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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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后不久,上将觉得必须到伦敦去一个星期;他离开诺桑觉寺时恳切地表示,因为有事外出,没法陪伴莫兰小姐,哪怕是离开一个钟头,他也从心底里感到遗憾,并且急切地吩咐他的孩子,在他离家的这段日子里,要把莫兰小姐的舒适和娱乐作为他们的头等大事来关心。他的离家使凯瑟琳第一次根据经验体会到,有时候失可能即是得。他们现在很愉快地消磨时光,每做一件事都是自愿的,每一声笑都是开怀大笑,每一顿餐都很轻松愉快,到哪里散步、什么时候散步都随自己的喜欢,作息起居、劳逸的结合都由自己作主,这一切使她彻底认识到上将在家时对他们的约束,并非常欣慰地感觉到目前得到了解脱。这样的自由自在,这样的欢欣,使她越来越喜爱这个地方,越来越喜爱这里的人;倘若不是担忧不久就应该离开这个地方,以及担心另外那个人并非同样地喜爱她,那么她每时每刻都会非常非常的快活;然而她到这里做客已经是第四个星期了;不等上将回家,这第四个星期就要过去,因此假如她再留很长时间,那就太打扰人家了。每次想起来,总让她觉得痛苦;因此为了摆脱这样的思想包袱,她不久便决定立即对艾丽诺谈一谈这件事,主动提出走的要求,看看艾丽诺对这事的反应后再作决定。
由于她心里明白,如果拖延着时间慢慢谈这件事,这样一个不愉快的话题就会越来越难以启口,因此在她与艾丽诺只有两个人在场的时候,当艾丽诺在一个不同的话题上刚说到一半时,她抓住机会说起了她不久必须动身回家的事。艾丽诺脸上流露出很不安的神情,并且说了这个意思。她曾经希望能与她在一起呆更长的日子,也许是她心里有这种愿望,她就以为凯瑟琳已经答应过在这里逗留更长的日子。她觉得,假如莫兰先生与莫兰太太知道她待在这里是一件她很开心的事,那么他们俩为人大方,决不会催她回家去的。凯瑟琳对此作了说明:“哦!至于这一点,爸爸与妈妈是一点儿也不急的。只要我开心,他们总是心满意足的。”
“那能否问一声,为什么你要这么急地告辞呢?”
“哦,那是因为我在这儿已经待得这么久了。”
“不,假如你可以用这样一个词语,那么我也不会对你再有什么要求了。假如你觉得太长——”
“哦,不是,我真没有这样想。若为我自己的快活,我可以与你再待这么久。”于是她们立即商定,只要她还待在这里,离开的事就连想也不去想。由于这一个坐卧不安的根源高高兴兴地排除了,另一种担心的影响也就削弱了。艾丽诺的好意,她挽留凯瑟琳时所表现出来的真诚,以及亨利听说她留下来一事已决定时的欣喜表情,都是她在他们心目中的重要性的证明,因此她心里就只剩下了人不可或缺的那一点忧虑了。她的确——几乎总是——相信亨利是爱她的,也常常认为他父亲和妹妹喜爱她,甚至希望她成为他们家庭中的一员;因此,这样想来,她的疑虑与忧愁只不过是庸人自扰罢了。
亨利没有能遵守父亲的吩咐,在他离家去伦敦期间整天呆在诺桑觉寺陪伴小姐们。因为他在渥德斯顿的助理牧师有事要他星期六离家外出几天。现在没有他在家与上将在家时他没有在家完全不一样;她们的快活气氛是少了,然而也没有因此而破坏了她们的慰藉;两个姑娘由于有一样的消遣,而且友情日深,她们暂时也很能自得其乐,所以在亨利外出的当天,到了十一点钟她们才离开晚餐室,这在诺桑觉寺已经算是相当晚的时间了,就在她们走到楼梯顶上时,透过厚实的墙壁听到了一阵声响,根据判断,似乎有一辆马车到了门口,紧接着是一阵响亮的门铃声,这证实了她们的判断。在最初因惊讶而引起一阵忙乱后,艾丽诺喊了一声“天哪!这是怎么回事呀?”便迅速认定这是他大哥,因为即使他不在很不合常情的时候回家,他也总是很突然地回到家里,于是她急匆匆地奔下楼去迎接他。
凯瑟琳继续朝自己的房间走去,下定了决心,要与蒂尔尼上尉进一步认识,虽然他的举止行为给她留下的印象并不愉快,她也相信他决非一个谦谦君子,会说她的好话,但是她安慰自己说,至少在两人见面时,双方都不应该觉得非常痛苦。她相信他决不会说起索普小姐;由于他到了这个时候一定对自己所扮演的角色感到惭愧,因此是决不会有提及索普小姐的危险;因此,只要避而不谈巴思的一幕幕情景,她认为她会很客气地对待他的。时光就在这样的思考中流逝了,而艾丽诺竟然见到他那么高兴,有那么多的话要说,那一定是他的好事儿,因为他到家已经差不多半个钟头了,而艾丽诺还没有上楼来。
就在这个时候,凯瑟琳觉得她听见了走廊上的脚步声,并且等着脚步声继续响过来;可是一切都寂然无声了。然而她刚认为这是自己听错了时,紧靠她房间门的响动声叫她吃了一惊;仿佛有人在门框上摸索。不一会儿门锁微微动了一下,这说明一定是有人抓住了门锁。一想到有人这么小心翼翼地靠近,她就有一点哆嗦;然而因为不想再被细微的表面惊恐迹象所吓倒,也不愿让因此而激起的想象所蒙骗,她悄悄地走上前去,开了门。艾丽诺,就艾丽诺一个人站在门外。然而凯瑟琳的镇静只不过是瞬息之间,因为艾丽诺两颊苍白,神情焦虑不安。她显然是想走进门来,可她的样子似乎要踏进门来很艰难,而进了门之后要开口说话则更觉得难。凯瑟琳以为她是为蒂尔尼上尉之故而颇有些忧虑,于是只能是默然注视以表达她的关心;她请她坐下来,用熏衣草香水搽她的太阳穴,并焦虑地守候在她身边。“亲爱的凯瑟琳,你千万不可——你的确千万不可——”这是艾丽诺第一句连贯地说出来的话。“我好好儿的。你这么好心叫我心烦意乱。我受不住了,我是奉命来找你的!”
“奉命!找我!”
“我要怎样跟你说呢!哦!我要怎样跟你说呢!”
凯瑟琳的脑子里闪过了一个新的念头,她的脸色也变得与她的朋友一样苍白,叫道,“是从渥德斯顿来的信使吧?”
“你弄错了,”艾丽诺非常同情地答道,“不是渥德斯顿来的人。是我爸爸他自己。”她的声音在颤抖,而提及她爸爸的时候,她的两眼转到一边看着地板。他出乎预料的返家本身就足以使凯瑟琳心灰意懒了,于是她一时间简直不觉得还会有什么更坏的消息要告诉她。
她什么也没有说,而艾丽诺则竭力打起精神来沉着地说话,不过她的两眼依然看着地板,她说道,“我知道,你心地太善良,不会因为我不得已扮演的角色而把我想得更糟糕。我确实是一个非常违心的使者。既然我们两人刚刚谈过,刚刚说好了,你要如我所希望地那样,在这里再多待几个星期,而我又是多么高兴,多么欣喜啊!那我怎么能对你说,你的好意没有被接受,我怎么能对你说,你与我做伴一直到今天给予我们的愉快,得到的回报将是——可是我是不配再说什么话了。亲爱的凯瑟琳,我们要分手了。我爸爸记起了一个约会,因此下星期一我们全家都要到靠近赫里福德郡的朗顿勋爵家住上两个星期。解释与道歉都是很难令人信服的。我既不会解释也不会道歉。”
“亲爱的艾丽诺,”凯瑟琳激动地说,竭力抑制住自己的感情,“别难过了。后来的约定要服从先订的约定。我很难受咱们要分手了,这么快就分手,而且来得这么突然;不过我没有生气,真的没有生气。你知道我随时都可以结束在这里的访问;或者说我相信你会来找我的。你们从这位爵爷家回来后,能不能到富勒顿来做客呢?”
“凯瑟琳,那是由不得我作主的。”
“那你能来的时候就来吧。”
艾丽诺没有回答;而凯瑟琳把念头又转到了更加直接关心的事情上,便自言自语地说,“下星期一,星期一就走;你们都去。噢,我肯定是——不管怎样我可以告辞。我可以在你们离开之前走,你知道。别难过,艾丽诺,没事的,我可以在下星期一走。我爸爸妈妈事先不知道也没多大关系。我想,上将会派仆人送我一半路程的,那样我就到索尔斯伯里了,那时候离家只有九英里的路。”
“啊,凯瑟琳!要是这样安排,事情就不会那么令人难受了,尽管这样平常的照顾,恐怕也只是你应得的一半罢了。可是,我怎么跟你说呢?已经定了明天早晨让你离开我们,而且连动身的时刻也不能由你选择;就连马车也叫好了,七点钟到这里,也不派仆人送你。”
凯瑟琳一下子坐了下来,觉得气也透不出来,也说不出话。“听到这个决定,我简直不相信自己的感觉;你此刻能感觉到的任何不愉快,任何气愤,不管是多么的强烈而且在情理之中,都比不上我本人——可是我不应该谈论自己的感觉了。哦!我多么希望能说出一个减轻痛苦的借口来!天哪!真不知道你爸爸妈妈会说什么呢!原来你好好儿的,有真正的朋友在照顾,后来用甜言蜜语将你请到这里来,路程几乎离家远了一倍,到现在又把你逐出门去,连起码的礼貌也不管了!亲爱的、亲爱的凯瑟琳,叫我来通报这样的决定,我似乎觉得自己是这一切侮辱的罪魁祸首;不过,我相信你会赦免我的罪责,因为你在这里住了这些日子,一定已经看出来,我不过是这儿名义上的女主人,我的权力是微不足道的。”
“是不是我得罪了上将?”凯瑟琳声音颤抖地问道。
“唉!就我做女儿的感情来看,我可以担保的是,你不可能有理由得罪他。他现在毫无疑问是非常地心烦意乱;我难得见到他的心情有比这更糟的时候。他情绪很不愉快的,而现在又出了件事,这事又非同寻常地加剧了他心中的烦乱;他觉得失望,觉得烦恼,而这件事在这个时候似乎对他又关系重大;可是我总觉得与你没有什么关系,因为这怎么可能呢?”
要凯瑟琳说话实在是件痛苦的事;而她只是为艾丽诺着想才勉强开了口。“说真的,”她说道,“假如我有得罪他的地方,我是很难过的。这是我最不愿意做的事。不过,不要难过,艾丽诺。你知道约好了的事是一定要守信用的。我只是觉得遗憾,他为什么没有早一点记起这个约会,要不然我也可以写封信回去。不过这也不是很重要。”
“我相信,我真诚地相信,这不会关系到你实际的安全;可是与其他各个方面却有着非常重大的关系,与舒适、面子、礼貌、你的家庭和世情有着极大的关系。假如你的朋友艾伦夫妇现在还在巴思,你或许可以比较方便地去找他们;花不了几个钟头就可以赶到那边;可是七十英里的路程,你要搭邮车,你这么小的年龄,孤身一人,没有人陪伴,那怎么得了!”
“哦,路途是无所谓的。别去想这些了。假如说我们要分手,早几个钟头晚几个钟头,你知道,这并没有什么区别。七点钟之前我会收拾好的。请及时叫我一声。”艾丽诺看出来了,她想一个人呆着;而且觉得不再交谈下去于双方都更好一些,于是她说了一句“早晨我来送送你”就告辞了。
凯瑟琳痛苦的心情需要宣泄。当着艾丽诺的面,友情与自尊使她把眼泪抑制住了;而艾丽诺刚走,她的眼泪便刷刷地流下来了。被人家赶出门去,而且是这样被赶走的!没有给她任何一点说得通的理由,这么突然,这么粗鲁,这么无礼,也不说一声对不起来缓和一下。亨利远在别处,也不能向他道个别。对他的所有希望,所有期待,至少也要暂时搁置一旁,可是谁知道要搁置多久?谁说得上他们何时才能再相见?而这一切又都是像上将这样的一个人造成的,他先前是这么客气、这么有教养、而且至此为止一直非常地喜欢她!这件事让她受辱,让她痛苦,也让她觉得不可理解。这事是因何而起,又会怎样了结,这便是她心中觉得既费解又惊恐的两个问题。这件事做得极其无礼;一点也不考虑她是否方便,就急急忙忙地把她逐出门,甚至连装装样子,让她挑个上路的时间与方式也不肯;还有两天时间,偏偏选定最早的日子,而且是那一天的最早的时辰,仿佛要在他早晨还未起床时就要她离开,这样他就不必非见她一面不可了。这一切不是故意侮辱又是什么呢?总之一定是她倒了霉,把他得罪了。艾丽诺曾希望她不要有这样痛苦的想法,可是凯瑟琳认为,无论将军遇到什么不幸或伤害,都不可能挑起他对一个与此事无关——或者至少是不能认为与此事有关的人——的人的如此怨恨。
这是一个沉重的夜晚。入睡,或者换种与入睡更相称的说法,是不可能的了。她到这里的头一个晚上,因为凌乱的想象,使她在这间卧室受尽了折磨,现在她又在这里烦躁不安,无法入睡。然而此时她不平静的根源与当时的情形是多么不同,从真实性与本质上看,这次比上次又要悲哀多少!她现在的焦虑是基于事实的,她的担忧是基于可能的;由于一心只想着实际而真实的丑恶行为,因此对于寂寞的处境、黑暗的卧室,以及这座古老的建筑物,她一点儿异样的感觉都没有;尽管风很大,而且常常在屋子里发出奇怪而又突兀的声响,然而她睁着双眼躺在床上,一个钟头又一个钟头,听着这些声响,却既不好奇也不觉得恐怖。
六点钟刚过,艾丽诺便进屋来了,急切地表现出对凯瑟琳的关心,只要有可能,她很想帮些忙,可是已经没有什么要办的了。凯瑟琳并没有捱时光;她差不多已经穿戴好了,行李包裹也差不多整理完毕了。艾丽诺一走进屋子时,凯瑟琳曾闪过一个念头,认为也许会带来他表示和好的口信。气消了,于是感到后悔,这难道不是很自然的事吗?她只想知道,发生了这些事情后,她应该怎样接受人家的道歉而又不失体面。然而这个认识在这里是用不上的,因为没有必要了;无论是宽厚还是尊严都没有受到考验;艾丽诺没有带口信来。两人见面之后没有说上几句话,大家都觉得沉默最保险,因此在楼上时,两人只说了几句话,即使说了也是无关紧要的,凯瑟琳焦虑不安地忙着穿衣,艾丽诺则专心装箱子,那是出于好意而并非因为有经验。一切整理完毕之后,她们便离开房间,凯瑟琳只在她朋友身后滞留了一会儿,以便走之前将每一件熟悉的心爱物件最后再看上一眼,然后下楼来到早餐室,早餐已在那里准备好了。她试着吃了一点,既是要让她的朋友有一点安慰,也是避免听人劝慰的痛苦。可是她没有一点胃口,一共也没吃多少口。这一顿早餐与在同一个餐室里的上一顿早餐对比,又给她增添了新的痛楚,使她对面前的一切更加觉得无味。不满二十四小时之前,他们曾聚在这里吃同样一顿早餐,然而当时的情况是多么不一样啊!她当时思前想后,是多么的欢快自在,多么幸福(尽管是虚假的安全感),尽情享受着眼前所见的一切,对未来毫不担心,除了考虑亨利要离开一天到渥德斯顿。多么令人满意、愉快的早餐!因为当时亨利也在,就坐在她身旁,还给她加菜。她久久沉浸在这些回忆中,一点也没受到她同伴的打扰,而她也跟自己一样陷入沉思;马车到来时才第一回把她们惊醒,将她们拉回到了现实之中。凯瑟琳一见到马车脸就涨红了;她所遭受的无礼对待霎时间给了她的心灵以奇怪的力量,使她一时间只感觉到气愤。艾丽诺此刻似乎被迫下了决心要说话了。
“你一定要给我写信,凯瑟琳,”她高声说,“你一定要尽早给我来信。等不到你平安到家的消息,我一刻也不会感到慰藉的。就写一封信,不管怎样,要冒多少险,我一定要请求你给我写一封信。让我知道你平安回到富勒顿,一家人都平平安安,然后,待到我可以理直气壮地请你给我写信的时候,我才会盼望你多来信。把信寄到朗顿勋爵家,另外我必须说明,信封上写爱丽丝收。”
“不,艾丽诺,假如不允许你收我的信,我相信我还是不写的好。毫无疑问,我会平安到家的。”
艾丽诺只是回答说,“你的心情我不会觉得奇怪。我不会硬要你这么做。我跟你相距这么远,我只能相信你的同情心了。”然而这样一句话,又是一脸悲伤的表情,足以使凯瑟琳的自尊心顿时熔化,于是她立即说,“哦,艾丽诺,我真的一定会给你写信的。”
还有一个问题蒂尔尼小姐急于要解决,尽管颇有些难于启口。她想凯瑟琳离家这么久了,身边的钱可能不够她旅途中的花销,而她向凯瑟琳非常真诚地提出帮助时,事实果真是如此。凯瑟琳到此时才想起这个问题;她拿出钱包一看才知道,假如没有她朋友的这一好意关心,她或许被逐出门外后连回家的钱也没有了;她因此而会遭到的痛苦,两个人心中都感受到了,临别前两人在一起时,几乎没有再多说一句话。好在这段时间很短暂。不一会儿就传来话说马车备好了;凯瑟琳便立即站起身来,长时间的亲切拥抱取代了相互道别的语言;当她们走进门厅时,由于未提及两个人都没说起的名字似乎没法离开屋子,因此她便在门厅里停下脚步,双唇颤抖着用勉强让人听出的话语说她“向她不在场的朋友致意”。可是用这样的方式提及了他的名字之后,要想再抑制自己的情绪已经全然不可能了;于是,她尽量用手绢遮住自己的脸,飞快地穿过门厅,跳进双轮轻便马车,转眼之间马车便从门口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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