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不得

王杰希整个上午都没回来，午后大家就打听到了，那个引得队长亲去的少年叫高英杰，真是个魔道学者，天赋异禀的小孩儿。

多有天赋呢？网游里被发掘之后，王队长上线鉴定，完了经理上门去请，这次家长跟着一起来，俱乐部还准备帮忙解决转学北京念书的事情。

高英杰才十六岁。

大家掐指一算，心里不由小小地卧槽了一下，说这还真可能是储君。

叶和光端着餐盘，在王杰希对面坐下。

她隐隐听得后面队友们的说话声忽地一收，昨天她跑出去的时候摔了门，动静不小，可能大家都知道，今儿又顶着这模样出现，是该被揣测一下。

无心在意，她没精打采地开口：“哎……你什么时候去挖掘的人小孩儿啊？”

王杰希拿着筷子的手顿了顿，心想你还真大方。

但他也没把昨晚的矛盾当回事，完全没定性为吵架，眼下也就不奇怪叶和光大方地坐过来说话，于是直接回答：“我这么忙，你以为？”

我以为……叶和光发了一下呆。朝夕相处，却终归不是一体，不会对他了如指掌，甚至越来越不理解了，很多时候她都捉摸不清王杰希的心思。

比如现在她知道，王杰希没跟她生气，但到底是气过了，还是压根儿就没放在心上，她不明白。

似乎也不是什么需要明白的内容，叶和光垂下眼帘，轻声说：“啊，你这么辛苦，还要受我的闲气……昨天我不该胡说八道的，对不起啊，队长。”

王杰希从这个称呼里领会到不便言明的事实，松了口气，瞧着她，说：“你倒是认错水平一流，能不能吃教训，下回别犯？”

“我吃啊！我跟你说过的话，都算数了。”她说。

王杰希懒得想反例，“嗯”了一声，看她餐盘里喂小鸡似的一点米，又有些愣，似乎这才注意到，叶和光清减了不少。不由语气缓和，斟酌着说话：“我今天上午去看的那个孩子，觉得他很好，值得培养。年纪还小，那就是，微草的下一代了……阿光，你看，你已经长大了。”

叶和光抬眼。

“少些任性。”王杰希简单地说。

他看着女孩子深吸了一口气，惘然的眸光换做了坚定，说知道了。

负累的心脏再次获得了一点喘息，王杰希想揉揉她的脑袋，又觉得不大合适，动筷子继续吃饭，换了个话题说叶和光，怎么吃这么少，瘦了。

“哦，你都不知道，”叶和光说，“我忘了跟你讲……之前拍广告的时候，摄影师说我看起来特别壮。”

“……别信，你挺好的。”

“镜头凸显的，特别是脱了衣服之后。”叶和光苦恼地说。

王杰希略略一愣，他很少上镜，但因为自身原因，很明白镜头下和自然生活中的差别。本来想说叶和光脱了衣服到底壮不壮的问题他有发言权，女孩子虽然个儿高，但骨架不大，骨肉匀停，结实丰润，可是转念一想，确实对拍摄的世界不太了解。

“那也不用减，健康要紧。”他说。

电竞并不是一项很轻松的活计，坐在电脑前面摸摸键盘鼠标，只要是竞技类项目，耗费体力是必须的。

“知道啦，没减，我也没啥胃口。”叶和光说，她原本还想说你知道吗那些做模特的小姐姐比你还高，比我还瘦，你知道周泽楷多重吗他也不光是脸能看……话到嘴边觉得没什么力气，也没意思，不说了，吃饭。

午休过后她从宿舍去训练室的路上碰见肖云，冲他笑了笑，肖云竟然露出了有点惊慌的表情，说光姐我咋了？

“没什么啊，”叶和光有点哭笑不得，尽力扬了一个笑容出来，“我是想说，那什么，以前我挺烦的啊，有什么对不住你的地方，请你原谅我。”

肖云呆愣在原地，目送着她离开，心里觉得……叶和光今天有股神经兮兮的气质。

压力太大了？跟队长吵架了？嗨，算了，也不关他的事。

仿佛是一夕之间，叶和光内敛了许多。

但与此同时，她的表现也逐渐稳固下来了，虽然总体来说还是个很有冲劲儿的前锋，但至少不显得那么异军突起了，别的团队也再难抓到微草的小辫子。难得的是，她在单人赛上的表现也并没有丝毫削弱，反而是因为在团队中的收敛，个人能够随心所欲时，风格愈发奇崛。

常规赛步入最后阶段，排名差不多稳定了，确定进入季后赛的各家也就要开始休养生息，为紧张激烈的季后赛做准备。

王杰希差不多到这时候才得以休息，叶和光也是。他觉察出了女孩儿的变化，只是一直没有说话。从私心上来说，其实是很有些不忍的，仿佛是自己狠推了她一把，让她踉跄着往前进了一步，不可能回头哭，只是安安静静地站定了，再蹒跚前行。但他同时并不觉得这是错的。

得出空来，带她回了趟家，去叶家吃晚饭，被突然从和蔼的叶叔叔变成冷酷的老泰山磋磨了好一顿。出来叶和光趴在他身上笑得喘不过气，王杰希搂住她的腰，微微一偏头就*住了她的脸颊，温存地，安抚似地轻啄。

叶和光抖了一下，状若严肃地推开他，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吧唧亲了他一口，下一秒又兔子一样蹿回了家门。

王杰希哑然失笑，转身走向电梯。

他不晓得叶和光回家之后，也被自己亲爹好一顿念叨，烦都要烦死了。

叶教授完全不反对她谈恋爱，甚至对于俩小年轻进度神速的事实都没有很大的意见，对王杰希更是谈不上不喜欢，然而出于一种父亲的本能，就是排斥，无法讲理，无法开导。一会儿觉得叶和光在二十岁的年纪有个男朋友很正常，一会儿又觉得女儿还这么小王杰希什么心态，一贯以开明理智自诩的叶教授满脑门官司，矛盾得很。

这方面人文学科出身的蒋校长要深明大义得多，至少还跟叶和光讲过风花雪月，理解年轻人的爱与*。她现在和女儿的对话，主要是关心她的生活。

“比赛很累吗？”蒋校长看叶和光春衫领口透出的锁骨，有鲜明的阴影，也是有些心疼。

“最近还好啦，季后赛开始要惨一段。”叶和光把嘴里咬着的发绳取下来，一边扎马尾一边说话。

然后她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叹气，说：“我真的不闲哦……头发跟指甲都长得慢。”

民间俗谚“人闲长指甲，心闲长头发”，她还深以为然。蒋校长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开口问：“那你跟杰希都还好吧？”

“他不是刚走么……”叶和光捂脸。

“我是问你俩的关系……行，看起来还好。”

叶和光抿了抿唇，看着母亲，眼神闪动了一下。

蒋校长登时紧张了些，面容却不动声色，装作没事似的，拿起桌上一个象牙芒，取了刀来优雅地划开两半。

“我觉得不是特别好，啊不，他好，我有点儿奇怪。”叶和光小声说。

蒋校长把无核的那半边芒果切割了方便吃的纹路，递给女儿，说：“愿意跟妈妈说说吗？”

“唉，算了，不知从何说起，反正他没什么不好的。”叶和光啃着果肉，含混地说。

“好吧，”蒋校长摸了摸她的头发，“长挺长了呀，要不要去做个发型？”

叶和光接着这个话题转移，立刻回答：“没空啊，我这是难得放个假，明儿一早回战队。”

“嗯，”蒋校长说，“昭昭，你长大些了。”

“是吧。”她嘿嘿地笑了笑。

轮换期间，主力间或上场，只是为了保持手感。

叶和光跟家长说这段时间会轻松些，其实并没有，只不过少了在紧张的赛场上激烈碰撞，平日练习新战术，放在季后赛里当杀招的，要求严格，耗费的心力并不差到哪儿去，还是起早贪黑，腰酸背痛。

队医姐姐对她的腰伤没辙了，为免恶化，还是推荐去医院，叶和光就按时自己打车去。王杰希过问了两次，却也实在没时间陪她，总不能明目张胆地占用公事时间。叶和光自己也挥手说没事，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儿了，何况在北京我还能迷路么，送啥送。

小半年里，她长了不止小半岁。

她成长起来是很快的，方方面面。

队里的人都认识了高英杰，担得起一声天才少年。他平时还是在读书，而且完全不比叶和光当时敷衍了事，人家成绩还挺好。在微草这边也勤勤恳恳，做好该做的，也少有小男生的浮躁之气，是个可塑之才。

叶和光去过一次青训营，跟高英杰PK过，服气王杰希为什么这么看重他。这在之前似乎是很难想象的，同去的刘小别很不高兴，说那你之前为啥要教训我，我特不让人服气吗？叶和光大笑，说你有本事问问队长？刘小别就没声儿了，他乱飚手速的问题简直是惨不忍睹。

回身看高英杰，叶和光想起当年她还坐在这里的时候，王杰希在寂然无声中走过来，借了她对面男生的卡，高冷又端庄地和她来了一局，是与在他家时那种训导完全不一样的严厉。

没多久啊，这才几年，怎么就是当年了……可是眨眼就恍如隔世，记忆影影绰绰起来，叶和光心想那时对面的小伙伴叫什么名字来着，她应该记得的。

但是记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