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贴贴第二十七天

老郝面馆。

两层的店铺摆放着扁长的桌子，距离放学已过去半小时左右，饭馆内坐着寥寥无几的学生。店内墙上挂着电视，正在播放家长里短的电视剧，上了年纪的奶奶坐在马扎上，边看电视剧边刷碗。

发黄的透明门映出纤瘦的影子，苍白的手抓着把手，轻轻推开门，唐年年转身，抬起头温柔道：“就是这里了。”

站在最后面的于晚海豹拍手，开心地说：“这家面超超超好吃得！我跟糖糖都可喜欢啦！”

她前面，站着季松钰。季松钰抬手托着下巴，看着门房上灰扑扑的牌子，眉皱起，嘴往两边撇，露出非常明显且毫不掩饰的嫌弃。

“这是吃饭的地方？”她声音有些大，屋里的人纷纷转过头来，目光打量，在看到这奇怪的组合和某些人身上过于华丽的服装时，惊讶地转过头跟身边的朋友嘀咕。

季松钰不在意这些目光，只想抓着陆满心离开这里，她站在陆满心身后，踮起脚来探头探脑。

“嗯……”唐年年仰着头，看向陆满心。

“看我做什么？”陆满心轻笑，抬起手按在她肩膀上带着她往里走，另一只手按着门，用簇拥的姿势带着唐年年走进面馆。

唐年年与她贴的极近，面馆内的饭香顿时被好闻的香水替代，紧紧将她包围，她整个人仿佛坠入柔软的绒布中。陆满心今天用的香水不是从前的日常香，浓密孤高，不经意间透出丝丝妩媚。

像日夜轮替时，蓝夜朦胧的河畔，红裙似火的女子倚栏独望，她神情散漫，任凭手间烟圈蒸腾，消融在河水升起的白雾中。

她隔着漫长蓝夜望去，与恰好回眸的女子对视。那分明是陆满心的容貌，散落的发下双眸冷漠，在与她目光交接时勾起深邃笑容，与烟雾一起映在蓝色的夜晚，如色彩浓稠的油画。

“你根本不是我妈妈！”

骤然尖锐的哭嚎声将唐年年吓了一跳，她的思绪从幻想中拉回来。洗碗的奶奶看着电视里推搡的两名演员，长长叹了口气。

烟火重回世界。

唐年年靠在陆满心身上，耳根浮起一层红色。

不久前，她还在琢磨陆许应该参加作文比赛，没想到自己才是那个只会胡思乱想胡言乱语的人。

“因为是生日，所以要吃面吗？”陆满心的下巴搭在唐年年头顶，嘟着嘴看着挂在柜台上的菜单，“好饿。”

“你想吃什么呀？”唐年年被她靠着，红着耳朵问，“我们这边是谁的生日谁请客，所以我只能带你来吃面啦。”

“好哦。”陆满心声音沉沉，像是困了，喃喃道，“那我跟你要一样的。”

她们两个嘀嘀咕咕，于晚熟练地说：“我要一份拉面！要加鸡蛋还有豆腐！”

声音十分洪亮。

“她家的面超好吃！是细细的那种，黄色的，辣椒多多的，好棒哒！”一切烦恼在吃得面前都不算什么，于晚点完饭，找了空闲的桌子坐下来，对着季松钰拍拍凳子，脸上写着，“快来啊，你还在等什么！”

季松钰面色犹豫，看向陆满心，然而陆满心背对着她，等唐年年点好面后一前一后走到于晚对面，这才磨磨唧唧走过来。

“我减肥，不能吃太多面食。”季松钰用那种矫揉造作的声线抱怨道，“会影响我完美的身材。”

她挺胸抬头，翘起兰花指弹弹裙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得意地说。

于晚张着嘴震惊地看着她。

“劳烦，给她一碗拉面。”陆满心头也不抬，懒洋洋地说。

季松钰撅了下嘴，心道“好吧”，晃着肩膀开开心心坐下，两只手交叠放在大腿上，仿佛在高级餐厅一般优雅坐着。

“等一下。”

在坐下之前，唐年年忽然拉住陆满心的手腕，她站在陆满心旁边，手指放在胸口的拉链上。

“呲——”

她对着陆满心拉下拉链，利索地脱下校服外袍。她没看到陆满心忽然紧缩的瞳孔，和倏然移开的眼神。

陆满心就跟她隔了一个拳头远，她咽下口水，咬着唇下软肉，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

脱下校服的唐年年弯下腰，捏着校服的袖子，绕到陆满心的身后。她搬过凳子坐下，正对着陆满心腰部。

紧致纤细的腰身包裹在黑色的布料下，没有一丝赘肉的腹部缓缓起伏，因动作贴过来的柔软发丝在衣服上浅浅摩挲，隔着薄薄一层布料的腹部肌肉轻颤，僵硬不动。

陆满心屏住呼吸，看着唐年年将她的校服环在自己裙子后面，袖子在腰部打了个结。

“好了，你这样坐。”唐年年抬眸，清澈的眼睛弯起，眸光温柔。

褪去校服，她里面穿着件米白色的毛衣，毛衣有些大，有一层绒绒，衣料摩擦地方有细小的毛球。唐年年不等陆满心坐下，从桌上的盒子里抽出纸巾，将陆满心面前的桌子反复擦拭。

“嗯……”她眨了下眼，又看了眼陆满心身上的衣服，干脆在桌上铺上两张纸巾让陆满心放手臂。

陆满心被她如此照顾，托着下巴轻笑，唐年年不好意思地转过头去，假装看电视。陆满心对面，将她俩动作看在眼里的季松钰眯起眼睛，感觉哪里不对，但是又不知道哪里不对！

她缓缓转头，对上扭着头看电视的于晚。

电视剧已经发展到一群人打在一起，于晚吃惊的张大嘴，正震惊于这些人做什么呀的时候，回神发现季松钰紧紧盯着她的……校服？

“……”

于晚小心翼翼靠后，脑袋往后缩，一脸疑惑，脸上写着“做咩呀？”

“算了。”

没眼色的小东西！

季松钰心里冷哼，抱着手臂撇开头，心道：“看来我姐新找的这个小跟——新朋友，还是挺好用的，行吧，毕竟满心姐在枫林上学，是需要一个帮她拎包倒水的，我暂时勉为其难，先同意她加入我们这个家吧。”

她点着手指，自认为自己做出巨大牺牲，眯着眼盯着唐年年。

“好好掂量掂量，要是你伺候不好我满心姐，可别怪我不客气！”

老板将两碗面端上来，加辣的放在唐年年面前。

唐年年正在擦筷子，见季松钰抿着唇盯着自己，动作不禁顿住。

“你先吃。”她将碗往季松钰那边推。

季松钰十分受用，抱在胸前的手还没放下，横过来的手掌挡在碗前。

“别管她，她吃不了辣。”陆满心将唐年年的面放到她面前，将店家放在自己面前的那碗推到于晚面前。

于晚开心地道谢：“谢谢满心姐姐！”

“满心姐姐，你又是哪里来的小妖精！”没被陆满心差别对待生气，反倒因为于晚叫陆满心姐姐怒火中烧的季松钰翻了个白眼。

“陆满心，只能有我这一个妹妹！”

“行了，表演变脸呢，赶紧吃饭。”陆满心将骨汤的碗放在季松钰面前。

自己跟自己生气的季松钰立马坐直身体，声音甜甜，“谢谢姐姐~”

给自己碗里加辣椒的陆满心一个手抖，差点将整瓶辣椒磕进碗里的陆满心表情木然，声音冷峻，“好好说话。”

“好哦。”

季松钰讨好的用手帕捏着醋瓶子放在陆满心旁边。

陆满心瞥了眼，嘟囔道:"我陆满心，从不吃醋。"

说完，把醋瓶推给唐年年，唐年年顺手放到不碍事的地方。

季松钰想起她姐以前是喜欢辣不喜欢酸来着，没拍对马屁的她抓起一次性筷子，小心翼翼夹起一根面条，试探性放进嘴里。

“唔！”

筋道的面条带着浓郁的骨香，在味蕾爆发美妙感觉，季松钰瞪大眼，眼神放光，没想到这种小地方卖的食物竟然不错。

于晚被辣的流汗，转过头来跟这张桌子上格格不入的骨汤选手说话。

“我没骗你！好吃吧！”

季松钰矜持的点头，“还行。”

单纯的于晚以为她嘴里的还行，是真的还行，连忙将辣椒罐子放在她面前。

“你放他们家的辣椒试试呀！辣椒是老板娘自己炒的，超级香的，不算很辣，要放很多很多才辣！一点的话你应该没问题吧？”于晚给她看自己通红的面碗。

听不得别人怀疑自己的季松钰信了，她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的人嘴里的不辣，跟她世界里的不辣，不是一个级别。

她放了一小勺在自己碗中，只喝了一口汤，倏然间，她整张脸泛红，剧烈咳嗽。

“哎哟，这是怎么啦。”来送小菜的老板娘见了，连忙拿了瓶豆奶给她。

季松钰眼睛通红，可怜的跟陆满心说，“姐，她骗我，她说得不辣的！”

陆满心乐不可支，被季松钰蠢哭了，见她可怜兮兮地耸着肩嗦豆奶，脸和嘴唇通红的模样，跟老板摆手，再给她新做一碗面。

“这碗，让她自己付钱。”陆满心笑着说。

“哼，我不要！我不吃了！”季松钰不乐意被陆满心以外的人瞧到自己笑话，她扭过头来瞪了眼跟着笑的于晚，“都怪你！”

于晚眨眨圆溜溜的眼睛，无奈道：“他家辣椒是真的不辣嘛，我三岁的表弟都能吃这么一大勺的！”

她见季松钰瞪着自己，立马改口，“那这样，我请你吃其他的好不好？”

“我不要！”季松钰看向唐年年，“喂，你的生日蛋糕呢，我要吃你的生日蛋糕！那可是满心姐亲手做的！我还没有吃过满心姐亲手做的蛋糕呢！”

“嗯？”唐年年惊讶的看向陆满心。

陆满心摸了下鼻子，不好意思道：“第一次做，做得不好。”

她给助理打电话，不多时，助理带着蛋糕走进面馆。

在于晚催促声中，唐年年面带羞涩，拆开蛋糕盒子，这个蛋糕还没有小臂长，蛋糕上方堆积着巧克力做成的糖果，绵软的棉花糖点缀其间，一个可爱的娃娃站在糖果旁，举着牌子。

“糖糖十八岁生日快乐，祝你平安顺遂，健康快乐。”

是她今天见到的，陆满心的字迹。

季松钰向面馆老板借火，点燃数字蜡烛。

“快许愿吧。”陆满心声音温柔。

唐年年红了眼眶，闭上眼睛，许下三个愿望，吹灭蜡烛。

“好耶，恭喜糖糖长大一岁，成年快乐！”于晚开心得鼓掌。

“谢谢。”唐年年轻笑，看向陆满心，郑重道，“谢谢。”

“哼。”陆满心轻笑，没有问她许了什么愿。

“切蛋糕前，要拍照的！”于晚转过身，举起手机，“快来快来，看我嗷！”

陆满心将皇冠扣在唐年年头上，头搭在唐年年身上，看向镜头，季松钰露出优雅的微笑，摆出淑女姿势，于晚举手比耶。

时光在此时定格，四位少女的笑容留在照片中。

于晚放下手机，检查照片，忽然笑起来，原来柜台后，入境的面馆老板跟着竖起大拇指，笑得开心。

发现有人在这里过生日，老板还煮了荷包蛋，送给小寿星。

“长寿面配长寿蛋，幸福长寿到永远。”面馆老板笑呵呵地说。

唐年年不好意思地跟老板道谢，将蛋糕分给大家一起吃。

松软的蛋糕送入口中，香甜的奶油在味蕾跳舞。唐年年和陆满心已经吃了大半碗面，便分吃一块蛋糕。

“今天是我过得最开心的一次生日。”她轻声在陆满心耳边道。

陆满心颔首，目光含笑，“往后还有许多次，每次都会比之前更开心。”

唐年年眼睛微怔，笑起来。

“好。”

等蛋糕吃完，桌上还有一盘唐年年额外点的东西，有卤鸡腿，鸡爪鸭脖之类的，堆在盘子里。唐年年看了没怎么动的食物，咬了下唇，靠近陆满心，轻声道：“其实……”

“我给你点了一只鸭头，还有一只兔头。”

陆满心立马露出“什么，什么东西？”的震惊表情。

“因为有句老话不是说……”吃什么补什么，当然不是说陆满心那个什么的意思，只是希望，就突然显灵那种，帮她考试加油。

唐年年脸微红，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鬼使神差点这些，现在跟陆满心解释，又好像再说她怎么了一样。

“嗯？”陆满心怀疑地看着她。

“不，就是想问问你吃不吃。”唐年年故作镇定地坐起来，换了双筷子将兔头和鸭头从盘子里找出来。

“咦——”季松钰立马换上嫌弃表情，拉着凳子往后坐坐，“我和我姐都不喜欢吃这些，看了都难受！”

这样啊。

唐年年咬了下唇。

于晚瞪大眼，开心道，“那糖糖是给我的嘛？你不是也不喜欢吃咩！”

唐年年筷子立马转移方向，几乎是用掷的，丢进于晚碗里。

“对，是给你的，你还能吃下吗？”唐年年看着她干净的面碗和同样干净的蛋糕盘。

于晚打了个嗝，眼神坚定。

“我虽然吃饱了！但是我知道肚子还给它们留着位置！我可以解决哒！”她豪迈地说，夹起鸭头，毫不犹豫地咬下。

陆满心和唐年年不禁同时瞳孔震惊，动作整齐划一地转头看向一旁，季松钰早就拉着凳子躲一边去了。

桌子上只剩下于晚“咯吱咯吱”嚼骨头的声音。

唐年年打了个颤。

半晌后，托着下巴的陆满心突然轻笑，她抬起手，没有回头，指尖顺着唐年年的脊椎向上巡游，不多时来到她颈间，纤长的手指在她苍白的皮肤上轻轻一捏。

“傻瓜。”

她喟叹道，声音清淡，却让“傻瓜”抬手捂住脸。

指缝泄露的部位，点点红晕荡开，像万物复苏时，漫山遍野盛开的桃花。

那是空气与手指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