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秀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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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在这种轰炸下,右侧楼上加固房间的小半地板塌了下来。

透过火与烟尘,夏天能看出那间屋子里也分布着牢笼和轮床。爆炸中,一些微型终端摔到了楼下,固执地闪着光,照亮浓密的烟尘,宛如幽灵。

他死死盯着破损地板的边缘,那神秘的彩蛋boss站在坍塌与爆炸之中,居高临下看着他们。他打扮很拉风,是上城流行的新款。

夏天又往脚边丢了一支报废的枪,拿起第四把。

与此同时,他身后的白敬安解决了一波拟态螅,看也没看上方的boss一眼,一把丢开探测仪,拿起手边口径最大的火枪。

他跨过残余的墙体,朝前方走去。他一眼扫过房屋结构,抬手朝着一处承重墙连开三枪。

即使修理厂已经一塌糊涂,白敬安对这里却有种骨子里的熟悉,他看也没看一眼,掉转枪口,反手朝着另一处承重墙射击。

他做这些事的时候面无表情,冷酷利索,像覆着一层冰。

然后他停下射击,倾听了一秒,转身后退。

经历过这样的爆炸,整片建筑都已相当脆弱,他身后的天顶上,建筑板缓缓裂开了一条缝。

接着那缝越来越大,发出“咯咯吱吱”的声音,整片天顶都在颤抖。

几秒钟后,“轰”的一声,上方那间神秘房屋的地板完全倾塌了下来。居高临下的boss摔落在地,脚下轰然震动,建筑板碎裂,烟尘和火光疯狂翻涌。

白敬安退到了安全地点,冷冷看着眼前毁灭的场面。

夏天也早站到了不受波及的位置,他一直抓着第四把枪,盯着楼上落下的仪器。

接着他一眼就看到了。

因为……那玩意儿很显眼。

他们的重要目标和《禁闭7》里最终轮的控制仪一样,呈现新月一般的流线造型,闪烁着星星点点的蓝光,在这大型垃圾堆的场景中也显得优雅又神秘,一眼就能看得出是boss级的物品,是杀戮秀无孔不入的广告之一。

夏天抬手开枪,能量束擦着白敬安的肩膀扫过去,击中控制仪。

控制仪在空中炸裂,化为无数闪着蓝光的碎屑。

而在他击中的一刻,所有的怪物都静止下来。

杀戮秀的选手们并不惊讶,他们都知道这是什么。上城怪物游戏中最常见的“奴隶式*作”终端控制台毁掉后,就是这样的场面。

上城的工作室们对打怪之事研究透彻,为了防止仪器失效时怪物的无差别攻击,他们会先烧毁变异生物的主反应神经,加入控制核心,只留下一些自主功能。

当没有了终端控制的力量,怪物便会停止运动,像没了动力的玩具,静止在那里。

白敬安扫过一片静止的场景,灯光照在灰色的衬衫上,那衣服尽可能显得惹火,但他穿得一派冷淡的杀气。

他知道会有什么结果。

夏天一直盯着前方。

天顶塌陷后,他旁边的几个同伙同时以最大的火力朝前方开火,指望一波火力后能干掉对方。

到时他们就能守在修理厂中,尽力扛到纪念秀结束。

夏天紧紧抓着枪,盯着前方,情况很不对劲儿。他很确定那杂种和一堆仪器、轮床、尸体一起摔了下来,但爆炸动静很大,四处都是腾起的烟尘,什么也看不清——

接着他看到了他。

那人个头挺高,身材匀称,经过良好的塑形和锻炼。他主宰者一般站在枪火的攻击之下,火光和烟尘在他的身周分开,仿佛超自然的场景。

他死死盯着夏天,面带微笑。夏天发现自己记得这个笑容,那是一张觉得自己理所当然能得到一切的脸。

一群杀戮秀的选手目瞪口呆看着这不合逻辑的场面。他们仍在不断开枪,但所有的枪械,无论是物理子弹还是能量枪,都在那人跟前如云一般散开,化为流转的火光,或是蓝色的能量。

场面还挺漂亮的。

“这是什么?!”道格说。

“个人能量防御场?”温逢说。

“世界上有这玩意儿吗?不是电影里编的吗!”

“是个概念性技术,我不知道已经搞出来了——”

“N区大屠杀里根本没有这东西!”

“但这不是N区大屠杀。”艾利克在后面说,“这是个‘刑室’彩蛋,boss是不可战胜的。”

那人站在硝烟之中,微笑地看着一群不知所措的杀戮秀选手。

夏天死死盯着他。

他们中间只隔一小片战场,这里满是能量冲击留下的破损,散落着焦黑燃着火焰的残片,还有怪物和人的尸体。

这么近的距离,夏天能清楚看到他的脸:一张瘦削、傲慢、精心打理的脸,在这种混乱下,头发一丝都没乱。

在第三轮后晚宴中的那张沙发上,他也曾这么看夏天,自以为是,洋洋自得,仿佛一切尽在囊中。

对视只是几秒钟,下一场战斗立刻开始了。

身后的艾利克突然抓起一罐机油丢了过去,夏天一枪击中,火焰在战场上爆开,一时挡住那人的面孔。

其他几人也反应过来,朝着防御力场的方向射击。

非得开枪不可,虽然多半不会管用,但如果你停下来,怪物就会走过来。他们都能看到他腰间的杀戮秀高层限量版大口径能量枪,而就算只是把小口径火枪,你也不可能对付这样的敌人。

虽然他身手差劲透顶,但就是能在枪火和爆炸之中纹风不动地站在他们跟前。

既软弱不堪,却又不可战胜,让这场对抗惨烈又可悲。

夏天看了他几秒,抓起垃圾堆里的半只燃油罐,又从旁边捞了瓶高强度清洁剂。

其他几人射击没停,转头看他的动作,夏天把一堆东西拢在一起,然后一把拽过道格手里的能量枪,把半满的弹匣拆了下来。

道格说道:“你干嘛,你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吗?!”

“我们不可能干掉防御力场,只能拖时间……”温逢说。

夏天阴沉着脸,一言不发。白敬安看了他一会儿,把手里的“疾鹰”20S能量枪增幅功能调到最大,递给他。

四周都是枪声和爆炸,但人群却一片压抑的死寂,这时所有人都理解了那句老话:还有别的办法吗?

艾利克默默上前一步,把那把用熟的三用能量枪递给夏天,上面沾着血,他手上也全是血,伤口又裂开了。

冯单也一声不响地递过枪,温逢居然贡献了一个没引信的炸弹,不知道在哪顺的。

整个过程快速、冷静、一言不发,几秒钟内,一群人汇集了所有能进行大效率爆炸的物品。抗热胶带没有了,夏天一把扯下束发的皮圈,把这堆东西绑在一起。

他抓起它,朝那家伙和他的小型能量场投掷过去。

与此同时,抬手一枪击中。

刑室的boss还没来得及说话,那堆从地狱之火修理厂找到的杂物已至眼前,猛地炸裂开来。

不同类型的爆炸物拢在一起,温度极高的蓝色火焰横扫而过,冲击波猛烈地爆开,还夹杂着大量尖锐的破片。

一群杀戮秀选手俯身藏到桌子底下——他们几秒钟内快速准备了一道掩体。爆炸一瞬间席卷了整片空间,高度可燃材料释放出来,渴望燃烧和碾碎一切。

整片空间灼热如同地狱,而罡风扫过的那刻,夏天站起身,撑着桌子一跃而起。

他拿着枪,毫不犹豫穿过燃烧的修理厂。一枚破片从他右肩划过去,他理也没理,寻找火中的人影。

那个蜜糖阁的杂种摔倒在地,身周的防御场仍开着,并未受到冲击,只是被爆炸吓到了。

夏天能看到超负荷的火光在他身周不断游移,发出嗞嗞声,力场随时可能碎裂。

他脸色终于变得苍白,不可置信地查看胸前的小型防御装置。接着他看到穿过火焰而来的夏天,不确定地退了一点,碰到手边的零件,发出狼狈的擦刮声。

夏天看到他眼中映出自己的样子,头发散着,眼中燃烧着火焰,整个人像要烧起来一样。

他抬起手,朝那杂种就是一枪。

只剩把点三二的火枪了,残余的防御力场挡住了子弹,在他两尺之处化为火光散开。

夏天停也不停地又是一枪,这次子弹冲进了防御网,却失了准头,擦过那人的肩膀。

血渗出来,这位刑室的boss茫然地看了一眼,似乎毫无所觉,大概之前嗑药了,他眼神迷乱而疯狂。

防御网发出超负荷的噼啪声,他盯着夏天,突然说道:“我一直想在秀里直接碰到你,你看上去真是……”

夏天又一枪射过去,这次射穿了他的小腹。

对面的人看也没看一眼,好像仍不理解发生了什么,这次夏天很确定他嗑药过头了,根本不觉得疼。

这是上城最不可理喻的地方,四处充斥着毫无意义的疯狂,连死亡也是无意义的,只是全息屏上一闪而过的信息。

防御网最后一点的蓝光消失了,那个上城彩蛋里的“暴君”对爆炸和危机视而不见,仍看着夏天,朝他说道:“我一直在想,真正的你哭时是什么样子——”

夏天朝着他的脑袋扣动扳机。

他非常确定,这一枪会叫他和他的迷乱与愚蠢,永远从世界上消失。

夏天这辈子曾确定过很多事,结果都不怎么样。比如他很确定会和小许一起活过大屠杀,从此过着幸福的生活。

后来他学会了还是不要太乐观,失望的几率太大了。

但是那一刻,他真的很确定能杀了这个人。他完成了所有的事,不应当失败。

之后发生的事没有任何理由。一只伏在地上,失去了意志的白色怪物,突然翻身而起,朝夏天迅疾扑来。

之前的爆炸让夏天听力有些失真,他没听到背后的声音。但在扑来的那一刻,他感到一些微弱的不安,几乎是纯粹的第六感,他猛地向左侧身,那东西擦着他的肩膀一闪而过,夏天朝它脑袋开了两枪。

它挣扎着想爬起来,夏天很确定再一枪就能解决,但他没再能扣下扳机。

在那一刻,他才意识到自己受伤了,不算重,只是虫钳划过右颈,但血液传播毒素的速度是惊人的。

他晃了一下,努力想抓住枪,但它从他手中滑了下来,落在狼藉的战场上。

他听到身后传来枪火的尖啸——没什么像样的枪了——还有拟态螅嘁嘁喳喳的细语,道格叫道:“怎么——”

“我不知道,控制台毁了,游戏里都是这样就结束了!”温逢说。

夏天没听到白敬安的声音,一切都变得很遥远。

他回忆人形白虫的属性,它们口钳上有强烈的麻痹毒素,酷似蜘蛛。

不过与其说是高强度麻痹,倒更像松弛剂。N区大屠杀时它们吞食的那些人,死时神志一直是清醒的。

他还真中过这种毒,在一间漆黑的屋子里,它们的样子如同幽灵。

当时小许把他拉出来。

那时候,你逃走了就是逃走了。

身后,温逢仍在不可置信地叫道:“但无论哪款游戏、影视和攻略,这时候战斗都结束了!”

夏天又晃了一下,再也站不稳,单膝跪在地上。

他的周围,变异生物再次活动起来,动作有序,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后面*控。它们进攻入侵者,对那位上城的策划视而不见,视作同类。

视线的余光里,夏天看到那个“暴君”从容不迫地往身上贴了高强度医疗绷带,满足地踱步到自己跟前,朝他微笑,说道:“计划不错,但你知道错在什么地方吗?”

夏天没看他,快速计算自己恢复活动能力的时间。他知道这一套流程,他躲得够快,只是擦过去,不会很久——

“你们以为要对付的是我。不,不是我。”那人说,“想搞你的,是这场秀。你赢不了,因为你们就是过去村庄里,绑在火刑桩上的那种人。人们花了钱聚在广场上,要看的就是你们被烧死时的痛苦。”

他在夏天跟前蹲下,勾起他的一绺头发,说道:“那么,接着我们来做点什么呢?”

2.

白敬安有一会儿不确定发生了什么。

他和夏天定的这个计划,有点冒险……不,就是发疯,但也没别的选择了。

夏天冲进爆炸中时,他也紧跟在后,可是这时他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儿,他突然停下脚步,转头看一只瘫痪在地的人形白虫。

怪物手臂抽搐了一下,如同远距离激活的信号。

但不可能有人远距离激活,这只是个彩蛋,控制仪毁了,对手也已经在这里了……白敬安感到一阵寒意。变异生物当然有人*控,控制一切的不是那个变态。是策划组。

就好像修理厂中从不是在进行什么收集数据的实验,只是折磨人而已。

白敬安突然侧身,躲开一只从后疾扑而来的变异生物,它虫钳上的毒液闪光,用以麻痹、捕捉和折磨,每一步都是安排好的,当然要派上用场。

另一只变异生物从右侧扑来,白敬安躲开,从后腰拔出枪,只剩最小口径的那把火枪了。他朝它脑袋开了一枪,它冲出了两米远,才倒在地上。

白敬安又朝脚边抽搐着站起来的白虫开了一枪,心想必须得找到新的武器,不然全灭只是几分钟事,一边躲开第三只扑过来的怪物。

一闪之中,他立刻意识到脚下触感不对,有种不祥的松软。他还没来得及收脚,第三只人形白虫从后扑来。

这是一场计划好的捕猎,没人全方位*控,两种生物不可能进行这样的合作。

白敬安动作猛地一收,避开脚下的拟态螅,这可不容易,他狼狈打了个趔趄,一只白虫看准时机扑上来,人手一般的爪子卡住他的肩膀。

白敬安摔倒在地,反手把枪柄重重砸在它脑袋上,一下,接着是第二下,是场原始的肉搏战。

在它后退的当口,他把枪管狠狠杵进它嘴里,不停地开枪,它的脑袋在他身侧炸开。

怪物软了下来,白敬安把尸体一推,抹了把脸上的血,爬起来找夏天。

他感觉很不好。只是个彩蛋,没理由要用如此不合逻辑的手段继续下去,它一定有什么目的。而在杀戮秀上,目的总是很简单:为了娱乐。

那么它重点算计的人物,一定是夏天。

接着白敬安看到了那一幕。

大厅里硝烟未散,夏天倒在地上,那只人形白虫把他放倒在地,正是节目组要的效果。

蜜糖阁的变态正从角落里拉过来一条锈迹斑斑的铁链子,之前是拴变异生物——大概是地狱犬——的,上面沾着血。

他一副享受的笑容,把那东西绕了一圈缠在夏天的脖子上,用锁锁住,朝他说道:“野兽就该用链子拴着。”

白敬安觉得血液冷了下来。

他抓着枪,阴沉着脸朝那方向走过去,随手干掉一只扑过来的怪物,距离并不远……

在穿过空无一物战场的时候,一道巨大的冲击重重撞上了他。

那瞬间,他觉得每个细胞都沸腾了,脑中一片空白,白色炽烈的光线烧灼着视网膜,所见之处只一片剧痛的纯白。

待意识到时,他倒在地上,全身麻痹,嘴里全是血。他脑子里倒是冒出一个清晰的念头:封装能量网的强电击效果。

一种监狱常用封装网的类型,一种老一套折磨人的玩意儿了。

白敬安挣扎着爬起来,枪落在不远的地方,他歪斜了一下,伸手去捡,又抬头去看夏天——

接着他呆了一下,转头看周围的场景。

他正在一间水泥隔间里,不是建筑板,而是老式的砖块房。

下城有时还这么建房子,灰秃秃的很难看,这间也是,上面还有涂鸦,写着各种愤怒不甘,和“有种再来”。

白敬安很确定自己还在原来的位置,没转移地点,也没穿越回过去……而一分钟前,这里绝对没有墙壁。

但是现在,墙理所当然立在那里,风格甚至并不突兀,显然场景策划做了细致的建模,连爆炸的焦痕都没有忽略。

白敬安也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一处临时的监牢。在下城,行政官邸、警局、修理厂或店面里经常会有,用来关临时抓住的罪犯,有钱人家的宅子里也有。

只是地狱之火修理厂没这玩意儿罢了……

他突然意识到这是什么,这座监牢不需要曾经存在。

在最终的剪辑里,官方会把它剪辑成从来都在这儿的样子,自己是不小心跌入其中的。而那个变态手里有遥控装置,眼明手快地启动了,策划们会编出个理由的。他们永远占上风。

他呆呆看到不远处谁的半个身体,正被变异生物撕扯,双腿像活着时一般颤动。是温逢。

那种怒火与寒意浸透骨髓,白敬安站起来,但又摔了一跤。他挣扎着再爬起来,旁边的人朝他大喊大叫什么,但他没听见,只是看着夏天的方向。

蜜糖阁的那个变态正把夏天拽到一张大号的轮床上,上面还沾着上一个死者的血,接着他扣死铁链,仿佛夏天是另外一只变异的怪物。

他一只手顺着夏天的右腿,*而缓慢地向下*,夏天赤着脚躺在那里,鞋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脱掉了。

他用一种甜腻的声音向夏天说道:“我一直觉得你的脚很好看,脚弓的弧度简直是完美……”

他*夏天的右脚,简直难以想象碰一个人脚的动作能这么下流。

夏天看上去努力想把自己的腿收回来,那人的手顺着脚踝往上*,他尽全力挣扎了一下,那变态退了一步,笑起来,说道:“还会踢人。”

白敬安浑身冰冷地看着他转过身,慢步走去旁边的废料堆里,从里面抽出一根三尺长的撬棍,一头磨得很尖,是下城常见的武器。

他走回夏天跟前,一手按在他战友的右膝上,露出一个甜腻的微笑,右手稳稳抓着撬棍,向下猛地刺入。

这并不容易,他中间甚至顿了一下,可能是碰到了骨头,但毫不犹豫,钢管狠狠贯穿了夏天的小腿,把他钉在床板上。

夏天身体猛地绷紧,中了麻痹毒素根本聚不起来力量,可以看得出他有多疼。他左手死死抓着床板,脖颈后仰,但没发出一点声音。

那变态看了一会儿,手指顺着撬棍慢慢*下去,*地*夏天的右脚,说道:“现在,我还不是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大厅一片狼藉,但因为大都是建筑板,倒没太多灰尘,有一种战斗过后的苍凉。

墙壁中的燃气管道像破碎的骨骼一样伸出来,是典型下城的违规建设,白敬安看着这一幕,一瞬间觉得恍惚。

他仿佛回到了还在下城的某个时候,虽然病毒早已把那时的记忆撕成了碎片,只有一片漆黑。他既不知身在何方,也不知自己是谁,只感到不可名状的愤怒在血管中燃烧,要把他撕碎。

而到了现在,怒火却是冰冷的,冻结血液。白敬安站在牢房中,看着那变态*地摩挲夏天的右脚。他脸色苍白,仿佛覆着冰雪,让血色显得越发触目。

他挥开后面的人,歪歪斜斜朝电网走了一步。道格再次拽住他,他这才注意到他跟冯单也在,看来出事地点离得近,所以框到了同一个牢里。

道格说道:“他们不会杀夏天的,他们就是——”

他停下来,后面不知道怎么说。

冯单用低哑冰冷的声音说:“他们就是想玩玩他。”

大厅的轮床旁边,那个变态朝夏天笑,说道:“我就喜欢你这种眼神。”

他转过头,又找出半截钢管,裂口不够尖,他慢条斯理地用能量枪把它烧得赤红,朝夏天说道:“这会有点疼。”

烧红的金属狠狠插进夏天的右臂,嵌进轮床上。

这次,夏天甚至连床沿都抓不住了,白敬安听到他轻微的*,极为压抑,仿佛呜咽一般。这种声音只会引起人的施虐欲。

那人死死盯着夏天,突然一只手揪着他的头发,让他的颈项更多地暴露出来,凑过去咬他的喉管,另一只手从T恤的下摆探进去。

“在下城待那么久真是浪费了,你早就该到上面来。”他说,声音充满了**,一边把夏天的T恤完全撩起来,“一会儿,我让你怎么叫,你就会怎么叫;让你怎么哭,你就怎么哭……”

他接着说下去,显然对夏天进行了很多幻想,现在毫不避讳地在摄像头前展示出来。

白敬安看到夏天的面孔,那人只是看着脏污墙壁的一角,样子很孤单。

他神情里有一种冰冷而灰暗的东西,不对现实抱任何希望。有时你会在人们脸上看到这种一闪而过的绝望。他自己看着镜子时,大概也是一样。

但那眼瞳中又有什么在计划和燃烧,即使已落得如此地步,仍透着毫不掩饰的仇恨。

他大概永远也不会放弃,他会不停地尝试,直到最后一刻。

白敬安又想起第一次见到夏天时,他觉得他基本是个疯子,完全不顾后果。他不明白在失去了那么多后,那人为什么仍然会这么地不管不顾,明明已经碎成了灰烬,可还是要固执地燃烧。

白敬安挣开道格的手,走到电网跟前。

他抬起手,手掌距离电网不到一厘米,感觉强大能量散发的波动,带着惩罚与痛苦的信息,以及能量的分布变化。

他的前方,夏天咬了“什么都能调教”,那人嘴唇上沾着血,朝夏天笑着说道:“还会咬人。”

他转身去拿第三根钢管,白敬安死死盯着前方的场面,指尖精确地贴着电网移动。这是老式封装仪,波动和不均是无法避免的,特别他们用的还是下城老款。

他样子一塌糊涂,头发乱七八糟,脸上沾着硝烟、灰尘和血迹,但用一种阴森的表情盯着封装网。

白敬安总是觉得自己当时就该死在大屠杀里,这样就不用再看到未来的一切了,不用面对无止境的头疼和噩梦。但是现在,他一点也不想死。

他脑中只有满满的愤怒。

白敬安停下动作,电流分布不均,西侧明显更强,形成一片辐射区。

他手指停在离墙边电网近一毫米处,他必须完全确定这个位置,他没有任何机会可以浪费。

他毫不犹豫地伸手去碰。

3.

白敬安再次从地上爬起来,没站稳摔了一跤,疼痛像火焰一样烧灼着五脏六腑,他听到道格在后面叫:“白敬安,你冷静一点!”

白敬安觉得自己很冷静,他吐掉嘴里的血,拔出后腰的枪。

他知道这款封装仪的型号了。封装高手2-7型,老式能量网,一个手掌大,钉在门墙上。

他快速计算,找到那个角度,斜着向水泥墙射击。

子弹击中墙体,扬起一股灰尘,留下坑洞。白敬安停也没停地再射第二枪。

他动作很稳,但在日光灯和电网扭曲的微光下,样子苍白得像只从修罗场中苏醒的恶灵,触碰一下就会被巨大的力量击伤。

“什么都能调教”听到枪声,但看也没看他一眼,他知道白敬安只有把点三二的左轮,而子弹对电网没有任何用处。

白敬安稳了稳枪柄,微调角度,射出第三枪。

子弹越过穿洞的墙体,斜着从后方穿透了外面的封装仪,能量网发出嗞嗞声,闪动了几下,然后便熄灭了。

没等它完全消失,白敬安便抬起手,又一枪击中了上方裸露出来的燃气管道。

接触到枪火,老式的燃气管瞬间炸裂开来,火焰迸发,沿着天顶狂放地蔓延。建筑板转眼又坍塌下来一大片,粉碎带延伸,将要把整间维修区撕裂。

倒是监牢区没什么事,可能因为策划组改变建筑格局时太匆忙,连房子的内部建设也一起改了。

那变态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夏天身上,爆炸发生时才意识到,他慌忙退了一步,但一处内置的管道炸裂开来,发出巨大的爆破声,他吓了一跳,差点摔倒。

这次的爆炸伴随着大量的火焰,可燃气体虽久已不用,但能量仍然巨大,几枚装着可燃物的瓶子炸裂开来,屋子里一时间灼热如同地狱。

白敬安走进火焰之中。

他杀气腾腾,脚步却很稳,毫不迟疑,有股子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气势。

道格在后面看着他,有一刻觉得走向战场的,是一个和白敬安完全不同的陌生人。

火焰张牙舞爪,把战场染成血色。

拟态螅退去了,但几只人形白虫仍然低吼着扑过来,策划组还想维持局面,让玩具回到原来的位置。

道格从后面开枪,击中了其中一只的面孔,它歪了一下,想继续冲过去,但冯单紧接着补了一枪,斜着射穿脑袋,它倒地死去。

到了现在,他们手头有的都是些小口径的枪,帮不上大忙。但活着的都是老手了,而他们这种人手里无论有什么,也都是能杀人的。

白敬安走过去,隐隐看到那个蜜糖阁的杂种。

经过短暂的充能,这位“什么都能调教”身周仍闪烁着防御网微弱的蓝光。他肯定嗑多了药,还有策划组当后台,但在看到白敬安的那一刻,他的眼中仍然闪过强烈的恐惧。

对他来说,受害者的愤怒或拼死一搏在秀里、电影或是游戏中很常见,你手里有设备,就能轻易搞定。

可是这一刻,他感到不寒而栗。

那种沸腾的愤怒如此地近,如此真实而巨大,不同于药物效果,显得陌生而致命,和他想象中全然不同。

“什么都能调教”退了几步,正看到一只埋伏在倒伏轮床后的人形白虫扑向了白敬安。

距离太近,那人甚至没用枪,只微微闪了下身,抬手卡住怪物的脖子,一把拧断。

这一下利索狠辣,教科书一般标准,漂亮得仿佛自带聚光灯,又是一派毫无转圜余地的冷酷。

“什么都能调教”哆嗦了一下,转身就跑,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想和杀戮秀的现场保持距离,越远越好。

白敬安只有一把点三二,在这种混乱里很难击中他。就算射中了,只要不立刻死亡,医疗组总能让事情好像没发生过一样。

这让他又找回了一点信心,秀不过是一场游戏,只要眼明手快,多动脑子就行。

他转过头,幸灾乐祸地看着白敬安朝夏天走过去,忽略了天顶上几只长长的拟态螅。

这也正常,拟态螅怕火,不可能出现在这样的地方。但这里所有的怪物体内都有生化芯片,能让它们违背生物本性,照着策划组的要求行事。

他盯着那人的样子,这一刻白敬安看上去很陌生,不像是他。这位战术规划总是冷淡和疏远,可是现在一身弄得脏兮兮的,脸上沾着血……不,不是外表,战场上的什么东西侵入了他的整个神态与动作,让他如同一个煞星,一只恶鬼。

白敬安冲到夏天旁边,正在这时一只拟态螅从天顶上方垂下,猛地卷住了他的右臂。

接着它迅速滑下,卷到胸口,把他往上拽。

在触碰到的那一瞬间白敬安就注意到了,他一把把枪管咬在嘴里,去抽靴子里的匕首——对付这东西枪没用。

他就着拉拽反向用力,双腿绞住那触手样的东西,一刀刺进去,向下狠狠一划。

拟态螅硬是让他切成了两条,失去了力量。白敬安落到地面,迅速扫视了一下,看到脚边一支高强度清洁剂。

是之前夏天袭击防御网时用的,外壳约莫是什么高强度合金,居然没炸,但已经烧得面目全非,转眼就要碎掉。

又有一只拟态螅从后方卷过来,天顶上现在已经趴了五六条这种超大型玩意儿,誓要打断这次救援。

白敬安一脚把高度易燃的清洁剂挑起,伸手抄住。

就着拟态螅把他卷向上方的角度,白敬安把金属瓶向上抛去,它划了一个陡峭的弧线,而线的最顶点,他抬手就是一枪。

赤红的火焰在天顶猛地绽开,上方一片**烧焦的嘶嘶声,触手松开,白敬安摔倒在地,轻微打了个趔趄,但立刻站稳身体,挡在夏天上方。

炸裂的破片四下散落,他不想夏天伤到。

“什么都能调教”呆呆看着这场面,正看到白敬安转头看他。

那人额角受伤了,血流了半边脸,如同地狱来的恶灵。

“什么都能调教”惊慌地用力按小型防御装置,试图把力场调到最大,至少能扰乱一颗子弹——

一片混乱中,他看到白敬安在抬手开枪。接着他意识到子弹并没有射中他,他不明白……正在这时,他上方摇摇欲坠的天顶砸了下来。

周围腾起一大片烟尘,微薄的防御网抗御不了这样全方位的压力,闪动了一下,彻底失效。

无数的建筑板把他砸倒在地,一根老式的钢筋刺穿了小腹,疼痛剧烈而陌生,他惨叫出声。

他不知道怎么办,不管怎么挣扎,疼痛都仍在那里,场面凶险至极,找不到停止键。这片最受欢迎杀戮秀地狱般的现场把他淹没了。

白敬安站在燃烧的修理厂中,半边脸都是血,通体满溢着杀气,上方烧灼的怪物像一片由死亡与血肉组成的天空,肃杀而且不可一世。

他收回刀子,转头看夏天。

他战友的脖颈被一根铁链扣住,牢牢锁在轮床上的金属栏上,让他无法移动分毫。那人刺穿了他的右膝,伤口近看越发惨不忍睹。

他汗水把头发都浸透了,可仍死死盯着“什么都能调教”消失的地方,即使落到这个地步,眼中仍满溢着暴戾与恨意。

白敬安开枪打断链子,夏天这才意识到什么,转头看他。

他看着白敬安的样子好像一时间不确定他是谁,这是个什么情况,又为什么有人会来救自己。

白敬安伸手把夏天撩起来的T恤拉下去,动作尽可能地温柔,但这对他大概毫无意义,太多的痛苦了。

“我会快点。”他说,声音低哑,不像他说出来的。

他抓住夏天右膝上的钢管,停了一秒,吸了口气,一把拔出来。

手掌下的身体抽搐了一下,已经没有力量再做别的反应了。

他又去拔插进夏天右臂上的金属管,是在高温中插进去的,和血肉黏在一起,样子让他想吐。白敬安感到巨大的怒火在胸口涌动,想要爆发,却不知如何是好。

夏天躺在那里,只在他拔出钉住手脚的金属时颤抖了一下。

又是一声爆炸传来,就算是加强的防火建筑板,在这么多的枪弹、燃油和可燃气体下,仍像纸板一样易碎。

白敬安把夏天从轮床上扶下来,那人双脚碰到地面,狼狈地摔倒在地。白敬安跪在旁边,抓住他的一只手臂往后拖,身后留下长长的血迹带。爆炸还在继续。

主办方的计划很清楚,白敬安阴沉地想,废了夏天的手脚,像拔去野兽的利爪,然后再放开手脚地折磨,才能不被反噬。

上世界从来都是这样,总要得到所有好的、*的和“激动人心”的,然后在摄像头前粉碎……却认为不会付出任何代价。

夏天被拖着往回走,他一直没说话,只有眼瞳显得越发幽深,搜索烟尘弥漫的大厅,带着极度的偏执。

接着他抬起唯一完好的手臂,拿起白敬安别在后腰的枪。他的手指滑了两下才拿稳,他力量还没恢复,动作很轻,但是十分精确。

白敬安看了他一眼,夏天的长发散在肩膀上,样子狼狈又可怜,但镇定地低头看子弹。

子弹只剩一颗了,夏天单手把转轮滑回去,手很稳,知道自己要干什么。

他抬起枪,等几秒钟,积攒力量。

在烟尘之中,他看到那个刑室“暴君”的身影,正在推开压住他的建筑板。他的小腹刺了根钢筋,似乎终于感觉到了疼。不过策划组可不会让他死于意外。

那人也看到了夏天,呆了一下,突然转身,狼狈地往反方向跑去。在这一刻,所有的身份、角色和防护全都消失了,只有最原始的偏执和愤怒,猎杀和被猎杀。

夏天盯住他,火光反射在他的眼瞳里,冰冷却又灼热,像能吞噬一切,让整个世界烧起来。

他保持瞄准的动作三秒,扣动扳机。

这枪非常稳,正中“什么都能调教”的后脑,子弹钻入脑干之中,碎片炸开,上城的医疗部也别想挽救。

那人扑倒在地,双眼仍大张着,看着出口。

只要到门口,进入变异生物的地界,这场秀就算结了,他人生的游戏还会继续。在那里,死亡常在,但享受永不结束……

夏天射出了最后一颗子弹,垂下手,看着前方倒伏的尸体,翘了下嘴角。

他伤得一塌糊涂,站都站不起来,眼瞳深处一片冰冷的戾气,但那笑容却带着灿烂与得意。

在这场噩梦般的复仇中,这笑如同一线过于锐利的刀锋,亮得让人心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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