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玩场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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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灰田没去警局接夏天和白敬安,权贵们再次把她叫去了沙龙,托她“带个话”。
灰田极尽所能避免靠近那儿,它像是处于时间之外,一个虚空之中的地方,永远地古色古香,烧着壁炉,主人们彬彬有礼,容貌和言谈的字句也是永恒不变的。
她选了一套衣服,照例是从时尚杂志上拷贝的,反正在那里穿什么都尴尬。
她接入虚拟空间。
壁炉的火光亮起来,空气里有一股松木和古老家具的味道,温度和她上次到来时丝毫未变。
她站在门口,局促不安,仿佛蝼蚁去见不可言说的神明。
“……盈利性膨胀快要到头了。”沙龙里有人在说。
“想不到周期这么短。”另一个人说。
在说钱,灰田想,腔调总是十分文雅,好像不是世上最血腥的生意。
她小心地走进去,没人看她。
“无论是科技发展,还是人口繁殖,都是越往后越疯狂的加速度。”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说,灰田认出那种市场评估员的神态。那人继续说道:“造神营销已经进入收尾阶段,就差给他一个壮烈的死法了。”
“白敬安呢?”
“能留着吗?我喜欢他。”
“他一个人倒无所谓,但大概留不住。”有个人笑,好像这是一场逗乐的表演,“夏天死了,他死也会给咱们好看的。”
这话引来一阵笑声,灰田觉得浑身发冷,还很想吐。
她站在沙龙的角落,这里没有人让她坐。
她低头又看了一眼网上的最新信息,警局之外,摄像头铺天盖地,无边无际,等待着传说中“领袖”的到达。
自从反抗军的事件以来,上城跟狂乱疫病爆发似的,无论点开哪个频道,都全是同样的画面。
——第七卫星城正在坍塌,没有了浮空引擎,那庞然大物如此脆弱,化为无数破烂的垃圾,坠入下方的黑暗。
庞大壮烈,如同末日。
但一切不过是这些人手中的玩具,一次营销游戏。
“我仍然觉得用不着这么急。”又有人说,“只要夏天出来说几句话,把节奏压一下,周期还可以再拖长一年……”
“时间长,但赚得不一定更多。”
“你是想明年嘉宾秀再和他玩玩儿吧。”
他们就这个问题讨论了一会儿,语气轻快趣味,又一场上流社会的趣味击球游戏。
灰田再次去看场外,浮金一台正在直播夏天和白敬安离开警局。
下午橙红的光线笼罩世界,仿佛爆炸冷酷的火光。夏天正向白敬安比划什么,两人脚步稳定,既是亡命之徒,却又耀眼得让人无法忽视。
看到他们出来,外面的人群爆发尖叫和轰鸣,朝前涌动。
一个记者冲破了警戒网,朝他们叫道:“请问,你们对反抗军的事有什么看法?!”
一个保安人员走过来要把他拖走,夏天做了个“等一下”的手势,那人便退开了。
他并没有权限,建筑、保安甚至他自己的所有权都是浮空城的。但保安毫不犹豫地听从了,好像夏天理当控制一切。所有人也都觉得理所当然。
对面飘过亮着反抗军标志的幻境飞艇,这标志几个小时内烧遍了上城的每个角落。
燃烧的光线也一时间映在所有人眼中,这一小片空间积聚了巨大的火种,正要开始焚烧。
夏天开口。当他开口,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我认为,”他朝记者说道,“反抗之人,都能叫‘反抗军’。”
记者呆呆看着他的面孔,好一会儿才找回语言。他说道:“反抗军是一支成熟的群体,有自己的历史、标志和原则,规模巨大——”
“还有目标。”夏天说。
他看着脚下无数的节目组,还有警察和路人。
高楼大厦望不到边,广告牌层层叠叠地铺开,一片繁华又虚无的天堂,人们眼中全是着了魔般的渴望。
橙红的艳阳照在城池之上,战神眼中全是毁灭的火光。
他突然抬起手,做了个手势。所有人的目光都跟着战神的指尖,所有的光都聚集于此。
夏天指尖向下,有一秒钟灰田以为是一个拿枪的动作,接着她意识到,夏天画了一道坠落的曲线。
她的呼吸都停了。战神笑得仿佛世界毁灭,没有力量可以阻止。
他说:“毁灭上城。”
灰田哆嗦了一下,退出屏幕,在这里分神可不是好主意,这些人需要全部的关注。
她重新独自站在古老而虚无神明的居所中,刚才看到的东西让她喉咙里烧着某种火热的东西,她说不准是什么。
反抗军是不存在的……应该是不存在的,没有可能啊。
只是在卖东西而已,每个人都狂热地想要相信什么……相信愤怒、残缺、不公和痛苦并非毫无意义,只是日复一日空洞地尖叫。总有一条路的,会有报应的。
灰田孤零零站在那里,半个小时后终于有人跟她说话,朝她微笑,说“灰田小姐来了”,跟她不是他们老早就叫来的一样。
她知道他们并非想惩罚她,只是习惯了别人的服务。
“灰田小姐,这次请你过来,是想让你带个话。”一位绅士模样的男人说道,一身礼服像从十八世纪穿越过来的,“我们希望邀请两位‘反抗军领袖’参加最近的一个宴会——”
他看到灰田苍白的脸色,笑起来。
“没别的意思,只是个宴会。”他说,“我们准备接纳‘反抗军领袖’们进入浮空城最上面那个小小的圈子。”
“‘反抗军领袖’和权贵们同席共餐,只有浮空之城能有这样的盛宴。”另一个人说。
“一切不过是资本的一场吞噬游戏。”
“相信会是一场有格调的晚宴。”
“我下星期的宴会也该请他们过去——”
他们又闲聊起来,灰田知道自己应该走了。她欠了下身,转身离开。那些人的样子依然像她不存在。
这里不能当场退出程序,太不优雅,于是她走到外面的走廊。这儿镶着雕花的嵌板,无穷无尽,好像存在了几千年。
正在这时,她听到一个声音说道:“灰田小姐。”
她吓一跳,转过头。
一个男孩不知何时站在她旁边。他穿着身黑色立领的正装,浅发及肩,大概十三四岁。在看到他的瞬间,她就知道他是虚无沙龙群体中的一个,具有同样的属性:冷酷、空洞、异类。
灰田花了几秒钟才认出他来。
她迅速站直身体,说道:“小明科夫先生。”
“迪迪先放在我那儿吧。”小明科夫说。
灰田僵在那里,她张了两下唇,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什么?我不明白……”
小明科夫走近她,他的发丝在黑色礼服的衬托下格外亮眼,像狂乱的阳光照在寸草不生的大地。
“到这份儿上,你也顾不上了。”他说。
他退了一步,朝她客气地点了下头,回到那座空洞的沙龙之中。
迪迪不在公司里了,打电话不接,监控视频全部黑屏,说是正巧碰上了一场黑客袭击。
没人看到她是怎么消失的,这行动快速、专业、计划清晰,权贵们不缺能干这事儿的人。
迪迪没开过枪——疾鹰公司给了她一把定制枪,她毫不犹豫地收了。夏天不会喜欢的,但灰田想他不会说什么,下城这么大的孩子手里已经有枪了,上城也一样。
而她和夏天很相似,走投无路也是要开上一枪的。
灰田在变空的房间里站了一会儿,觉得有大事正在发生。她拿不准是什么,但是非常确定。
她吸了口气,看了下时间,朝外面走去。
夏天和白敬安的行程表密密麻麻,他们得去一场游戏公司赞助的现场真人秀,途中还要在浮金真人射击游戏城三周年派对停一下。
她得赶到游戏城见他们……从那件事以后,她没见过他俩,有事全是隔空留言。她不敢。
她又神经质地补了一次妆,车外铺天盖地全是反抗军的广告牌,像道庞大的河流把上城淹没其中。战神殿上,题词变成了“随时待命”,仿佛是个军队网站。
专车停稳,灰田走下去。
游戏城派对也临时改成了反抗军主题盛宴,主广告位上,战神俯瞰燃烧的城市,一派宗教风格的灭世场景。
灰田走进宴会,寻找那两个人。
她立刻就找到了,没人能忽视他们。
夏天和白敬安站在宴会一角,周围围了一堆人,主持人向他们介绍游戏的细节,两人不时说几句话。
夏天正在跟白敬安比划什么,有一刻,灰田很确定夏天想去揽住白敬安的肩膀,他们做这一类动作一向自然而然,没有比这更理所当然了。
可夏天停了下来,只是做了个抬起手势,白敬安在看屏幕没发现,夏天就这么看了他几秒钟,突然低下头,右手紧紧攥着。
但他掩饰的动作很娴熟,他抬手把另一个屏幕分过去,还开了个玩笑,白敬安抬头朝他笑。
在灰田的想象中,他应该已经破碎不堪,只能重重冰封自己维持一点尊严,可是他看夏天的时候,那暖意从骨子里透出来,万物都会在那样的温暖中复苏。
夏天也温柔地看着他,右手始终攥着,再没尝试过触碰他。
这一切本该糟糕透顶,这是权贵们用最恶心的方法玩弄过留下的废墟。但灰田却感到莫名的暖意。
不会破碎的,有对方在,他们很完整。
在游戏城的宴会待了二十分钟后,两个杀戮秀明星马不停蹄赶往另一个节目。
灰田坐进车子,她做过这个动作很多次,知道怎么保持节奏。
“那些人有个宴会——”她朝他俩说道。
在她说出来的那瞬间,夏天整个人都僵住了,他下意识想去抓白敬安的手臂,但还是控制住了。
白敬安指尖动了一下,但没去碰夏天,后者浑身紧紧绷着,他是个强大的人,但这一刻呼吸都乱了。
“正常的那种宴会。”灰田连忙说。
——她不知道那是否算正常,但至少……至少不是那些。
“因为你们现在是……‘反抗军高层’,他们喜欢,就是……太有戏剧性了,”她说,“所以才会有邀请的。”
她拿出邀请函,夏天接过来,散落的头发半挡住他的面孔。
白敬安侧头看了他一会儿,轻轻伸手把函件拿过来,放到口袋里,不让他再看了。
他的动作轻柔,没有碰到夏天。
两人间的气氛压抑,但又很温柔。
车子驶入庞大浮金射击游戏城副楼山一般的阴影里,两个杀戮秀明星陷入黑暗之中,他们看上去镇定、冷酷,又显得疯狂。
灰田脱口而出道:“你们现在立刻能从上城集合一支军队了。”
对面的人抬头看她。
阳光再次洒下,车厢里亮起来,所有黑暗、残缺和悲伤之物都沐浴在光辉之下。
“说真的,你俩真的……”她说,她努力咽下那个愚蠢的问题,“算了,当我没问。”
沙龙里感觉到的空洞消失了。有些东西毫无疑问是真实的,不管权贵们怎么说,那都是真的。
车载屏幕中,战神殿也是一片阳光灿烂。
这次袭击的死者全都进了殿中,仿佛找到了归属。神殿已经不再像废墟,而是片一望无垠的战场,有水域、废墟和平原。
一场亘古存在的战争,立于虚幻之中,却又显得真实无比。
几人很快到达了另一个节目现场。
这本来是个小型秀,但临时变成了超大节目,有战神这样的名人当然要多找存在感,抓紧时间做节目,死前能多赚一点就多赚一点。
但他们打开门,大厅里空空如也,刚完成一次清场。
数千枚射灯把现场照得璀璨无比,座椅像烧着了一般反射灯光。
小明科夫坐在沙发上,穿着件印着骷髅的黑T恤,头发乱糟糟地别住,拿着杯果汁,看到他们进来,抬头笑。
他说道:“想不想玩场大的?”
2.
这位权贵坐在璀璨的光芒下,眼瞳一片阴冷暗沉,穿着黑色骷髅T恤,像一个年幼的死神。
“我们说话的这会儿,九城又有一个浮空引擎完蛋了,只是个私人花园,却搞成众神乐园的样子,没事就在‘猎杀凡人’。”小明科夫说,“浮金集团已经加强了各地浮空引擎的防御,确保造神营销结束前出不了大事,又能营造对抗氛围。”
他露出一个冰冷的笑容,说道:“他们觉得知道自己在玩弄什么。”
夏天和白敬安走到沙发对面坐下,橙红的光线笼在几人身上,夏天说道:“怎么玩?”
小明科夫侧了下头,去看座席的角落。
如非他看了一眼,根本不会有注意到那里坐了人。那女孩蜷在大厅最角落的阴影里,梳着两条麻花辫,一派上城人工造就的甜美长相,一排排空荡的座椅像要把她吞没了。
战火般的光线远远在她瞳中燃烧,周围无以计数闪烁的光点是缩小的显示屏,她正一边调集悬浮屏,一边进行过程通讯,手指不停,调用数据熟得像在呼吸。
“田小罗小姐,”小明科夫说,“战神殿的管理员。”
管理员坐在黑暗中,并不直视别人,正侧头听什么。接着她快速看了一眼沙发,说道:“堤兰说‘谢了’。”
白敬安立刻意识到她说的是谁——何定流案子真正的凶手。
他在警局时查过,这位堤兰小姐是现在世界上最顶尖的黑客之一,出身于防卫部,曾是刑天集团程序开发部的一员。
大约在三年前,刑天集团总部办公大楼中泄漏了一种叫鬼歌Ⅲ的病毒。
那是一种加了补丁的类丧尸病毒,感染者变成丧尸不说,还会发出鬼哭一般的声音,凄惨尖厉,宛如噩梦。浮金电视台趁机狂欢了一番。
此事死亡人数超过两百,其中包括意外出现在该区的几个程序员。他们都是堤兰小组里的人,上城首屈一指程序病毒方面的专家,她一手挑的。
刑天集团对外声称起因是一场商业盗窃案,还把事儿栽到几个死亡的程序员身上,并拒付赔偿金。
当时的媒体进行了一番惊悚的报道、炒作和哭天抢地之后,版面便全数让位给了197届杀戮秀,这件事也淡出了人们的视线。
现在再看,此事结局皆大欢喜:刑天集团基因部的鬼歌Ⅲ因此得到了浮金电视台的青睐,出了大价钱购买,并在198届杀戮秀上投入使用。199届第二轮时,白敬安还曾见过这款病毒的影子。
所有人都赚到了钱,刑天集团除了意外死了几个程序员——还没付赔偿金——没什么大损失。
当然了,还死了两百多个下级保安,对这样的大集团,这点事不值一提。
白敬安一眼就能看出这套把戏——产品效果示范,给对方法务增加压力以达到想要的成交价格,往死人身上泼脏水好省钱。
在上城司空见惯,教科书般的套路。
白敬安在沉底的视频中看到那个戴着硅条耳环、气势十足的女人,她憔悴不堪,毫无形象地朝着刑天集团的CEO大叫:“你们会付出代价的!”
那人笑起来,衣冠楚楚地和客户走进大厅,这种威胁犯不着当真。
堤兰小姐站在街道上看着这栋大楼,相较来说她很渺小,但她可不是说着玩玩的。
大部分人会就此息事宁人,把自己沉浸在酒精和迷幻药中,假装自己的意志毫不重要。可总有的人偏不。
最终堤兰不只找出了凶手,还找到了所有和这场屠杀有牵连的人。
在杀死何定流之前,警方认为她至少杀过五个人了,包括那位微笑的CEO。不过她专业技巧顶尖,杀起人来同样可怕。警方找不着证据,拘留了她一段时间,后来又放了。
事到如今,所有的罪名都归于了“遍布上城”的反抗军头上。
当然应该是反抗军,否则谁会有如此强大,有这样的耐心、冷酷和破釜沉舟的决心去杀死这样的大人物呢?
而“反抗军”还会继续,白敬安很确定她不会停手。
“不客气。”白敬安朝田小罗说。
“我们很乐意行这个方便。”夏天说。
他们坐在光线之下,田小罗、堤兰和无数人在黑暗之中。
大厅到处都是反抗军的logo装饰,和反抗军毫无关系——说真的,谁会去给暴动设计logo啊,多半是上城哪个记者弄出来的。
但出自谁手并不重要,信念需要找到承载,知道从哪里开始燃烧。
“浮空城是个金钱养育的庞然大物,没有理性,没有良心,没有心脏,”小明科夫说,“它只会盲目滋长。”
他靠在沙发上,表情像在说打怪的游戏。
“你毁掉任何一块,对它都没有意义。”小明科夫说,“但如果让它快速膨胀,就像气球,最后——”
他双手分开,越来越大。
“嘭!”
白敬安和夏天不久前刚刚讨论过“玩场大的”这件事。
上城背负的腐尸与幽灵堆积如山,白敬安知道,他们很快也会成为其中之一。但他们不会顺从地走进地狱,死都会从那庞大的黑暗中撕下一块,带进焚烧炉中。
他们讨论计划,修正方向,补充细节,计算着几率,却并不是活着的机会,他们没有活着的机会。他们算的是死前能对这个地狱造成多大的破坏。
他们会给那些杂种搞出个大动静的。他喜欢大动静。
而无论如何,这次他和夏天都会在一块儿。
白敬安和夏天折腾了一整天,半夜才回到住的房子。
他困得不行,洗了个澡就趴在床上爬不起来了,公司大约想在最后一段时间集中把他俩的商业价值压榨殆尽。
白敬安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做了个梦。
梦到的是下城,他没看清周围的景色,但是很确定。
一定是他还很年轻时的事,钢铁的天穹压在头顶,但他胸中烧着热烈的火,这火焰让他觉得很安全,他还那么年轻,随时会去做什么大事。
但梦里他在和某个人接*。
嬉戏般的亲*,对方咬了他的舌尖,他咬回去。他们唇舌交缠,十分放松,有很长的时间慢慢玩这个游戏。
那人的唇舌带着甜味,说不准是什么,让他想尝到更多。
他一手插进对方的长发中,揪紧,*得更深。那人呼吸急促起来,亲*仿佛火线,把身体里更大的火勾引出来,焚毁一切自制——
白敬安突然意识到那甜味是什么。
水果糖。
夏天!
白敬安猛地清醒过来。
他躺在床上,心跳很快,梦里那种……被挑起兴致的感觉还留在身上。
他深呼吸,努力把这梦从脑袋里扫出去,还有梦中自己惊慌后退时一瞬间看到的那张面孔:他的战友长发散着,嘴唇微微张开,泛着水光,眼瞳几乎漆黑,燃烧着**。你会为了满足他去做任何事,不管是毁灭世界还是别的什么……
够了,他对自己说,停下来。他这辈子都不该想这个!
只是……他到现在也无法去回忆嘉宾秀的事,想起来就极度屈辱,怒不可遏。但他却又再也无法忘记夏天亲*起来的感觉了……甜的,有他之前吃过的那颗桔子水果糖的味道……
白敬安努力把这念头甩出脑子,他不能三更半夜的回忆……这个。
上次看到嘉宾秀广告时,夏天差点把大屏幕给轰了,这事他沾点边都受不了。他们必须让那件事消失。
只是他大脑里某个部分肯定曾愚蠢地想过,如果有一天夏天放松、愉快、真的想要,那么亲*起来大概就是这样。
慵懒、舒适、放松,喜欢咬人,嬉戏般的亲*……
白敬安冷着脸坐起身来,周围很暗,上城的天阴了下来,只有繁杂的霓虹灯在照亮黑暗的城市。
他再一次深呼吸,起身下床。
反正也睡不着了,不如去喝一杯。
半夜时分,房子显得漆黑而庞大,不过闪电造型的夜灯无处不在,照亮小块区域。
白敬安来到客厅,这里有一面墙的酒柜,无数迷幻色彩在灯光下燃烧。
这时,他突然意识到有别人。
他转过头,夏天斜靠在沙发的一角,修长的腿搁桌沿上,拿着个酒瓶,正在看他。
白敬安呆了几秒钟,确定自己不动声色。他朝夏天走过去,说道:“睡不着?”
夏天“嗯”了一声,把酒瓶递过去,白敬安接过来,迟疑了一下,夏天刚用它喝过酒。
但他还是硬着头皮喝了一口,酒还挺烈的。他在夏天旁边坐下,又把酒瓶还回去。他们经常这样传递酒瓶,他绝不会允许这习惯消失。
夏天坐在旁边,他能感到他身上散发的热度。那人穿了件黑色的短袖T恤,非常贴身,长裤宽松,没穿鞋子,头发也没扎,在黑暗里像隐匿的野生动物,带着慵懒,但性感又致命。
白敬安移开目光,现在不行,他不能以那种目光看他。
夏天又把酒瓶递还回来,白敬安接过来,喝了一口。
他们坐在沙发的两端,传递酒瓶,并不说话。
这是他们都熟悉的节奏,白敬安想,他会控制的,他总是能够控制。
白敬安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从那件事以后身体还未完全恢复,总是觉得疲劳。
他迷迷糊糊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躺在沙发上,枕着夏天的腿。
天仍黑着,他脑子一片空白……他猜自己大概喝到一半时靠到夏天肩上去了,又滑到了腿上,就这么睡着了。
夏天坐着没动,任他躺在腿上……白敬安知道自己应该坐起身,说声“抱歉”,和夏天保持距离。他不该跟他靠这么近。
但他不想动。
他是个悲观的人,也知道灾难在即,可却固执地留一点温暖与安全。来自旧日时光中的渴望在心里燃烧,那个他陌生又偏执,天真、热烈、不切实际。
正在这时,他感到夏天伸出手,轻轻碰了碰他的头发。
白敬安呼吸都要停了,他努力保持平稳,让自己仍像是在熟睡。夏天的动作非常温柔,小心翼翼地顺他的发丝。
白敬安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到了夏天触碰的地方,他放缓呼吸,闭着双眼,知道一点动静就会把这暖意惊走。
冰冷的四肢百骸都暖了起来,好像夏天碰的不是他的头发,而是心里极深的地方……这暖意如此珍贵,无法在地狱般的世界存活,只在黑暗中烧起一点点火光。
有一瞬间,白敬安想伸出手,抓住那只在梦中存在的东西……微小的完美与安全,现在就在这里,停在他的发丝上。
只要他动作够快,抓住夏天的手——
正在这时,夏天的手机响了起来。
铃声轻快跳跃,梦境瞬间破碎,两人跌回现实。
夏天猛地收回手,好像干坏事被抓住,他真干坏事都没这么神经兮兮,整个身体都僵住了。白敬安差点骂出声来,那猛然烧起来的恼怒简直莫名其妙,是来自梦中旧日的自己。
不过他还是控制住了情绪,装成刚醒的样子。
夏天抬手去看手机,是条权限很高的短信,看到白敬安醒了,他不安地动了一下,朝旁边挪了挪。
白敬安盯着他,他低头看手机。
“乔格。”他说,拧起眉头,“要我们立刻去见他。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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