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节:雨后无彩虹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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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我是唐逸飞的父亲,请问你是陶心馨同学吗?”
他的话跟通电似的,顺着耳朵贯穿我全身,我立刻挺胸收腹,一颗心高悬至嗓子眼,字正腔圆地说:
“是,我是!叔叔你好!”
“嗯,我现在在你们学校东门的咖啡厅,想跟你见见面,可以吗?”唐叔叔的语速稍慢,像是在对下属交代工作。
我不假思索道:“好好好,叔叔我马上过来。”
一通简短的对话结束,听筒里的忙音响了很久,我才意识到那边已经挂线。我开始绞尽脑汁回想唐叔叔这个人,竟然丝毫印象都没有。再仔细一想,好像儿时到唐逸飞家,真的一次没有见过他。说来算得上奇怪,可小时候一点没在意,大概那时能吸引我眼球的事物太多,忽略掉了吧。
撂下电话,我拉开门就往外冲,不记得拿伞,甚至连唐叔叔为什么会找我都没琢磨一下。作为一个天生的行动派,我也许永远也学不会做事前评估和准备,只会铆着一股傻气往前冲。
这个时段的咖啡厅,人不多,有也不过是三两对的情侣,所以即使我并不认识唐叔叔,也在进门的第一时间认出他。
他坐在靠窗的位置,正在讲电话,身前的茶几上放着杯清水。五十岁左右的样子,我对他这样与我父亲同龄的男人,当做长辈,看不出美丑。只觉得唐逸飞和他有五六分相像,但他更有威严感,也似乎很严肃。
我轻手轻脚走近他,小声地喊了唐叔叔。他冲我颔首,示意我坐下。刚在他对面沙发坐定,我听见他说了句“过来再说。”就马上挂机,招呼服务员过来。
点好东西,我正襟危坐,眼睛不知该往哪里放,目光游离在他脑袋周围,偶尔与他对视,又赶紧飘开,继续乱转。想主动说点什么,又跟嘴巴打了结似的,张不开口。
“我知道你是逸飞的小学同学,他小时候我经常不在家,所以我们应该没见过面。倒是他妈妈经常提起你。”
他的话瞬间缓解我紧张的情绪,我嘿嘿笑着顺他的话说道:“小时候,我总爱去您家玩儿,唐阿姨对我很好。”
唐叔叔不带情绪点了点头,“你和逸飞恋爱的事,我也知道。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我的意见,”说到这儿,他顿住声,微蹙眉头,看我的眼睛里满是犀利神色,不容拒绝道,“我不同意。”
料不到只说了两句话,他就如此坚决的表明态度,毫无心理准备的我当场愣怔傻眼,下意识地问:“为什么?”
“我早已经认定莉雯才是我们唐家的儿媳妇。至于为什么?你不必知道,你只需要明白,不论莉雯要求我们做任何事,都是应该的。”
他说的每个字都铿锵有力,绝不拖泥带水,也完全不考虑我的感受。我说过我这人不能被激,否则只会越战越勇。
他此言一出,什么矜持淡定,什么尊老敬老,通通被我抛诸脑后,不甘示弱地说:
“唐叔叔,我什么都不知道,但我唯一确定的是唐逸飞不喜欢莫莉雯,他的感情,也不能因为您是他父亲,就被可以被您左右。”
他应该没见过我这样没大没小,强脾气的女生,唐叔叔阴沉下脸,责备道:“陶心馨,你这是对长辈说话应有的态度吗?我了解自己的儿子,他绝不会忤逆我。”
“他不忤逆您,是因为他站在您的角度,替您着想。如果您肯站在他的角度去想一想的话,就会知道和自己不喜欢的人在一起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唐叔叔冷冷一笑,摇着头说:“小姑娘,你太天真了!两个人在一起有时候不单单因为爱情,也可能因为责任,而我的儿子必须对莉雯负起这个责任。”
责任,又是这两个字!在医院里唐逸飞要离开我的时候,他告诉我是因为“责任”;现在你*我们分手,又告诉我是因为“责任”。什么莫名其妙的责任,我不懂,又关我什么事!
想着眼泪就不争气地留下来,我拼命吸了好几口气也止不住,抽不回淌出的泪。情绪释放,我毫无顾忌地哭嚷道:
“凭什么!我不明白,我只是喜欢唐逸飞,想和他在一起,我有什么错?你们嘴里所谓的‘责任’,凭后果什么要我来承担?一群自私鬼,莫莉雯是,你是,连唐逸飞也是。我知道他也喜欢我,难道他不应该对我负起责任吗?”
“难道逸飞什么都没跟你说?”唐叔叔诧异道。
说出心里话,我波动的心绪稍有平缓,抹着眼泪,懵懂地问:“说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
还没等到他开口,我手臂上一紧,被人强带到身边。我顶着眼泪迷蒙的眼睛看向来人,唐逸飞一张写满担忧和焦虑的脸直直闯入我的视野,鼻子一酸,眼泪又止不住地簌簌流下,不禁勾起他的胳膊,往他背后挪了一点。
唐逸飞呼吸有些急促,脸颊微微泛红。他*下我的头,轻柔地说没事,把我护在身后,才看向唐叔叔,“爸爸,整件事跟心馨无关,请不要为难她。”
“跟她无关,莉雯会住进医院?会那么伤心来找我?她可是连做手术都没有哭过的女孩。”
“我不知道莉雯跟你说过什么,但可能不全是事实,我现在要送心馨回宿舍。”
“站住!”唐逸飞的手不过刚抚上我的肩头,唐叔叔已经低喝道,“不管莉雯说什么,我只当是事实。现在你给我坐回来,哪都不许去。”
比起刚才他对我的严厉态度,此刻他对唐逸飞更甚,简直可以说是苛刻。虽然半点不想说,我没事,可以自己回去,但我还是犹豫地顿住脚步。唐逸飞给我一个暖暖的笑,加大手上力道让我与他更加贴近。
“爸爸,我想我已经足够大到能为自己的事做决定。我会找莉雯好好谈谈,请你不要插手。”
如此严肃的唐逸飞,我从没见过。跟他爸爸很像,都强势到他们说的每一句话都不容许人质疑。
“我再不插手,事情就要乱套了!唐逸飞,你不要忘记你答应过我什么。”
“爸爸,坦白说,我为我之前错误的决定感到后悔。心馨说的没错,我太自私了,所以我纠正错误,对心馨负责,对自己负责,也是对莉雯负责。我希望您也不要太自私!”说到最后,唐逸飞的语气愈发严厉迫人。
“胡闹!”
顾虑到公共场合,唐叔叔的这声呵斥并不大,但我仍能听出他强压抑的盛怒。我扯扯唐逸飞的衣角,示意他不要再多说。唐逸飞投来个安抚的眼神,深呼口气稳定下来,才重新开口,心平气和地说:
“爸爸,对不起,是我太激动了。请您先回酒店,我送心馨回去后,就去找您。”
唐叔叔不再言语,只轻轻地点了点算是首肯,根本看都不看我们。我同他道别,他也像完全没有听见一般,转头望向窗外。
从咖啡厅出来,天空不知何时下起瓢泼大雨。连接天地的雨幕,模糊了周围景物。连脚下的路也似乎失去了方向尽头。
我想问唐逸飞怎么办,他已经撑起把黑色大伞,我这才注意到他*透大半边的衣服裤子。
似乎看出我的疑问,他笑着无所谓地说:“跑得太急了。”
话音刚落,他拥着我走入雨中。雨势很大,却没有风,雨点直落而下。唐逸飞仍故意把伞向我这边斜支着。我伸手刚要推正,他又早一步开口:
“没事,反正我已经*得差不多了。”
也许今天我整个人的状态都不太对,刚止住的眼泪又开始没命地往外钻。抓住唐逸飞撑伞的手,我迫切地说:
“我明白我不该问,但是我真的很想知道你们说的‘责任’到底是什么?我不想被隐瞒,更不想胡思乱想,告诉我好不好?唐逸飞!我是女超人,我挺得住!”
他温热大手拂去我面颊上的泪,含笑戏谑道:“哪有女超人哭鼻子的。”又用手指轻推我的嘴角,“你对我笑,我就告诉你。”
我人还在抽抽,哪里笑得出来,故意瘪嘴道:“我不要!”
他笑意更浓,再次环住我的肩膀,“走吧,找个安静的地方,我都告诉你。”
口中的“责任”(下)
我和唐逸飞冒大雨走进学校西饼店时,收银台后的女服务员正靠在墙边,专心地玩着手机。突然看到两个人走进来,她明显吓到了,倏地站直身子问好,连手机掉在地上也顾不上捡。
唐逸飞帮我点了杯热牛*,带我走到西饼店最里面的的双人位置坐下。此时的西饼店确实是个听故事的好地方,除了我们,再无其它客人。
服务员很快送上热气腾腾的牛*,她放下杯子的同时转头看我,用唇语说句加油,给了我个鼓励的眼神。我下意识地说谢谢,她用手势又向我示意加油,才抱着托盘离开。
大概她认为一男一女会在这种天气跑来西饼店,应该不会为了谈情说爱。加上看到我哭红的眼睛,她更加笃定我们是来分手谈判的。
捧起温热的马克杯,暖意从掌心晕开,我想起很久前唐逸飞陪我坐在*场看台上晒太阳,共捧一杯*茶取暖的情景。
那时别扭的我们暗藏早生情愫,心照不宣地享受彼此赠与的暧/昧,像当日渲染日光的春风般,既凉又暖,容忍料峭寒意,沐浴暖荣骄阳。
我记得他璀璨的眼,带笑的脸;记得*茶飘逸的淡淡香气,风拂过面颊的融融暖意;甚至记得他略带苛责的口*,问为什么我的秘密里没有他。
点滴历历在目,不过上一个春天的事情,我怎么又觉得是很久以前呢?原来回首过往,我要翻一道又一道的坎,越过失落,难过,忧愁,郁结……,才会找到久违的甜蜜。
“心馨,你在想什么?”
心神遗失在回忆深处,我竟没有感觉到唐逸飞覆在我手背的手传来的微凉,直到他的声音叩进耳朵。
我笑着摇头,凝神看他,“你说吧,我会认真听的。”
唐逸飞没有即刻开口,抓起我的手紧握掌心,深吸口气,才娓娓道来:
“我和莉雯第一次见面,是在初三毕业的暑假,我父亲带着我去医院探望刚做完手术的她。当时她的家境很不好,她刚出生不久,她父亲在得知她患上先天性心脏病后就狠心地抛弃了她们母女两。莉雯的母亲只是个普通军工厂的车间工人,收入仅能维持莉雯的日常医药开销。
后来,莉雯术后病情稳定后,转入我就读的高中,成了我的高中同学。虽然我知道这都是父亲的安排,但他只告诉我莉雯母亲是他老班长唯一的妹妹,他当兵的时候处处都受到老班长的照顾。父亲很感激他,希望我也能多帮助和照顾莫莉雯。那时的莫莉雯是个坚强勇敢的女孩,我也确实佩服,欣赏她,便答应了父亲的要求。
之后的事,我曾告诉过你。我考到T大,莉雯退学复读,拼了命也要跟我同校。直到上次和你面见后病发住院,我接到了父亲的电话。他平时是个严肃的人,唯一一次发火也是因为高考志愿我瞒着他填了T大。
可莉雯病情复发的这次,他却对我发了更大的脾气。他告诉我莉雯的舅舅,他的老班长是个烈士,为了救投弹失误的小新兵,当场牺牲。他在世时,时常念叨也最为挂记的就是他唯一的妹妹。
父亲告诉我,他好不容易才找到老班长的妹妹,他要代老班长照顾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而我也知道了,莉雯大手术的所有开销也全是我父亲一人承担的,他还从美国请来了当时国际上最知名的心脏外科医生主刀。
大发脾气之后,父亲几乎是用恳求的语气,拜托我照顾莉雯,替他负起责任。心馨,我不想为自己辩解什么,但当时我真的是乱极了。
从小我和父亲虽然不常见面,他仍是我最敬畏的人,我每做一件事都希望得到他哪怕一个字的认可。可他却为了莉雯开口求我,我答应了,想都没有多想。”
说到这儿,他一直表现得很平静,把情绪掩饰地滴水不漏。唯有我觉得手疼,被人攥紧的疼。
接过他的话,我继续说道:“所以在得知你们的付出的关爱被莫莉雯利用后,你很生气,替你父亲生气,替他不值。”
唐逸飞缓缓点头,给我炙热目光,笃定地说:“待会儿我会找我父亲好好谈谈,不管他想不想听,我都要告诉他真相。”
“那他就能让我们在一起了吗?”一想到咖啡厅里唐叔叔那句毫无商量余地的不同意,我垂下头,一点信心也提不起来。
“心馨,”唐逸飞双手捧起我的脸,强迫我与他直视,“我已经分得很清楚,这是两码事。我去,也只是为了让我父亲了解真相,请他重新衡量对莉雯一而再,再而三的纵容和付出到底值不值得。”
有了希望,又失掉底气,我低声问:“真的不会影响到我们吗?”
“当然,你等我好消息。”
他说得胸有成竹,我也跟随他说了声好。可我不想告诉他,我有不详的预感,因为唐叔叔有一句话太骇人太震撼了。他说,不论莫莉雯要求他们做任何事,都是应该的。
侵袭人间的暴雨终于消停了,重现的太阳把它残留的痕迹蒸发了,渐沉的暮色又悄悄送余晖归家了,浓浓夜空晴朗得连最渺小的星星都格外清亮。
我躺在床上把充好电的手机放在枕边,静静等待唐逸飞的消息。我不敢盼它好,因为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我觉得自己这些日子以来,越发不再乐观,又或许把事情看轻看淡,也是种乐观的表现。
手表时针正指十一,还有半个小时就熄灯了。我拿起手机,正犹豫要不要给唐逸飞去电话,它就为唐逸飞的来电唱响了。
我按下接听键的手不自觉地微微颤抖,手机拿至耳边,几乎是用气声说的喂。
“心馨,你睡了吗?”电话那头唐逸飞的声音很是疲惫。
我立刻坐直身子,“没有,你在哪儿?”
“你宿舍楼下。”
“我马下下来。”
他说话的声音不好,我的感觉也不好,不论多晚我都要下去见他一面。冲下楼,奔到门口,我一眼寻到唐逸飞,心随即一沉。
平日里总是英气勃发的他随意地坐在对面马路牙子上,深埋着头,抵住膝盖的双手*浓密的黑发里,颓然的样子里又带着几分萧索。
我慢慢走近他,轻唤他的名字。唐逸飞猛地抬头,下一秒已经起身把我锁进他怀抱里。明白他不想让我看到他现在的模样,但我该死的好视力还是捕捉到了他密布双眸的氤氲雾气。
被他紧紧环抱,我感觉到他的身体微微颤抖,安抚地拍拍他背,我努力保持镇定,慢慢地问他怎么了。
他不答,只是摇头,又把我抱得更牢,像是没有我做支撑,他就会脱力地倒地不起。我强笑出声,“就算判我死刑,也得让我死得瞑目,告诉我犯的什么罪吧。”
“心馨,为什么?为什么他到现在才告诉我实情?”唐逸飞在我耳后低吟,字里行间透着深深的绝望和无奈。
“是不是事情很严重?”艰难地问出这句多余的话,我心里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反而意外地有些释怀了,缓缓低语道,“唐逸飞,不管以后如何。至少现在无论有什么事,我都愿意与你共同承担。”
“心馨,与你无关,真的与你无关。”唐逸飞终于抬起头肯与我面对面,隐去*气的眼中早已黯淡无光。
我不敢一再追问他,也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只能选择沉默,给他时间。
唐逸飞的剑眉紧蹙,脸上写满极度无措的情绪,紧咬着唇,似乎是难以启齿,又像是在用力克制话到嘴边,脱口而出的冲动。终于,他沉下肩,一字一顿地慢慢开口:
“心馨,那个投弹失误的小新兵其实是我父亲,老班长就是为了救他牺牲的。”
我明白唐逸飞故意放慢语速是担心我太过惊讶而变得太过激动,可实际上他的每一个字都像是把尖刀刺进我的胸口,带出深陷发肤的痛。我天真地认为我可以足够释怀,可以接受任何摧毁人意志的结果,可是我错了。
我突然领悟到唐叔叔口中的责任承传。是啊,如果没有老班长的舍身相救,就不会有唐叔叔,更不会有唐逸飞。
阴阳相隔,唐叔叔欠老班长一条命永不能偿还,他只能尽自己所能去补偿老班长唯一的亲人——莫莉雯母女两。现在莫莉雯只是要唐逸飞这个人,他又怎么能不给呢!
眼前这个男孩是可悲的,他从生下来就注定与人相欠。生死亏欠面前,我们的爱情算得了什么,渺小得都不能再渺小了。
悲催的我,甚至还要怀着份感恩的心,谢谢莫莉雯舅舅的舍命相救,换来了唐逸飞,增我段空欢喜。
舍管大妈提醒要熄灯,催促回宿舍的嚷嚷声在背后响起,我用尽全力鼓起勇气,给唐逸飞一个最后的拥抱,一句临别赠言后,推开他大步奔回宿舍。用最快的速度,最坚决的脚步,终结一切。
“保重!再见!”
我想,这回应该是真的再见了……
太平公主
失恋嘛,谁没失过,我也算有经验的人。大不了重蹈覆撤,把从自虐,到报复社会,再到旅行解放身心的过场走一遍。转过身来姑娘我又是好汉一条,条条道路通罗马,马无夜草不肥,肥水不流外人田,天呐,我怎么又失恋了!
“陶心馨,你在上面嘀咕什么?”身下的床板伴着下铺舍友的抱怨有节奏地抖动起来,“你都躺床上快一整天了,累不累啊?”
我说怎么浑身不得劲儿呢,原来睡太久累着了。腾地坐起身,刺溜下床,舍友一愣,莫名其妙地问:
“快熄灯了,你干嘛?”
越过舍友,我勾手抄起她床头书柜上扎眼的大碗康师傅,认真地说:“马无夜草不肥。”
她丢下手里的单词书,探出身子长伸手要抢食,我眼急手快把康师傅藏在身后,“肥水不流外人田。”
“拿走,拿走,谁都没打热水,看你怎么吃!”
暴力地扯开塑封纸盖,我掏出干面饼坐到她身边,嘎嘣嚼着,口齿不清地叨叨:“条条大路通罗马。”
舍友翻个白眼,搭手到我额头,又探过自己的额头,从书柜里弄出瓶可乐塞给我,然后默默地重新拿起单词书,不再理睬我。
略扫过她的书,我一眼就看到唯一一个我认得的单词:O*SERVANT。这个词还是以前唐逸飞考过我的。另外三个是什么来着,LOYAL,VALIANT,ENJOYMENT……
啊,四个词首字母加起来不就是“LOVE”嘛!原来他早向我表白过了,我当时怎么没想到!
算了,步调如果不一致,就永远无法有共鸣。拍拍舍友肩膀,我语重心长地说:“好好背,以后谈恋爱用得上。”
舍友从书里冒头,露出满目茫然的脸。她大概认为我无药可救了,欲言又止几次,最后摇着头翻身下床,从我枕头底下摸出叫得正欢的手机,看都不看就按下接听键,塞进我手里,又指指门口:“出去接电话,别烦我!”
正要说抱歉出门,低头一看,手机屏幕上“唐逸飞”三个字赫然入目,我惊跳着又把它丢回舍友手里,苦大仇深地冲舍友装可怜,一颗头穷摇不止。
舍友似乎早有预料,拿起手机还没说话,就嗯嗯啊啊地一阵点头,时不时抬眼瞟我,那神情分明有鬼,我又捉鬼无能。
被她小眼神瞥地我心里直发毛,抓狂地要夺回手机,却为时已晚,她一个潇洒抛手,把手机又扔回我的床上,拍起巴掌,仿佛大功告成地说:
“挂了。有个叫蒋迪的说:唐逸飞不醒人事,让你去火速救命,东门外面的美味轩。”
大脑瞬间空白一片,我这辈子第一次觉得中文如此难懂,什么叫不醒人事?什么叫火速救命?八大大字在眼前张牙舞爪地转个不停,我愣弄不明白到底何解。
失去思考能力,只剩下机械地条件反射动作,换好衣服,跨出宿舍,我甚至都没有任何自觉。
狂奔在静夜笼罩的校园,夏日凉风拂面,我越跑越觉得不对劲儿。
昨晚所谓的“再见”,我明明理解地很清楚:要么此生就此无缘,再不相见;要么即便再次相见,也要擦肩而过,形同路人。可我现在又在干什么!
一听到唐逸飞三个字,就像疯了一样要跑去寻他。骂自己贱骨头,又停不下脚步。右脑拼命告诉自己,你们俩已经拜拜了,两不相干;左脑又自我解释,分手也可以做朋友,朋友有事去看看也不为过。
顶着因快要错乱而胀痛的脑袋,我还是用最快的速度,在最短的时间赶到美味轩。调整好呼吸,摈弃混乱的思维,我迈腿走了进去。
柜台旁的老板不等我开口,指了指天花板,很有默契地说:“找人吧?就剩一桌了,二楼包间,206。”
走到包间门口,大门敞开,一股浓烈的酒气迎面冲来,偌大的圆桌边围坐了十几个男生,高提着嗓门聊得正欢,桌上摆满了东倒西歪的啤酒瓶。
我站在门边,不知如何开口招呼,蒋迪倒先看到我,满腹抱怨地嚷嚷道:“陶心馨,你可算来了。”他又拍了下身旁抱头趴在桌边的男生,“把你家唐逸飞弄走,我们要撤了。”
看得出蒋迪的力道不轻,可唐逸飞却纹丝不动,我不由地问:“他喝醉了?”
“嗯,没喝多少就趴下了,忒没用了!”蒋迪鄙视地扫唐逸飞一眼,站起身边催促着其余的男生赶紧走人,边对我说,“我们要去唱歌,没工夫收拾他,你看着办吧。”
“我没法看着办,你找别人去。”
蒋迪拿起桌上唐逸飞的手机在我面前晃了晃,理直气壮地说:“他手机里最近一个已拨电话是你的,最近一个已接来电也是你的,连电话簿里第一个连络人也是你,我不找你找谁。”
我当即哑口无言,怔怔地目送酒足饭饱的一行人离开包间,留下一个醉成烂泥的唐逸飞。
绕过杯盘狼藉的圆桌,我走到他身边,弯下腰,不抱任何希望地唤他名字。想不到唐逸飞像被启动了的机关一样,一下子弹起来,白净的脸上泛着异样红晕,没有眼镜阻隔的双眸迷离不清。
看到我,他忽而扬眉,绽放出如孩童般纯真笑容,带着几分惊喜道:“心馨,你来了!”下一秒,又一头栽进圈起的双臂,醉死过去,任凭我怎么换八度叫他,用手指戳他,都一动不动。
无可奈何地在他身旁坐下,我双手托腮,郁闷至极,人醉成这样也不是办法,要不给去买点醒酒药?学校附近好像没有通宵营业的药店啊!好吧,陪他跟这儿坐到酒醒算了。刚有了对策,就响起敲门声。我抬起头,饭店老板站在门口,急急道:
“姑娘,我要打烊回家了,你们啥时候走?”
我也急了,又推了推唐逸飞,仍没反应,只好一筹莫展地看着老板。他冲我耸耸肩,表示也没办法。大眼对小眼,我一拍桌子站起来,挺起小身板吼道:
“老板,帮我把他扶下楼,姑娘我背他回去。”
告别白日喧嚣,午夜时分的北京城,即使仍有车辆来往,也显得格外宁静。
微凉夏夜阵风中,幽幽橘色路灯下,一个拉长的身影,在慢慢挪动前行。
背后男生的头枕在劲窝边,他似乎睡得很沉,呼吸绵长均匀,拂过面庞还带着清风吹散的淡淡酒气。
从上帝的视角来看,一切美好而和谐,可身为当事人,这全与我无关。我算明白了,小时候辛苦练武成就的一身童子功,临了全是给唐逸飞预备的。
又没有天生神力,硬背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我脚步颤颤巍巍,累得哼哧哼哧直喘粗气不说,心里特憋气窝火,忍不住长气进短气出地自言自语起来,
“史上最悲催的人,怎么我也能排得上号。跟你一人身上失恋两次就算了,我自认倒霉。到头来你喝醉睡大觉,我还要背你回学校。得亏蒋迪找上我这个超人,不然换了莫莉雯,你俩就一块坐路边哭去吧。
我也真够蠢的,光着急出门,手机钱包样样没带。唐逸飞,我是不是上辈子欠你的呀,遇到你准没好事!想我陶心馨,从小到大一路平平顺顺,怎么一遇到你就波涛汹涌了!”
“嗯,是挺平的。”
耳边突然浮起喃喃的话音,我一时无从反应,顿住脚步,错愕地扭头看背后的唐逸飞。
他原本埋在我颈项的头微微侧过一边,闲散地半眯眼盯着某处,嘴边挂着浅浅笑意,一副很是享受的惬意样子。
我知道被人背着,当压迫者的感觉很舒服,可他也未免太过舒服了吧!好奇地顺着他的视线看下去,我立刻炸毛,一股羞赧热气直冲天灵盖,无处发泄,憋得脸又胀又烫。
因为深弯着腰,我圆领T恤领口大方敞开,乍泄的一片胸前春光正好便宜了位置极佳的唐逸飞。
靠,我这明明就是平原风光,你怎么能从欣赏高原风景的角度评价它呢!
铆足劲儿,我拿头狠狠地把唐逸飞的脸顶开,气呼呼地说:
“你喝醉了,什么都没看见,这是幻觉,全是幻觉!”
也许酒意尚浓,唐逸飞整个人都变得与平时大不一样,耍赖般双手缠上我的脖子,撒娇嘟囔:
“心馨,你怎么能这么好!”
对于他的话我深表认同,“好吧,我也觉得我挺好的,就是运气太霉。”
“心馨,我……”
果断打断他,“我们说好的,不能再对我说对不起。”
片刻,唐逸飞又把脸贴过来,滚烫的唇*上我的耳垂。心尖上一痒,我想躲开他的致命气息,他却倏尔耳语,我的人一下心神凝固。
他说:“其实我想说,我爱你。”
在我好像已经无望无求的时候听到以往日盼夜盼的三个字,仿佛是孤身飘零无人海域,突然望见前方若隐若现的沙滩陆地。激动惊喜之余,又害怕那只是虚幻的海市蜃楼,眨眼即逝。
按耐住悸动的感觉,我故意无所谓地说:“唐逸飞,你醉了。”
他突然从我背上下来,强拉我与他面对面,目光炯炯,固执地又一次重复,“陶心馨,我爱你!”
“你醉了!”
“我爱你!”
“你醉了!”
“我醉了,也爱你!”
“我爱你,我没醉!”
几番往来,说到这儿,我们俱是一愣,而后我先扑哧笑出了声,再合不拢嘴。唐逸飞也咧嘴陪笑,害羞地挠挠头,像个不知所措的小男孩。
等我笑够了他才拉起我的手,往学校相反的方向走,“宿舍已经关门了,回不去。”
来不及考虑是不是又被他耍了,我急问:“现在去哪儿?高数老师家?”
“他带孙果果出去旅游,家里没人。”他凑近我,又给我那久违的狡黠犀利眼神,“我喝多了,想找个地方睡觉。”
我抽搐嘴角,警惕地看着他,“你先说好去哪儿,不然我跑啦!”
他顺势把我带进环里,紧了紧手,才不急不缓道:“酒店开房。”
闻言我肩膀跟上嘴角的节奏一块抽动起来,“不好吧,大家平时关系不错,不要整得太复杂了。”
“是你想得太复杂了。”他笑道,似乎并不认为有丝毫不妥。
好吧,陶心馨,你要承认,心里还是有那么一丝别样*的!
原来大家是一家
布置温馨的酒店房间里有一张柔软舒适的大床,此时不知属于几点的日光,正透过占据了大半边墙的窗户照了进来,热情拥抱着坐在床上的我。
从光照角度来说我的脸称得上明媚灿烂,可实际上我的表情已经从僵硬到了极限,无法变换。
对大床侧对面单人靠椅上那个正冲我笑的如沐春风的唐老爷子,我表示很不能理解,再看向从容淡定、笑意更深的他,我更是疑惑。
让我好好想想这一夜到底发生了什么:昨晚我带着忐忑不安中参杂着一点儿娇羞*的复杂情绪和唐逸飞去“开房”,结果刚走没两步,肚子就特不争气地叫嚣起来。
知道我一天没吃饭还为他奉献了超负荷的体力劳动后,唐逸飞毅然决然第把我领进了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超市,使得我本就复杂的情绪更复杂了。
人家毕竟喝的有点儿高,我是不是应该先体恤一下,客气客气,说不饿,不用去了。可这么说吧,又显得我多么迫不及待的要和他共度一晚,连吃饭的心思和功夫都没有。
我被这个难题困扰着,消耗了我极大的心力。在我还没想明白的时候,我已经吃掉了两个汉堡、一盒方便面、一根火腿肠、两盒酸*??????咳咳,这不是重点。总之最后我全身的血液迅速在胃部集合,导致我一路哈欠连天、昏昏沉沉地跟在唐逸飞*股后头转。
至于怎么到的酒店,我又怎么会躺在*股底下这张大床上一觉到天亮,我左思右想,还真一点儿都回忆不起来了??????
“丫头,是不是看到我太惊喜,都不会说话了?”
我脑子不太好使,难不成耳朵也重听?怎么我这反应、这面部表情传递到你那里就被解读成“惊喜”了?你真是太让人“惊喜”了,唐老爷子!
我正想张嘴,试图传递正确的信息,房间的门突然被打开,唐逸飞正眼也没瞧我一下,径自走进来冲靠椅上的唐老爷子低呼道:“爷爷,您怎么不告诉我一声就先进来了?”
唐老爷子仰头,不急不缓地回答:“这房间不是你给我订的吗,为什么我不能进来?”
“可是心馨??????”
“心馨怎么了?又不是外人。”唐老爷子突然抬手冲我一指,“你看,这丫头看见我多激动,嘴都合不上了!”
唐逸飞转过头盯着处于定格状态的我看了一会儿,不解地问:“心馨,你想什么呢?”
我一觉醒来,你们一个莫名其妙地出现在我面前,一个视我不见,大摇大摆地闯进来,聊着聊着才想起我。这睡酒店睡天桥有什么区别?对了,还是有区别的,至少睡天桥底下不用付钱。
我慢腾腾地闭上嘴,幽幽开口感叹道:“幸好昨晚没脱衣服睡觉!”
此言一出,我确定重听的是他们,怎么看上去都像是我正和他们坦诚相见一样呢?
唐老爷子一把拉住唐逸飞站起来,急不可耐地说:“我饿了,陪我吃早饭。”
唐逸飞也露出一副急匆匆的神色,边点头边眼不看我地交代:“心馨,我们在一楼的餐厅等你。”
不过点个头的工夫,房间内便只剩下我自己,我掀开被子翻下床,突然觉得有什么事不太对劲儿,又一*股坐了回去。大脑刚开始倒带,我脖子一梗,明白了??????
“你们什么时候好上的?我怎么不知道?”面对着眼前对坐的一老一少两个男人,我猛地一拍桌子迫切地问道。因为克制不住内心的疑惑,嗓门稍稍提高了些,动作也稍稍夸张了些。
环境清幽的酒店餐厅里,本来只听得到杯盘相碰的细碎声音,被我这么一嚷一拍,彻底——安静了。我能感觉到自己顿时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甚至能看到他们一致投向我的目光以及听到四周空气摩擦出的“刷刷”声。
我伸手指着鼻尖,憨憨地问唐逸飞:“我说错话了吗?”
他无奈地摇摇头,又默默点了点头把我按坐下来,再轻抚上我的头,和唐老爷子交换了一个心知肚明的眼神,用带点儿“再傻也是自家人”的口*对我说:“你的意思我和爷爷都明白。”
看着他们的默契,更让我大为不解,我继续发问:“唐老爷子来北京为什么你会比我先知道?为什么会找你订酒店?你们的交情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的?小时候你们应该也只在晨练的公园见过几次面啊??????”多年以前那副画面重现脑海,那时唐逸飞眼里我读不懂、看不透的情绪一下子明朗起来,“唐老爷子,唐逸飞??????”
我机械地摆动着头,左看右看,左看右看,跟念经似的不断重复他们的称呼,忽地灵光乍闪,一个从未想过的念头直接溜出了嘴:“唐逸飞,唐老爷子是你爷爷?唐老爷子,你是他爷爷?”
不等他们回答我这绕口令似的问题,我立刻跟火力大开机关枪般“突突”起来:“我说的是爸爸的爸爸叫爷爷的那个爷爷,也就是说有唐老爷子,然后才会有唐叔叔,再然后才会有你唐逸飞,换句话说??????”
“换句话说??????”唐老爷子接过我的话茬儿,眯眼笑看着有些语无伦次的我,和蔼道,“我是他亲爷爷,他是我亲孙子。”
一句话的定论砸进我的耳朵,我又较劲儿,觉得难以置信,排斥地摇头不止:“怎么可能?不是通过我介绍,你们才认识的吗?怎么一下子就成亲爷孙了?你们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我试图表现出被隐瞒、被欺骗、被当猴耍后的不满、埋怨甚至愤怒,却不想仅一秒钟之后,我苦苦营造的高亢情绪就瓦解在唐逸飞的一根手指头上。只因为他优雅地把一碗粥轻轻推至我面前,还配上了他惯有的云淡风轻的语气:“你饿了吧,先吃点儿东西。”
我正纠结着要不要义正辞严地拒绝他的好意,唐老爷子又适时推过来一盘我最爱的凉拌土豆丝:“边吃我边告诉你。”
我不认破坏如此令人愉悦的和谐气氛,便顺从地举起了筷子。
“逸飞他爸当年当兵时发生的意外你都知道了吧?”
唐老爷子突然提起唐叔叔的悲伤往事,我稍愣了数秒,见他满面笑意的脸渐渐爬上淡然萧索之色,又犹豫着不知如何回答。
为寻求援助,我下意识地看向唐逸飞,见他微抿着唇慢慢额首,我一时晃荡摇摆的心便恢复了平静:“嗯,唐逸飞都告诉我了。”
唐老爷子轻“哦”一声望向身侧的玻璃落地窗外,目光专注,长绵而悠远。我知道人们在回忆过去时总喜欢找一个毫无意义的点头长久凝视,仿佛只有一个静止不动的标的物才能让自己彻底冷静地走入过往,回溯记忆。
我和唐逸飞相视不语,默默地等待着唐老爷子开启那扇回忆之门。良久,他才如自言自语般轻言道:“当年如果不是我让他去当兵,也许就不会发生那样的事。”
我一直以为唐老爷子拥有一副强健的体魄和一颗永不会老的心,而此刻他的模样却如一位站在岁月山巅回头俯视山脚、既无奈又感叹的苍老旅人。我不由自主地覆上他置于桌边的手,与此同时唐逸飞也唤了声爷爷。
唐老爷子转过头,笑容又布满他面色红润的脸。他反握住我的手,看着我们慈爱的说:“好孩子,爷爷明白,天意如此,怨不得谁。可我儿子跟我一样,都是倔脾气的人。唉,和儿子的这场阶级内部冷战一打就是二十几年,我还真是当之无愧的老革命。
”明明知道他极不情愿,我还硬*他参军。一颗心都不在军营里,怎么可能会专心训练?怪得了谁!他再埋怨,我始终是他爸爸,我清楚他希望我能为当年的事说声对不起,不然也不会让小逸飞和我见面,可再怎么样,也不能因为要照顾救命恩人的家人,举家搬走吧!“
说到这儿唐老爷子的声调已经提高了好几度,我忙把他往回引:“怪不得他小时候不愿管你叫‘唐老爷子’呢。呃,该不会你当年给我开小灶,和我结拜都是为了和他见面故意安排的吧?”
唐老爷子冲我特童心童趣的一笑,翻出了陈年的猫腻。我一直认为自己是世间难得的武学女奇才,原来到头来都是梦一场啊!
高手真会把握时机,我刚想抒发一下我的惆怅,唐老爷子两手一抬拍向我和唐逸飞的肩膀,态度坚决地说:“就算真有错,也是我和我儿子的错,跟你们小辈没半点关系。要你们去担这个责任,纯属扯淡。放心,我永远和你们站在同一条壕沟里!待会儿我就和我那倔儿子好好谈谈!”
唐逸飞身子一凛,立即问:“爷爷,您要跟爸爸谈?”
对唐逸飞过于惊讶的反应,我有点儿莫名其妙:“难道唐老爷子不是你搬来的救兵?”
“当然不是。”他摇头否认,又对向唐老爷子,“爷爷,您在电话里不是说只是来北京参加战友聚会的吗?”
“对啊!”唐老爷子也挺直腰杆,一板一眼地道,“当年我和你爸都隶属于同一个部队,和他见面,当然也算占有聚会。”
且不管他说的是什么,单冲他那理直气壮的样子,我就忍不住连连称是。唐逸飞却穷追不舍,仍旧不依不饶地问:“爷爷,您当真要和爸爸面对面地谈?”
傻小子,不面对面谈,难道背对背谈吗?”唐老爷子含笑说完,又轻拍了一下唐逸飞的头顶.
敢情“拍头”这样的习惯来自于家族遗传啊!深感如果不加入唐老爷子的行列,会错失良机,于是我也大胆地把手探向唐逸飞,附和道:“就是,就是,又不是‘背后的故事’,当然要面谈拉。”
我自认动作不慢,谁知他比我还要快,在我的指尖碰到他的发梢的瞬间,他不仅头一偏轻而易举地躲开了,还伸出手握紧了我的手腕。小心机没使成,我不乐意的耍赖道:“让我摸摸嘛!”
他没说话,唐老爷子先跟着我起哄:“给陶丫头摸摸,脑袋哪儿那么金贵。”
唐逸飞那张好看的脸上连根汗毛都没动半下:“不行。”
我冲老爷子一眨眼,两人心有灵犀地同时起身,四只手齐齐扑向唐逸飞,忽然一个严厉有力的声音于不远处响起??????
“你们在干什么?”
这个算不得熟悉却严厉十足的声音,仿佛迸发出一道电流瞬间通过空气击穿我的身体,使我动弹不得。我努力掩饰自己莫名的慌张,转头看向来人用尽全力扯出一个应该不算太勉强的笑:“唐叔叔,您好。”
唐叔叔好像根本不愿在我身上浪费一丝一毫的时间和精力,他只淡淡地扫我一眼,似有似无地“嗯”了一声,便直看向唐老爷子。只片刻,他又全无表情地收回目光转投向唐逸飞:“是你妈让我来的。”
从他说话的内容到节奏,听起来都不太对劲儿,分明是说给唐老爷子的嘛。果然,唐老爷子也如辩解般急急忙忙冲唐逸飞说道:“乖孙子,我也是被你妈请来的。”
儿时记忆里那个漂亮的、成天笑眯眯又爱给我*糖吃的唐阿姨的形象一下子清晰起来,清晰地就像此刻她正在唐老爷子和唐叔叔中间,笑得那么温暖和平和。
唐逸飞看了看两人,面颊边泛出浅笑:“爷爷,爸爸,我们回房间谈吧。”
唐叔叔又一声淡如水的应承后,先有了动作。可唐老爷子却一*股坐回来原位,头偏过一边谁也不搭理,高跷二郎腿,甚至还哼起了小曲儿,半点儿要离开的意思都没有。等小曲儿终了,他才不紧不慢、自顾自带点儿凄凉感慨,又掺和点儿酸溜溜的味道说:“哎呀,这么多年不见,连该怎么叫人都忘记了!悲哀啊,悲哀啊!”
顺着唐老爷子亦真亦假的悯天哀号,我抬眼偷瞄向唐叔叔,赫然发现自己遮遮掩掩的动作纯粹多余,人家根本没有半分尴尬。
唐叔叔像早预料唐老爷子会耍性子一样,面带从容表情平静。像在等唐老爷子玩够收场,又像在暗地跟他较劲儿,故作不知。
年岁加起来过百的两位长辈在俩小辈面前硬碰硬,杠上了,对这种事儿我真没经验,六神无主间我又很自然地寻上唐逸飞。还好,他看起来明显比我镇定得多。
一番简单的肢体暗示后,我立刻心领神会,他计划采取逐个击破的方法打破僵局。他负责唐叔叔,而我主攻唐老爷子。
唐老爷子的性子我了解,得像对待孩子似的好好哄。我一矮身子蹲到他身旁,挽起他的手臂:“唐老??????”
到嘴边的“爷”字还未出口,我脑子先转了一下:本来在唐叔叔的眼里我就是个没大没小的毛丫头,要是再当着他的面叫唐老爷子,估计我在他眼里的形象就彻底毁干净了,还是赶紧改口叫爷爷吧。
我心里自顾自感叹还好关键时刻长了回心眼儿,好死不死眼睛正好瞟到唐老爷子背后的墙上高挂的电子日历,那个在嘴里含了半天的“爷”字终于破口而出:“呀!”
高数老师约我今天勾下周秦末考试的重点,只此一次。离约定时间仅剩不到一小时,我这缺心眼儿,怎么现在才想起来!
“陶心馨,你喊我爸什么?”
我都说了我缺心眼儿,现在只关心我的高数重点,哪里有工夫多想你的问题。一“不知”我就“无畏”了,于是冲唐叔叔直接回道:“唐老??????”
好像今天这个“爷”字特别跟我犯冲,对上唐叔叔自上而下的犀利目光时,它又被我噎回去了。刚才我好像也没把它说出口吧?糟了,我好像说成??????
太惨烈了,我语不成字,半天吐不出一个完整的音,便不忍多看唐叔叔。
唐逸飞亦是一脸的意外和惊讶,那双黑白分明、布满问号的眸子都够给《十万个为什么》做商标了。
“哈哈——”
划破僵局的一阵爽朗大笑引得我们三人同时将目光聚焦在径自乐得合不拢嘴的唐老爷子的身上。
“因为姓唐,所以陶丫头帮我起了个洋名叫Tom。”唐老爷子收敛起笑容,表情别提有多认真!他望向唐叔叔,更正经了几分,完全像个在和同行讨论严肃学术问题的资深学者,“你知道吗,动画片里那只唐老鸭也叫Tom。陶丫头平时都这么叫我,多亲切啊!”
也许是唐老爷子的话说的太顺溜,也许是唐叔叔根本不知道Tom其实是只猫,不是鸭子。反正唐叔叔竟认同地点了点头,没再深究,只低头对唐老爷子说:“爸,我们上去吧。”
然后唐老爷子朝我挤眉弄眼,唐逸飞冲我比大拇指,我就彻底混乱了。请问,我以后到底应该怎么称呼唐老爷子呢?
“别发呆了,走吧。”
直到唐逸飞牵起我的手,笑意浓浓地催促,我又重拾起高数重点大计,压低嗓门说道:“那个,我不去了,学校还有事儿要办。”
唐老爷子回过头:“什么事儿非得现在办?”声音之大,引得唐叔叔也侧目于我。
虽然我也把握不清自己到底却不缺心眼儿,但我还是觉得找老师勾重点这样的事情在唐叔叔面前难以启齿。可如果真因为没勾成重点而挂科,我家那位母亲大人估计会气的咬牙切齿。
我左右衡量数秒,嗫嚅道:“高数老师找我有点儿要紧事,不能耽误。”
以唐逸飞对我的了解,如此低段数的潜台词他岂有听不出来的道理。他忍俊不禁,毫不顾忌地亲昵地帮我理了理额前的碎发,温柔轻言:“嗯,你先回去。”
这个男孩儿不得了,一柔情似水就能把人淹没其中还甘之如饴。我胸腔内涌动的小甜蜜还没来得及升腾而上泛出最羞怯的笑,一只突如其来的大手先按在了我的肩膀上。
唐老爷子高挑眉毛斜睨一眼唐叔叔,满脸全是骄傲得不能自己的雀跃神情:“我家陶丫头就是有出息,有本事,连老师都离不开你!”
我当即一愣,不知该做如何反应。脸皮再厚,也经不起您老这样的恭维啊!我只好硬生生地咧嘴干笑,说了句冠冕堂皇的囫囵话:“我能有今天和唐逸飞的帮助是分不开的,十五的月亮有我一半,也有他的一半。”
“十五的月亮?”没想到唐老爷子还跟我的胡话较上了真,一本正经地问唐逸飞,“好像不对吧?”
唐逸飞一脸迷茫,明显也在状况之外,他摇着头用眼神询问我。
“不是月亮,难道是十五的月饼?”我思索片刻,又喃喃道。
唐老爷子留恋说了数个不对,后退了几步,大有要坐回原位好好想想的趋势。
“是军功章!”
唐叔叔冷不丁地一开口,跟集结号似的迅速吸引了我们的所有注意力,看他的眼神就像看着屈尊圣体与民同乐的皇帝一样。
我基本上已经处于半失语状态,张大的嘴只会进气不会出声;向来从容的唐逸飞依然镇定,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就差没扑到唐叔叔的身上了。
也许我们表现的太过于意外和惊喜,唐叔叔反倒显得有些不自在,他匆匆转身避开我们的目光,也不说话一个人先走到了前面。
望着他的背影,唐老爷子和唐逸飞相视颚首,而后微笑,像彼此都懂后的心照不宣。
我本来就挺胡涂,现在更胡涂了,忙不安地插话问:“唐叔叔该不会觉得我特没文化吧?”
唐老爷子挂着高深莫测的笑,拍着我的头说:“这就叫傻人有傻福。”
他对我的问题避而不答跟上唐叔叔的脚步,我要是再追问他口中的“傻人”是不是指我,那我就真有点二了。
“别想那么多,去找师兄吧,我晚点儿去找你。”唐逸飞牵起我的手,紧握在他的掌心,双眼包含笑意,如极光般璀璨炫目。他这样毫无顾忌、自由随性的笑容我已经很久没看到了。
我重重点头,默默告诉自己:陶心馨,如果你真有傻福,请分享给面前这个大男孩儿一半吧。但只有一半,因为他的另一半的幸福在你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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