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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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京都一夜搜捕,一无所获。
次日凌晨,巫劳立在观星台,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再过一日,陛下便会醒来。这是唯一的机会,错过此次,我们再难找到杀他的时机。”
林辞略有迟疑:“师父,若陛下醒来,知晓这驱魔令一事……”
“陛下醒来,老夫自会向陛下请罪!”
清晨时分,树林鸟鸣,草叶上沾满晶莹的露珠。
一夜昏迷之后,齐冷月在清晨终于缓缓睁开眼睛。
小梨乖巧地趴在他身边,紧紧挨着他,小脸上泪痕还未干,明显带着忧愁。
他忽然想起很久以前,那时年幼的自己也曾这么紧紧地守着一个人,生怕他死了,自己也就无所依靠了。
看到这一幕,心里一阵感动,他想摸摸她头发,但实在是失血过多,身体极为虚弱,连抬手都十分困难。
靠在洞口闭目养神的小桃听到细微声响,慌忙扭头一看,见齐冷月醒了,惊喜地扑过来,低声道:
“月哥哥醒了!”
齐冷月弯弯嘴角。
他一向笑容明亮,如今在这张惨白的脸上,露出来的却是死里逃生的、虚弱的微笑。
小桃的泪水就要夺眶而出,他伏在齐冷月身上,目光泛着冷冷的杀意:“月哥哥,他们伤害你,我一定会杀了他们!”
京都。茶楼不起眼的角落里。
花辞一边啃着包子一边盯着茶楼里张贴的驱魔令,嘴巴里塞得鼓鼓的,还在嘟嘟囔囔地说道:“就是长陵王身边的那个魔族?我就知道他为人族卖命不会有好下场的!”
花羽哦了一声,又疑惑地睁大眼睛:“可这魔族很小就在王宫里诶!长陵小可爱还挺喜欢他的。”
“这驱魔令就是你那长陵小可爱下的,”韩青石嘴角噙着淡淡笑意,*着怀里的小白狐,“人族的驱魔令,只有帝王才有。驱魔令一下,意味着昭示天下,此魔乃人族之公敌,凡大夏王朝疆土之内,无论何人、无论何时、无论何地,见之,则杀之。杀者,可带着魔族尸体前往王宫领赏。人族自创立神宫以来,普通魔物一般神宫就可以处置,王者之令,不会轻易下达。自夏真帝立国以来,这是第二次,连神宫也治服不了,这半魔不愧是夜氏一族,还挺有几分本事。”
花羽扭头好奇:“第一次是谁?”
小白狐舔了舔爪子:“第一次,夏真帝下驱魔令,诛杀魔王夜蛟。”
“然后呐?”
“哪有什么然后?”小白狐瞟他一眼,“魔王夜蛟诶!那是什么人物?区区人族哪是他对手!”
花辞不屑地撇嘴:“可再厉害不还是死了?”
小白狐气得差点跳起来抓她脸。
魔王夜蛟,当年的三界之王诶!
那可是它打小最最崇拜的诶!
花羽看向茶楼外,几个武夫拿着刀剑,纷纷组团,商量着要去京都郊外的深山里搜捕恶魔,还一位侠士则振臂高呼:
“如今陛下下达驱魔令,我朝子民理当为君分忧,各位英雄好汉,谁愿与我一同出城缉拿恶魔?”
人群里几位热血好汉立刻响应,起身提刀便一起跟了去。
不知为何,花羽想到很久以前,他被关在笼子里,看着那条小蛇乖巧地趴在年幼的长陵怀里的情景,心里竟莫名地有些难过。
若是我,我是不会杀他的。
年幼时救我一命的小情人,我现在还四处找他吶!
看我多善良!
树林,哒哒哒马蹄声响起。
十几位白袍裹着的人骑着白马自林间小路策马而过,路过一处小溪,便准备下马歇息。
只见这些人取下白袍,个个露出一头紫发,浅眸。
“般若大人,这树林太过偏僻,离人族王宫甚远,我们真要在这附近找吗?”
般若环顾四周,一片茂密的树林,正是藏身的好地方。
昨日她已从左孟那里盗走了京都的出城令,沿着王宫四周搜寻了一夜,从王宫城外一路搜到这里。
茂密的树林远处,两个身影躲在高大的繁树上,枝繁叶茂将他们遮得严严实实。
傅音低声道:“我们不是要去找那半魔吗,跟着这群妖族做甚么?”
真真低声回答:“公子说了,跟着他们就能找到。不过我们不能靠太近,会被发现。”
说话间,一个小小的身影从树林那边蹦跳地跑了过来。
月哥哥醒了,小梨高兴地要命,连忙自告奋勇地捧着捡来的水壶,要去溪边给月哥哥打水喝。
刚走到溪边,看到这十几个妖族,小梨惊得一愣。
哥哥叮嘱过她,若是遇到人族,要快快跑回来。但她现在遇到的是自己的族人,要扭头跑么?
小梨苦恼地挠头。
妖族们也互相对视,惊疑地看着小梨。
般若露出温柔的微笑来,走过去弯腰道:“小妹妹,你怎么在这里?”
温柔的、独有的妖族语调,立马让小梨仰脸,举着水壶笑道:“我给月哥哥打水喝!”
“月哥哥?”般若若有所思,随即又温柔笑道,“你月哥哥是不是银发、红眸,还受了伤?”
小梨惊奇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
般若笑道:“姐姐是他的朋友,他受了伤,特意叫姐姐过来救他。”
小梨看了看她后面,全是自己族人,又听哥哥的嘱咐,跑到山坡上,垫脚望了望,没有发现人族的踪迹,于是神秘兮兮地朝般若招招手:
“姐姐,快跟我来吧!”
溪边离岩洞不远,但这岩洞甚为隐蔽,藏于丛林深处,洞口外布满蛇类,吐着信子,四处游走。
但这不是雪山之蛇。
般若抽出腰间的软鞭,啪地一鞭过去,几条长蛇被打得皮开肉绽。其他蛇类见状,纷纷窜到半空,朝他们扑来。般若用眼神往后示意了一下,跟在她身后的侍从点点头,抽出长剑与蛇搏斗。
妖族侍卫用剑斩杀那些蛇类,给般若开辟了一条道路,般若径自走了进去。
听到洞口外传来的蛇的嘶嘶哀叫,齐冷月拄着一根树枝勉强地站了起来。小桃见他腿上的伤口又在渗血,慌忙跑过去扶他,齐冷月推开他,看向缓步进来的般若,低声道:
“她是你族人,不会为难你的,你先带你妹妹离开。”
“我不走,”小桃倔强道,“我一定要留在这!”
小梨跟在般若后面,这才后知后觉,慢慢地挪到哥哥旁边,不可置信地盯着她:“姐、姐姐,你、你不是来救月哥哥的么?”
般若摇摇头,温柔一笑:“我从不杀族人,你们可以离开,或者跟着我回雪山。”
小桃挡在齐冷月前面:“月哥哥是好人,你不能伤他!”
般若一抬手,身后的侍从就把两个幼童制住,任由他们踢打挣扎。
般若目光又看向齐冷月,见他满身是血,于是冷冷一笑:“我记得当日,你杀我姐姐的时候,可是下手无情。如今的你,就如同丧家之犬,毫无还手之力!”
般若说着,软鞭高高扬起,狠狠地朝齐冷月挥过去,他被抽打得掀翻在地,只听清脆一声响,腰间悬挂的佩玉自半空中掉落在地,而那软鞭打在后背上,衣服裂开,顿时鲜血渗了出来。
小梨吓得连连惊叫,小桃则挣扎地想要扑过去,激动地大喊:“月哥哥!月哥哥!”
般若充耳不闻,只看了一眼软鞭,长长的软鞭上沾满血迹,她满意地一笑,看到齐冷月趴在地上,似乎站不起来,但他挣扎地往前爬了几步,想要捡起那块掉在地上的佩玉。
般若弯腰,抢先捡起,嘲讽地笑道:“传闻京都贵族皆爱佩玉,这玉通透碧绿,乃是上等美玉,你一个魔族,还真当自己是人族了啊?”
齐冷月伏在地上,后背火辣辣的,疼得他深吸一口气。
他脸上沾血,嘴角却噙着几分笑意:“你此时杀我,自然很简单。但妖族被人族所灭,你就不想报这亡国之仇么?”
般若执起软鞭,又啪地打在他后背上,恨恨道:“这亡国之仇,也有你的一份!”又绕着他走一圈,冷笑道,“我想潜入宫中,暗杀长陵王,你会帮我?”
“我与人族已反目,人族如此待我,我恨之入骨,你说呢?”
般若将信将疑,一位侍从上前,低声道:“人族王宫守卫森严,长陵王所在的正殿位于神宫之后。别说我们闯不进神宫,就算能进去,没有王宫地图,我们也无法做计划部署。”
般若轻轻摇头:“这半魔狡诈多端,不可轻信。”
齐冷月低低笑道:“你可以带我一道从这密道里走,这密道虽有机关,但却能绕过神宫,直达正殿之外,这是你们唯一的机会。”
般若狐疑地看着他:“你有什么条件?”
“我已身无分文,”齐冷月脸色苍白,却笑得有几分邪气,“你把那佩玉还我,这是我身上最值钱的东西了……”
般若又仔细看了看那佩玉,除了玉的一面刻有一个小小的“月”字,无其他蹊跷。她怀疑地瞅着齐冷月,最终还是把那佩玉扔到了他面前,又拔剑抵在他颈上:
“你若敢使诈,我便一剑杀了你。”
“我都已经成这样了,哪能打得过你?”
齐冷月紧握着那块佩玉,笑嘻嘻地说着,又疼得深吸一口气,拄着木棍艰难站起来,瞥了那俩妖族幼童,
“他俩进去也是拖后腿,就让他们在这呆着吧。”
般若见小桃眼里冷冽的恨意,十分不悦地皱眉,吩咐两个侍从带着幼童守在洞口。
漆黑的密道里。齐冷月咬牙一步一步地挪着,鲜血顺着大腿直往下流,般若畅快地笑道:“你这样,怕是还没走到王宫,就会死在这密道里了……”
“这可不见得……”
话音刚落,只听到密道里窸窸窣窣的声响,侍从们忽然惊惶地跳了起来,原来是从泥土里冒出无数的小蛇,密密麻麻,四下游走。
般若大叫:“快!原路返回!”
才转身走了几步,一道巨石降下,将通往洞外的密道阻断。
般若回头一看,齐冷月已不见踪影。
她咬牙恨恨道:“好你个半魔!”
听到洞内的惊惶呼声,留守在洞外的侍从连忙跑下去一看,四下找机关,等扭头一看,原本用藤蔓绑在树干上的两个妖族幼童已不见。
山脚下。一队背着弓箭袋的士兵沿着山坡开始一寸一寸地扒开草丛搜捕,忽然有一士兵见草叶上的血迹,他伸手捻了捻,血迹还未干,连忙大叫:
“恶魔刚刚下山,快!循着这血迹,定能捉到那恶魔!”
人族士兵立马翻身上马,沿着血迹一路策马疾驰,在一片灌木丛里将他们团团包围。
齐冷月已经晕倒在地上了,小梨小桃守在他两边,举着树叶给他遮挡阳光。
马背上一位将士抬手:“弓箭手准备!”
“放箭!”
☆、52章
夜色。神宫。
高高的观星台上,初春的冷风袭来,巫袍扬起。
“师父!”林辞匆匆几步踏上高台,“神官回禀,陛下已醒。”
巫劳抬头仰望那面高悬的阴阳镜,头也不回道:“你且下去,若陛下前来,请他来观星台。”
长长的宫中走廊尽头,一道浅白龙纹身影被侍从簇拥而来,来势汹汹,林辞立在观星台殿外,恭敬行礼:
“陛下。”
长陵置若罔闻,只转身对身后的侍从冷声道:“没有孤王的命令,谁也不许进来!”
观星台。
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巫劳回身,只见他脸上竟有一道细长的疤痕,自额头斜着往下,沿着脖子,一直没入衣领以下,乍一看,甚是骇人。
见他这模样,长陵先是一怔,继而把一路从宫殿撕下的驱魔令砸在他脸上,目光冰冷又愤怒:
“ 你擅自启动诛魔阵?谁准许你这样做?谁又准许你代行王令?谁让你下的驱魔令?”
年轻的帝王愤怒得把旁边的祭祀案牍一脚踹翻,只听见咣当几声,案牍上的祭祀仪器纷纷摔下高台,高台之下的神官纷纷吓得抱头逃窜。
高台之上的巫劳却神色冷静,缓缓答道:“老夫奉先祖夏真帝之命,守卫夏氏一族,又奉先皇遗旨,诛杀恶魔。代行王令,虽属无奈之举,却是大罪,老夫自会领罪。只是忠言逆耳,还请陛下听老夫一言……”巫劳从袖子里掏出一道密旨,双手呈于帝王之前,“半魔不除,皇朝不安。故先皇驾崩前,曾下一道密旨,请陛下过目。”
“密旨?”
长陵不屑地挑眉,接过那道遗旨,扬手便扔进了旁边的火簇里。
巫劳大吃一惊。
一阵冷风吹来,火焰烧得更旺,眼看密旨很快便烧成灰烬,巫劳痛心疾首:“陛下,逆天而行,定有天谴!”
长陵目光决绝:“若有天谴,那便谴在孤王头上!”
巫劳幽幽长叹:“陛下可还记得老夫于大名城所卜的那一卦?老夫那时不知这亡国之卦为何应验在这半魔身上,在诛魔阵中,才知晓原来这半魔并非普通魔物,失踪已久的魔王印就被封印在他体内。魔王印,乃魔族圣物,可召唤暗藏于琼海深处的魔族军队。魔族大军一旦苏醒,我族岌岌可危。自人魔大战过后,魔族旧部一直在秘密找寻魔王印的下落,只有毁了这魔王印,方可绝了魔族复兴之路!”
巫劳又忽然跪地,深深拜伏,沉痛地哀叹道:“我族阴阳镜早有预兆,陛下肩负我族命运,岂能因一己之私而弃万千子民的安危于不顾?”
长陵立于阴阳镜下,仰头凝视,只见那面阴阳镜已被魔气侵蚀,裂痕交织,呈蔓延趋势。
阴阳镜,乃人族最接近太阳的圣物,被供奉在高高的观星台上,几百年来,一代一代的祭司们通过它来参悟人族命运,带领人族躲避一个个灭顶之灾,绵延不息,一直流传至今。
“长陵王陛下!”巫劳重重地磕头,一边磕一边目光泛泪,仰天长长哀叹,“长陵王陛下!我族之王!人族的命运就掌握在您的手里!万千子民的安危就仰仗于您的决定……”
一滴滴血渍掉落在地上,巫劳的额头已是血肉斑驳,脸上血泪和疤痕交织,长陵目光不忍,慌忙上前扶他,巫劳不肯起,继续磕头,长陵看着他许久,低声哀求:
“阿月不曾做任何有愧我族之事,你叫我如何杀他?”
巫劳抬头,满脸血泪:“他命该如此,若陛下不忍,老夫愿耗尽毕生心血,佑我族安危!”
长陵凝视他半响,印象里当年这张年轻且时常面无表情的脸庞,如今已有白发,且血泪模糊。
任何事都有代价。
诛魔阵是魔族克星,甚至能诛杀得了夜氏一族,但启动诛魔阵的发阵之人也易遭反噬,轻则面容尽毁,重则耗尽心力而死,除非王朝危急,否则历代祭司从不轻易启阵。
一滴滴血渍掉落在他面前,那双饱含血泪的目光看着他,透过那双眼睛,似乎可以看到万千子民哀求的眼睛。
夜色渐浓,观星台下,万千灯火,一片静谧安详。
长陵俯瞰整个京都,却垂下眼眸,沉默良久,最后低低道:
“巫劳大人,请起来吧,我族子民还需倚仗您护佑。”
巫劳深深伏地:“老夫定当穷尽一生,佑护我族,千秋万代,世世安宁!”
夜色深沉。
一匹骏马疾驰进宫,陈素身披铠甲,一身戎装,翻身下马,一路往神宫疾走。
林辞立在观星殿外伸手拦住了她:“陈将军留步,陛下有令,谁也不许进!”
“何时陛下的命令,皆由神宫代传了?”陈素扬起手中的一张驱魔令,冷冷笑道,“这也是陛下亲发的王令吗?”
林辞面色一僵,正不知如何作答,却忽然听到一道冷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是孤王之令。”
林辞回头,只见观星殿大门徐徐开启,夜幕里,长陵自殿内缓步而出。
陈素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长陵却从容踱步至她面前:“陈将军深夜进宫,可有何要事?”
陈素这才回神,立马跪地,双手举着驱魔令:“陛下,京都异象乃无稽之谈,有幕后主使在愚弄百姓,以达一己之私。恳请陛下收回王令,末将愿请旨,为京都百姓查明真相!”
“真相?”
长陵冷漠地看着她,摇头嘲讽道,“百姓并不关心这个,他们关心的是自己的安危和性命。王令已下,陈将军无须多言。”
陈素诧异抬头:“陛下,连您也认为京都异象因他而起?”
长陵并未回答。
见他沉默,陈素悲愤道:“别人相信,末将只当他愚昧,但陛下与他相识多年,人妖之战又刚结束,陛下难道就忘了西南那些患难与共的日子吗?到头来却也不曾信任他半分,我只希望他永远也别知道,这驱魔令,是陛下……您亲自下的……”
“陈将军,如今那齐冷月乃是人人得而诛之的恶魔,在陛下面前,请谨言慎行,不得放肆!另外,我得提醒陈将军一句,”林辞冷笑道,“依神宫律例,包庇恶魔者,可押至神宫问审定罪。”
陈素只盯着长陵,长陵却漠然地绕过她离开。
陈素看着一列侍从簇拥着帝王远去,眼神失望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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