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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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恩斯经历过很多梦境。吸血鬼窥探人类的欲望,无论是善良还是邪恶,在无数放大,失去理性之后都能轻而易举地毁掉一个人。

火焰燎烧木头而产生的噼啪声在耳畔响起,从远方而来,在近处停滞。

他身边有泥土的腥气,有雨露的湿润,有嘈杂的吵闹声。猎人们围在篝火旁守夜,讲着荤段子,思念家乡的爱人。

不是火舌中的庄园,也不是杀戮中的战场。这场梦的开头似乎平静而安详。

“哎,莱恩斯,你这种细皮嫩肉的模样,跟着出来打什么仗,家里女佣煮的羊奶带了吗!”

腿窝被不轻不重踢了一下,莱恩斯睁开眼,朝留着络腮胡一脸调侃的中年男人看了一眼,往旁边挪了挪身子。

打趣对象装高冷,对臭屁小孩没办法的男人翻了个白眼扔过去一只水囊。

莱恩斯接住跟暗器一样飞来的水囊,手掌被强劲力道震得发麻,手腕都酸了几秒。

莱恩斯掂着水囊,低头无语。

抓着水囊的手掌骨骼宽大,却是包着皮的花架子,血管和骨头都凸着,皮肤惨白,一副难民的模样。

莱恩斯对着这双手看了半晌,才体会到身体病态般的羸弱,左腹部,胳膊和小腿跟都传递来刺痛的感觉。

身边的猎人也一样,大都带着伤,水和食物充足,但欢愉的气氛里藏匿着一丝绝望。天边火烧云滚滚而来,如腾起的火焰,躁动不安。

络腮胡是这里面最活跃的一个,守在物质旁边,分发食物和水,时不时还要唱几句。歌词韵脚正确,寓意深刻,讲男人的战场,讲女人的柔媚,不是乡野村夫会的曲子。

莱恩斯终于在歌声里想起几分。

这是他曾经的上司,名字刻在北区深林里的墓碑上,一块硕大的石雕十字架立在小土堆上,下面埋着一只破旧口琴和一把发乌的银匕首。

莱恩斯对络腮胡的印象不深,因为在他进入血猎后不久,这个拥有爱人孩子的男人就死在了战争中,而在袭击来临之前莱恩斯和他打了一架。

打架的原因是络腮胡问他有没有带着家里准备的羊奶。

莱恩斯摸着水囊,为自己认为这是场美妙梦境而感到遗憾。

莱恩斯从不谈论家庭,他名下有富裕的钱财与地产,却没有一个真正的家。

他的父亲,那只被忘掉名字的吸血鬼,把他当做不死的白鼠养活。父亲和所有贵族一样优雅,高贵,喜爱享用鲜活人类的脖颈,喜欢白色桔梗,每日在卧室亲吻莱恩斯葬身火海的母亲。

血族天生有表演欲望,父亲越展示对母亲的爱,莱恩斯就越冷淡。他在每个夜晚惊醒,梦里父亲咬断的母亲的脖子,那个有着柔顺长发,漂亮眼睛的女人盯着他,告诉他要报仇。

母亲临死前将意志刻在他脑海中,他作为诅咒的载体诞生,在日复一日的噩梦中习得了虚伪和残暴。

父亲家中有无数藏书,古怪稀奇,莱恩斯在自由活动时间便钻进藏书室查找他身上血脉的讯息。父亲第一次在黑黝黝的阁楼发现他时,那双带着笑意的血红眼睛落在他身上,像看到了变异的实验体般高兴。

“或许以后能成为巫师。”父亲这么开着玩笑,并每周给了他一天时间进入阁楼。

莱恩斯没过一段时间都会经历濒死的感受。饥饿,失血过多,病痛,他没挺过来一次,父亲脸上的笑容就会失去一分。

梦境随着莱恩斯的思绪游走,被遗忘的旧事冲破尘封的黑匣子,一股脑涌了上来。

他在阁楼里学会制造武器,绘制阵法,在十岁生日那天将吸血鬼困在阵法中,用粗糙的银质匕首刺入吸血鬼的胸膛。十字架形状的木桩刺穿心脏时,他的父亲朝他咧嘴笑,说:“你母亲家族的诅咒,很管用。”

莱恩斯没有对家庭的概念,有关父母,他只能回忆起两场大火。一场是他父亲的手笔,葬送了他尚未谋面的目前,一场由他亲手点燃,火舌吞噬狰狞的父亲。

莱恩斯的童年由复仇与杀戮组成,在使命终结的那一天,巨大的迷茫如穹顶般压下。是血族与人类的战争拯救了他。

天边的火烧云终于弥漫开,莱恩斯捧着水囊什么也没做。

篝火中间时不时迸出一颗活力四射的火星,溅落在脚边,催促这群愚昧人类逃离。

“啊——”一声短促细微的惊呼响起,敏锐的猎人们顿时骚动起来,然而比他们更快的是吸血鬼,鬼魅般的身形和尖锐的利爪在人群中穿梭,割断一个又一个跳动的咽喉。

杀戮进行得几乎寂静无声,络腮胡是唯一在吸血鬼身上留下伤口的猎人,那个身材瘦高,眼窝深陷的怪物惊喜地盯着他,随后一掌敲在络腮胡脖颈间,轻松地扛在肩膀上悠然远去。

莱恩斯依然捧着水壶,身上溅满鲜血。

胸腔中有愤怒在涌动,这是他对吸血鬼的所有印象。

对父亲的诅咒是目前的遗愿,是她生命的终结,也是莱恩斯生命的开始。

血族狡猾卑鄙,高傲自满,种族之间积累下的血海深仇让莱恩斯每一次挥舞匕首时都感到畅快。

莱恩斯用身上松垮的衣服擦掉脸上流淌的鲜血,将水囊扔下,干净饮用水从壶口流出,冲淡了一小片浓稠的血液。

这次突袭血族大获全胜,整支猎人小队只活了他和另外一个队员。因为在和络腮胡打了一架后,他独自一人进入深林,络腮胡在背后骂得昏天黑地,最后找了自己性子最温和最有经验的搭档跟着他。

那个搭档,名字是诺德。

莱恩斯压了压胸口,这种激荡的情绪远离他太久了。任何情绪都会被血族作为攻破心理防线的砖石,所以一个合格的猎人要学会控制和疏导。

在这一方面,莱恩斯是佼佼者,诺德曾认真地问过他“莱恩斯是不是死了”。莱恩斯仔细想了想,回答说“死了一半”。

或许是都死了。

但既然能说话,总比躺进棺材里好一些,况且他的寿命是一种未知的漫长。

莱恩斯在原地等了很久,直到远处棺木窸窸窣窣地响,粗糙微弱的喘息钉子一般楔进他耳朵。

人类肉体摩擦草叶与泥土,潮湿泥泞的声音黏黏糊糊网一般缠了上来,莱恩斯感到胸腔中愈加升腾的怒意与恐惧,那是一只不能被宽恕的恶龙。

“我不太想看见你,”莱恩斯轻声说,手指攀上挂在腰间的匕首,“但我会杀了你。”

窸窸窣窣的声音顿了片刻,随后急迫地靠近。

莱恩斯握紧匕首,皮肤染着血液,骨头嶙峋地戳在皮肉之间,青灰色血管凸出紧绷。他在紧张,紧张将会看到的画面。

声音停下来,温热血液沾染泥土,喉口破破烂烂地喘息贴着耳朵游荡。

“杀了我……莱恩斯。”

莱恩斯转过身,面色阴沉。

在由血液铺就的“地毯”上,一团怪异的“东西”摊开着,希冀地看着他。赤裸着身子,各种形状的伤口分布每一处肌肤,手臂和小腿的位置扭曲,半只眼睛闭着,眼眶里一片空洞,什么也没有。

手里朴素的银匕首几乎被绞碎,莱恩斯平复了许久的情绪井喷式的迸发而出,削弱的脸颊泛着诡异的红,眼瞳被血丝爬满。

仇恨永远不会释怀,即使甘愿当懦夫逃避,也会在午夜被质问,被谴责。

“不怪你……”“他”的喉咙被灼烧过,结着难看的疤,没人想得到曾经这个丑陋畸形的咽喉能唱出贵族最文艺的曲调。

莱恩斯在“他”脸上找不到一根胡子,只有一颗绝望又温和的眼球盯着他,看着他,刀子一样无声地凌迟着他。

“长官。”莱恩斯举起匕首,贴近“他”的脖颈,“上帝祝福您。”

滚烫鲜血浇淋手掌,莱恩斯握着匕首发怔,他小看了记忆的力量,当络腮胡闭上眼睛用唇语对他说“活下去”的时候,他分不清梦境与现实了。

他躲过杀戮后,与诺德在深林生活了半个月,即将走出林子那晚,他们落宿在一处隐秘的木屋外,为了不给普通人添麻烦,他们没有敲门。

那晚的月亮又大又圆,把叶片照得透亮,所以他和诺德清晰地看到了拖着扭曲的肢体,留着血从木屋往外爬的络腮胡。

半个月,那个刚毅善良又有些别扭的猎人便消失殆尽,留下一滩渴慕死亡的“烂肉”。

那晚杀掉络腮胡的是莱恩斯,诺德在灌木丛里对着木屋坐了一整夜,最终背着搭档的尸体一路走出深林,在进入城区前用一把火埋葬了他。

对于那只吸血鬼来说,他不过遇到了一个有趣的玩具,一个可以打发时间的消耗品。但在北区一幢别墅里,女人和孩子的哭声持续了两天两夜。

莱恩斯背着络腮胡朝深林里走,他与瘦弱的身躯重合,只想把背上的男人送出这里,再点燃一把火让他安息。

灌木丛越来越茂盛,从脚踝涨至小腿肚,将艰难行走的猎人遮盖。密密麻麻的藤蔓与杂草铺满视野,罅隙中透露光线的叶片变得宽阔厚实,阴森与潮湿包裹住每一丝空气。

莱恩斯皱眉,背上的重量越来越轻,黏腻触感逐渐消失,等他回首时,背后只飘下来一片墨绿的叶片,而他眼前多出了一幢高耸的古堡。

“喵!”

一声凄厉地猫叫划破天际,激起一群一群的蝙蝠,卷耳迈着优雅不屑的步子向他走来,竖起的瞳仁机警地打量着不速之客。

莱恩斯脑子一片混沌,终于在茫茫识海中捕捉到卷耳的身影,手背上咒印变得清晰了几分。

“弥……撒?”

卷耳脖子上系着黑红色的结,端庄地坐姿配上黑红斗篷和两边展开的立领,有种血族贵族的姿态。

对莱恩斯的呼唤,卷耳无动于衷,然而“高贵”的尾巴在身后微微晃了晃,似乎还算满意。

本能带来杀意与仇恨,莱恩斯僵在原地,有了比见到络腮胡更不好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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