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番外（二）

林诺涣散着视线睁开了双眼，季瑾正站立在窗边观看着手中的病历架本，未曾发觉。

顾惜看到了也只装做没看到，他斜倚着墙面抛玩着手中的杂果，置之不理。

林诺攥紧了身下的被单，虚弱轻唤：“季瑾。”

季瑾听闻声响后慌忙转身快步走到她床前，俯下身替她铺垫起巾枕，林诺仰昂起上身配合着他，季瑾无奈一笑，示意她不必费力，他一人来就好。

“咔”

季瑾与林诺同时都停止了动作，不解地回首望询。

摊开手两块异常坚硬的果壳完整地躺在了顾惜的手心，他似笑非笑道：“核桃开了。”

幼稚。季瑾好笑回头继续照顾林诺，林诺浅然一笑，在季瑾侧首快要离开时，突然间撑起了上身*轻柔地在季瑾脸上留下了一个微红浅*。林诺害羞地垂下了头，唇角勾起的弧度似扬非扬。

报复。

“咔嘣”

手下关节被顾惜轻缓地拔弄着，他噙着笑，慢步走到林诺床前站定，一双眼晦暗不明地望着她。

“季瑾我头好像有点痛，你帮我去叫一下医生好吗？”林诺笑着与顾惜对视，柔声道。

“好。”回过神后，季瑾立刻便点头答与了，抬步向门外走去，在侧身与顾惜擦身而过时他刻意躲闪开了目光，径直打开门向外走去。

林诺笑着，慢慢拔掉手腕上的点滴针，赤着脚大大方方地站到了顾惜身前，顾惜挑眉，轻蔑地看着她在自己眼中变了脸色。

“你想跟我抢季瑾，是吗？”林诺冷声道。

顾惜冷笑一声，故意不去看她，不置可否。

“可惜你抢不过我了……”

“可笑……”顾惜转眼，眸含鄙夷，下一瞬他脸上尚未完全勾起的轻笑便僵在了脸上，他颤抖着蹲下身，猛然翻落起林诺伏趴的身体。林诺在笑，鲜血从她头顶流下一点点淌过鼻尖轻溅在地。

顾惜反应过来立马便想跑，然而林诺却是使尽了全力狠狠拖拽住了他，顾惜气急，猛地回身一推，林诺倒退后跌几步，整个人垂着头一动不动。

顾惜心里琢磨了一下，还是觉得先跑为妙，他迅速转身，正要启步，眼前却是已经罩下了一片黑影。

季瑾立于他身前，双手紧攥着，后面跟了三三两两几个医师，顾惜张口就要辩解然而……

“季瑾，顾惜他威胁我……”林诺抬起一张混合着血与泪交织的脸，轻泪啜泣道：“他还和我说，他想和我抢你，季瑾……”季瑾急忙上前将她从地上扶起，医师们也围绕在她身边为她检查，包扎，记录。

顾惜望着手中的鲜血再回头看了眼季瑾冷绝的目光，忽地启唇笑了，他站立在与他们格格不入的对角，独自孤立着立于这一方小小的天地。

该说什么，又需言明什么，他不知，也不愿。

他顾惜可以自卑，但，绝不轻贱。

季瑾信他便最好，若不然，休怪他手脚不留情面。

顾惜回过身，拔开那挡开视线的杂人，正正直直地挺立在了季瑾身前，他垂下眸，与季瑾直视着，冷然开口道：“季瑾。你，信不信我。”

林诺眼见他过来，忙颤栗着躲进了季瑾的怀里，她边惊恐地摇头，边语无伦次的惊慌道：“季瑾，季瑾……”

“我在，我在，林诺。”季瑾安抚地轻拍她背与，林诺痛哭流涕地埋在他怀里惭悔道：“季瑾，对不起我骗了你，我骗了你……”

“怎么了。”季瑾温声询问道。

林诺抽噎着，慢慢地将指尖对准了顾惜所在的方向，哭泣道:“其实，我不是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下来的，而是……”她缓缓抬高眼眸，在季瑾看不到的阴影处轻勾唇，慢声缓语道：“顾惜推我的。”

季瑾侧眸，顾惜好笑地扬唇，季瑾看了片刻，方才回头低声道：“我信他。”

顾惜笑了笑，紧握的拳指渐渐松缓了些。

“可是若是顾惜他对你心怀不愧呢？他曾亲口对我直说过要和我一并争抢你，顾惜，你敢承认吗？”林诺挑高起眉，一言一语道。

“为何不敢。”顾惜轻笑着，垂眸道：“我喜欢你，季瑾，这句话我不止一次地说过，可你”他抬眸，耻笑道：“从不信。”

医师们面面相觑了半天，实在是不知是走还是留好，只好继续僵在了当场，流了一头冷汗。

“季瑾你刚才明明亲眼看到了，顾惜在恼羞成怒，他想对我下手，季瑾，他在觊觎你，你的好兄弟一直在暗地里爱慕你。季瑾”林诺耻声道：“顾惜喜欢你，喜欢到都可以罔顾了别人的性命了，季瑾你还愿意相信他吗？”她笑看顾惜一字一句道：“季瑾，顾惜他是个男人，是个，男人。”

是个男人，是个男人……

季瑾头晕地揉着面额，视线迷转在看到顾惜一脸沉着冷静地面容时，霎时冷了面目，漠声道：“顾惜你还是先走吧。我，还要接着照顾林诺，你在，会碍事。”

顾惜愧意地笑了笑，低头微颔首，徐徐转过身，在门庭处他微缓着停滞了脚步，侧眸深望，季瑾凝了凝眉，终是什么也没说出来。

自嘲一笑，迈过门槛，只这一步，身后之人从此便再也与他无关，他终将一人独身傲立于在这尘世间。

孤孤零零，虚无飘渺，心神分离，他这一生费尽心血终是不得那一人。

当真无用至极。

季瑾久久都未曾收回视线，心里有压抑地钝痛在一点点锯磨，

季瑾捂住了心口，可里面的疼痛却是一倍胜却一倍，他情急地就要起身去追赶，衣角袖摆却猛地被人拉扯住了，林诺捏红了指尖，死不松力，她望着季瑾，柔语浅笑道：“季瑾，我才是你的女朋友。”

季瑾低垂着头重新跌落在了座椅上，全身的一股气在瞬间便消散了于无形，林诺满足的慢慢偎依在他怀里，季瑾机械地搂住她。她讲一句，他便讷讷的点头，与失了心魂的傀儡并无二至。

林诺喜欢这样的季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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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诺。”

林诺捂着脸半跌在地，她顾不得喊痛，急急从地上快爬起，一把抱紧身前人痛哭道：“表姐，表姐，我错了，我不知道的，都是季瑾，都是季瑾，都是季瑾执意如此的……表姐，你别停掉我的补给好吗？表姐……我以后，我以后”她抬起泪眼，举四指发誓，急声恳求道：“一定会还你的，一定会的……表姐，我求求你，求求你，没这笔钱……我会死的……表姐，我求求你……求求你……”

“知道自己错在哪了么。”沈清嫌恶地踹开她，林诺趴跪在地，唯唯诺诺地抬头审看她冷然的脸色，垂下头断断续续道：“阿诺、阿诺，不知道，表姐阿诺真的不知道，表姐，表姐……”她抓紧沈清的裤脚，泪声道。

“不知道？好一个不知道。”沈清冷笑一声，脚下微动，林诺惶怕地抬首，下一瞬，她便从数十阶的台梯上猛然落下，眼前的石面在剧烈翻滚转换林诺使劲地抱住了自己的头，一双手却在翻转间血肉模糊，她向上遥遥一望，看到了一个一直躲立在门旁的一人。

顾惜……

她松开紧护着头颅的双手，哀求地看向他，顾惜冷声一笑，随手带上了，

门。

他不坏绝，可也从不良善。

血从她头上流下，林诺虚弱地半合眼，沈清踩着那沾满她血迹的石阶，一步步浅缓着行到了她的身前，她笑着，声音却冰冷至极：“现在知道自己错在哪了么。”

林诺匍匐在她的脚下，细喘着声道：“表姐，阿诺不知晓。”

“不知晓。”沈清踩碾着她的指尖，轻声慢语道：“你竟妄想和我站在同一平面上，林诺，你本该安安分方地好生待在你的贪民窟里的，可惜你偏要使些下作手段，用力往上爬。”林诺尖叫出声，沈清冷笑道：“踹回原位的资味好受吗？林诺。”

“表姐，我不知道，我真的是不知道的，是季瑾、是季瑾他擅自替我办的入学手续，给我垫付的房费，表姐”她吐出嘴里的污血，哭求道：“表姐，我再也不想回去那个贱污之地了，表姐，我真的是不知情的，都是季瑾一厢情愿地……表姐，你不知道，那些人，那些人”

她抱紧双臂，慌乱无措道：“他们会几个人一起堵住我，摸、摸我，还、还会、会抢走我的一切的，表姐……我真的不想再回去了，我、我好怕，表姐……你救救我……你那么有钱，帮帮我肯定没问题的，表姐……表姐……”

“这些本来就是你该承受的。”沈清冷声眺望远方，林诺骤然松了手，跌落在地，她喃语道：“表姐我不懂，你为何连帮扶我一把这最简单的垂怜都做不到。我不过是想和你们过一样的人生罢了。”

“因为你的出身，本就该低贱于此。”沈清失神地快意耻笑。

“表姐，我是什么出身。”

“最下贱的人生的小贱种。”沈清好笑的两眼含泪。

“那你呢。”林诺垂首，指甲劈裂两半。

“正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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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瑾，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解释，季瑾……”

林诺捧着那一袭红裙，踉跄着追赶跌倒在地：“季瑾……我是真的很喜欢你的，季瑾……”

你为什么不信……

“你为什么要帮我，沈清。”季瑾停住脚步，不解问道。

“因为夏萤。”

“夏萤？”

沈清笑了笑不再回答，口中好笑地念着四字。

她的声音太小，季瑾听了半天，方才辨清那四字为何字：死灰复燃。

林诺正在费力打扫着自己的屋杂，门外却是响起了叩门声，她欣喜地打开门，轻抬眸唤道：“季……”

季瑾笑着往后退，露出了身后之人，沈清抱臂手中疲泛地拎着一个文件夹，季瑾解释道：“今天下了课，沈清非要带我一起来找你，我也不知是因为什么。”

沈清冷笑，林诺挡在门前半天都不肯让步，她现在什么都没了，学辍了，房子被收了回去，她现在只剩季瑾了，不能再失去了，不能。

“怎么了，林诺。”季瑾拉开她，沈清轻抚住唇鼻，并不进去，文件夹微展在她手中，挑出其中一张光盘，和一些照片后，她方才厌恶地迈进了门，屋外那些原本正蹲坐在地上吃饭的人，此时，全都向她们看来，有的人一脸垂涎的紧盯着沈清，有的人则目不转晴地狠望着她身上的衣着，季瑾每次来都是简衣便行，自是不如她引人侧目。

林诺整个人都是被季瑾牵扯着进的屋，她坐在参差不齐的木椅上，手心冰冷地微颤。

将光盘徐徐放入沈清自带地破解盘内，有影像跳跃在其上。

季瑾正好看到林诺下床时，影器屏幕却猛地一黑，林诺放下水杯，笑声柔语道：“没什么好看的。”

“是吗？”沈清冷然瞥她一眼，取出一打照片摔落在季瑾身上，林诺急忙上去抢夺。

手下照片中，有林诺暗自躲在拐角偷窥他的，有她趁人不注意时，顺手偷走他的背包的，甚至是在医院时他推进门看见那一幕的前因后果都有。

“为什么林诺。”

“季瑾，你有试过被人大冬天的推下九尺严寒吗？”林诺低声，把玩着自己的手指道：“我试过，我被无数人耻笑，嘲讽，他们听信谣言，任意殴打我，辱骂我。季瑾你看”林诺指着这屋内的一切，失笑癫语道：“我窝在这里十几年了，日日与外面哪些猪狗不如的东西混做一处，每天靠着别人的施舍过日，从没有人，给过我选择，我祈求，我认错，可是你沈清！终究还是不愿放过我……”

沈清好笑地摇首，只轻言重复着一句话：“这些本来就是你该承受的。”

林诺慌慌乱乱地翻找出了那无数次被她叠好收纳整齐的衣裙，她捧着它，一步一垂泪，终是将它轻柔奉于季瑾面前，哀声道：“季瑾，我准备好了喜服，你娶我好不好？”

沈清无情地耻笑出声，季瑾回转过身，林诺抱着那件衣物边笑边哭道：“从没有人像你一样对我这般好过，季瑾你摸摸”她捧着衣物硬凑到季瑾眼前，季瑾躲避不及，猛然将她推跌在地，沈清抬步季瑾最后望了一眼，也终是再也没牵挂的大步离去了。

“季瑾你摸摸，我一次都没穿过呢……”

“季瑾，我能做你的新娘子吗？从没人像你对我这样好过……从未……”

“季瑾，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解释，季瑾……”

“我是真的很喜欢你的，季瑾……”

你为什么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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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沈清站定在路口，季瑾伸手轻抚手中少年落寞眼神的照片，低笑开口道：“追我的意中人。”

“季瑾，顾惜让夏萤哭了。”沈清远眺着，微摆手，沈管家讪笑着打开了车门，：“而我决不会让她再哭第二次。旁人不许，我也不愿。”

季瑾站在原地，半晌，才猛地迈速狂跑。

季瑾，顾惜让夏萤哭了，而我决不会让她再哭第二次……

“季瑾，我在怕，在害怕……”

“你怎么哭得像个小孩子一样？”

“我以为，以为你不要我了……”

“季瑾，我喜欢你，可你从来都不信。”

寻寻觅觅，兜兜转转，找遍了所有地方，也还是没有那个人的踪迹，季瑾走回了那个小巷中，在这里他质问过他喜欢的人是谁，也轻贱过他的喜欢，还曾牵起过他的手……

周围有路过的人，或结伴成双，或三两成群，就算独独一人，也俱都是行色匆匆，季瑾忽然明白了，他这次好像真的是把顾惜遗留的太久了，他明明最怕的就是自己一个人，一想到那个胆小鬼正在某个角落里暗自伏舔伤口，季瑾就忍不住再次抬步，然而……

“季瑾。”

季瑾唇角蓦然漾起浅弧，回转过身，暗夜深处，有少年正缓步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