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7 终覆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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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拿生命守护着她,

她却将所有人都推向覆灭。

穆益谦一身大学生打扮,和沈南乔一起吃了顿西餐,之后又陪她逛了许多商店,一路上都觉得十分别扭,偶尔不经意往橱窗里扫一眼,深感不习惯。

“南乔,我们去看电影吧。”

沈南乔早看出了他的心思,专门挑人多镜子多的地方钻,心里暗爽之余见他有些可怜,就心软地依了他。

晚上八九点正是电影院热闹火爆的时段,沈南乔在人影攒动中不经意地一瞥,突然来了兴致:“去买爆米花和可乐。”

穆益谦有些惊讶地看着沈南乔:“你刚刚没吃饱?”

“情侣约会都是这样的呀。”

穆益谦愣了一下,然后点点头。她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一笑,再看到前面Judy的身影时,嘴边的笑意更甚了。沈南乔朝那群女生走过去,笑着打招呼道:“Judy。”

Judy微有惊讶,见是沈南乔,愣了一下,马上道:“沈小姐,这么巧,你也来看电影。”

沈南乔笑着点点头。Judy向她介绍身边的那些女孩子:“这是我们公司的同事。”想了想,还在犹豫着该怎么介绍沈南乔时,只见沈南乔朝前面正在找她的穆益谦挥了挥手。

走过来的穆益谦脸上带着一抹大大的笑容,在Judy她们转身的那一刻,瞬间僵硬。沈南乔几乎快憋不住笑意,只见双手拿着大桶爆米花的穆益谦脸上的表情千变万化。

Judy和身边一群女孩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个人是穆总?

“穆总。”Judy和其他女孩怯怯开口,还不时偷瞟一眼那个平常威严绝世如神话般的人物。穿着这么可爱的衣服,然后,拿着这么可爱的……爆米花。

穆益谦倒是极快地镇定下来,立马恢复昔日的风采,浅笑道:“你们也来看电影?”

Judy点点头,聪慧的她赶紧找了个借口带着同事们离开。还未走远,Judy旁边的女孩已忍不住惊叹,向Judy打听:“Judy,刚刚穆总旁边那女的是谁?好眼熟哦。”

“他老婆。”

“哦,对了,就是报纸上登过的那个女导演。”

一阵恍然大悟的议论声过后,又是一阵羡慕地感叹,Judy却不禁回头一看。不远处,沈南乔再也忍不住爆笑出来,然后穆益谦一手捧着食物,一手扶着她,带着宠溺的嗔怨:“再笑我掐你。”

电影看到一半,穆益谦便睡着了。沈南乔嘴角浮起一丝笑意,想起了他们在法国的时候,也曾这么快乐过。他真的是累了,从外面一回来就赶到记者会。后来林宸爵又突然绑了她,他虽清楚林宸爵不会拿她怎么样,却也还是忍不住担心。之后见她难得心情好,又陪她逛了一晚上。

他靠着她肩上沉沉地睡了过去,手里捧着的爆米花撒了一地,沈南乔笑了笑,转头见旁边眉目紧闭下的这张俊颜,如同孩子般。

孩子……

沈南乔脸上又不经意闪过一抹伤痛之色。

夜晚的风带着冰凉的秋意,穆益谦为她收拢衣服,将她的手握在手心里,温柔地道:“冷吗?”

她笑着摇摇头:“我想喝热咖啡。”

穆益谦笑道:“那你在这儿乖乖等着。”

看着他的背影没入夜色之中,她心里莫名浮起一丝伤感,像被抛进了茫然中,看不清前进的方向。这样的幸福,再也不如之前那般纯粹了。中间掺杂了太多彼此都不愿提及的角落,但那个角落,却不会因为逃避而消弭。时光倒不回去改变当初的轨迹,也无法快进,让他们看到未来。

沈南乔思绪飘远的时候,突然在五十米开外的大楼底下发出“砰”的一声巨响,然后周围的人迅速围了过去。她好奇地走过去,从细微的人缝中,隐约看见有鲜红的黏液从里面流出来。她闻见一股血腥味,恐怖狰狞的面目霎时落入她的眼中,心里“怦怦”的一跳,脑子里闪过一帧帧画面,虚虚实实的,有些是梦境,有些是真实。

旁边的人或惊叫,或议论:“有人跳楼了。”

然后有救护车的声音传来。

沈南乔突然感觉到一股难受的呕吐感,忍不住跑到路边伏在树底下干呕,连眼泪都咳了出来。买完东西回来的穆益谦忙跑了过来,着急地搂着她的肩轻拍她的背部。

然而,他的手掌在沈南乔明显的反抗中,怅然地顿在空中。

这些日子,沈南乔都有意避开他。清姨见两人总是如此,心里暗自焦急。沈南乔给许亦打过电话,他声音中透着一丝疲惫,却终于不会再像之前那样一声不吭了。夕媛搬了出去,两人虽然都未提过什么,却已算是正式分居。

电影的前期工作已经筹备得差不多了,这次的拍摄地点大都定在了西南边境上的一个小镇。南乔跟芳芳商量,决定提前赶往拍摄地点准备。

这就意味着,沈南乔跟穆益谦的一个月协定结束之期,将是她离开之时。

也许,这次离开,她就真的再也不会回来了。

沈南乔在厨房里切菜,清姨和莹红在一旁打下手。清姨见沈南乔难得主动提出要做饭,还以为他们已经和好,不再闹别扭了。

连莹红都像感觉到了什么一样,莫名感到欣喜,见沈南乔切菜的手法极其熟练,笑着道:“一看夫人这刀工,就知道你很会做菜。”

沈南乔握着刀的手一顿,迟迟没有切下去,半响,才淡笑道:“我和他,离婚了。”

至少,她已经签了字。

清姨微一皱眉,莹红虽是惊诧,却也不敢多问。厨房里的气氛又突然冷了下来。

门外的穆益谦已经转身走了出去,单手撑额坐在沙发上,长久地出神。眸子里全然没有任何光亮,黯淡得如同心里那团莫名惆怅的东西。

沈南乔将满满的一桌菜摆上,然后在他对面坐下。穆益谦扯起嘴角,一笑,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放入嘴里,笑着道:“嗯,不错,好久没有尝到这个味道了。”抬眼看她,“手艺倒是没有退步。”

沈南乔笑道:“你喜欢就好。”

一抹笑僵在嘴边,穆益谦盯着她看了半晌,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一顿饭吃得安静至极。

沈南乔将碗筷收拾好拿进厨房,一转身的瞬间,穆益谦的眸子已经彻底地黯淡下去。她心里不知为何涌起一股莫名的心悸,一颗心“怦怦”乱跳。她将盘子搁在台子上,手中突然一滑,一撂碗筷噼里啪啦全摔在了地上。她赶紧蹲下,收拾的时候却不小心被碎片一划,殷红的血一滴一滴掉在白色瓷盘上。

穆益谦听到声音赶紧走了过来,见她手上割伤了,忙托着她的手在水龙头下冲水,心急道:“清姨,快拿药箱过来。”

清姨拿了药箱过来,看到这个场面,忙说让他们出去,自己来收拾。

穆益谦坐在沙发上仔细地替她包扎伤口,沈南乔清晰地看见他低头时额迹的发线,白净修长的手指缠绕在自己指间,是那般小心翼翼。

“我要走了。”沈南乔幽幽地开口。

他手上一顿,却没有抬头。几秒后,继续细心地处理伤口,并未说什么。

她又道:“可能不会再回来了。”

身边的人依旧未有回答。他将胶带缠住擦了消炎药的棉纱,轻轻一按。然后将药箱收拾好,并未看她,径直走上楼去。

“离婚协议,已经签好了吗?”沈南乔对着他的背影,问道。

许久,穆益谦才转过身来,脸上的疲惫尽显无疑,眼里凄哀的痛楚令人不忍再看。

他几乎是一字一字地说:“沈南乔,你太残忍了。”

她低头,即使心里也有无尽的不舍和苦痛,却也无法不做出这样的决定。

他走过来,抓住她的手腕,迫使她抬头与自己对视:“沈南乔,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自私!你能不能走出自己的世界来看一看!看一看我们有多少人想给你爱而被你弃如敝屣!你除了一走了之,除了逃避,除了折磨自己和我们外,你还会做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懦弱,为什么这么执拗而放不下!为什么就不肯让任何人亲近你的心?你的心里到底有什么东西要让你遮蔽得如此彻底!”

沈南乔几乎被他逼出泪来,心里顿时涌起千般委屈:“穆益谦,你凭什么说我?我沈南乔是自私是懦弱,三年前的我可是拿出了全部的心给你,这辈子唯一一次毫无保留的付出,最后得到的结果什么?是被你设计,被你拿来当成报复的筹码,最后,还搭上了我父亲的一条命!我恨你,同时更恨我自己,我恨我自己竟然还爱着你!恨自己竟然无法去恨你!”

她的眼泪已经扑簌簌地落了下来。这番话在穆益谦心里一字一字地揪着他,看见这么难过的她,他心里一阵生疼:“南乔,你知道的,你比任何人都清楚,我从未将我们的感情当成什么筹码。三年前,你感受到我的真心,也感受到我的挣扎,即使在你回来之后,你也比谁都清楚,我做的一切,都不过是在等你回来。”

是啊,她知道,这些日子,穆益谦所做的一切,包括他的温柔、他的刻薄、他的无奈,都让她无比清楚,他爱着她。然而,她更加知道,自己的心濒临向他妥协的边缘,她在对他的依恋与对父亲愧疚的矛盾中无法自处。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为了电影才有勇气回来,可回来之后在许亦的婚礼上见到他时,远远看着他急切地寻找自己时,她才发现,原来自己是如此恐惧又贪恋地想念他。

可是,即便如此又能怎样呢?他们之间,隔着太长太长无法跨越的距离了。

“我知道的。可是,益谦,我说过我们再也回不去了。你应该知道父亲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也许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我们这辈子有缘无分。”

“难道,你真的以为,你父亲是因为我的一番话而自杀的吗!”

沈南乔眼睛骤睁,他几乎脱口而出的话,让她屏气凝神地等着他继续讲下去。然而,他却没有再开口。

她真的很想知道真相。

“益谦,告诉我,我父亲真正的死因是什么,我有权知道真相。”沈南乔见他嘴唇紧抿,脸上复杂的情绪令人无法捉摸,“你不是想解开我的心结吗?也许,你将真相告诉我,我就会真的走出来。”

她,这是在威胁他吗?

穆益谦将她的手一甩,声音寒冷至极,从未听过的暴怒和狂烈一齐迸发,带着似乎永生的苦痛,震慑得躲在楼上的莹红吓得颤抖。

“你不是要离婚吗?好,我成全你!沈南乔,你最好永远也不要再回来!”

沈南乔怔在当场。

半晌后,楼上传来一阵猛烈的砸东西的声音,哐啷哐啷。

真的,都碎了吧。

昨夜狂风大作,窗外的枝叶被吹得弯下了腰,一条一条划在玻璃窗上,阴冷而诡异。

沈南乔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梦里的她在一个长满深及腰际的荒草之中不停地奔跑。眼前明明出现了一座房子,却总是在触手可及的时候又变得很远很远。她一直跑一直跑,突然一瞬间,周围的荒原变成一片汪洋大海,她溺在冰凉微蓝的海水中无法呼吸。挣扎了很久之后终于抬头,看见水面上一个倒影,竟是穆益谦。她很想叫他,可无法开口,她溺在水里睁着眼睛惊恐地看着他越走越远,离她越走越远。

她挣扎了很久才醒过来,醒来后半晌都回不了神,仿佛真的经历了一场生死浩劫一般,心一阵乱跳。她突然感到一种莫名的慌张和害怕,是从未有过的如直觉般的预感。

很不好的预感。

她茫然地走出房间,在穆益谦的卧室门口停住,手指张阖,心里混乱得厉害。神思也不知飘到何处,怔在原地仿佛无法动弹。

清姨满脸忧思地走上楼来,见她发愣,似有顾及,顿了顿才开口:“沈小姐,先生他……”

沈南乔骤然回神,见清姨眉目微皱,不禁心里一跳,只道:“他……怎么了?”

清姨微叹了一声,推开穆益谦的房门,领她进来。

一进门,沈南乔就惊诧地愣住了,房间很大,比普通公寓还宽敞得多,设计十分特别,间隔物是以一种视觉上给人错觉而更显宽敞的材料而制。外间是类似书房的摆设,旁边有一个大大的壁橱,如同十七、八世纪欧洲古堡里的风格,典雅而古朴,里间是一个开放式的卧室,床的上方可以随意开合。沈南乔曾说过,她想躺在床上看星星。衣柜里面摆满她的衣服,有些是从前公寓里没拿走的,有些是他自己新买的。还有墙上挂了一幅巨大的照片,照片里,沈南乔笑得如花般灿烂。

清姨从桌上拿了一份文件过来,递给愣在衣橱前的沈南乔:“沈小姐,先生交代说将这个给你。”

沈南乔瞥见清姨手上拿的是那张离婚协议书,他已经签好了字。

她并未伸手接,只是呆愣着问道:“他……在哪里?”

清姨似有为难,眼里泛过一丝慈爱又无奈的情绪,叹道:“先生回美国了,昨天晚上走的。”

沈南乔身体某个地方像是被人挖空了,心沉沉地往下落。她眼里闪过一抹失落,突如其来的恐惧感蔓延至全身。一种空荡荡的情绪飘在四周,笼罩在身体周围弥散不去。

可是,这不就是她想要的吗?结束了,一切真的结束了。穆益谦终于累了,再也负荷不起她沉重而孤绝的生命了。

清姨看着衣橱里的衣服,叹道:“沈小姐,我虽然不知道你跟先生之前发生过什么,但自我从美国来到这里照顾他的三年里,他无时无刻不在思念你。我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他一直是一个恪谨恪慎的孩子,为了让父亲满意,什么都尽力做到完美。他生在那样富足的家庭,成长为这么优秀的人,可是在万人羡仰下的他,总是不快乐。

刚回国的那些日子他常打电话回美国,声音听来特别轻松欢喜。我总觉得,那才是他这个年纪该有的样子。沈小姐,这孩子实在是承受太多了,既然你能让他快乐,为什么不成全他呢?”

沈南乔心里微怔,一阵酸楚的泪意涌上,轻咬着唇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清姨见她低着头,眼里泛着伤痛和无奈,令人看着终是不忍心,她扶着沈南乔坐在床上,搂着她瘦弱的肩。沈南乔心里那些莫名的情绪突然骤聚,一种来源于慈爱长辈身上的特殊气息包裹着她。

清姨叹道:“你在这儿住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进来这个房间吧。”她顿了顿,又道,“其实,只要你肯多走走,多看看,就会知道,这家里有一间房子里放满了你们在国外拍的照片,旁边连着三间婴儿房。三楼还有一间放满了拍摄器材的工作室,隔壁是一间小型影院,花园里还有一部老式投影机,可以放露天电影……”

沈南乔渐渐将身体靠在清姨身上,身体里的温热原来是这么舒服,母亲的怀里,应该就是这般温暖吧?

清姨轻拍着她的背,怜惜道:“孩子,有时候是我们自己给自己画了一个圈,我们以为是在往前走,其实只是绕着这个圈,一遍一遍回到原地。如果我们肯走出来,也许就会看到一个不一样的世界。”

沈南乔闭上眼睛想,自己这二十几年的人生,是不是真的只是在自己的圈里,一遍一遍走回原地?

突然的敲门声打断了沈南乔和清姨的沉思,随后就看到了莹红身后眉目紧皱神色悲伤的芳芳。

“你怎么来了?”沈南乔好奇地问道。

然而,芳芳并未回答她,只是慢慢地走过来,脸上闪过复杂的情绪。沈南乔从未见过这么严肃的芳芳,扯扯嘴角,道:“你怎么了?”

沈南乔的话还未说完,芳芳突然抱住她,哽咽地念着她的名字:“南乔。”一滴泪已经流了下来。该怎么办啊!她以后该怎么办!

沈南乔心里莫名地一跳,轻打她一下,道:“喂,你突然这样让我很担心。”

芳芳放开她,浮着雾气的眼睛看向她藏着一抹勉强笑意的眸子,心里突然十分矛盾,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她。

最终,她还是无奈地绕过她,走过去打开了房里的电视机。

电视里的女主播正在播报新闻:“因恶劣天气,昨夜凌晨两点,一架Gulf stream湾流G450飞机在太平洋上空突然坠机。据悉此架Gulf stream湾流G450是一架私人飞机,其所属人穆益谦当时正在飞机上……”

“砰”的一声,身后一人顿时晕倒在地,随后传来莹红急呼的声音:“清姨,清姨!”

“她这个样子多久了?”

“两天。”

韩宇将开了一条小缝的房门打开,轻声而入。芳芳不由得瞥过里面那个依旧呆坐在放满了照片的地上的背影,轻叹一声,然后无奈地走下楼。

许亦抱着双臂站在窗前,望着花园尽头那飘飘荡荡的秋叶。陆怡在沙发上坐着,神思悠远。夕媛端着刚煮好的粥从厨房出来,瞥过窗前那个背影后,望向从楼上走下来的芳芳,小声道:“先劝她吃点东西吧。”

芳芳无奈地叹气。这两天,除了许亦,大家都上去劝过沈南乔,可她不仅不吃不喝,也不哭不闹,只抱着那堆照片呆呆地坐在那里,像是失去了魂魄的一副躯壳,憔悴得让人不忍再看。

房间的墙壁上和地上都摆满了照片,装帧精致的照片多数是欧洲各国的风景,风景里大多是那个清瘦的女子。韩宇一直觉得,沈南乔是个从骨子里都透着忧郁的女子,可这些照片里的她,是那样灿烂而快乐。

那种调皮的眼神,那些欢喜的笑脸,完全不像是那个他所认识的沈南乔。

沈南乔呆呆地坐在地上,胸前抱着一张两人的合影,耳朵里塞着耳机,听着穆益谦曾因思念吞噬而在这房间里听过无数遍的音乐。她脚下还有一堆被砸碎的相框,是那天晚上,与他吵完架之后,她听到的碎裂声。

他当时应该很生气吧,这么自私这么执拗的她,一次一次逼他,一次一次折磨他,他终究是失望了,死心了,所以才迫不及待要飞回美国。

韩宇捡起地上几张凌乱的照片,放在桌上。然后蹲下身扶起沈南乔,让她坐在旁边的一张软榻上。她并未反抗,手里依旧紧紧地抱着相框,耳机里的音乐一遍接着一遍播放。

他坐在她身边,看了她许久。她眼皮深重,眸子里黯淡无光如死灰燃尽般,叫人不忍直视。一张毫无血色的脸上憔悴毕现。

韩宇握住她放在胸前像抱着心爱玩具的手,然后轻轻取下她左耳里的那只耳机,轻声叫道:“姐。”

沈南乔的身子突然一怔,呆滞般缓缓地转过来,望着他。

韩宇看着她略显疑惑的神情,还有那双伤痕累累的眸子,突然涌起一种十分特别的情愫,曾经毫无理由地爱上这个女子,是因为两人身体里有一半相同的血吗?

他看了她许久,才幽幽开口:“他曾经来找过我,告诉了我你的身世。”他顿了顿,又道,“他让我不要告诉妈妈。他说,你有选择的权利,他希望你能勇敢地做出选择。”

可是,她最终还是让他失望了。

“他曾跟我说,你是一个需要很多爱的人,各种各样的爱。他说,他怕他给的还不够。”所以,帮她找到她的亲人,竭力去保护她关心的朋友。

而她,却一直在冷落他,说恨他,仗着他的宠爱,一次又一次地折磨他。

她真的错了吗,是自己太执拗,太放不下?

“姐,我们都在你身边,你还有亲人,有朋友。你要好起来。”

她还有亲人,还有朋友,可是,再也没有他了。

耳机里那首曲子一遍一遍播放着,歌手粗犷浑厚的声音震荡着残存的那缕心魂。

韩宇下楼的时候,芳芳正好接了一个电话,似乎是林宸爵想跟她说什么,而她很不耐烦地打断:“我现在没心情跟你贫,识相一点就别来烦我!”

芳芳挂断电话,看向正下楼来的韩宇,见韩宇无奈地摇摇头,沉重地叹了口气,眉头紧皱的同时瞥向一直站在窗前的许亦。他已经独自在那儿站了一上午,也没上去看过沈南乔,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群人都是凝重的表情,各自沉思着不知该如何是好时,门口出现了一个许久不见的身影。

许亦回过头来,恰好对上那个攒着巨大伤痛的黑亮眼瞳,小妹一张精致娇俏的脸上写满了风尘仆仆的疲惫与悲伤,一身米白色风衣敞开,头发束起,脸上挂着未干的泪痕,红肿的眼里布满血丝,明显哭过。

屋里所有人都惊诧地看着这个冲进来的女子,从一开始就一直沉默的许亦,似乎对她的出现并无太多诧异,只淡淡地开口:“小妹,你回来了。”

许欣的眸子扫过屋内,根本没在意所有人看她的神色,蕴着大颗大颗泪珠的眼里喷涌着濒临爆发的盛怒。

“沈南乔呢?”声音寒冷得令人颤抖。

许亦想拉她先坐下,谁知她像是失去了理智一般,将他伸过来的手一甩,旋即瞟向了二楼,让人来不及思考的瞬间,她已经朝楼上的那个房间跑了过去。

所有人在一怔后,迅速反应过来,皆慌忙地跟了上去。

许欣像是疯了一般,房门被她用力一推往墙上弹回一小段,她冲进屋内,将坐在地上的沈南乔提了起来,然后扬起手往她苍白的脸上狠狠地打下去。

“啪”一声巨响,沈南乔未站稳的身体往旁边跌倒,光滑的手肘蹭过地上的碎玻璃,有些扎进肉里,有些划破了口子,殷红的血顺着白皙的肌肤流下来。

所有人跑进来的那一刻,几乎都被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暴震撼住,芳芳和韩宇在瞬间震惊后赶紧扶起沈南乔,夕媛慌忙拿来药箱为她处理伤口。许亦将疯了一般的许欣紧扣在怀里,可怀里的许欣依旧粗喘,胸膛上下起伏,泪水在脸上肆意纵横,愤怒地盯着那个仍旧毫无表情任人摆弄的沈南乔。

陆怡看着沈南乔手臂上细细血点,还有她脸上几乎憔悴得如死寂般的神色,忍不住站起来冲许欣叫道:“你发什么疯啊!”

许欣依旧死死地盯着低头抱着相框的沈南乔,她挣开许亦,往前移了两步走到沈南乔面前,所有人都惊诧地看着这个如同受伤的凶兽般的女子,她眼睛里燃烧着巨大的伤痛,一颗一颗泪珠铺在那张精致而娇俏的面容上,透着狠决般的强大恨意。她急需发泄,而这场发泄的出口,全部指向沈南乔。

“沈南乔,既然你不要他,那可不可以把他还给我,把他还给我……好不好?”她的声音极轻,潮湿的眼似乞求般望向那个低头坐在软榻上的沈南乔。

如果可以,她真的愿意用所有去换,换他可以回来,换他这辈子都没有遇上沈南乔,这样他就不用在死去时都还是带着伤痛。

“沈南乔,你知不知道,我真的很讨厌你这个样子!自私,冷漠,只顾自己的伤,却不管给别人带来了什么。”许欣看着依旧低着头的沈南乔,顿时涌上更加强烈的怒意,她上前一把扯过她,“你现在这样算什么?你这样不闻不问算什么,你知不知道,他死了,他死了啊!”像喉咙里梗着刺一般,声音在泣血,喑哑而哽咽。

沈南乔被她拉扯着,身子将要跌倒的时候被旁边的芳芳和韩宇扶住,许亦皱着眉,抓紧已经失控的许欣的双臂,带着她往后退了两步,轻劝道:“小妹,别这样。”

许欣根本听不进去任何人的话,望着仍毫无动静的那个冷情女子:“沈南乔,你根本不配拥有他,你根本配不上他。三年前,我不过拿张作假的照片给你看,你眼里就露出怀疑的神色,你知道那代表什么吗,代表你不信任他!你并非真心爱他。若不是那样,我也不会把沈伯父接过来,然后……”

许欣的声音里充溢着坚定的指责,说到后来时,却带着一抹细微的心悸和悔意,眼里掠过一丝因回忆而骤起的复杂情绪后,又深深地望向沈南乔:“若你信任他,你怎么会轻易离开他?你知不知道,当他发现你从荷兰消失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在发抖,你见过那样的他吗?你怎么忍心啊!”沈南乔眼里浮起薄薄的水雾,却仍旧未抬头,指节因紧紧攥住而泛白。

“在这三年里,他没日没夜地工作,想找你又不敢找你,他懊悔自己伤害了你,经常将自己灌醉来惩罚自己。有一次,他竟然半夜喝到胃出血,我看着他这样折磨自己,真的很难受。三年前,益谦哥跟我说,和你在一起,是他这辈子获得幸福的唯一机会,他说他不想失去你。当时的确是我故意设计,破坏了你们。可在这三年中看着他这么痛苦,我就想,只要你回来,你回来我就再也不争了。可是,你回来之后又是怎样对他的呢?无视,冷漠,怨恨。你知不知道,在你晕倒的时候,他紧张得脸色煞白,送你到医院后,他连看你的视线都不敢移开,就怕你突然又从他身边消失。可是,当他知道,你曾经狠心到打掉了孩子的时候,他才明白,原来你是这么恨他。你见过他眼里的黯淡吗,那种哀莫大于心死的神情,就是你给一个爱你爱得发狂的男人的回报吗?!”

沈南乔翻腾在眼里的泪猛地掉了下来,顺着指缝滑下,滴在手中紧握的照片上,屋子里静静的,仿佛能听到各自的呼吸声,谁也不知道此刻的沈南乔在想什么。

看着这样心如死水的沈南乔,许欣无法不恼怒。这些话憋在她心里许久,难道她就有一天好受过?穆益谦知道沈南乔曾经将他们的孩子打掉后,曾心灰意冷地对她说,让她先出国一趟,他说他要与沈南乔做最后一次博弈,如果失败了,他就来找她。

可是,她还没等到他,就听到他的死讯!而将他推向死亡的,就是眼前这个冷血的女人。

“沈南乔,你永远都是这个样子,你凭什么!你凭什么啊!”许欣泪流满面,挥着手想来抓她,奈何被许亦钳制在怀里无法接近。

终于,再也无法忍耐,即使穆益谦曾一再嘱咐她,不准她再提这件事,可是,她实在受不了眼前这样的沈南乔,终是嘶喊了出来:“沈南乔,你不是要算你父亲这笔债吗?好,今天我就告诉你。杀死你父亲的人,其实就是你自己!”

所有人愕然地抬头,连沈南乔也不禁一震,她抬眼看着许欣,终于幽幽地开口:“你……说什么?”

许欣眼里如同死水一般的荒凉被惊起一丝波澜,突然闪过穆益谦声色俱厉的警告:“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她知道,否则她连当成唯一寄托的梦想,也会荡然无存。这对她来说,太残忍了。”

残忍吗?她笑了笑,既然要亡,那就一起毁灭吧!

“你知道秦惠阿姨当时是怎么死的吗?”

“在你申请去美国上大学的时候,秦姨就检查出得了病,其实当时只要做手术,她的病完全有康复的可能。可是手术费昂贵,秦姨又知道你需要一笔钱出国念书,所以没告诉你父亲她实际的病情,在你的要求下,你父亲最终还是将那笔钱全给了你。之后你去美国没多久,秦姨的病情就恶化了,很快便病逝。

“当初秦姨的主治医生曾写过一封信寄到你家给你父亲,告诉他秦姨的病情,希望他可以劝她先做手术。可是,那封信正好混在你的录取信中,被你无意中收了起来。后来,益谦哥雇人去你家找到了那封信。而三年前,是我将这封信拿给了你父亲看,只是没想到,他……”三年来的愧疚在这一刻,已完全淹没在巨大的绝望当中,许欣眼里透着无尽的泠然,仿佛要走上终极覆灭。

而此刻的沈南乔,再也无法用任何言语来形容,残留的最后一星魂魄,终于无声无息地消散。

原来,真的是自己,没错,杀死父亲的其实就是自己。而她一再逼着穆益谦给她答案,那样威胁他,逼迫他,他也不肯说,其实还是为了保护她。

她真的很自私,很无情,沈南乔这一辈子,原来都是一场荒诞的闹剧。

连一直当成最神圣的电影追求,也染满了亲人的鲜血。那寻像器后专注的双眸,应该再也无法望进梦想深处了吧。

一周后。

荒山上坟冢错落林立,斜坡上的小路弯弯折折伸向山顶。在乡下小镇里,大多保存了这样的传统——落叶归乡,入土为安。

半山腰的左边一条羊肠小道旁,立着两座相邻的白石墓碑,其中一个是十年前沈建业为秦惠立的,另一个是三年前沈南乔为沈建业立的。

时间过得如此不饶人,用几个数字就能简简单单将曾经以为天都要塌下来的时刻一笔带过。杂草蔓生,几度枯荣依旧扎生在那凸起的坟冢上。三年前,沈南乔将父亲的骨灰下葬在这里后,她一次都没有再来过。如今,当她跪在这两座墓碑前时,心情沉痛到无以复加,身上像背了镣铐般的十字架一样沉重,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膝盖跪在碎小的石子上,沾着碎屑。脚背压在水泥地上一阵一阵疼,一身黑衣的沈南乔捂着脸,哭得满脸通红,身子止不住地颤抖,眼泪倾泻而下,仿佛要将肝胆都哭出来。

她声音哽咽喑哑,颤抖着语焉不详:“秦姨,对不起,是我……害了你,都是因为我,你才……爸爸,对不起,你这一辈子都活得这么辛苦,是我……让你这么累,对不起,是我害了你们,你们都是因为我……才死的,我该怎么还……秦姨,你儿子也是被我害的,是因为我,他才……我那么那么……爱他,可却害他……我是个有罪的人……”

也不知她哭了多久,说了些什么,天慢慢黑下来,荒山上渐渐吹起刺骨的冷风,她脑子像绷着无数根弦,扯着麻木的神经。身体虽是痛苦的,心魂却徘徊在外无法感知,有时候也会产生幻觉,仿佛自己也死了一般。

软绵绵地踩在凄冷月光铺就的小路上,凭着上辈子的记忆,不知不觉已经走回了家,这个她待了三年,曾在这里与孤单和思念相处了三年的破旧的宅院。沈家虽是后来迁居江城的,却始终在老家保留了这所宅子。曾经住在这里的人几乎世代经商,男人出门在外三年五载,女人终其一生不过守着空虚等待归人。

故址早已没有当年那般完整,残存的一点历史感也被现代符号一一抹去,沈南乔推开院门,破旧的院子里摆着发旧的物件,左边角落里放着一堆盆栽,因许久未整理而全部凋谢,只剩下干巴巴的泥土残留在瓷钵里。

院中有一棵长得茂盛的枣树,旁边还有一个小方石桌上摆着煮茶的茶具,沈南乔微微诧异,她离开之前应该收拾妥当了呀?

旁边的藤椅轻轻摇晃,月光下迷蒙不清的一张脸,那紧闭着眸子,悠然淡雅的神色,如幻觉一般,是他吗?

沈南乔从恍惚中定下心神,心忽然突突地跳了起来,死寂般的心忽地被震醒,她踉跄走过去,十几步的距离像是走了一辈子那么长。

那张她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的脸,在潮湿的眼里渐渐清晰,他闭着眼悠闲地躺在藤椅上,感觉有人在身边凝视他,这才缓缓睁开眸子。

一丝淡淡的笑意从眼中掠过,仿佛他生来就是为了在这儿等待她一样,不惊不喜。

沈南乔隔着泪眼,颤抖着伸手去摸他的脸,细长的手指轻缓地抚过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他的唇。

一颗颗泪如珠子般落下。

她轻轻吐纳,生怕一说话他就会突然消失:“穆……益谦。”曾经拼命想要忘记的三个字,原来早就深深地刻在了心上。

穆益谦见她如此伤痛,心里一疼,抬手轻轻拭去她的眼泪。温热的手掌抚过她冰冷的脸颊,她突然笑了,流着泪笑得璨若星光。

原来,只要他在,她便觉得全世界都在。

“我一直在想,这三年来,你坐在这里,都在想些什么?”穆益谦轻轻搂过她,让她伏在他的身上。

她靠在他的胸膛上,感受他近在咫尺的温柔气息,再也忍不住,呜咽地哭出声来。

“我去找过镇里的医生,她说你曾经发生了一次车祸。”那声音里带着感同身受般的苦痛和深深的自责,手上不由得紧紧搂住怀里的人。

沈南乔哭着,喑哑而撕心裂肺地哭着。三年前,她虽然因为恨他而签了人工流产同意书,却不曾真正下定决心要拿掉那个孩子。在去医院的路上,出租车遇到意外,即使离死亡最近的那一刻,她也还是哭喊着让医生先救她的孩子。然而……

曾一次次想着要结束自己的生命,也不过是想要去陪那些已经离她而去的亲人。

真的,她真的曾失去过一切。

“对不起,南乔,是我伤害了你,让你承受了这么多痛苦。”

沈南乔在他怀里拼命摇着头,她现在比谁都幸福,真的,至少他还在。

哭了许久,虽是满腹疑问,却又似乎什么都问不出口,穆益谦从未见过这样的沈南乔,哭得让他心慌。他哄了她很久,用唇拭着她的泪,然后慢慢吻上她,细腻而温柔。

原来,二十多年来的孤苦,生命中再多的伤痛,所有的恩怨情仇,都抵不过彼此骨血相缠的一夜。

彼此带着伤疤进入爱情的那一刻,全部互消互解。

清晨的第一束晨曦悄声探入,沈南乔迷迷糊糊地挪动身子,却突然感觉有温软的唇轻吮着她的肌肤。迷糊之间似听到躺在旁边的人正在打电话:“Judy,你替我向大家解释一下。嗯,好,我过几天就回去。她没事……”

沈南乔睁开眼,趁他挂断电话时不备,翻身过来侧躺在他怀里,伸出手肘横在他脖子上,对着正一脸笑的穆益谦眯眯眼,道:“谁说我没事啊!老实交代,到底是怎么回事?”

穆益谦两手摊开,摆出一副很夸张很委屈的样子,以手扶额,掩着眉眼,然后偷偷从指缝里瞟她:“老婆!”

撒娇也没用。

沈南乔扯扯嘴角,眼睛弯弯,然后迅速收笑:“说吧,你是在什么时候开始预谋,我又是怎样一步一步被你算计的?”

穆益谦收紧臂膀欲拥抱她,被她用手肘一压,迅速喝道:“禁止糖衣炮弹兼施美男计。”

他不禁失笑,看到她在瞪他,勉强收起嬉皮笑脸,乖乖答道:“那天晚上,你真的气着我了,所以……”偷偷瞄她,“就吓吓你。”连那张离婚协议书也被他动了手脚,只是完全不能作数的一纸废文件而已。

“穆益谦!”他怎么可以拿这种事来吓她,他知不知道,她差点……

穆益谦被吓了一跳,忙搂住身上那只即将爆发的小老虎,一边做委屈状一边轻声安抚:“亲爱的,我知道你受苦了,但如果不是这样,我怎么会知道你有多爱我,而你又怎么会知道你离不开我呢?”

“你还有理了?!”

穆益谦投降,撇撇嘴直接闭上,这个时候估计说什么都是挨骂的份。

“你难道不怕我一时想不开,然后……”她当时的确觉得万念俱灰,不是没有想过自杀的。

穆益谦收起了玩笑的神情,紧紧地搂她在怀里,语气十分严肃:“南乔,我怎么会舍得离你而去。你千万不要有这样的念头,任何时候,都不要有。”

她心里一震,涌起一股暖意,靠在他身上又听他轻声道:“这次要不是有十足的把握,我也不会出这种下下策。”他实在是拿她没办法了。即使知道她可能会承受痛苦,可他绝不允许她再次离开他。她不知道,其实有他派了很多人在暗中看着她,Judy每隔几个小时就会向他报告她的状况。听到她不吃不喝把自己关在屋里时,他几乎快要忍不住回去找她。

“只是……”穆益谦轻笑。

沈南乔抬头,望着他道:“只是什么?”

穆益谦撩撩她垂在胸前的头发,笑着道:“林宸爵那小子好像发现了一些苗头,我还怕他告诉芳芳。”

沈南乔皱皱眉,对他这些奸诈的心思很鄙夷地瞥了一眼,忽然想起了什么,嘴角轻扯,眨眨眼,比他笑得还邪魅,手肘再次横上他的脖颈间:“穆总,既然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不妨,你再把你的Honey也说来听听。”

糟了,这沈南乔什么时候这么好记性了?穆益谦眼神闪避,忙转移话题道:“咦,老婆,你肩上好像多了一颗小痣,以前都没见过呀。”

沈南乔根本不吃这一套:“老实交代,谁是你的Honey,你又是谁的‘谦宝贝’呀!”

还没来得及逼供,穆益谦已翻身覆下,堵住她的唇:“看来老婆昨晚还不够累,一大早精神就这么好。是我失职……”

这个色男!不对,是奸诈加变态的色男!

“不要闹了,我还要起来,买菜呢……”

穆益谦看着沈南乔用方言跟市场老板砍价的样子,目瞪口呆,沈南乔愣是把三块二一把的小白菜,还成了一块八。

首先,穆先生其实根本不觉得三块二和一块八有什么区别。其次,沈南乔这架势,任谁也不会相信是个拍大片的导演吧。再者,穆先生暗想,沈南乔不会年纪一大就变成大妈一样爱唠叨吧?穆益谦回忆了一下到底是喜欢上她什么的同时,不得不再一次认栽。

“你在想什么呢?”

穆益谦心虚地笑笑,忙接过她手里的那把青葱放进菜篮子里,又傻笑一声。要让她知道他在想什么,估计他又得被她严刑逼供了。

早晨一起买菜,菜市场认识沈南乔的人都笑着对她问道:“小沈,这是你的爱人不?”然后沈南乔笑着点点头,穆益谦便会很得意地搂着她。

中午她在厨房做午饭,他则与邻居大爷下几盘棋,然后在沈南乔的再三催促下不得不乖乖回来吃饭。

下午两人躺在客厅的沙发上看一场电影,老式的电视机,老式的躺椅,一场老电影,然后在他怀里沉沉睡过去。

晚上吃过饭后牵着手散散步,宁静的天空纯净澄澈,清风拂面呼吸着清新恬淡的气息,然后看着一群小朋友追逐玩闹,痴痴地想,多么幸福呀。

一天一天就在这样的时光中过下去。平凡的生活啊,其实是世间最盛大的福祉。

所谓现世安稳,岁月静好,大概就是如此吧。若能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便不枉此生了。

清朗会所里,芳芳放在嘴边的筷子直溜溜地滑了下来,然后睁着妙目不可思议地看着林宸爵。

“你,你说什么?!”

“我说穆益谦没死,你们都被他耍了!”

芳芳愣愣地看着他,还是反应不过来,这两天正琢磨怎样去把已回老家的沈南乔绑回来,可想着她那么伤心,又不忍心逼她,纠结得她好几天吃不下睡不着,哪里想到……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芳芳直勾勾地盯着他。一丘之貉,都不是什么善主。

“我得知这个情况后,就马上打电话给你,可是,你当时叫我别招惹你。”林宸爵扯着脖子学她的声音,芳芳恼得就要拿筷子去丢他。

“林宸爵,你是不是猪脑子呀,我当时以为你又要说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呢。”谁叫他总是没几句正经话,“我要知道是这事,能骂你吗?”

“这都成我的不是了。”林宸爵很委屈地小声嘀咕。

芳芳越想越气,这些天操了这么多心,谁知这家伙竟然现在才告诉她,要她早知道了,沈南乔也不至于一声不吭就跑回老家去。

“林宸爵,这个礼拜不许来找我!”芳芳气愤得起身就要走。

林宸爵忙拉住她,急道:“我的祖宗,你别发脾气好不好,你再等等,穆益谦和沈南乔待会儿就到。”见她这些日子无精打采忧心忡忡,他实在不忍心,逼着穆益谦一下飞机就带沈南乔一起过来,让这小祖宗安安心。

他容易吗?

听林宸爵说沈南乔会来,芳芳果然不走了,瞥了他一眼后,又回到座位上。

此时,沈南乔和穆益谦正好推开门,出现在他们面前。芳芳一屁股从椅子上跳起来,直愣愣地望着一脸淡笑搂着沈南乔的穆益谦,惊讶道:“我的妈呀。”虽是事先打了预防针,可芳芳见到穆益谦还是像见了鬼一样。

“好啦,别看了,要不信,我特许你亲手捏他。”沈南乔笑着走过来拉着芳芳坐下。穆益谦依旧淡雅浅笑,坐在沈南乔旁边,然后目光瞥过对面好像在生闷气的林宸爵。

芳芳回过神来,对着穆益谦道:“穆总,你这次可差点把我们都玩死了,没看到那丫头半死不活的样子,害得我们大家都为你们伤心了好些天。”

穆益谦笑笑,赶紧倒了杯茶给芳芳:“这事我已经向老婆大人做过深刻检讨了,害得李导也担心,我亲自道歉。”

林宸爵一脸邪笑,望着芳芳道:“芳宝,你竟然能让穆大总裁亲自斟茶道歉,面子可够大的啊。”

芳芳得意地笑笑,然后拿起茶杯有模有样地喝了一口,顿时对穆益谦的气全消了,嫣然笑道:“穆总,要不要我再给你透露点小八卦?”

穆益谦笑笑,点点头。

芳芳正在兴头上,忍不住道:“你不知道,你们刚在一起的那段时间,我在她房间里跟她讨论剧本,常见她心不在焉地看手机,接个电话之后不知道多高兴,笑得跟偷腥的猫一样。”

沈南乔踢她:“李芳芳同志,你是不是皮痒了?”

穆益谦笑着瞥过已红了脸的沈南乔,嘴角弯得更甚,对着芳芳道:“李导,你接着说,待会儿我也卖几个消息给你。”说着便往林宸爵的方向瞟了一眼。

林宸爵一见穆益谦的眼神,便知道没什么好事,忙冲着他喊:“穆益谦,你别欺人太甚啊。”

穆益谦笑笑,直接无视他,然后十分感兴趣地听着芳芳说沈南乔的八卦:“有一回你不是来我们剧组临时当替身演过一场戏吗?那时候我在监视器里看见南乔脸红得跟苹果似的,情意绵绵地看着你,后来她悄悄跟我说,你就是他喜欢的类型。哦,还有还有,那次她去问你为啥帮她之类的,其实是她不好意思跟你表白,是我劝她跟你直接说的,这么说来我还是你们的媒人呢。”

穆益谦哈哈大笑,连忙点头说是。

“李芳芳!”

沈南乔的形象呀,全毁在这丫头手里了。

穆益谦含笑地瞥了她一眼,然后笑着对芳芳道:“李导,看来咱们以后得多交流交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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