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交底

“旭子，你还没睡么？”

银行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抖，不像是熬夜熬到现在的样子。

“没睡，你干嘛呢？明天不上课么？赶紧挂了电话再睡一觉。”

“我请假了，明天不去上课。你如果不是特别想睡觉就和我聊聊吧！”

“你请的病假么？你怎么了？”朱旭紧张起来，现在他对生病特别特别敏感。

“没有生病，就是不想上课。”

银行的声音恢复了正常，听上去不像生病的样子，朱旭这才放下心来。

“你特别想睡觉么？”银行问。

“我要是想睡觉你打多少个都打不通的！”朱旭笑了笑，接着说:“要聊天就说聊天，干嘛还非得问睡不睡觉，磨磨唧唧的，想说什么，快说吧！”

“你那天问了我一个问题，今天换我问你。你以前头发是红色的，现在怎么染回黑色了？”

听到红色那儿朱旭就收了笑，等银行话问完，他冷冷地问:“我们以前在一个学校上过？还是在其他地方见过？”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朱旭想了想，说:“我可以告诉你。但是有些事情只适合亲近的人知道。你那么聪明，肯定能懂。我问一句，为什么你晚上十一点没回家你爸妈都不打电话问一下？”

银行沉默了，朱旭抿了抿嘴唇，放软了声音，说:“我问这个问题的分量和你问我的是一样的。既然大家都不想说就翻篇了吧。”他掐了掐眉心，叹了口气，接着说:“咱挑个高兴的事聊聊呗，这段时间丧气的事太多了。”

“没有高兴的事怎么办？我怎么想都想不到。”

银行委屈的声音传过来，朱旭像是被碰到扎进心里的木头刺一样，猛得疼了一下。他觉得自己苦，就认为别人都过得比他好，心里不平，所以有些肆无忌惮了。

他无声苦笑，看重与父母关系而且困于此的人大都活得不怎么快乐，就像他俩一样。想在过往的日子里挑一件高兴的事，真特么的难啊！

朱旭在脑子里搜了搜，准备找出这个笑话来活跃活跃气氛，手机那头的银行却先开了口，:“先说刚才那个问题，我爸妈每天吵架，一吵起来谁都顾不上，我一周不回去他们都不会打一个电话，别说一个晚上了。那天你问我第一个问题，其实不是我妈想让我转，是……”朱旭听见银行深深吸了口气。

“是我姐让我转的，一中离我们家太近了。我上学第一天，我爸妈去接我回家，在校门口吵了起来，吵得很厉害，最后把我扔在那走了，这样的事，不止一次。我走到哪都感觉有人在议论我，我从不去食堂吃饭就是因为这个。你还问我为什么花那么长时间收拾自己，因为在他们吵架时可以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狼狈，可以不让看笑话的人觉得我一无所有……”

“银慢慢，别说了，别说了……”心上的那根木头刺被拨来拨去，朱旭疼得透不过气。他一句话都听不下去了，他快受不了了。

但银行像是没听到朱旭的话一样，自顾说:“我初中本来是在我们那边的一个学校上的，但我爸妈每天都要去学校门口闹一场。同学们开我的玩笑，我姐受不了，初一下学期就花钱把我转到了贵戚坊。”

银行顿了顿，像是抽了张纸，朱旭听见他咳了两声后继续说:“我去的时候你是红头发，过了半年，你又染回黑色了。但是我觉得你还是红色比较好看。”

“傻*。”朱旭骂道。他问出那个问题，只是想说明一下两个人现在的关系还不到彼此问这种问题的程度，不论是上次还是这次。他没想到银行会回答，那他自己呢？是不是也需要回答银行的问题？

“旭子，我转学去贵戚坊之前见过你。在我们那片的一个网吧，你在包间里……偷偷看钙片。”

“我去……”朱旭心中的伤感一扫而空，羞耻和愤怒齐齐涌进心里，脸也涨得通红。

他死都不会忘了那次，他费了好大劲避开了那些狐朋狗友，专门找到城东的一个网吧，特意进的包间，前|戏还没做完，就有人进来了。他当时真的超级尴尬，关也不是，不关也不是，在后悔自己没多开两台电脑中和一个陌生人“看完”了自己人生中的第一部 钙片。等旁边的人出去以后，他才红着脸出了包间，看都不敢看旁边人的脸，谁知道原来是银行这小子。特么的。

“我本来是去玩游戏的，但是你看的那个太露骨了，我是第一次看，直接就懵了。谁知道你那么镇定，就那样看完了，我真的很佩服你。”

“佩服个毛线！你没事干进包间玩什么游戏！”朱旭咬牙切齿地说。

“外边没电脑了啊，我只能进去。说真的，在贵戚坊见到你很吃惊，你一看就像是混日子的，没想到你学习会那么好。每次见到你打架时我都会出戏，想到你看那个啥……”

“银慢慢，你特么的，我告诉你，出来混总是要还的，别等哪天我抓住你的把柄，哼，到时候你就死定了。”

“不用等了，我的把柄都在你手里了。”

朱旭楞住了，过了几秒后，才用手挠了挠额头，无奈得笑着说:“银慢慢，你太能撩了！都跟着谁学的。”

朱旭虽然无奈，但不可否认的是银行这句话真的暖了他这段时间来疲惫不堪的心。真的来得太及时，不需要迟一点，也不需要早一点，就是这个点，刚刚好。

“银慢慢，我回答你那个问题……”

银行急促得打断他说:“我撩你只是为了撩你，不是为了其他什么东西，不是为了听你那个问题的答案，也不是因为你听了我的答案。”

朱旭换了一个手拿手机，甩了甩发酸的右手，说:“我就是想说了。我这些天太累了，没有一晚上合过眼，早上眯一小会就醒了，然后就是在床上躺一天，眼睛太累玩不了手机，但是我睡不着，只能躺在那里。说出来你可能都不信，我妈特别看重成绩，却没给我带一本课本过来。你就让我说说吧。

“先说你那个问题吧。初一那个暑假，我爸爸去世了。然后我就去把头发染回来了。我爸妈也经常吵架，他们可不仅吵，有时候还会打架。我上初一那年，我妈脾气变得特别不好，每次和我爸吵了架都会发泄在我哥身上。我哥那时候在六中上高三。六中你知道吧，就贵戚坊不远处的那个。我爸知道后就给我俩办了住校。初一期中考试后我爸住了院，他们不告诉我是什么病，只告诉我很快就能好。我期末考完试，下了考场，我小姨过来接我，说我爸……走了。我没见着我爸最后一面。”

朱旭抬手抹去眼泪，接着说:“我在学校时每天都去门卫那儿给家里打电话，他们每次都告诉我我爸好得很，没有事。但是我连我爸最后一面都没见着。我也不是很贪心，让我和我爸说句话，见一面我就很满意了。但凡他们其中一个人能早过来一些，我也许能见着我爸。他们一直瞒着我，不让我知道。

“我姥姥生病的事我妈也没告诉我，我是寒假和我表妹聊天的时候才知道的。那天我还是没赶上见我姥姥最后一面。我真的快要疯了，他们有多不上心，才让姥姥去世的时候只有姥爷在身边陪着！他们只顾着自己的事，只顾着自己的破事！”

朱旭越说越愤怒，他无法想象他姥姥走的时候有多孤单，女儿女婿孙子孙女一个没在！忙了一辈子却落得这么个结局！

“旭子，睡着了么？”

“没有睡着，清醒得不能再清醒了。”朱旭抹了把脸，接着说:“我姥姥下葬以后，我姥爷就喝药自杀了。”

“……怎么会这样？”

朱旭苦笑两声:“不知道姥爷怎么想的，大概是想陪着姥姥吧，也可能是觉得这破日子没什么好过的吧！”

“旭子，你看看手机。”

朱旭把通话界面滑上去，看到了银行想让他看到的:一排排拥抱。他突然想笑，银慢慢竟然也有不好意思说话的时候。

事情说出来，朱旭心里舒服一点了。就起了逗银行的心思，他故意拖长了音调说:“什么，我看不懂什么意思！”

“朱旭，出来混总是要还的，别过分啊！”

“啧啧，看不懂就是看不懂。”朱旭没打算放过银行，撩了这么多次，总得让人反撩一次吧。

“你赶紧睡会，别想太多。天塌下来还有个子高的人顶着呢！睡吧。”

“哎，银慢慢，你给我打电话之前在干什么？”

“……在看恐怖片。”

“我去，我就知道！你现在总不害怕了吧！你特么的赶紧挂电话睡觉吧！”

银行有一点特别坑，看恐怖片的时候特别欢脱，看完以后却不敢睡觉。怪不得这个点打来电话呢，原来是看恐怖片了看得“精神抖擞”了。

朱旭带着对银行的愤怒睡着了。他这次睡的时间很长，睁开眼看看表，快十二点了。脚已经换过药，看上去还是和昨天一样肿，没有什么变化。

他无聊地准备再睡一会，听见门响了，朱旭看过去。

“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