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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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踏进殿门, 空气中危险的不安气息就激起了王母的注意。
循着气息望过去,一眼就瞧见那个风尘仆仆的修长背影。
烛应龙?
王母纳闷,天帝又在玩什么花样?
她不禁又有些忐忑。
即使看不见面容, 都能感觉出那龙崽子的无措与愤怒。
怕是要闹事。
顾不上主持订婚宴, 王母带着一众仙子,快步走过去,满面慈爱地招呼:“快瞧瞧这是谁?”
然而, 姜雪时如同雕塑, 僵立在原地,压根没搭理王母的招呼。
王母有些尴尬。
身后,月华、碧沅两位仙子微蹙眉头,正准备上前替王母提醒那宾客, 又听王母笑道:“什么风,把钟山的小尊上请来了?”
月华仙子闻言一怔,惊讶地抬头, 看向那满身灰尘的背影。
竟比她还高出大半头了?
这熊孩子长得太快。
听见“尊上”二字, 姜雪时终于本能地回过神, 茫然转过身。
月华先瞧见了那龙崽子的侧脸——
淡金色的眼瞳斜挑过来,完美的侧脸轮廓,斜眉入鬓, 从额头至鼻尖的弧度美好。
视线一路划过那微挑的淡粉薄唇, 月华怔愣住了。
是那种极富侵略性的美貌,竟叫人忽略了颧骨那道细长的伤口。
见身后站着的是王母娘娘,姜雪时旋即颔首, “雪时偶然路过昆仑,见山中热闹不似以往,便好奇不请自来,有失礼数,望娘娘恕罪。”
“哪里话,老身总盼你来,却见不着。”
王母抽出帕子,上前亲自擦拭姜雪时鼻梁上没擦干净的灰土,“你这是去什么刀山火海了?”
“你手背上流血了!”王母身后的一个仙子忽然惊呼,惹得众人纷纷转头看过去。
月华仙子这才回过神,自知失言,吓得惶恐低头,不知如何解释。
姜雪时只是疑惑地扫了那仙子一眼,目光淡漠,转而回看向王母。
王母则是低头一瞧她手,惊讶道:“怎么伤着的?谁这么大本事?”
“途中不慎擦伤。”
王母忙吩咐:“碧沅、月华,带小尊上去侧殿清洗上药。”
“是。”
——
处理伤口的过程,静得叫人不安。
月华生怕弄疼尊上,所以下手极轻极缓。
半个时辰后,她的关切举动,终于换来这熊孩子的回应——
“麻利点。”姜雪时蹙眉催促,一脸不耐。
月华仙子:“……”
“这可急不得。”一旁碧沅站在月华身后,手中正在搅拌着药膏,满面笑意地开口:“洗干净了好得快,我可不忍心看着这么张俊俏的脸蛋儿破了相。”
姜雪时斜看她一眼,没说话。
月华仙子心想,这熊孩子果然一点都没变。
碧沅倒不尴尬,仍旧一脸笑意的凑近姜雪时,“尊上不记得我了?您当年来瑶池做客的那五天,半夜总背着你娘,跟我要杏仁糕。
咱俩说好,捏一下小脸给一块糖糕、捏一下尾巴给两块糖糕。”
随着那双淡金色的眸子不悦地微微一敛,碧沅立即识趣地住口了,缩起脖子,吐了下舌头。
月华皱着眉头,专心致志的清理伤口,还是禁不住喃喃:“尊上,我去给您叫玉虚神医过来罢。”
姜雪时大概是嫌她大惊小怪,垂眸朝她讥讽道:“我的手断了么?”
“已经很严重了!”月华蹲在榻边,不悦地抬起头急道:“都见骨了!亏得你们龙骨坚硬,换做旁人,必然已经断成两截了!您怎么如此不小心!”
姜雪时对这个陌生女人眼中的关切很疑惑。
碧沅好奇地打量月华,忽然拍手笑道:“瞧把她给心疼的!”
月华脸一红,低下头,一边清理伤口一边嘀咕:“换做谁都一样的,尊上年幼时来过昆仑,咱们姐妹常年照顾不哭不闹的天珠,却是头一次照料会闹会调皮的孩子,尊上这伤势若是传出去,其他仙子也会心疼的——”
月华抬起头,目光看进姜雪时眼里:“何况,尊上从前还帮过我一个大忙……”
姜雪时眸光一闪。
传出去,其他仙子也会心疼?
该心疼的是傻狐狸。
“多谢仙子关心。”靠在软椅上的尊上直起身,忽然变得彬彬有礼,翻手托住月华手腕,将她扶起来,仰头眯眼笑。
瞧见那两颗尖尖的小虎牙,月华也跟着笑了,虽然没了胖嘟嘟的脸,尊上的笑容还是跟儿时一样调皮又叫人心软。
可气的是,这龙崽子盯着她笑了片刻,显然是还没从记忆里,搜寻出她的名字。
姜雪时最终还是磕磕绊绊地开口:“那个……抱歉?”
“月华。”月华回答说:“您唤我月华就是了。”
不管怎么说,眼前的人是三界第一战神烛应龙,一句“贵人多忘事”,就足以让月华仙子原谅她忘记了自己。
“我叫碧沅。”碧沅说:“尊上也记着我罢!”
尊上蹙眉看了看手背上的伤,忽然变得虚弱,“刚刚没认出二位,许多年不见,雪时心中时常挂念,其他仙子姐姐呢?是否也能来探望我?”
碧沅笑:“她们要是知道您来了,定会抢着来探望的。”
月华又蹲身下去,先让我帮您包好伤口。
“不必。”姜雪时抽回手:“止血即可,包扎不利于伤口愈合。”
当然是假话,伤口得让更多人看见,才更有把握传进桑诺耳里,让傻狐狸心疼。
姜雪时已经从刚刚的无措中缓过神,目光凌厉地看向月华:“娘娘的那位义女,成婚之日定在何时?”
“下个月。”碧沅抢先回答。
姜雪时面色一冷,低下头。
淡色的眼瞳照在阴影里,变得漆黑幽深,似乎为了压抑情绪,起身要去客房休息,很快挥退二人。
——
“尊上何故问起玄仪?”回大殿的路上,月华有些疑惑。
碧沅不屑道:“那狐狸精不过长得像玄仪,才被娘娘收做义女,你还真这么叫她?”
月华白了她一眼:“娘娘认她是玄仪,我们就得认她是天尊。”
碧沅不屑的嗤笑:“狐狸精罢了,你知道尊上为什么问起她?”
月华疑惑:“你知道?”
碧沅笑意不明:“传闻说,尊上下山游历期间,临幸过一只九尾狐。”
月华惊讶道:“这你也信?尊上才多大呢?就算临幸狐狸精,也得是公狐狸,跟玄仪有何干系?”
“龙神本就风流不羁。”碧沅摇头晃脑地说:“临幸母狐狸也是必然的。”
月华讶异:“这话怎么说?”
碧沅见她那未经世事的憨傻模样,嗤笑一声,解释道:“你没发现那小龙崽子特别招女人喜欢吗?我见的人多了,一个人一种气质。
那龙崽子小时候就有一种特别的性格,那张绝色皮囊下,藏着的是危险的烛应裂空龙,炙热而充满攻击性,外表却继承了钟山姜氏的那种纯粹的理智淡漠。
她缺乏对情感的敏锐,外人看起来会觉得孩子气,不由心生怜爱,却又会为她偶尔流露出的野性而颤栗。”
“你知道吗?女人天生有母性,又喜欢强大而危险的配偶,所以我说,尊上的性格更吸引母狐狸。”
碧沅停下脚步,一脸坏笑着凑近月华的脸,小声说:“何止是母狐狸,姐姐我阅人无数,刚都差点把持不住,一见尊上,莫名就觉着身子发酥呢。”
月华瞬间脸红到耳根,斥道:“你胡说什么呢!”
碧沅挑眉:“你臊什么?莫不是被我说中了心事?”
“再胡说!我就告到娘娘那里去!”月华避开她,气咻咻地快步朝大殿走。
碧沅赶忙追上去,满面堆笑的劝道:“妹妹饶命,我不闹了还不成吗?”
——
订婚宴结束,桑诺就听说钟山小尊上受伤的事情,心中莫名有些担心。
见仙子们纷纷前往探望,她也想去看看。
可她跟姜雪时又不熟,当初在青丘初次见面时,那龙崽子就对她一脸嫌恶。
还是算了。
她的未婚夫这两日应酬太多,于是吩咐仆从,让他们陪桑诺去集市上逛逛。
“这里请,天尊。”仆从引着她走进马车。
桑诺还是不习惯被称作玄仪天尊。
娘娘注入她脑中的一些记忆很奇怪,有年幼时摔跤,被娘娘抱着哄,甚至有喝*时的画面。
这更像是王母的记忆,不像是她的。
自从经过记忆注入之后,她就感觉自己的脑子很乱,经常会想起一些莫名的回忆,却分不清是真是假,是玄仪还是自己的记忆。
包括那个未婚夫。
梵昊说,她上辈子为了救他,不惜冒着魂飞魄散的危险,将他放回魔界。
玄仪大概很爱很爱他。
桑诺大概也是这样,记忆注入后,她的回忆变得错乱而模糊,跟梵昊的过往也很模糊。
她有时会做梦,梦里的她,有个很爱很爱的人,一袭白衣,身上有冰雪般凛冽的气息。
她在梦里抬起头,就会看见梵昊温柔的脸。
她总是在梦里惊醒。
觉得突兀,觉得古怪。
这种莫名的错乱,让她无法呼吸,半夜哭着去找王母娘娘。
娘娘说,这是因为玄仪的记忆对她产生的干扰,成婚以后,就会渐渐恢复对梵昊的熟悉感,没必要大惊小怪。
马车隆隆驶过街道,停在最热闹的街市口。
桑诺百无聊赖的闲逛,恰好路过一间富丽堂皇的珠宝店,便走了进去。
掌柜认出桑诺衣袖上绣的图腾,心知是瑶池来的贵人,便热情地取出所有镇店之宝。
桑诺本来无意购买珠宝,却被一根剔透的紫玉发簪吸引了目光。
掌柜见她盯着那发簪发愣,立即喜形于色的捧起珠宝盒,搁在桑诺面前。
“仙子好眼光,若是喜欢,大可试戴看看。”
桑诺插上发簪,对着铜镜一照,熟悉的回忆一闪而过,可她抓不住。
“这簪子我要了。”她斩钉截铁地宣布,让掌柜打包。
仆从立即上前询问。
听到掌柜报价的一瞬,仆从脸色一白,转而又恢复寻常神色,从袖笼里掏出一锭银子:“您先打包,这是订金,一会儿我们派人来取。”
桑诺拢起眉头,她想立即把这发簪带走。
可出来时,仆从让她不用带银两,如今也别无他法,只能再三嘱咐掌柜,帮她留着。
“您且放心。”掌柜笑道:“寻常人家可买不起这根簪子,多久都会等您来取货的。”
回到瑶池殿,桑诺步履匆匆绕过荷花池,踏进林春园,刚巧瞧见未婚夫与他的属下走过来。
“这么快就回来了?”梵昊快步迎向自己未来的娇妻。
桑诺刚要开口,就见梵昊目光偏向一旁,似乎是瞧见有人走过来。
果然,身后有仙子唤道:“玄仪,你可回来了,娘娘刚刚找你呢!”
桑诺转过头,一眼就瞧见碧沅笑眯眯走过来。
身旁还跟着一个移动的冰雕——
没错,是钟山那位小尊上。
这龙崽子总是一副冰冷却暗含杀气的脸色吗?
从前在青丘山遇见的时候,只觉得她冷漠且无视自己,如今——
桑诺有些怕怕的,莫名觉得那股杀气是自己引发的。
碧沅一走过来,就跟梵昊打了招呼,又介绍了一旁的烛应龙。
梵昊顿时一激灵,刚见那少女走过来,还感叹从前怎么没见过瑶池殿里有这样绝色的仙子,现在才知道,这人竟然就是烛应裂空龙!
姜雪时。
这如雷贯耳的大名,说是让三界闻之胆寒,实则是让他们魔界闻风丧胆。
说起来也都怪那天帝老儿,竟然将那颗天珠投入钟山血脉。
钟山一脉,是靠脑子起家。
祖上一些有名的谋事,譬如姜子牙,元灵天赋十分有限,甚至无法封神,一直都只能当个辅佐君王的文臣。
究其缘由——钟山血脉把“智商”二字发挥到极致,如果兼有逆天的武力,无疑对天帝会产生威胁。
本以为,烛九阴已经是天帝能够容忍的极限,却没想到……
梵昊有些紧张,抱拳对姜雪时打招呼:“在下梵昊,久闻您的大名,幸会,幸会!”
姜雪时面无表情看向他。
梵昊一激灵,总感觉那眼神……有种凶兽在咬断猎物脖子前的专注感。
桑诺上前一步,站到未婚夫身旁,对姜雪时笑道:“尊上,真没想到您碰巧赶上我们的订婚宴。”
姜雪时目光缓缓、缓缓移向她,脸色犹如寒风过境。
桑诺一缩脖子,刚想认罪,又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有些恼火,便壮胆道:“娘娘认我做了义女。”
一阵沉默。
那龙崽子面无表情,却又暗藏复杂的情绪。
在桑诺以为她不会回话的时候,姜雪时才蓦然开口:“恭喜。”
桑诺莫名觉得这话里有嘲讽的意味,于是一把抓住梵昊的袖子,显摆道:“这是我未婚夫,魔界战神。”
姜雪时目光又缓缓地、缓缓地,移到“魔界战神”脸上。
魔界战神:“……”
我这媳妇是只有脸蛋没长脑子吗?居然挑衅烛应龙?救命……
“战神?”姜雪时歪头喃喃道:“我十二岁那年手刃过一位战神,也是你们魔界之人,抱歉,他该不会是你亲戚吧?”
梵昊道:“您多虑了,我与他毫无瓜葛。”
“那就好。”姜雪时一脸恍然,眯眼慵懒道:“你们魔界左一个战神、右一个战神,我还以为‘战神’是你们的家族姓氏。”
梵昊:“……”
这龙崽子言下之意,就是他们魔界战神的封号不值钱!
拐这么大弯羞辱他!
好在桑诺一如既往脑子不转弯,完全听不出这话里的嘲讽,还以为龙崽子是诚惶诚恐地示好。
于是,她挽起未婚夫胳膊,笑道:“幸好不是呢!”
梵昊:“……”
姜雪时垂眸看向桑诺的胳膊,脸色瞬间又冷了几分。
梵昊感觉到了威胁,想要告辞,仆从却在此时禀报了准夫人定下发簪的事情。
梵昊趁机缓和气氛,笑道:“既然玄仪喜欢,直接买下就是了,何必向我禀报?”
仆从:“呃……”
梵昊恍然:“银两没带够?”
仆从颔首默认。
“要多少?”
仆从禀道:“计三百六十两白银。”
桑诺看见,她的未婚夫微笑的眼角,有一瞬间的抽搐。
倒不是付不起这个钱,只是一根发簪而已,梵昊怀疑,那掌柜故意漫天要价,却又不好当着未婚妻的面说出来。
桑诺没想到价格这么贵,想说不要了,可想到那根紫玉发簪,又莫名舍不得。
可她每月拿的俸禄与碧沅她们一样,自己还没攒出这么多钱。
于是,就有了一阵尴尬的沉默。
随后,一张银票蓦然递到那仆从面前。
仆从抬眼,见那烛应龙一脸嫌弃地开口:“昆仑山下的银号就能兑。”
梵昊连忙推拒银票:“这怎么使得!”
“区区百两,我刚好随身带着,拿着罢。”姜雪时勾起嘴角,不安好心地低笑:“以后有的是你花钱的地方。”
“噢?”梵昊一脸迷茫。
毕竟桑诺是能一口气吃掉三十两满汉全席的狐狸,天赋异禀。
魔界那种不重视经济发展的地方,光靠傻狐狸,就能把他们吃破产。
桑诺知道钟山财大气粗,于是毫不客气的替梵昊接过银票,对姜雪时笑:“谢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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