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玉殇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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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玉害怕雷雨天,每当惊雷响起,他的心就不免一阵狂跳,不知多少次,因为惊雷耽误了手中的活计,被鞭抽棒打。宝三经常说,一个贱奴,有什么资格怕打雷?若是娇滴滴的小姐,怕打雷也就算了,反而平添柔弱之感,让男人更加怜惜,但一个贱奴,怕打雷,便只配挨打,重重的打!

宝三不知道,也没想过,墨玉为何会怕打雷。其实他小时候并不怕,那时他经常在雷雨天在院子里干活,有时还要被罚跪,早已习惯了雷雨。他怕打雷,是从那天开始的。

那是五年前的一天,月末是个雷雨天,疯女人用力拍打他的动作戛然而止,然后便是鲜血狂喷。

墨玉急坏了,不惜一切代价闯进阁主的房间,跪在地上求他找大夫帮他娘治病,一边说一边哭,并且说只要找人医治他娘,怎么折磨他他都愿意。他重重磕头,额头破了,鲜血直流,他却浑然不觉,鲜血和泪水混在一起,遮住了视线,他都忘了用手抹掉。他心中,想的只有一件事,便是救娘,即使自己粉身碎骨,也要救娘!

那一天,雨下得很大,雷声阵阵,泪水混合着血水,滴落在地上的声音,细不可闻。

那样苦苦的哀求,阁主却丝毫不为所动,望着阁主冰冷的脸,墨玉只觉得,那一声声惊雷,便是千斤重锤,一锤锤,锤打在他本就千疮百孔的心上。

那一年,他才十二岁。

阁主当然没派人医治疯女人,反而因为墨玉身为贱奴,居然敢擅闯阁主的房间,把他吊在刑房里毒打,还让他第一次尝到了,烙铁的滋味。

墨玉昏迷了两天,终于清醒之时,便拖着一身的伤跌跌撞撞跑去看他娘,一路上跌了不知多少个跟头,地上尽是血迹。他来到地牢就要进去时,却别人堵住,不让他进去。那人说,只有月末,他才能见他娘。好在那人看他着急,告诉他,他娘还活着,虽然虚弱,但还活着,墨玉才稍微放心。

然后,那天晚上,墨玉被罚在磨坊推一夜沉重的石磨,因为他不遵规矩,擅闯地牢。那时他还只是个孩子,重伤未愈,根本没力气坚持一夜。那一夜,他跌倒数次,都被踢打着爬起来继续推磨,后来他根本爬不起来,伏在地上一动不动,鞭子打在身上,也没有丝毫反应,监工凑近去看,见他眼神涣散口吐鲜血,才放过他,因为,再打,就要死了。

那一次,墨玉知道,阁主是不会医治他娘的,他根本,保护不了她。那后来,墨玉开始害怕打雷,他害怕,哪天打雷之时,娘便会在雷声中,离他而去。

从那一次开始,墨玉再也不会在人前流泪了,因为他知道,没有任何人,会同情他。

看到疯女人吐血晕厥,墨玉顿时焦急起来,却不会再向五年前一样去擅闯阁主房间了。他快步上前,抱起疯女人,让她坐在床上,双手扶住她的背,咬牙,把自己仅剩不多的内力,度给她。

强行运起内力,五脏六腑又是翻江倒海一般疼,但墨玉已经顾不得了,任凭头上冷汗直流,刚刚恢复一点的内伤再次加重,他也要救回,他世上唯一的亲人。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墨玉身上的衣衫已然被汗水浸透,冷汗流进伤口,疼得忍不住哆嗦,但他仍在不停的度内力给她,直到他已经再不剩下一丝一毫的内力。

“娘!”他的声音虚弱得听不清晰,靠在他怀中的疯女人没有一丝反应。墨玉急了,翻过她的身体查看她的脸色,当看到原本惨白的脸色,终于泛起一丝红润之时,他悬着的一颗心,才终于放下来。

他娘,还活着。纵使无人医治,她依然挺过来一年又一年。

墨玉小心的把疯女人放倒床上,为她盖上被子,掖好被角,自己也颓然倒下,躺在疯女人身侧,一颗心,还在狂乱跳动。

娘,到底还能撑多久哪?

他不敢去想,体力稍稍恢复,他便跳下床,吃完已经冷透的饭菜,坐在床边,凝视疯女人宁静的脸庞。

充满痛苦的生命中,难得有这样含着苦涩的宁静。

然而命运弄人,他竟连这样短暂的平静,都不能拥有。

嘈杂的声音,地牢的门被骤然撞开,两个暗卫走进地牢,其中一个个子高一些的,正是前些日子墨玉昏迷之中天天用冷水泼他的人。那人大摇大摆,走到墨玉面前,吼道:“贱奴,阁主让我们来带你过去,说你今夜,有大用处!”

墨玉一惊,目光中明显的恐惧转瞬被他压抑成眼底的若隐若现,他站起身,面无表情,说:“我跟你们走,不要打扰我娘!”

山海阁的阁主,名叫孟敬辞,在江湖中威望很高。上次伏魔大战期间,他便是站在前任阁主林海阳身边的人。林阁主与魔教教主同归于尽后,他便接任了山海阁阁主,并且手刃山海阁中叛徒,大战之中出卖了林堂主的徐坤,当时的徐堂主。

当年的山海阁,其实声望比天清宫还要响亮,因为林堂主修习的功法,是玄门三绝中底蕴最深厚,也是最难练成的玄玉功。玄玉功共分九重,林堂主死前,已达八重境界,距离九重大圆满,只差一步之遥。

对于林堂主之死,江湖中无人不扼腕叹息,因为林堂主是百年难得一见的武学天才,若他不死,很有希望将玄玉功修到大圆满,要知道,玄玉大圆满,只存在于传说中。更不用说,林堂主是力战魔教教主,为江湖除害而死,死,也是顶天立地,被万人膜拜。

若不是当年徐坤的出卖,林阁主便不会死,徐坤作为山海阁一名地位颇高的护法,却替魔教做事,死后也被人挖坟掘墓,成为江湖中人人唾骂的对象。

而徐坤,便是墨玉的父亲。

山海阁,一间密室中,孟敬辞孟阁主正坐在桌前,望着跪伏在面前的那个瘦弱的身影。

孟堂主年届五十,须发有几分斑白,一双眼睛确实精神矍铄,目光有力,却不锐利,看见这双眼睛,便知道,这是个沉着冷静,深思熟虑之人,轻易无法看透。孟堂主待人接物很是和善,经常被人称赞虽然身居高位,却没有架子,实在是江湖众掌门学习的榜样,却只有墨玉知道,这个人,有多么可怕。

“贱奴墨玉,见过阁主。”

墨玉本不愿跪,但孟阁主早就用残忍的方法告诉他,不尊礼仪,会付出什么代价。他一被推进屋子,便立刻用卑微的姿势跪伏在地,额头贴着冰冷的地面,忍住心中的屈辱,和恐惧。

他怕孟阁主,这恐惧,是多年以来用剧痛和鲜血镌刻在灵魂深处的,便是墨玉再坚强,他也只是血肉之躯。

“这小贱奴活得还挺好嘛,敬辞,看来你对他还很仁慈。”

这声音在孟敬辞身后幽幽响起,缓慢的语速,冰冷的语气,让人感到遍体生寒。

一张戴着银色面具的脸在幽暗的火光中闪现,看不清其他五官,只有一双森寒的双眼,像极了荒野中嗜血的狼群。

这个人,墨玉不是第一次见,这两年间,每三个月一次,这人都会出现在山海阁中,但墨玉不知道他是谁,他没资格知道。这人每次出现,只有一个目的,便是要墨玉用自己修炼的内功,帮他疗伤。

这人的内伤很重,若不是本身内力强悍,可能早就不治身亡,墨玉所修炼的功法,刚好可以为他疗伤。每次疗伤,墨玉都会筋疲力尽,因为那人的内力,仿佛无底的漩涡,可以无穷无尽的吸收墨玉的内力,但墨玉没有时间休息,因为每次疗伤后,孟阁主便会把他吊在刑架上毒打一顿,把他打到几天几夜都人事不省。

这一次,距离上次才两个月,然而墨玉没有时间去想这次为什么会提前,就被孟敬辞的怒吼打断了思绪。

“贱奴,还不快过来!”

墨玉不敢迟疑,站起身快步走过去,盘膝坐在那人身后,双手按在他背上。

山海阁中,只有孟阁主和薛先生两个人知道,墨玉修炼的功法,是玄门三绝中的玄玉功,并且以他十七岁的年纪,便已达到了六重之高。

修习玄玉功者,心脉更加坚韧,对恶劣环境的承受能力更强,而且恢复能力极佳,再重的伤势,只要给予一定的时间,便都可以痊愈,连伤疤都不会留下。但是,对墨玉来说,这却并不是什么好事,因为这令人羡慕的体质,只能让阁主他们更凶狠的打他。

墨玉用尽全力催动内功,却是无法发动一丝一毫的内力。他的内伤仍然很重,刚刚恢复一点的内力,又给了他娘,现在的他,自己还需要治疗,哪里有能力替别人疗伤?

墨玉深刻的恐惧,他不敢想象,这会换来怎样的折磨。他咬着牙,强行试着催动内力,换来的,却只是一口涌出喉咙的鲜血。

“贱奴,竟敢偷懒!”孟阁主话音未落,便一抬手,一道掌风飞出,正击中墨玉心口。那掌风携着沉重的内力,墨玉的身体犹如被风吹起的枯叶一般向后飞去,伤痕累累的背撞在墙上,疼的眼前一黑,又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内伤已然重到无可再重。

再没有力气了,墨玉的身体轻飘飘的倒下去,伏在地上,想要以双手支撑身体爬起来,却被孟阁主一脚踏在背上,沉重的压力,他直觉五脏六腑都要被碾压成血沫。

“薛先生说你私自跟人动手,受了内伤,看来是真的了。”孟阁主脚上加力,无视墨玉粗重的喘息中已夹杂了零星的咳嗽。

“我问你,你可是救了楚清寒?”孟阁主这话一出,墨玉登时愣了。阁主怎么会知道?难道,是楚宫主告诉他了吗?楚宫主,会不会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会不会,嫌弃他是个贱奴,是那个罪人之子……

墨玉心中被苦涩填满,一时说不出话,孟阁主见他沉默,便已肯定了刚刚的想法,一双眼睛如同炙热的岩浆,仿佛要将墨玉活活烧死。

孟阁主终于抬起脚,却是狠狠的,一脚一脚踢在墨玉身上。墨玉无从反抗,也不敢反抗,只能伏在地上任他踢打。整个身子如同严寒重的小兽一般,蜷缩成一团剧烈的颤抖。当孟阁主终于停止了动作,墨玉已然失去知觉,口中大口的鲜血,早已在地上积累成一滩小小的血泊。

孟阁主没有放过他,而是叫来暗卫,把他带到刑堂中用铁链吊起来,粗暴的撕下他的上衣,让那除了大片的青紫就是绽裂的伤口的身体,暴露在寒冷的冬夜中。

“用盐水泼醒。”孟阁主的声音依然是往日的沉稳,仿佛运筹帷幄着江湖中事。没有几个人知道,孟阁主对墨玉,是何等的残酷。

一桶带着冰渣的盐水泼在墨玉身上,渗入伤口,带来刺骨的疼痛,墨玉极长的睫毛抖动了几下,终于睁开迷离的双眼。秀眉疼得拧成一团,当他看清周围的环境,和孟阁主冷酷的脸时,恐惧让他不敢再看,绝望的,垂下眼帘,盯着脚下摇晃的,自己的影子。

孟阁主不动声色,只是指着墙上,那条泛着金属光泽的鞭子,就是那条墨玉最怕的,布满了倒刺铁钩的,鱼鳞鞭。

暗卫会意,取下鞭子,拿在手中甩了一下,试了试手感,便站到墨玉对面,甩开鞭子,狠狠的,打在那本就遍体鳞伤的躯体上。

这鞭子最是毒辣,即使是完好的皮肤,一鞭子下去也能皮开肉绽,何况墨玉身上本就遍布伤口。这鞭子因为缀满金属,所以很是沉重,挥舞起来的声音少了几分清脆,多了一丝沉闷。只听一声闷响,墨玉身上顿时多了一条又长又深的鞭痕,从左肩下方到右侧腰际,像是一条血红色的蛇,爬在苍白的皮肤上。

墨玉身子剧震,铁链哗啦啦作响,嘴唇咬得快要出血,才生生压抑住那就要冲出喉咙的惨叫。

疼,好疼,有没有人,能来救救我……绝望之中,这个想法转瞬即逝,因为他知道,这只是自己的痴心妄想。一忽儿楚清寒清俊的脸闪过脑海,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想起他,还没等他多想,第二鞭子便已落了下来。

鱼鳞鞭何等霸道,才打了十几鞭子,墨玉的前胸便已找不出一块完整的皮肉,长长的鞭子已然变成血色,鞭稍拖在地上,一片血红。墙上、地上尽是血迹,斑斑驳驳的红色,在昏暗的火光中,伴着浓烈的血腥味,让人心生畏惧。

“阁主,这贱奴又晕过去了。”暗卫停止了鞭打,转身看向孟阁主。

“再用盐水泼!”孟阁主仍是轻描淡写。

暗卫照做,却是连泼了三桶盐水,他都没有睁开眼睛。酷寒和伤痛中,那被血染红的身体时不时的颤抖,却是没有一丝意识。

“他冷了,让他暖和暖和。”孟阁主说着,眼底泛起残酷的笑意。

这暗卫很会察言观色,听到这话,早就明白了孟阁主的意思,转身,从后面的墙上取下烙铁,在火中烧热。

当那滋滋作响的烙铁按在墨玉肋下的伤口中时,墨玉全身猛的抽搐,如同被抛入滚水中的鱼。紧闭的双目猛然睁开,现出疯狂的惊惧与痛苦。

皮肉烧焦的味道弥散开来,逐渐淹没了血腥的味道。当烙铁终于取下,墨玉的身体如同失去了骨头一般,头都抬不起来,肋下的皮肤一片焦糊,让人看得心惊。

“继续,打他后面。”孟阁主丝毫不为所动,似乎他不是在折磨墨玉,只是悠闲的喝茶聊天一般。

暗卫得令,握紧鞭子,绕到墨玉身后,再次甩开。

背上的伤本来就比前胸要重,身体已经虚弱到极致,墨玉已经没有任何思考的能力了。双目虽然睁着,却没有一丝神彩。从已经咬得血烂的嘴唇中,溢出一声低低的□□,便再也没有了任何声音。他甚至不用费力去克制自己了,因为他焦灼干渴的喉咙,已然无力发出声音了。

才堪堪打了十鞭,墨玉便再次失去了知觉。此时被吊在刑架上的他,几乎已经不成人形,远远看去,就是一团模糊的血肉。

当暗卫按照孟阁主的指示,抓起一把粗粝的盐,揉进他的伤口之时,那身体只是轻微的颤抖了几下,双目微微张开,没等睁大,便再次闭上了。

“想晕过去,没那么容易!”孟阁主冷笑,摸出一颗黑色的小小丹药,扔给暗卫。

醒神丹,让人保持清醒的丹药,只要还有一口气,就不能晕过去,丝毫无法逃避这地狱一般的痛楚。

墨玉的嘴紧紧闭着,暗卫用铁棍撬开,才把那颗丹药塞进他口中,用力一推他的下颌,强行让他咽下那颗丹药。

跌入黑暗的神志被强行唤醒,墨玉却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了。睁开了,又怎么样?宁愿一片黑暗,也不愿面对这地狱一般的情景了。身上的痛楚一波接着一波,海浪一般永无止息。到底,还要疼到什么时候哪?

醒神丹的效果,孟阁主是知道的。虽然墨玉还是没有一丝反应,但他知道,他醒了。醒了,便可以继续折磨。他不要墨玉,逃过一丝一毫。

“取一袋盐来,揉进他全身的伤口。”孟阁主说着,站起身来,想要离去,却还没抬脚,便又停下来,继续说:“换藤鞭,每个时辰打十鞭子,再泼一桶盐水,明早烙一块烙铁,再放他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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