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容倾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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岭南路途崎岖难行, 加之气候炎热难当,容倾拖着伤腿拄剑攀入一处山林中时,已是强弩之末。

头顶高阳灼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他捂着血流不止的右腿,隐约觉得自己大抵撑不过今日了。

三年前八王爷君霖在君恪的扶持下逼宫,而府里那位貌似天真的锦玉郡主, 更是从太后寝殿里偷来了宫城布防图,与君恪来了个里应外合。

容倾征战沙场多年,经手的战役从未败北过,谁知平生输的唯一一次, 没有死在刀剑下,而是栽在了锦亲王府筹谋已久的阴谋诡计里。

犹记那日宫城里火光绵延, 哭喊声冲天。容倾抱起君霆赶到太后宫的时候,殿中一片狼藉,而他发誓要爱护一辈子的姐姐,就身中长剑倒在血泊里。

姐姐躺在他怀中的模样如今回忆起来仍历历在目, 她攥着他沾满血污的袖口,说话已有些艰难:“阿倾,是姐姐对不起你,你自小聪颖不喜束缚, 若不是姐姐入宫, 也不会被困在这宫阙内。都怪姐姐看错了人,才连累你至此。”

他哑着嗓子:“姐姐, 这不怪你,身为容家人,守卫疆土皇城本就是阿倾的职责所在。”

容太后双目渐渐涣散开来:“霆儿……就托给你了……”

……

自此容倾隐姓埋名,率领容家军和君霆一路逃至岭南。

岭南地广人稀, 虽说环境极其艰苦,因着天高皇帝远,却是个韬光养晦的好去处,于是他在此地驻扎下来,一留便是三年。

昨夜他被自京城追杀过来的暗卫盯上,几番殊死搏斗之后,那十数个暗卫皆做了剑下亡魂,而他也没讨到什么便宜,其中一个暗卫临死前还不忘偷袭他一手,容倾躲避不及,右腿处落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他拖着伤腿走了一夜,却迷失在这座幽僻山林间,料想自己大约是走不出去了。

容倾靠在一处树干旁,汗水贴着脸庞滴落至泥土里,在烈日的炙烤下瞬间蒸发作轻烟,他嘴唇苍白,几乎快要昏厥。

耳畔有沉沉脚步声剑近,他却连拔剑格挡的力气也无,只能眼睁睁等待那人的降临。

脚步声消失在他身侧,继而额上便附上一双冰凉的手,那人拨了拨他厚重的眼皮扬声唤道:“你醒一醒——你醒一醒——”

嗓音有几分惊人的熟悉。

他就那么直挺挺倒进了那人沁着草露花香的怀里。

容倾再次醒来的时候,右腿早已缠上了厚厚的药膏和竹夹板,多年行军逃亡的经历使得他格外警惕,迫不及待就要爬起来。

动作做到一半,肩头却被人用力按了按,那人的语气毫不客气:“怎么,让我替你付了钱,还想马上走人?”

他哑然回眸看去,但见面前立了个布衣素服的姑娘,姑娘个子高挑身量纤细,肤色是少见的蜜色,面容如京华春日牡丹,艳丽逼人得紧。

她端着碗乌漆麻黑的药汁不悦地打量他,那微微上挑的眼眸愈发英气妩媚:“就你这副样子,能往哪里跑,伤筋动骨一百天,何况这伤险些令你丢了命。你要死我不拦着,不过可得把我付的药钱赔我!”

容倾还是头一回遇见这等脾气火爆的姑娘,他甚少与姑娘家相处,被她劈头盖脸一通教训,一瞬间有些手足无措:“……多谢……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她指挥他把药汁喝了,嘀咕道:“也不知道招惹了什么人,竟受了这样重的伤。”

容倾捧着药碗的手一顿,正要胡乱编个身世糊弄过去,却见她不耐烦地挥挥手:“你也不用编故事糊弄我,你们这些刀尖舔血的亡命人,有哪个不是隐姓埋名过活的?”

她话语中满是司空见惯的漠然,偏偏容貌浓丽艳绝,两厢映衬之下,眉宇间现出一股子别样的情绪,有种惊人的颓丧与靡丽。

容倾摸了摸脸上伪装的疤痕,心照不宣地别开了目光。

姑娘拿起药碗转去了厨房,床前豁然开朗起来,容倾这才得空打量身处的这间屋子。

屋内并不算宽敞,却十分整洁,墙上错落有致挂满了刀枪弓箭,窗檐下还栓了枚风铃,微风拂过,立刻有清脆铃声袅袅传出。

他出神地望着那串风铃,檐下竹帘一晃,姑娘端着碗粥并几道小菜复又走近,她弯腰将托盘搁在他膝边的矮几上,瀑布般的乌发滑下肩头,发梢就落入他手心中。

饱满的额头和卷翘的睫羽闯入容倾的眼帘,她头也不抬道:“家中没有什么好菜,你就凑合下吧。村里人都唤我嫣姑娘,你若没意见,唤我阿嫣就好。”

他怔怔接过她递来的勺子,舀起白粥送入口中。

白粥炖得极好,口感清凉软糯,正是好火候。

他吃得十分细致,阿嫣觑他一眼,有些嫌弃道:“你也别这么感激涕零的,等你腿伤好了,除了还我药钱,还得把后院的菜地给锄了,鱼给喂了,果子给摘了……”

她喋喋不休掰起指头数着,末了又凶神恶煞瞪他:“记住了没?”

容倾失笑,京中贵女就没一个似她这样洒脱豪放的,他却觉得她这刀子嘴豆腐心的模样煞是俏皮,颔首道:“姑娘救了在下,在下自当倾力以报。”

她这才满意:“是了,你这命是我救回来的,早些好起来才算是不辜负我的好意。”

许是昨夜拖着伤腿夜行,染了山中寒气,容倾一向康健的身子骨夜里忽然发起了低烧。

他烧得糊里糊涂,竟是梦回当年与君锦玉拜堂的情形来,而那画面里的姑娘,也因时隔太久而变得面容模糊。

他不过是意外救下被人绑了的君锦玉,她却一直缠着,无论是酒楼还是郊外名山,皆可见她如影随形的身影。

容倾对君锦玉无意冒犯,自然也不希望她日日纠缠,故而当着酒楼诸友的面婉拒了她。谁知她却哭哭啼啼说是君恪的亲妹妹君嫣嫣容不下她,上回的绑架就是出自君嫣嫣的手笔,她无路可走,只能求他一求。

锦亲王府那点家事就连容倾也有所耳闻,君嫣嫣早已被逼嫁给了纨绔子,君锦玉却整日穿金戴银,断然不像吃过半点苦的样子,只怕她也不是什么心思端正之人。

他推拒意味极其明显,锦亲王却以他救下君锦玉,看了君锦玉身子为由步步紧逼,更是闹到朝堂和太后宫中,他被逼无奈,只得娶了君锦玉入府。

她不是他魂牵梦萦的心上人,他自然也不会与她恩爱缠绵。

冷眼与她拜了堂,新娘初由全福婆婆送入内间,容倾即刻领兵外出戍边,偌大的定安侯府独留了君锦玉一人。

君锦玉本就带着毁灭定安侯府,辅佐君恪的目的强嫁给他的,当年如此,梦里也重演着那日的惨淡结局。

君锦玉笼络了容太后,更是得了出入太后殿的自由,得到宫城布防图不过是早晚之事。

最后就是他闯入宫殿,瞧见的姐姐卧于血泊中的凄美身影。

模模糊糊中,房门被人轻轻推开,容倾赤红着双目,雾蒙蒙看向迎面走来的阿嫣。

她的脸庞浸在溶溶月色里,是有别于君锦玉的坚毅与清冷。

她挨着他坐下,拧干手中湿漉漉的帕子,搭上他的额头,衣袖间的花露芳香一刹那充斥了他的鼻尖。

他就在她哼起的婉转小调里,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容倾第二日醒来时,屋内早已没了阿嫣的身影。

桌子上整整齐齐摆了几道凉拌小菜并一碗红豆粥,还有一套干净的衣物。

容倾捏紧被打磨得圆润的木勺,眼底酸涩难忍。

多年来颠沛流离的生活没能使得他折腰弯脊,而他却因这陌生姑娘的善念,波动了早已千疮百孔的凡心。

阿嫣看似脾气刚烈,心思实则极为细腻。她白日大多去村口贩卖鱼蔬瓜果,顾念他一个人独自在家里待着无趣,得知他识字,便从市集上买了不少书册笔墨纸砚送给他解闷。

容倾招来他豢养的飞鸽,将如今的境况一一传书给了暗一暗二等人。

他这些年一直与君霆筹备复位事宜,只等时机成熟,安插在京城的钉子传出信来,便一举率大军攻入京城。

暗一暗二得知他身负重伤,本欲前来接他回营,然而容倾打量身处的这间小屋,左右京中一切顺利,他在此躲避京中暗卫追捕,不失为上上之举,便道待腿伤痊愈后再回营。

他不曾刻意隐瞒,阿嫣也从不过问他的私事,偶尔撞见他传信,也没有窥探的意思,只端着药靠在门边望着那一飞冲天的信鸽提醒:“你可要记着,你是我救下的人!还欠了我不少银钱,便是苟延残喘,也不能随随便便就翘辫子了!”

容倾含笑凝视她看似凶恶,实则惴惴不安的眼眸,朗声答应道:“好啊。”

纵然容倾能看透许多人,可阿嫣却是他毕生所见中最神秘的一个。

她没有爹娘兄弟,似乎在他被她捡回来之前,就已经在这个村子独居了很久。

她并非岭南本地人,而是自外地迁于此处,除了几个相熟的邻里与主顾,甚少与外人往来。

容倾本不欲窥伺阿嫣的私事,却不想村口几个爱结伙欺人的婆子,因阿嫣卖鱼的价钱比她们低,占了许多生意,竟追上门来羞辱:“果真是个长相妖气的狐媚子,就爱用些下三滥的手段勾搭人。怎么,嫌自己被夫家休弃的事不够丢脸,还想勾得那些个臭男人都去你摊上买鱼?”

那是容倾第一次见阿嫣动粗,他的腿伤虽未痊愈,对付这几个疯婆子还是绰绰有余的,他正要动手,阿常却风风火火抄了把砍刀出来,对着那群婆子就是一顿狂砍。

她动作十分娴熟流畅,应该也是个练家子,精准挑开几个婆子胸前的盘扣,冷道:“被休弃过怎么了?也比你们这些不知羞耻的老东西年轻貌美,还不快给老娘滚!”

几个婆子吓白了脸,捂着衣襟骂骂咧咧地逃窜开。

阿嫣收好刀,面上却不见半分怒气与羞惭,对着他挑挑眉,昂首挺胸地走了。

容倾素来不是个多事之人,可阿嫣那句“被休弃过怎么了”,却似刺入他心口的一根针,扎得他无时无刻不在隐隐作痛。

他不晓得自己这是怎么了,分明阿嫣成过亲不是件稀奇事,可一想到阿嫣这等好姑娘竟也受人欺辱玩弄,他的心时时犹如被刀割了一样,恨不能以身代劳。

容倾终有一日忍不住,望着替他上药的阿嫣,不敢提起那位令她流离失所的夫家,只委婉道:“阿嫣姑娘可有失了联系亲眷?待我伤好,可替姑娘寻访一二。”

她陡然冷了脸色,眉梢处宛如结了层厚重冰霜,抬手“啪”地一声将药瓶摔在案几上,妩媚眼眸里酝酿起令他惊痛的寒意,眼眶似含了汪泪,恨声道:“你是什么意思?”

阿嫣素来豪气爽朗,连那几个婆子登门辱骂也不曾动怒,今日却因他这一番说辞变了脸色。

不等容倾回过神,她摔门冲出了屋子。

他拄着阿嫣亲手为他打磨的拐杖,踉踉跄跄出了屋子,将屋里屋外翻了个底朝天,险些要崩溃的时候,终在鱼塘寻到她。

彼时的阿常抱着酒坛子靠在一处竖石旁,闻声抬眼望过来,眼眶红肿,眼角还残留着未干的泪痕。

她在他面前往往都是傲慢泼辣的,今次这般彷徨无助一个人躲在此喝闷酒,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容倾从未如眼下这般惊慌痛楚过,他立刻丢了拐杖,像是干涸很久的鱼终于寻觅了水洼,上前狠狠将她纳入怀里,颤抖道:“……你差点吓到了我……我不知道你家中变故……是我不该提起你的伤心事……都是我的错……”

她扑入他怀中放声痛哭,撕开了维持很久的坚强面具,脆弱到再没了往日那股伪装出来的泼辣劲,眼泪鼻涕酒液全抹在他身上,声声似泣血:“都是她害的!都是她害的!要不是她,我怎么会落得如此境地?我没有害过她,也没有绑过她,更没有害赵姨娘落胎,为什么他们都不信我,都恨不得折磨死我?”

她所言透着几分熟悉之感,可眼下被她哭得心碎,容倾倒也来不及深想,只能柔声哄慰:“阿嫣是个好姑娘,都是他们的错……”

她言辞颠三倒四,容倾几番听下来也勉强拼凑出了个大概。

大抵是她与家中长嫂有旧怨,长嫂惯会玩弄心机,又深得家中欢心,即便嫁过旁人,仍旧令家中长辈喜爱不已。

她因三番五次“构陷”长嫂,竟被长兄命人绑进了花轿,逼嫁给一个纨绔子为妻。

那纨绔子风流至极,后院早在成婚前就已安置了十几房夫人。阿嫣本就是个刚烈的性子,她不肯屈从,打得意欲不轨的纨绔子活生生破了相。

纨绔子落了颜面,恨她恨得咬牙切齿,哪里还有闲情逸致与她纠纠缠缠。

府里不缺能为纨绔子生儿育女的姨娘,可阿嫣却不是这些女子中的任何一个。她暴打了纨绔子,自此与夫家彻底撕破了脸皮。谁知后来娘家与夫家双双升官发财,合谋诬陷阿嫣谋害子嗣,更是判她流放岭南。

阿嫣不甘蒙冤,便偷逃了出来。

她哭着哭着渐渐昏睡,容倾脱下外衣披到她肩上,就维持着这个姿势,抱着她吹了一夜的凉风。

枕着山间瑟瑟冷风,怀抱轻易就能拨动他心弦的姑娘,容倾这一夜想了很多很多。

阿嫣终究还是病倒了。

她这风寒来得气势汹汹,人也奄奄一息,只能缩在被衾里抵挡风寒。

幸亏诊治容倾腿伤的大夫亲自登门送药,这才瞧了阿嫣的风寒。

她用过一碗苦涩药汁后,气色总算红润了些,夜里却又发起抖来,容倾加了几床棉被,她还是蜷成了一团。

容倾叹了口气,上前替她掖好被角,正要起身去烧水,她忽然循着他灼热的掌心一下子依偎过来,迷离眼眸迷迷瞪瞪仰视他,握住他的手喃喃道:“别留我一个人好不好?”

他忽然觉得伪装下的脸颊滚烫难当,心口宛若踩点迅疾的鼓,浑身血液喧嚣流淌,仿如对他暗示着某种不曾有过的欲望。

等他察觉自己做了什么的时候,他已经俯下修长脖颈,吻上她沾着苦涩药味的樱唇。

他生涩地于她唇上辗转厮磨,同她十指紧扣,而她温热的呼吸就喷洒在他鼻尖,酒香与药香交织的唇齿,同样笨拙回应着。

阿嫣气息不稳地松开了他,又在他怀中寻个舒适的姿势闭上眼,不过片刻就沉沉睡了过去。

容倾深深凝视她静美的睡颜,指腹轻轻勾勒她的眉眼轮廓,心口早已软作一滩春水,满心都溢满了疼惜。

阿嫣一病就是数日,这些天她卧床休养,容倾的腿也有了好转的迹象,遂揽下做饭照顾她的活。

她默不作声看着他忙前忙后,小口咽下他喂的热汤,一双眼睛不敢看他,佯怒道:“我又不是小孩子,怎么还要你来亲自喂我……”

容倾却执起她的手置于唇边轻轻一吻,神色极为认真虔诚:“阿嫣,我喜欢你。”

她呼吸一窒,红着脸瞪过来。

“前些年我家道中落,家中光景惨淡,故而被迫流亡至岭南。那日我本以为自己要命绝于此,是你将我救了下来。阿嫣,经过这段时日的相处,我认定你是我这辈子唯一喜欢的人,若你不嫌弃我曾经娶过妻,不嫌弃我穷困潦倒,可否给我一个陪伴你的机会,护你余生周全?”

她听得眼眶发红,捂着嘴巴哽咽,眼底泪花闪烁:“如果你同他们一样负了我……我绝不轻饶你……”

容倾恨不能揉她入骨血中,他轻抚她单薄的脊背,心中迅速涩意蔓延滋长:“若我负了你,你一定不要手软。”

既然下定决心要娶阿嫣,容倾计划提前攻入皇城。

他这场棋局布得极大,若是大计得成,便是名扬史册的将领,若是败了,就是人人喊打的乱臣贼子。

容倾不愿将阿嫣牵扯进来,男人本应护住自己的女人,可他连累阿常太多,也承了她太多情意,绝不容许她有半点性命之忧,是以瞒下自己的身世来历,依旧密而不提。

她也从不追问,白日出门贩鱼,他就备好饭菜坐在门前等她踏着山间暮色而归。

岭南一向湿热,因着阿嫣居于深山峻岭之中,秋冬依然有些寒凉。

阿嫣当初盘下这座小院的时候,屋内并没有烧火的炕头。而她因年少时的奔波劳累,身子亏虚得厉害,秋冬时节手脚日日都是冰凉的。

容倾每夜抱着汤婆子替她暖好床榻,等阿嫣洗漱上了榻,他便将捂得暖和的被衾留给她,自己则挪至外侧。

等到深冬的时候,他的腿足以撇开拐杖勉强行走,阿常就扶起他沿着荷塘一圈又一圈散步。

他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阿常身上,明明两个人都正当年华,可身处空旷寂静的山林,耳听四周潺潺溪流声,恍然令他生出一种与她白头偕老的错觉来。

若是时光能停驻在此,与阿嫣相濡以沫的这些日子,是容倾将近三十年的人生中,最为割舍不下的岁月。

可容倾终究还是要离开的,他迫切地想要赠与阿嫣一个他亲手创下的太平盛世,也唯有早日攻下皇城,才能尽快替阿嫣平反了三年前那桩陷害夫家子嗣的案子。

是故他与阿嫣如胶似漆的第三个月,得了消息的暗一领着几个护卫亲自入山迎他。

他在暗一暧昧的神色中,轻轻拥她入怀,目光隐忍缱绻:“阿嫣,等我成事回来娶你。”

容倾未曾对阿嫣说起过今后打算,她神色忧惧,还是用力推他出门,明明泪水就在眼眶里打转,却故作凶神恶煞道:“家里可容不下你吃白食,若你未成,别回来见我!”

容倾心口酸涩得快要窒息,却不敢泄露一丝情绪令她更加不舍,压下心头哀戚含笑应承下来。

通往村外的道路他来来回回走了许多遍,却没一次似今日这般漫长难捱。

他走出很远,估摸她大约回了屋,停下步伐回眸瞧去,但见素服荆钗的姑娘仍立于远处,神色面容已看不清晰,见他回望过来,她三步并做两步扭头立刻奔回了屋内。

暗一试探地问:“主子不带上阿嫣姑娘一起么?”

他摇了摇头,态度异常坚决:“此去京城九死一生,绝不能让她因我出了意外。”

语罢沉吟片刻,容倾复又开口:“挑两个身手好的,暗中护着她。”

暗一领命称是。

容倾还至容家军驻扎的小城时,许久见的君霆已长高了不少。

数年颠沛流离的经历,再加上他这段时日有意锤炼君霆,十五六的少年郎眉宇间隐隐有了几分上位者的气势,见他回来,迎面揖道:“霆儿见过舅舅。”

容倾虚扶他一把,抿唇赞道:“喜怒不形于色,很好。”

君霆得了赞许,心中十分快慰。然而目光落在他右腿处,眼底不由得染上几分忧色:“舅舅的腿可还好?”

“甚好,你不必担忧。”

容倾微颔了首,伸手接过属下奉上的京中密信,翻阅片刻,心中顿时了然。

君霖此人可共患难,却不能同富贵。可惜君恪丝毫不知收敛,这四年来仍以摄政大臣的身份自居,数次于朝堂之上公然驳斥君霖颁布的新法,令君霖脸面无存,已使君霖暗生猜忌。

且当初扶持君霖坐上皇位的将士乃是老锦亲王的旧部,那些将士老臣素来唯君恪马首是瞻,自宫变后一直收揽于君恪手中,君霖由此十分忌惮君恪。

二人局势剑拔弩张,君霖忙于固位提防君恪,哪里有闲心管百姓的死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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