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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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城夜间有宵禁, 宋钊轻松避开巡夜的士兵,安全到达刑衙门。
邱志和他心有灵犀般, 竟就在院中侯着, 见到他到的身影松口气,到了他的值房重新换回衣裳。
宋钊理着袖袍,邱志在边上倒了水,取出随身带的玉瓶,倒了赤色的药丸出来。
“郎君, 先将药服了吧。”他递上前。
从遇到黑衣人后,宋钊神色都极难看, 因动了内劲, 面容更显得苍白, 清冷的凤目仿佛落有腊月的寒霜, 整个人的气质都变得阴郁。
他看了一眼邱志递来的药, 凤眸不带情绪看过去,并没有接过。
邱志就被他看得心间打了个激灵。
“郎君?”
宋钊唇角突然上扬,如玉的面容却有着让人感到阴寒的戾气。他说:“你怎么知道我动用内劲了?”
邱志一怔, 手微不可见地颤抖, “……郎君。”
“还是说,你事先已得到了消息?”
邱志闻言, 连药都捏不住了, 当即跪了下来,脸色惨白。
宋钊笑了一声,声音极低。
跪下来的男子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宋钊的目光就落在他发顶,然后慢慢游移到他喉结处,再是胸口。
那无声的打量,仿如是把利刃落在邱志的血肉之躯上,让他止不住惊恐,连呼吸都不敢。
宋钊视线在他身上良久,终究还是移开。
他转身,往大牢去,跪在地上的邱志冷汗淋淋。郎君离开的方向,突然传来重重的一声动静,有什么轰然倒榻了下来。
邱志听得心惊,忙跑上前,看到是院子的石桌,碎成了一块块。
他心中的惶恐之意更甚,宋钊却已进了大牢。
刑部大牢长年封闭,空气不流通,只要一踏进去,就是股带着腐烂气味的霉味。
在宋钊没有回来前,邱志就扮作他吩咐开始提审犯人,宋钊此时来到,正好看到衙役在对着两位官员*供。
用了鞭刑和烙刑,本就不好闻的气味中又多了浓浓的血腥气,还有焦糊的刺鼻味道。
宋钊来到邢架前,视线淡淡扫过已经奄奄一息的犯人,衙役即刻上前禀报:“大人,这两人嘴十分的硬,根本撬不开,再打下去,怕是要受不住了。”
宋钊手上审了许多人,倒真没几个嘴严的,他慢条厮理地卷了袖子,“你们都出去吧。”
衙役见他是要亲自动手,只感觉头皮一紧,忙应声然后退了出去。
几人也不敢走远,带上门后,就守在门前,不一会,就听到了犯人凄厉的叫喊声。衙役们都对视一眼,被那一声比一声尖厉的喊叫惊得两股颤颤,都不太敢想一会再进去,里面是怎么一个修罗的场面。
那头,邱志却是留下侍卫,神色颓败的先行回了安王府。
赵暮染心焦的在屋里踱步转圈圈,听到邱志回来的消息,吊得高高的心一松,忙出了屋。
可她却只看到了邱志一人的身影,整颗心又悬空,问道:“你们郎君呢!”
邱志朝她行礼,“郎君已经安然回到刑部大牢,属下是先行回来报信的。”
“回刑部了?”赵暮染重重舒了口气,想要再问详细,却见邱志已经转身到了院子中央,随后看到宋钊的另一位心腹侍卫手执长鞭过来。
她正疑惑着,就见那侍卫抬手就将长鞭狠狠落在邱志身上。
刺啦一声,邱志身上的衣裳裂开了口子,皮肉没有幸免,鲜血霎时从伤口涌了出来。
“这是怎么了?!”
赵暮染有些心惊,侍卫手中动作却是没停,下一鞭紧接而至。邱志忍着疼,说:“还请殿下回屋,是属下做了错事,这罚该受的。”
错事?
赵暮染回都城前是看邱志不怎么顺眼,但相处久了,知道他是宋钊身边最得力的,能力也极强。
怎么好好的就犯错了?
她想着,鞭挞的声响再度响起,饶是邱志再硬汉,也被打得咬得牙关,一头冷汗。
赵暮染看着他背后横交错杂的伤口,咝的抽口凉气,最后还是直接回了屋。
既然邱志说他有错,那肯定是错了,而且他是宋钊的人,她更不该干涉。宋钊有自己御下的手段。
赵暮染回了屋,院里的鞭打声却是许久未停。她在后面数了数,竟是数过了五十下,又是倒抽口气,想外边的邱志怕是皮开肉绽,成血人了。
而宋钊在大牢里呆了一个时辰,用清水净过手,便带着供词进宫求见。
舜帝已歇下,但因着先前有交待,德信见到宋钊后,便将他唤醒。宋钊就站在龙榻前禀报:“两位犯人都已招供,那些贪污的粮饷是上回漏查的,如今才被揭了出来,确是与李家有关。”
大皇子先前的事是被他设计的,今日两人招供是与李家曾有勾结,是为属实,故他并未提及到大皇子身上。但他知道,他不提,舜帝也会自行将李家和大皇子串一块儿,他没必要多这口舌。
舜帝闻言沉默了半会,让宋钊将证词留下。
宋钊将证词与令牌都递到德信手中,施一礼离开。
他走出宫门时,天际微微发白,朦胧的光在云层间流转不定,然后慢慢投在大地上。
居然忙了整夜。
他拢了拢袖子,登上马车打道回王府。
赵暮染整夜未眠,晨光熹微之时她就到院子里练枪法,在天大亮的时候,她终于见到等了整晚的身影,激动得将枪都丢到一边。
还好是戚远眼明手快,一把捞住这先帝之物。
宋钊夜探皇宫,又故意引了那黑衣人出来,再忙着审讯,脸色极不好。
赵暮染才靠近就被他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面容惊着,忙伸手去抓住他:“君毅,你脸色怎么那么难看。”
宋钊心中有千万思绪,压抑了整夜,此时见到心心念念的人儿,那颗如破风箱一样空洞洞的心脏也稍被填补。
他伸手将她揽到了怀里,紧紧的,将脸埋在她颈窝间。自从见到那黑衣人,知道自己猜测成真的愤怒与不理解也微微得到缓解,但那种难过还是刺着他,更是让他多想。
他抱着他的小妻子,声音极低地道:“为什么不闻不问。”
什么?
赵暮染被他没来由的一句闹得怔愣,什么不闻不问?
她伸手去将他的脸掰正,想要问这是什么意思,却见郎君神色痛苦地闭了眼,唇角有着一丝血色渗了出来。
“君毅?!”她被那抹艳丽的红色所惊,但郎君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无力靠倒在她身上。
赵暮染撑着他沉沉的身子,脸上血色也霎时褪去,忙将人一把抱起,直冲进屋。
院里的侍卫也被吓一跳,戚远当即要去找邱志,却想起昨日邱志直接被打昏了过去,只能调转步伐去找打人那个。
赵暮染将宋钊放到榻上,发现他又跟在庆州时那两回一样,昏迷失去了神智。
她在他身上翻了翻,发现没有他平时服的药,忙又转到八宝阁前,慌乱地翻找着。
在哪里,药去了哪里。
她记得他上回放了一瓶的。
赵暮染心急,越急越乱,不小心碰倒了八宝阁上不少东西,在一片狼藉中终于找到那药瓶,忙回到榻边给郎君喂到嘴里。
她抬起他下巴,却发现他不咽,急得她又是倒来水。可水也根本喂不进去,一直沿着他嘴角滴落下来,将他朱红的官袍染*大片,那颜色就像是发暗的血。
赵暮染从来没有这样不经事过,竟是吓得手都在抖。
这和前两次的情形都不太一样,先前他起码会自主吞咽。
他怎么了!
赵暮染双目都急得赤红,含了水,然后对着他唇给他一点点渡过去。
大部分还是流了出来,赵暮染颤抖着手,去扣他下巴,继续不停给他渡水,直到他喉结动了动,终于将药咽了下去,她才气喘吁吁瘫在他身边。她浑身都是冷汗,手脚冰凉,因为过于惊慌,身子还在微微颤抖着。
他是又动了内劲?
可是邱志不是说他安然回刑部了?!
赵暮染双目赤红,伸手去扣了他的脉,絮乱浮虚,是比前两回更显得不好。
她强忍住当即要去找邱志问清楚的冲动,先帮宋钊宽衣,将*的衣袍都丢到一边,又拿了帕子给他擦身。忙完一切,她再度去探他脉象,还是那么不平稳,好在他呼吸很均匀。
应该只要醒过来就没有事。
再三确定宋钊只是昏迷,不见其它异样,赵暮染才松口气。此时戚远也回来,将那个侍卫带了进来。
他先朝赵暮染行了礼,才去探郎君的脉象,脸色沉了沉,“殿下,郎君旧疾再犯,比往前都要厉害。”
“那该怎么办!医工,快去请医工!”赵暮染一颗心猛跳,朝戚远几乎是有用吼的。
戚远闻言拔脚就要跑,那个侍卫却是将人喊停,说要回护国公府一趟,宋钊屋里有另一味药丸。
不过小半刻,侍卫去而复返,将一颗深红色的药丸给宋钊喂了下去,只是神色一点也不轻松。
他将剩余的药都将给了赵暮染,说:“殿下,这药只有十颗,是恒清长老所配。郎君这几年已经用了四颗,加上这,就只余五颗,药极为珍贵。如若郎君用药两个时辰未清醒过来,那就必须再喂一颗,直到他清醒为止。”
“第一回 用这药是郎君十岁的时候,第二回是两年前,每回都是两颗才转醒。”
赵暮染听着他的话,不安被不断放大。
这药听起来,就像是他的续命药一样……如果喂完了,他还是醒不来……
赵暮染有些不敢想,面上极力保持着冷静,却只是她自己知道,此时的她有多慌乱。
她将人都打发出去,握着那药瓶,守在榻前,眼晴盯着沙漏,盯着昏迷不醒的郎君。
正如那侍卫所估计的,宋钊果然在两个时辰后仍没有要醒过来的迹象,她有些害怕,又给他喂了一颗药。抓着他的手继续等待。
那个侍卫还说,宋钊动用内劲一般情况下旧疾是不会这样厉害,像前两回都是还动了极大的气。
他今天是为什么动气?
邱志?!
赵暮染又想起了邱志,眼中闪过厉色,喊来蔚明与戚远,吩咐他们就是抬也要将邱志给抬过来!
蔚明两人许久未见主子满脸戾气的样子,片刻不敢耽搁,真的将半昏迷的邱志给抬了过来。
只是赵暮染问什么,他都咬着牙关一句都不说,气得赵暮染握着枪刺了过去。面对来势的凌厉的兵器,邱志只是闭上眼。
赵暮染到底没有将枪头刺进他皮肉里,在最后关头生生收了势,一张小脸铁青,因为愤怒与担忧,连眸中什么时候蒙了层水雾都不曾发觉。
正当赵暮染再也冷静不下来的时候,榻上的郎君轻轻咳了一声,紧接是更加激烈的咳嗽。
突然传来的动静仿佛是一抹照到女郎心头的阳光,她双眼霎时变得明亮,冲到榻前将咳嗽的宋钊扶起来,指挥着蔚明倒水。给刚清醒的郎君顺气,喂水。
宋钊神思慢慢清明,睁开眼的时候,是先看到唇边的杯子,再是抬眼看到一副要哭来的女郎。
赵暮染见他终于睁眼看自己,死死咬住了唇,将杯子一丢,就抱住他,后怕地道:“你要吓死我了!你要再敢这样吓人,我就养一百个面首!天天就坐在榻边伺候你!”
宋钊:“……”
她怎么就不怕再将他气晕过去。
宋钊听着她颤抖的声调,凤眼里都是愧疚。
是他不好。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以后不会了……”这次是他魔怔了。
为了那样一个心硬如石的人,不值得。
宋钊抱着久久不撒手的妻子,心头那丝阴郁骤然散去——
他有她就够了。
***
王府里压抑了小半日,随着宋钊清醒,众人也跟着松口气。只是宫中又起了风波。
舜帝看着温从言递上来的另一份供词,眼中都是杀机。他从牙缝里挤出话,“那两人呢?!”
“用刑过重,让人将东西送到臣手里,臣再赶到刑部大牢时,已经咽气了。”
他也没想到,他先前没问出来的犯人,在宋钊审讯后,却又翻供了。
这供词……居然如此出人意料。
宋钊和二皇子勾结?!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人要搞事了~~~~~看到大家在猜黑衣人,我只能说肯定不是宋大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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