都是全新的。

这个房间别具风情的摆设很有民族风的味道,跟客厅的西方简洁风格完全不搭,看得出来,这是特意为他准备的。

这里是曼哈顿东城区的某栋公寓,外表跟美剧《老友记》的那栋公寓很像。

“彦之,你可别跟我见外啊! 咱俩谁跟谁呀!你就安心在这里住下吧,不要觉得不好意思,反正这房子空着也是空着。再说了,你住这里其实是帮了我一个大忙,美国对空屋收的那个税呀,真是贵得吓死人了。要不是这房子有我跟老公不少回忆,我早把它处理掉了·····”

林乐乐的说的话犹言在耳,他还是那么喜欢碎碎念,可柳彦之却忍不住微笑,心里犹如缓缓地流淌着一股暖流。

林乐乐是柳彦之的大学同学,也是唯一一个知道他和李建斌内情的人。

当然这是林乐乐自己看出来的,当他来问柳彦之是不是跟李建斌好上了的时候,柳彦之被他吓了一大跳,心里害怕得不行,生怕他转头就大肆宣扬出去。

因为林乐乐本身性格就很孩子气,喜欢恶作剧,总的来说就是个不按理出牌,让人觉得是个不靠谱的主儿。

但林乐乐并没有把这事透露出一星半点儿,嘴里严实得不像平时爱开玩笑的他,他虽然不看好李建李建斌这个人,却也尊重柳彦之的选择,只是同时也告诫他:“彦之,那种人很现实,爱谁也不会胜过自己,你可别把整颗心都给陷进去了。"

林乐乐眼睛能这么毒,大抵是因为他也是gay,对于同道中人,他总有一种敏锐的直觉分辨出来。用林乐乐的话来说就是:"同性恋跟异性恋的磁场是不一样的。"

柳彦之把行李放到一边,去浴室洗了个热水澡,就躺到床上睡觉,准备好好倒一下时差。

等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十点了。

他就着牛*,吃了个面包,就开始收拾东西。

他先把一个黑色的公文包给拿到一边放好,那里面有他的身份证、护照、体检报告……最重要的是还有纽约大学的offer。

说起来这份offer还是多亏了林乐乐的帮忙,

不然他得花更多的时间才能到美国来进修。

林乐乐在大三的时候跟一个来他们学校学中文的华人交换生好上了,那个华人回了美国后,他们两人也没分开,直到林乐乐大学毕业,那个华玲人就把他给娶回了美国,两人从此过上了幸福的生活,前几年,他们还代孕了两个孩子。

林乐乐的老公是当地的名门望族,写封推荐信把人推荐进学校不是件难事。

是的,柳彦之这次来美国就是来进修的,他想研究同性恋这个群体。

在中国,至今也没有一部专门研究同性恋的学术性著作。

对于同性恋,因为中国人自幼受到传统教育与宗教道德观念的束缚等,他们对它充满了个人的偏见和扭曲的见解。

国家也只是在5年前,才在颁布的新《刑法》删除了惩处某些同性性行为的“流氓罪”和“鸡`奸罪”,实现同性之爱的非刑事化。直至去年,中国精神病学会颁布的第三版《中国精神障碍分类与诊断标准》中,同性恋才不再“被精神病”。

柳彦之年轻的时候也曾经指天划地抱怨这个社会不公平,中国那么大,居然容不下两个相爱的男人。

但抱怨归抱怨,他向来就是个怯懦的人,不够果断和勇敢,也没有做斗士的决心和勇气,来为这个群体呐喊,只是窝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安分守己地活着。

他做得最出格的也只是把他和李建斌之间的点点滴滴写成随记,再加以修饰,然后放到网上。

不过网友们倒是对此很感兴趣,批评的有、但更多的是对此祝福和支持,他那时就发觉,人们如今对于同性恋宽容了许多,但更多的是好奇这一群体,而自己在网上写的随记,正好给他们提供了一个窥视的窗口。

可惜李建斌还是受不住压力结了婚,柳彦之跟他分手后,心里才又响起这个念头。

如今的他,想面对真实的自己,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所以他才会到美国进修社会学和心理学,希望能像著名的性学家金赛博士一样,写出关于同性恋研究的学术性著作,补充国内在此领域的空白,并以此解开人们对同性恋偏见。

中午的时候,林乐乐开车载柳彦之去他那儿吃午饭。

林乐乐和他的老公住在皇后区的某栋别墅里。

他们刚进门,两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就跑了过来,等她们看到柳彦之这个陌生人时,热情退了不少,显得有些拘谨。

林乐乐两只手直接摸了摸小女孩的头,对柳彦之说:“来,看看我的两个女儿,红衣服的这个是宝宝,粉衣服的这个是贝贝。宝贝宝贝,快跟柳哥哥打招呼吧!”

两个小女孩穿的衣服款式一样,只是颜色不一样。她们瞪着眼睛好奇地看着柳彦之,异口同声说:“柳哥哥。”

“你们好啊,”柳彦之把礼物递给她们:“这是送你们的礼物。”

柳彦之把礼物送给他们后,对林乐乐说:“她们该叫我叔叔的吧?”

林乐乐突然坏笑起来,捏了一把柳彦之的脸蛋,打趣道:“哟!哪儿有这么俊这么嫩的叔叔啊?不说我夸张,彦之你走出去,说是大学生都有人信呢。”

柳彦之的模样的确好看,加上他多年在校园里生活,不是读书就是教书,身上浸染了一股干净的书生气息,即便都三十岁了,看上去已经像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没一会儿,一个男人从复式楼梯上走了下来,“乐乐,你同学到了吗?”

林乐乐把手搭在柳彦之的肩膀上:“喏,这位就是我的蓝颜知己柳彦之。”他又指了指男人:“这是我老公,沈骏。英文名字叫Joe。”

“你好。”沈骏嗓音低沉,他伸出手来跟柳彦之握手。

握完手后,柳彦之还想客气几句的,宝宝和贝贝突然开口说肚子饿了。

大家便移步到饭厅吃午餐。

午餐过后,柳彦之和林乐乐带着宝宝和贝贝到儿童乐园玩。

儿童乐园的设计风格十分童真烂漫,到处可见卡通人物的涂鸦。

这里有不少家长带着孩子来玩,看得出来,这里很受孩子们的欢迎。

此刻,柳彦之站在旋转木马的拦杆外,对坐着木马的宝宝、贝贝、以及……林乐乐这三个孩子挥手微笑。

突然,柳彦之感觉似乎有个孩子撞到他的腿,他扭头一看,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蓝色的气球,他往下一看,一个看起来像是混血宝宝的小男孩似乎有点胆怯的看着他。

“杰克,你没事吧?”与此同时,一个声音浑厚低沉的男性声音传入他的耳边。

柳彦之往前一看。

四目相对,对面那人也似乎愣住了。

过了一会儿,两人异口同声试探道。

“柳彦之?”

“师哥?”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好粗长哦(⊙o⊙)哦!

☆、8

“师哥?”

叶元杰想,这都多少年没听过那人喊他“师哥”了,这些年他只能在午夜梦回时,才能在梦中听到他对自己喊一句“师哥”。

可如今,这句“师哥”真真切切地传入他的耳朵,声音还是如当初那样江南人烟般的柔和,柔和中夹杂着对前辈的信任。

叶元杰忽然感觉自己似乎产生了奇怪的幻听,他觉得自己似乎听到了心脏跳动的声音,“噗通……噗通……通通通……”的,越跳越快,越跳越乱,杂乱无章之中又似乎有着它独有的节奏,带着不知所措和无法言喻的愉快。

叶元杰感觉自己像是重新活了过来那般,心脏重新注满了活力。

现在大概三点左右,正值初夏,太阳有点猛

。这条路上人来人往的,栏杆边聚集了不少看孩子骑旋转木马的家长。

叶元杰就这么眯了眯眼,直直的盯着柳彦之。

如今的柳彦之轮廓不复往日的青涩,下巴没有原来那么圆润,但依旧温润如玉,沉静如水,浑身一股干净脱俗的书生气。

莫明奇妙的,隔了十几年了,明明他已经怎么也记不起柳彦之的样子了,可如今看到他后,有关他的记忆大门却突然被打开了,一股脑子涌了进来。

他忽然想起,原来多年前,他也曾像现在这样站在太阳底下看着柳彦之,就在篮球场边,记忆中的男孩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边走边东张西望,撞到他之后,猛地后退了几步,低着头跟他说对不起,说完又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他的脸色,才看上一眼又急急低下头。

可就是那么一眼,叶元杰却看出了他目光中的羞涩与羡慕。

他可真像蜗牛。这是当时叶元杰脑海里浮现的第一句话。

再后来,他主动帮他拿行李去宿舍,男孩对他绽放了一个小小的笑容,不好意思又心怀感激地向他道谢。

那一天,他二十一岁,而温和羞涩的男孩十八岁。

还有那一年运动中,看到他在派传单的少年,眼里呼之欲出的担忧,欲言又止的神情。以及拉着他,义无反顾地在胡同里奔跑的少年。

这一桩桩、一幕幕的,像是默片一般,全在他的脑子里无声播放起来,叶元杰心里就像是打翻了调味瓶一般,五味杂陈。

十二年了……叶元杰幽幽地想。

是啊!十二年了,转眼间十余年已过,他们都已经是已过而立之年的人了。

“舅舅……”叶元杰回过神来,低头看了眼小外甥,又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安抚他。

然后,他深深的吁了一口气,拉着外甥的手,一起上前走去。

“阿华饭馆”是离“儿童乐园”不远的一间中餐馆。

叶元杰和柳彦之打了招呼后,两人叙旧了一小会儿。

等林乐乐带着两个孩子来和他们彼此认识后,他们就来到这里吃饭。

“舅舅……”杰克指着柳彦之说,“Uncle,美腻。”

大家都被杰克给逗笑了。

叶元杰眼里带着笑意,对柳彦之说:“彦之,你别介意啊,杰克他中文词汇会的不多。”

柳彦之嘴边弯了小小的一个弧度,说“没事,我很高兴。”

说完,他摸摸小杰克的头,用英语道谢:“谢谢杰克,你夸叔叔,叔叔很高兴。”

本来一个男人被人夸美丽,不是件让人高兴的事,但如果开口夸的人是个小正太,他眼睛亮亮的望着你,*声*气地夸你美丽,任谁都会心情愉快起来。

杰克看了柳彦之一眼,特傲娇的说,“you are welcome.”说完,他又扭了扭头,重复一次,说:“叔叔,美腻。”

这时,不怕生贝贝指着柳彦之,对杰克说:“不是的,我爸爸说,要叫柳哥哥。”

杰克跟着贝贝的话重复一遍:“牛哥哥?”

林乐乐都快笑岔气了,“叶先生,你外甥比我女儿还好玩。”

叶元杰微笑地道:“哪里,宝宝和贝贝更可爱些。”说完,他不着痕迹地看了看柳彦之,见他心情愉悦,这时,他的眼里才真正带了笑意。

有了这么三个小乐宝,三位大人吃的这饭也是吃得心情愉悦。

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临走的时候,叶元杰和柳彦之他们交换了联系方式,然后就各自离开了饭馆。

☆、9(修)

柳彦之情场失意,职场失业,但在考场上却十分得意。

在入学的第一场水平考试中,他的答卷因为视野开阔,看法新颖,论据强而有力,被教授评为A+。

果然人活着还是要有希望的,不能因为一场失恋就打击的一蹶不振,从此只能自怜自艾。应该重新找找自己还有什么事是想做要做的。

从头再来,这四个字带来的不一定只有艰辛,在这个过程所带来的充实感和成就感足以让人忽略那点辛苦。

柳彦之选择学术研究这条孤独而漫长的道路,就注定了要全力以赴。

幸好,他这条路上跋涉攀登所带来的充实感和成就感,成为了他的救赎。

他选择抛弃过去,孑然一身地来到这里进修,现在想来,果然是个正确的选择。

在这种情况下,柳彦之更加刻苦地去学习,只要不用上课,他就几乎把所有时间花在图书馆里,每天待在里头查阅资料、看文献、写论文……,这里就像是他的疗伤室,只要待在里面,他就可以忘记李建斌给他带来的痛苦,满心的伤痕可以得到缓解、自愈,这对他来说,是一种逃避,也是一种获救的疗伤方式。

这一天,柳彦之照例近一点钟才从图书馆出来,他右手抱着书,左手揉了揉太阳穴,神色有些疲惫,也就没注意到一辆奔驰从左边的转角处开了出来。

车子在离他一米不到的距离紧急刹了车,他受了惊吓,也一时站不稳,倒在地上,书本散落了一地。

车门被人迅速打开,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急急忙忙下了车,迅速跑到柳彦之面前,扶起他,着急到:“彦之,你没事吧?刚刚有没有撞到你?”

“师哥?”柳彦之一惊,猛然抬头去看。

叶元杰一身西装,面容着急地看着他。

“我没事,就是被吓到了,你放心吧!”柳彦之轻轻挣扎开叶元杰抓着他的手,然后蹲下去捡掉在地上的书。

叶元杰也蹲下来帮他一起捡,“真的很抱歉,刚刚花坛上的那棵树挡住你了,我没看到你走出来。”

“没事,是我没好好看路。师哥你不用觉得愧疚。”柳彦之抱着书,站了起来。

叶元杰把手上的两本书递给他,抱歉地笑了笑,没有说话。

“对了,师哥,你怎么会在这里?”柳彦之问。

叶元杰微笑道:“我刚在这里开了个讲座,就准备开车去吃午饭。你呢?”

“我刚从图书馆出来。”

叶元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看来你也没吃午饭,要不,一起吧”

柳彦之点点头,“那就麻烦师哥你了,学校里除了食堂,我不太认识其他餐厅在哪。”

“彦之,别跟我那么客气,咱们也算他乡遇故知,在这里多个朋友多条路,有什么事,都能多一个人帮衬。”

柳彦之有些感动,点了点头。

柳彦之印象中的叶元杰外形出众,做事果断有魄力,冷静又聪明,如今的他比以前更加成熟稳重,谈吐从容。

记忆中的师哥是似乎一直都对他温和又耐心,很是包容照顾他。

这样的男人为什么会对他如此和颜悦色,另眼相看呢?连刚才在餐厅里吃饭和谈话都处处照顾他的感受,而自己总是觉得受宠若惊。

柳彦之坐在奔驰里的前座上,看向窗外,皱着眉头苦思。

叶元杰一边开车一边不着痕迹地打量柳彦之的侧脸。

柳彦之的鼻子秀挺,嘴唇是淡粉色的,睫毛很长很浓密齐整,像是有人细心梳理过一样。

柳彦之的侧脸很漂亮,给人一种君子端方,温润如玉的感觉。

可叶元杰却能感觉出来,他过得不快乐。

他的脸孔依旧年轻,甚至比同龄人要年轻,但却没有同龄人该有的*与活力,他的目光中积淀了无法言喻的孤独与忧伤,给人一种他被这个世界排斥在外的感觉。

他为什么会不快乐呢?

是因为当年那个亲*他的男人吗?他们分开了吗?

叶元杰知道国内对同性恋还不开明,社会对同性恋群体也不够包容和认同。对于同性恋,许多人甚至还停留在这是种精神病的认知中。

在这个大环境下几乎没有同志敢公开出柜,绝大部分的同志为了顺应社会都会选择跟女人结婚。

那么,当年那个男人是不是也承受不了压力,现在跟女人结婚,放弃柳彦之呢?

叶元杰这么想着,越想心中的怒火就烧得越旺。

他喜欢了那么久,遗憾了那么久的人却被人如此对待,叶元杰想起来就觉得火大。

“彦之,你跟那个人分手了是吗?”叶元杰被怒火烧昏了头脑,突然问道。

“什么”柳彦之心下一惊,转头看他。

“就是当年在出租屋里*你的那个男人,你们分手了?”叶元杰虽然在问他,但用的是肯定语气。

原来他当初真的看到了。

柳彦之有点尴尬,他不想谈论这件事,但他又好奇对方是怎么知道自己分手了的。

柳彦之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叶元杰像是知道对方想问什么似的,他叹了口气,边开车边说:“彦之,你知道吗,虽然这么说不太礼貌,但是你真的很像一只蜗牛。”

蜗牛?这是什么比喻?

柳彦之疑惑的看着叶元杰。

“敏感、害羞、安于现状,如果不是受了*,你是不会把头从自己壳里伸出来的。”叶元杰神情温柔,眼神放空,像是在回忆些什么。

“可是……”叶元杰突然盯着柳彦之的脸,说道:“你现在却独自一人来到人生地不熟的美国。”

柳彦之觉得很窘迫,虽然他和叶元杰早已相识,可两人也毕竟有十多年没见了,何况当年他们也不过是普通朋友,更别论现在了。

他对叶元杰还有着陌生感,还没有完全信任他,这么私密的事情被他直接说出来,又被他那么贴切的说中自己性格上的缺点,是人都会觉得尴尬又难堪。

叶元杰见柳彦之久久没有说话。

他就像是知道柳彦之的心中所想般,适时地对他道歉:“抱歉,刚才是我唐突。”

对方都道歉了,柳彦之也不好不理人家,拘谨地说:“没事,是我的问题,我不想谈这个。”

没过多久,就到了学校,车子停在停车场,柳彦之跟叶元杰道了谢,匆匆忙忙下了车,头也不回地离开。

叶元杰看着柳彦之匆匆离去的背影,有些后悔自己刚才的失言。

作者有话要说: 数据真的扑街了,感觉没动力码字,大哭。

☆、10

两个星期后,傍晚六点。

柳彦之刚看完一篇文献,觉得有点疲惫,就泡了杯咖啡,拉开窗帘,边喝边往外看。

突然间,他的眼睛大挣,似乎很是惊讶。

他看见叶元杰西装革履的下了车。

然后,他走到车后座,伸手打开后座车门,弯腰探入里面,等他再出来时,怀里已经抱着一个小孩子。

那孩子一头金色卷发,大概四、五岁左右,很是可爱。

是小杰克。

柳彦之认出他来。

而此刻叶元杰正单手抱着小杰克,另外一只手拎着个蛋糕盒,步伐稳而快地往这栋公寓楼走来。

柳彦之忽然想起,对面A室这个星期以来一直在进行小范围装修,据说有人把它买下来了,不久就会过来住。

因为装修时间跟柳彦之在家的时间错开了,没有打扰到他,柳彦之便也不甚在意。

这栋每一层有两户人家,出电梯就是一条小走廊,A室与*室相对,就隔着这么一条走廊。

不一会儿,走廊外传来脚步声,还隐隐约约的夹杂着孩子的笑声。

(彦之,彦之,我跟你说了哦,那天那个带混血宝宝的大帅哥绝对是对你有意思,哎呦,你没看到他偷偷盯着你时,眼睛里那种深沉的爱意……总之我恭喜你终于迎来自己的春天啦。 PS:那个帅哥超级有钱的。)

想到林乐乐前几天跟他在MSN上聊天说的话,柳彦之心里很是复杂。

那天师哥为什么要问他那样的话,纽约有那么多的好楼盘,他为什么偏偏搬到自己家对面,还有他为什么那么多年来一直对自己亲近包容……

柳彦之不是傻子,也不是自我感觉良好,他生性敏感,心思又细腻,尽管他隐约感觉到了,可是因为他对上一段感情投入了太多,也因此被伤害得太深,至今还没痊愈,又怎么可能还有精力去开始下一段感情。

他真想跟叶元杰说清楚自己没有心思再开始一段感情,但叶元杰又没开诚布公的跟他表白,自己贸贸然的去拒绝人家,万一发现是给乌龙那就尴尬了。

可万一他真的没猜错,就任叶元杰这么默默帮助自己、接近自己,可他却不会有任何回应,他的良心又会觉得不安。

无视他人的付出,只顾自己享受,这与他一贯的道德原则相违背。

“梆梆梆……”有人在轻轻地敲门。

柳彦之心里一跳,有点不知所措。

可敲门声一直没停。

柳彦之深深吁了一口气,转身走去开门。

等开了门,柳彦之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莫名的有些无奈和想笑。

一个满头金色短发、穿着一套可爱的卡通海绵宝宝衫的小男孩,左手拿着一张图画纸,

右手维持拍门的动作,好奇地透过门缝抬头看他。

正是小杰克。

柳彦之拉开门,抱起杰克,问他:“杰克,你怎么了?你舅舅呢?”

小杰克把左手上的图纸给他,右手指着对面A室:“牛哥哥,去吃蛋糕。”

说完,杰克睁着一双乌黑水灵的大眼睛,满是期待地看着柳彦之。

柳彦之不太敢跟叶元杰见面,但对着这么个可爱的小孩子,他实在心狠不下来,只好笑着对他道:“好啊!不过,杰克要记得叫我叔叔。”

小杰克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他努力探着头,眼巴巴地朝厨房张望。

食物喷香的气味飘出来,锅子被颂然挡住了,连影子也看不见。他心里着急,圆墩墩的小*股一撅一撅的,半秒也不肯安稳坐住,仿佛椅子上打满了蜡。

不远处的沙发上,布偶猫正以一种乡土的农民揣姿势趴着打量他,浅灰的大尾巴时不时甩动两下。

“舅舅,牛哥哥来了,吃蛋糕、吃蛋糕……”

小杰克坐在柳彦之的臂弯上,刚进门就向叶元杰大声撒娇。

叶元杰穿着围裙,拿着锅铲出来,微笑道:“马上就好。”他接着对柳彦之说道:“今天是杰克的生日,谢谢你能过来。”

柳彦之面露惊讶:“原来是这样,”他低头对怀里的杰克说:“叔叔现在没给你准备礼物,明天再补给你好不好?”

“我要拼图。”杰克大声道。

叶元杰沉声:“杰克,不可以没礼貌。”

“哦。”杰克小心翼翼看了一眼叶元杰,低头说道。

“师哥,你吓到杰克了。”柳彦之对叶元杰说。

“抱歉啊,刚刚是舅舅太大声,杰克,你能不能原谅舅舅呢?”叶元杰低头对柳彦之怀里的杰克说。

“嗯。”小杰克点点头。

叶元杰对柳彦之笑了笑,说道,“你跟杰克先在客厅里等五分钟吧,马上就可以吃了。”

小杰克坐在柳彦之的腿上,背部靠着他的臂弯。

他看了看柳彦之手中图画书,然后*地抬头看向柳彦之。

“大海的水又蓝又清,在大海的远处,海时厚深的地方住着海王和他的海类家族,海王有全世界最美丽的宫殿。”

柳彦之目光温柔,轻声念出第一句。小杰克兴致勃勃地看着海蓝色的故事书第一页。

这本故事书是《海的女儿》,还是本图文并茂、中英互译的故事书。

柳彦之慢慢念道:“ 海王有六个漂亮的公主。最最美丽的要数顶小的那个公主了。她的皮肤像玫瑰的花瓣,又光又嫩。不过,跟别的公主们一样,她没有两条腿,她的身体下半截是一条鲜艳光洁的鱼尾。她是一个小人鱼。

她最高兴的事儿是听老**讲海面上的故事。她特别喜欢那些有关人类的事情。**告诉她只有等她长满十五岁的时候,她才能浮到海面。现在她只有十岁。……”

叶元杰就坐在沙发的另外一边,手里轻轻*着一只灰白色的布偶猫,眼睛却不着痕迹地注视着柳彦之。

此刻,这个场景是如此的平常而温馨。

那天晚上,自小杰克听故事睡着后,柳彦之就回了自己的住所,他洗了个澡,就上床睡觉了。

一觉睡到第二天中午11点。

这是他这一年来第一次睡得那么熟、那么香、那么酣畅淋漓。

不需要靠看书看到头脑沉重、身心疲惫就睡着了,不需要服用安眠药就睡着了。

这也许是因为前一天晚上他和小杰克相处,心中充盈着久违的单纯的快乐的缘故。

他和杰克相处时,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计较,只要付出爱心和耐心就可以了,没想到,这对他来说是如此的快乐和轻松。

☆、11

11

到了下午,叶元杰带了两箱英语原文书送给柳彦之。

从莎士比亚到王尔德,马克吐温到海明威,全是英美两国的名篇。

叶元杰帮他把书搬进房间,却注意到那张靠窗的中式书桌上放着一本挺破旧的原文书。

“这书……是Alfred Charles Kinsey写的那本吗?”

虽然书已经很破旧了,还用透明胶布粘了好几处,连封面上作者的名字也已经看不清楚了。可叶元杰还是从不甚清楚的书名上猜出了是谁写的。

“看得出来你经常翻这本书看。”叶元杰打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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