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扉舟大神大开眼界。

“今天的家庭作业，把《论语》抄二十遍，”他说道。

“我靠，”林今鸥忍不住哀嚎，“还布置？有完没完了？”

“没完，”顾扉舟飞快地说道，“以后每天早上，背半小时语文。”而后甩给对方一本书——

《高中生必备古诗文102篇》。

顾扉舟：“明天我要检查《兰亭集序》，题目已经告诉你了，如果背不出来，罚抄二十遍。”

林今鸥欲哭无泪，特别想打死那个非要说什么“虽远必诛”的沙雕的自己，这下好了，搬石头砸自己的脚，自己诛了自己。

他抓着顾扉舟的手，真诚地说道：“我是骗你的，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我知道的！”

“哦，”顾扉舟淡淡地说道，“那你知道《兰亭集序》吗？”

林今鸥笑容逐渐消失。

“杀了我吧，”他长叹一声，下巴抵在桌子上，翻开那本高中生必备古诗文，盖在了自己的脑袋上。

小鸟弟弟原地自闭。

“起来，继续学，”顾扉舟拽了拽林今鸥的衣服。

“我不，”林今鸥有气无力，“上学都还有课间十分钟呢，我踏马连续学了三个来小时了，一分钟都没歇过！”

“我们时间不多了，”顾老师冷酷无情地开口，“你现在不配拥有课间十分钟。”

林今鸥不为所动。

顾扉舟：“你再不起来，就再加一篇《阿房宫赋》。”

林今鸥不动如山。

顾扉舟：“再加一篇《陈情表》。”

林今鸥把头扭了过去。

顾扉舟：“《琵琶行》，我说到做到。”

林今鸥：“……”

他的表情终于有所松动了，他知道以大魔王冷酷无情的程度，是真的说到做到。

学渣何止是不配拥有课间十分钟，踏马简直就是没人权。

林今鸥倏地坐直了，一双眼睛嗖嗖嗖地朝顾扉舟放冷箭。如果这冷箭是有实质的，扉舟大神怕是已经万箭穿心了。

林今鸥脸上堆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一脸被迫营业的样子：“顾老师，您继续，千万不要停，停下来就不爽了。”

“……”这话太有歧义了，顾扉舟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跟对方说，不然对方还以为他脑子里装的全都是有颜色的废料。

顾老师这马不停蹄地就又是快两个小时，这才停了下来。

“今天就到这里吧，”顾扉舟收拾东西，“我说了，今天会拖一点堂。”

林今鸥嘴角狠狠一抽：“是，我只是在厕所多磨蹭了三分钟，您就给拖了俩小时的堂，可真的只是‘一点’呢！”

“讲完啦？”林冉瑕看他们出来后就迎了上去，温声细语地笑道，“饿了吧，先吃饭。”

现在已经八点了，比平时的饭点晚了大概一个小时，林冉瑕回来后就去做饭了，本来是想叫他们吃了再继续学的，但看到两人学得那么的认真，也就不好打扰。

吃完饭已经八点四十了，外面突然下起了雨，夏天的雨总是伴着电闪雷鸣，看起来有些吓人。林冉瑕就道：“小舟，要不然你今晚就在这里睡得了，天气也不好。”

“没事，”顾扉舟再次拒绝，“反正我开车。”

“开车也不安全啊，”林冉瑕劝道。

“不会，”顾扉舟淡淡一笑，“关闭所有车窗就行了，这样根据静电屏蔽的原理，车的内部电场和电位为零，人是不会有危险的，只需要注意地面湿滑就行，我会开得很慢的，放心吧暇姨。”

这一套电学理论让林冉瑕表情有些空白，林今鸥则嘴角狠狠地抽了抽。

顾扉舟说完，跟表情各异的林家母子打了声招呼，就下楼了。

林冉瑕看着顾扉舟的车一头扎进了雨里，而后又在茫茫雨幕中伴着电闪雷鸣缓缓驶离小区，车灯的亮度都似乎被雨给冲刷得暗了几分。她轻声叹了口气：“这孩子……”

明明有着一颗热情的心，却总是喜欢把自己伪装成对谁都冷漠疏离的样子。

**

次日，顾老师准时报道。

“今天的任务是物理第一册 ，运动的描述、匀速直线运动和力的相互作用三章，”顾扉舟说，“这是高中物理最基础的三章，所——”

“那个，”林今鸥打断他，试探性问道，“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情？”

比如检查昨天布置的家庭作业，比如检查他古文背诵情况，之类的。

顾扉舟一愣：“什么？”

林今鸥心中窃喜，狡黠地眨了眨眼睛：“没，没什么，就是觉得顾老师今天……”

说到这里他就卡壳了，开始胡说八道：“特别的香，香喷喷的。都焚过香了，所以顾老师是不是忘了沐浴了？”

顾扉舟：“……什么？焚香沐浴，做什么？”

林今鸥灵光一闪，想起了两人昨天的对话，嘴巴先于脑子的就开了口：“爱？”

顾扉舟：“……闭嘴！”

林今鸥果然就闭嘴了。

这堂物理课讲了快三个小时还没有要结束的意思。

顾扉舟拿了一道例题过来做讲解：“题目已知这个质点做自由落体，那么它的初始速度和加速度……”

林今鸥坐在椅子里，目光呆滞，一脸的生无可恋。

顾扉舟干脆就放下了笔，不讲了。

林今鸥的脑子里还塞满了速度、加速度，反应有些迟钝，半天他才虚弱地问道：“顾老师，你怎么停下来了？”

顾扉舟不答反问：“我这么卖力，你却一动不动不给任何回应，你觉得这样有意思吗？”

“我跟个死鸭子一样，是挺没意思的，”林今鸥下意识地就说道。

这话刚落音，两人都反应过来了，齐齐一愣。

-“你怎么停下来了？”

-“我这么卖力，你却一动不动不给任何回应，有意思吗？”

这踏马什么有颜色的对话！

林今鸥看着顾扉舟，顾扉舟也看着林今鸥，相顾无言。

顾扉舟有些尴尬，干脆把物理书和相关资料给收了起来，说道：“算了，物理先到这里，我们换英语？”

林今鸥机械地点点头，也不去反驳今天其实三个小时的授课已经到了，理论上今天就可以歇着了。

但学渣鬼使神差地说道：“好啊。”

“那今天讲讲时态和被动语态吧，”顾扉舟说。

“好啊，”林今鸥意外地很配合，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尴尬症的缘故。

结果两人又是学了一个半小时，结束的时候，顾扉舟说道：“英语语法和词汇是学习英语的两**宝，非常的重要。”

“……所以？”林今鸥直觉他顾老师不会只是简单做个总结。

果然，顾扉舟继续说道：“所以从明天开始，每天背两百个单词。”

“两百？！”林今鸥这会儿尴尬劲儿早已经被现在进行时过去时过去完成时给磨灭干净了，他震惊地吼了一句。

“嗯，”顾扉舟从包里翻出一本红色的册子，扔给了林今鸥。

林今鸥低头一看：“……”

“不是，”他舔了舔嘴唇，有些不可思议，“《英语四级词汇》，顾老师冒昧问一句您是认真的吗？”

顾老师矜贵地点点头，“嗯”了一声。

林今鸥指着那本册子：“这个四级，是我理解的那个大学英语四级吧？”

顾扉舟又“嗯”了一句。

嗯你个头，林今鸥心说。

他简直要被气笑了：“顾老师，您对我是不是有什么误解？我一个可能连大学门都摸不到的学渣，让我提前背四级？”

“四级的难易程度可能还比不过高考，”顾扉舟说，“不然那么多大学生能裸考过四级？完全就是吃高考的老本。你先把四级词汇背下来，做理解和写作文就会轻松很多。而且高中英语课后的词汇表，也只是你高中新学的，但高考理解可不仅限于高中新增词汇，还有初中的那些单词，那些你也得知道不然考试会看不懂题目，所以背四级词汇，可以涵盖初高中的单词。”

他说到这里，话锋一转：“对了，昨天说背的古诗文，怎么样了？”

林今鸥茫然地抬头：“……啊？”

原来顾老师您还没忘记这茬儿呢？

顾扉舟一看林今鸥这表情，就知道对方一定是把他的话当耳旁风了，他的脸瞬间沉了下来。

“如果我刚刚不问，你是不是就打算一直瞒着我？”顾扉舟声音虽然不大，但音色非常的冷，细细品来似乎还带着冬末初春的凉薄，“我之所以不问，是因为我完全相信你，我总觉得我们之间应该相互配合，可惜，是我自己一厢情愿。”

林今鸥没说话。

顾扉舟叹口气，心累地说道：“手机给我。”

林今鸥沉默地把手机给递了过去。

顾扉舟也有些心累：“……不是我的，是你的，解锁。”

他直接打开了时钟APP，林今鸥看着他定了个早晨五点半的闹钟，重复周期选的是“每天”。

林今鸥：“……”

“从明天开始，五点半起床，十分钟洗漱，五点四十到七点，背语文背英语单词，”他说完，便把手机扔回给了林今鸥。

“五点半就起床，你杀我了吧！”林今鸥干嚎道。

“哭也没用，”顾扉舟冷酷无情地说道，他不打算做任何让步，高考一分就能压死一片人，本来某人成绩就不太好了，在这种靠记忆就能拿分的得分点上就更加不能掉以轻心了。

“我明天会检查，如果没有背的话，”他冷哼一声，“我会让你倒立着说一百遍‘哥我错了’，少一次都不行，就算是哭，也得哭着给我说完。”

林今鸥：“……”

死都不会叫你哥。

他只有一个哥，隔着网线的那种。

“还有，”顾扉舟看了眼手表，继续说道，“我们进度太慢了，这两天都比预计要多花两小时，所以我要调整时间，不然来不及。以后每天上午新增两小时，我九点钟准时到。”

林今鸥当场就不干了：“我靠，那岂不是每天五小时？！”

“不，”顾扉舟语气坚决，“是七小时，我只是新增两小时，这两天每天晚上多出来的两小时，照常。”

“那顾爷爷怎么办？”林今鸥企图抢救一下，拿顾老爷子当借口。

“家里请了阿姨，”顾扉舟说。

得了，这条路被堵死了。

林今鸥有些崩溃：“那就是从最开始三小时变成了七小时，你踏马——”

“以后再说脏话粗话，”顾扉舟冷冷地警告道，“说一次每天就多背一百个单词。”

他不习惯有人在他耳边时不时地蹦出一个脏字来。

林今鸥：“……”

草了。

我在心里说，看你怎么办！

次日早上五点半，当叮铃铃的闹钟响起来的时候，林今鸥内心毫无波澜，只想拿一把菜刀冲去大魔头家里把他给人道了。

他翻了个身，继续呼呼大睡，这一睡，就睡到了早上八点半。

我靠，怎么办怎么办？

大魔头还有半小时抵达现场，他得为自己找个没背书的理由，不然他就要拜大魔头为哥了！

这年头哥哥妹妹的哪儿能乱认！

他出了房间，看到家政阿姨在桌子边忙活，他愣了愣：“秦姨，您怎么在这里？”

林冉瑕一般会给他做好了早餐再去上班，秦姨也就中午的时候会来家里做饭，连晚饭都不需要她弄，都是林冉瑕一手操办的——

仿佛这样做，她就能弥补自己在林今鸥前十六年生命力的缺失的母爱。

“昨儿个晚上得有凌晨快一点的时候，小林给我打了个电话，说她连夜去了临市出差，让我今天早上来给你做饭呢，”秦姨说。

“哦，”林今鸥点点头，“那我妈有没有说她什么时候回来？”

“就一个短差，估计还能赶回家做晚饭呢，”秦姨转身从保温箱里取出了早餐，招呼道，“小鸥快来吃饭。”

“诶！”林今鸥揉了揉有些空的胃，刚上桌，就把筷子放下了。

“怎么？不想吃这个？”秦姨问道，“那你想吃什么你告诉我，我去做。”说着转身就要往厨房走去。

“不不不，不是，”林今鸥拉住秦姨，问道，“秦姨，您一会儿能陪我演个戏吗？”

**

二十分钟后，林今鸥吃光了一大碗米线，一个鸡蛋和一块煎饼，米线连汤汁儿都不剩了，青春期的少年新陈代谢高，饭量总是惊人。

林大少爷瘫坐在椅子里，打了个饱嗝儿，非常满足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我去，我只有十分钟的准备时间了！”

说着，他连嘴都来不及擦就忙不迭钻进了房间，再次出来的时候，左手一本高中生必背古诗文，右手一本大学英语四级词汇。

十分钟后，门铃响了。

大魔头果然说话算话，说九点钟到，就一分钟也不会差。

是秦姨开的门。

秦姨开门后，又忙不迭跑回了客厅，对着正“发奋图强”“努力刻苦”背语文的林大少爷苦口婆心地劝道：“小鸥啊，你也先吃了早饭再背书吧，啊？也不能因为学习就耽误了吃饭啊，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你这样……唉，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可人疼……”

秦姨演技炸裂，让人觉得下一秒她就要哭出来了。

“若夫淫雨霏霏，连月不开，阴风怒号，浊浪排空；日星隐曜，山岳潜形；商旅不行，樯倾楫摧；薄暮冥冥，虎啸猿啼，”林今鸥口中念念有词，而后停了下来对秦姨说道，“秦姨您就别劝我了，我不背完这篇课文，我是不会吃饭的！”

顾扉舟就靠在玄关处的墙面上，静静地看着某人在演——

没吃饭？

那嘴巴上都能反光的油是哪里来的？

被恶魔吻过的缘故吗？

他看着某人信誓旦旦地跟秦姨立下早已经断了的fg，而后又看了眼书，又继续念：“登斯楼也，则有去国怀乡，忧谗畏讥，满目萧然，感极而悲者矣。至若——”

顾扉舟看不下去了，打断对方：“怎么背起这篇了？《兰亭集序》《阿房宫赋》《陈情表》已经背完了？《琵琶行》我可以考虑先放过你。”

林今鸥想也没想，脱口而出：“你不是说要背《滕王阁序》么？”

“……”顾扉舟面无表情地“哦”了一声，然后说道，“还有，友情提醒一下，你刚刚背的是《岳阳楼记》。”

林今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