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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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德十年六月十八, 天晴, 无风,是六月里难得嫁娶的好天气。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 皇城仍旧弥散着淡淡雾气,芳草清香宜人淡雅,透露着欣欣向荣的气息。然而此时本该仍在平静中的皇宫,却已经开始热闹起来。

不, 光是热闹这两个字已经不足以形容皇宫的气氛, 来往穿梭的宫人虽衣裳崭新, 脸上带着喜悦的微笑。然若是仔细看着每一个人的眼睛, 可以看出大部分人都含着忧虑。

这忧虑不知道是对此时即将开始的大事, 还是为了他们自己的小命,但所有人都安静沉默地做事。

明朝皇帝的大婚从选后到册立中的各个环节都有一整套早已经被规定完全的礼仪, 统称为大婚仪。而正德帝所欲举行的大婚仪式却是截然不同,因为昏迷中的焦适之根本不可能完成一整套奉迎、跪拜、入宫等一系列仪式。

正德帝不愿这么束缚着他,更何况适之也不是女子, 自不需遵守那样的仪式。

皇帝大婚, 自该祷告天地、祭祀太庙及社稷诸神,然这些都是皇帝亲去,而皇后只能留待日后再去一一祭拜。

然正德帝直接省略了所有的东西,把两人的八字送去钦天监后, 便直接把拜祭与大婚礼结合在一起。

张太后知道吗?她的确知道。要说震惊吗?也的确是非常震惊。

她的确从未想到朱厚照会做到这样的地步。莫说娶男后这等从未有过的事情了,带焦适之去太庙、去祭拜社稷,已经太过太过了。

御驾车队离开的时候, 她屏退所有的宫人,独自一人跪在慈宁宫的小佛堂念经,手里捻着佛珠手串,一颗一颗地数过去,直到白来颗也没能静下心来。

……诸佛在上……信女本心无愧,唯有寿儿一事从不曾管束过他。此事若漫天神佛有所惩罚,那便降落于信女身上,再不令他经受蹉跎……

天地,社稷诸神,列位祖先……浩荡队伍,漫长的过程中,朱厚照都抱着适之一步步叩拜过去。

那大概花光了他这辈子所有的耐心与虔诚。

帝王出宫时,有数千兵官随行,直到祭拜后返宫时,那闪着寒光的槍尖依旧警示着所有人不得靠近。然道路两侧跪拜探看的百姓却挤满了所有的空隙,甚至连其他官员的马车都一退再退,不得不避开到巷子去。

杨廷和掀开车帘,望着外面鸦雀无声却宏大壮观的场面,脸皮子抖动了两下,又无奈地叹了口气。皇上身边的所有官兵,防的不是别人,怕是他们这群官员罢了。

从罢朝不出至今,已经整整过了十数日,皇上果真没有跟任何一人有过接触,所有的事情全部都丢给了内阁与司礼监。

他放下车帘,转身看着马车内另外几人,无奈说道:“首辅大人,您为何把我们都叫到这里来。”

李东阳道:“你们在这,官员们去宫门的可能就少了。”李东阳这么说不是没有道理的,事实上在他们看到正德帝出行时的严肃便知道,这位皇上的心里也是有数的。

杨廷和想说些什么,但从李东阳的话中更是觉察到了不太好的信息,“难道是出了什么事情?”

李东阳老神在在地说道,“自然是有,听说诏狱已经住满了。”虽然事情是交给了内阁,但锦衣卫从来都拥有独立的权力,即便是内阁也是动摇不了的。

杨廷和苦笑连连,但他的脸色却没有旁边焦芳来得难看,事实上这段时间他都有些颓然,就连回家焦琼提起此事,都被他骂得狗血淋头,由此就能看出实际上他内心是如何窝火。

谢迁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侧身望了一眼窗外,看着李东阳说道,“虽说的确是比想象中平静了许多,但皇上此举真的能够令百姓信服?”虽然看起来的确是有这样的倾向,但是谢迁可不相信每一个人皆是如此。

李东阳摇头,轻啜了口茶水,慢条斯理地说道:“自然不是如此。还有很大一部分人对此的反应是厌恶的,尤其是众多学子们。听说江南那边已经连开了数十场学会,而接连爆发的议潮也是如此。”

谢迁问了这句话,得到回答后便沉默了下来,没有打算再说些什么。其实李东阳说的事情,其余几人也能够预料得到,百姓是最容易被取悦的,也是最容易被安抚的。皇家的事情距离他们太过遥远,或许只是日后漫漫的谈资罢了。但是学子可就不同了,这天下终究还是靠着三年又三年的进士撑起来的,他们的评说相较而言更为重要。

如今学子所爆发的抗议不能不受重视,毕竟明朝亦非常重视言论,不然言官也不会如此任性。

当然这只是一部分人的想法,对正德帝而言,他关注的恰恰是常人所忽略的百姓。正如唐朝太宗曾说过的话语: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百姓们看似简单朴实,可要得到他们的信任,却也不是那么容易。至于学子……

想起此事,李东阳轻笑起来,他现在都能够想象得到皇上对此会有怎样的言论。虽强迫着读了十几年的圣贤书,可他们这位天子的骨子里,可完全没有被儒学思想给浸染上一丝半毫,他们这些做老师的还真是失败啊。

杨廷和视线扫过李东阳,眼见着这位首辅大人居然还笑得出来,不禁说道:“李大人,您难道都不着急吗?”这个时候,不该说一力劝阻才是,怎么能够安坐在这里?如果不是刚才李东阳提起诏狱,杨廷和或许早已令马车绕路去宫门口了。

李东阳淡声道:“我只是在笑我们自己,咸吃萝卜淡*心。”

杨廷和先是一怔,随后面带薄怒,“李大人此话何意,我不能接受!”

李东阳摇头叹息,眼眸里闪着睿智的光泽,“我等如此义愤填膺,除开祖宗规制外,更是为了社稷江山着想,希望皇上能有子孙延续。”杨廷和颔首,就连焦芳也分神望着他。

他继而说道:“然你们或许不知道,皇上已经下令过继,不日护送的队伍即将入京。”

“什么!”

杨廷和与焦芳大惊失色,就连谢迁眼里也闪动着诧异神色,难以置信他所听到的内容。焦芳急声说道:“我等从未知道此事!皇上怎么能够越过我等直接下令!”李东阳“咔哒”一声把手上的茶盏放下,淡漠地看了他一眼,“他是皇上,若是真的想越过我们做些什么,难道我们能够知道?如果不是因为皇上令我监国,这件事情又需要花多长的时间才能被我等得知?”

“皇上是故意的。”

李东阳道。

先是皇上意欲迎娶男子,后又是皇上打算过继皇子,接连两件事情令内阁都沉默了几许,许久后杨廷和才艰涩开口,“首辅大人既然知道了此事,为何不向皇上进谏,我认为您不是会为之退缩的人才是。”

李东阳摆摆手,叹气道:“不必花花轿子人抬人了,昨日得知此事的时候,我的确是打算入宫。但是皇上连我都不允入内了。”

“但是今日……”杨廷和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李东阳给打断,他轻声说道:“昨日我发现了一件事情,或许你们应当听听后再做打算。”

“皇上或许有打算在太子十五岁后退位。”

李东阳的话说得很轻巧,但落在几位阁老耳朵里却全然不是这么回事!他们无不是诧异地望着李东阳,宛如他刚才说的话是什么猛虎野兽!

刚刚明明还在说皇子的事情,转眼间又跳跃到了太子?还有……退位!

“你们不用这么看我,我之前也说过,皇上是故意的。”李东阳悠悠地说道,声音稍显苍茫。故意令他监国,故意留下这些东西,故意让他知道这么多事情……

正德帝不过是把现实摆在他们面前,啪啪地打他们的脸。在他们看来如此重要的地位,正德帝却是全然不在乎。这拘束在皇宫的日子,完全没有外面的世界宽广,一旦看过了,就再也难以回头了。

御驾慢慢地消失在官道的尽头,在鼓声与热闹的人群中,有那么几个不起眼的人被人尾随,然后敲昏带走,他们无不是穿着文人服饰,亦或者是上了年纪的,而出手的人也是非常的迅速宛如从一开始就盯上了他们。

这行动悄无声息,没有谁能够觉察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皇宫。

宫内早就布置得花团锦簇,然而正德帝并没有什么心思去看。他坐在御驾内搂着适之,手掌一寸一寸地摸上他的心口处,感受那越发微弱的心跳声,胸口仿佛也染上了隐秘的痛苦。那般痛苦日日夜夜地缠绕着他,亦或者也会继续跟随着他。

坤宁宫虽然按照惯例进行了整理,但正德帝并没有打算去那里,御驾径直地停在乾清宫,正德帝不假他人手,亲自抱着焦适之入内。

乾清宫内的模样就与以往大不相同了。就连边角处也被细心地换过摆设,更加喜庆明亮起来,到处充斥着红色的绸带。正德帝目光落在那两支龙纹红烛上,哼笑了声,看着身后默默跟随着的乐潇道:“这么鬼精灵,怎么不把心思花在其他地方?”

乐潇讪笑道:“皇上,小人的心思落在这里,便是小人的正事啊,其他地方也不需要小人的出力不是?”

正德帝回首望着被他亲手安置在床榻上的焦适之,摆手说道:“全部都退下去吧,除非朕的命令,否则任何人都不得来打扰,就算是母后也是如此。”

乐潇点头,静静地带着人告退。

正德帝的视线在屋内扫了一圈,骤然想起当初在豹房曾经一闪而过的念头,他希望给焦适之一个盛大的婚礼……当初曾以为是妄想,没想到……

朱厚照站在屋内摇头,还真是没想到。

他与焦适之身上的冕服正是尚衣监特地赶制出来的,款式并无什么不同。这是正德帝第一次正大光明用这样的方式表达了他与焦适之的关系。他慢慢地走向室内,指尖在丝滑的衣袖上带过,留下些许涟漪,外衫落在了屋外。

他一步步地走向焦适之,单膝跪在床边看着那人清俊的模样,牵起他的指尖落下淡淡一*,带着无尽的缠绵之意,“适之,你与我,终于再也不能分离了。”

即便百年之后,也再无人能分开他们。即便他们不能同棺而眠,却生死都不能分离。

朱厚照一下又一下地在那微凉的指尖啄*,唇间的温蒂仿佛也令那处滚烫起来,“我爱你。”

那天晚上并没有发生什么事情,正德帝仅仅是搂着焦适之安眠,怀里搂着的人就是他的无上宝物,再不能割舍。

……

正德帝好似在做梦。

他梦见了一个孩童的成长,从牙牙学语的模样,一步步变成顽劣调皮的孩童,再在父母娇宠下顺顺利利地长大,然后是骤变。

朱厚照知道,他在梦见他自己的过往。

那个人,便是他自己。

可奇怪的是,他的所有梦境中,都没有焦适之的存在。八岁,十岁,十二岁,十五岁……当梦中的他登基为帝的时候,距离他最近的人……是刘瑾等人。

朱厚照清楚地知道他定然是在做梦了,然而却动弹不得,不能从梦中醒来。

梦境中的场景快速地在他眼前滑过,娶妻、游玩、嬉戏、与朝臣决裂、出征、宁王叛乱、落水……死亡。

正德帝看见了自己的一生,那个没有焦适之的,他的一生。

等他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顶上正是刚置换上的床帐,那些斑驳的光线悄悄地搂过缝隙悄咪咪地溜进来,屋内点满的蜡烛并没有熄灭,一直在静静地燃烧着。

正德帝下意识一翻身,却发现身侧的位置一片冰凉。

适之?!

朱厚照猛然坐起身来,望着只有他一人的龙床,心里骤然升起莫大的惶恐。梦中的场景还在他心中闪过,他一下子掀开了床帘,仓促下甚至没来得及穿上鞋子,大步地在屋内搜寻起来。

“适之,适之!”

那声音中竟带着丝丝凄厉的颤抖。

“皇上。”

这句话宛若冬日的暖阳,骤然间化去正德帝心里的焦躁不安,轻柔到他生怕声音随风飘走。

“适,之……?”

他魂牵梦绕的那人正静静地站在窗棂边看着他,即使面色苍白,唇无血色,却是活生生的,会动会笑的模样。

那是他的焦适之啊。

……

焦适之清醒的时候,并没有觉察出什么异样来,只是身下的触感太不像军医营那简单的小床板了。

然在他的感觉中,他仅仅只是在军医营帐中躺下小睡了一会儿,如今出现的场面令他心里也不禁诧异起来。

因为熟悉又陌生的环境。

因为皇上的模样。

他伸出手去戳摸了摸皇上的脸庞,那稍显粗糙的模样令焦适之心中一颤,他不知道多久没好好看过皇上的模样了。选择离开大同前往鞑靼虽然是他的想法,但最后带累了那么多人,却不是焦适之的初衷。

连施华都……

焦适之的呼吸一窒,轻巧地从床上起身,掀开床帘意欲下床,却在目及屋内的摆设一惊,满目的蜡烛……不,焦适之在心里更正,是满目的红烛。他轻轻地走到桌前那两根硕大的龙纹红烛,此刻它们已经燃烧了一半的长度,照着这般大小来看,或许得等到明日清晨才能完全燃烧殆尽。

……咦?

焦适之心里悄然泛起了疑惑,甫一转身,视线便落在床边的冕服上,而地上更是随手丢着一件稍大的同样服饰。焦适之弯下腰捡起来,走到床边的架子上,两相比较之下,这根本就毫无差别。

可这是服冕……焦适之默默地有了不太妥当的感觉。

这里是乾清宫,可他最后的记忆,却仍然停留在大同落雪的时刻,他慢慢走到窗边,还未推开窗户就从那温煦的温度中觉察出什么,站在当场发呆。

原来……竟是过去了这么久吗?这样的季节,这般的温度,已经快到初夏了。

那么他的猜想果然没有错。

焦适之轻闭双眼,回想起当初的模样。选择给皇上吞服药物并不是一件难事,预见的能力在焦适之身上多年,从来不曾出过问题。但唯有两次出现过波动。

一次是在弘治帝去世时,一次便是在大同。

焦适之从未见过预见如此混乱的模样,却在电光火石间明了了一件早该清楚的事情。如果预见的东西从来都没有出过差错,那么那一瞬间他所看到的东西便意味着所有可能的未来。

可对他来说,那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焦适之在知道药物有用后,便再也没有思考过其他的问题。不管药物是从哪来,也不管他自己以后会怎么样,如果这药物对皇上有用,这便是最好的答案。

其他的事情,他不会管,也不想管那么多。

因而,他不曾知道,他与正德帝之间,已经站在了一个非常奇妙的转折点上。相较于他所知道的历史,他们所做的改动已经太多太多,多到……足以令历史这个庞然大物悄悄挪动的地步。

无数条支线交叉而成,历史并不是一成不变的,它如同咆哮的黄河一般一往无前,然若是地势有着巨大的影响变化,即便是黄河也不得不易道而行。

那一点点积攒起来的变化,如同一天天垒砌起来的高度,终于有一天,卡在决堤亦或是爆炸的临界点上,焦适之选择了把药丸喂给正德帝。

正德帝当然能活下来,然后历史便欣然地往既定的命运席卷而去。

可惜焦适之从来都不知道这一点。

而正德帝也不知道。

如果不是正德帝一意孤行作出的决定,如果不是他在临门一脚上踹开了另外一番新天地,或许结局也没什么不同。

男后……这还真的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此时他们还不知道这般的凶险,焦适之靠着窗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直到身后骤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呼唤,令焦适之心口隐隐发疼。他回过身去,望着身后狼狈的天子,心口有暖流涓涓流出,他笑道:“皇上。”

他望着正德帝满眼的难以置信,又在刹那间转化为全然的喜悦,三两步上前猛地抱着焦适之,力道之大令稍显虚弱的他都觉得有些难受。然而感受着正德失控的力道,焦适之却不想挣脱开来,他靠在正德帝的胸膛,觉得时间过得太久太久了。

他回来了。

焦适之闭眼深呼吸,他回来了。

“适之,适之……”

正德帝轻声呢喃着,生怕他犹是在梦境中,在焦适之背后狠狠地撕咬着手掌,直到鲜血淋漓后,又猛地搂紧怀里这具鲜活的身体。

他真的清醒了,他真的清醒了!

朱厚照心中只余下这个念头,低低笑出声来,那笑声中起先是大喜,继而又渐渐带上了苍凉之色,更带着几乎难以觉察到的哽咽,“你怎么忍心,一直这么吓唬我?”

焦适之感受着那颤抖的力道,心中也难受起来,他虽不知道正德帝到底经受了怎样的痛苦挣扎,却知道他昏迷了那么久,皇上心中定是非常担忧,“皇上,我知错了。”

“不,适之,不要这么说。”

正德帝站直了身子,认真地看着焦适之的眼睛,“不是你错了,是我错了。如果我从来都不曾提出过这样的念头,你就不会想到去鞑靼的事情,从今往后,我再也不会那么肆意行事了,我只要你一直平平安安就好。”

此时此刻,焦适之也说不出那些国家大义的话语来,皇上的手掌是那么的冰凉,他甚至看到了左手上的伤痕,焦适之猛然闭上了眼睛,轻叹道:“您别这么说。”

这令他真的愧不敢当。

正德帝望着焦适之重新睁眼的眼眸,被焦适之捕捉到那一闪而过的惶恐,心中又是一阵疼痛,他昏迷的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一想到这个,焦适之便忍不住问道:“皇上,我昏迷了多久?”

朱厚照抿唇,许久后才道:“两个多月。”

焦适之眼中满是诧异,怪不得现在他会在乾清宫,可是……“皇上,您为何会留在乾清宫?”

焦适之记得,早在一年前,皇上就已经彻底在豹房内定居了,乾清宫这里只是偶尔会回来,并没有在乾清宫留宿的打算。

正德帝淡淡地说道:“既然要办婚事,自然得在乾清宫举行,不然怎么能够堵上他们那几个老狐狸的嘴巴。”

焦适之:……??????

他抬头望着正德帝,艰涩地说道:“皇上,您刚才说的是什么?”

正德帝拉着他走入屋内,给他披上外衫后才答道:“适之如此聪慧,应该不需要我再重复一遍才是。我,与你,成婚了。这乾清宫的摆设应该很清楚地表明了这一点吧。”

焦适之无语凝噎了片刻,认真地说道:“我的确是猜到了此事,但是……我以为皇上只是私底下举办罢了。”

正德帝轻笑道:“面对你的事情,我怎么可能敷衍过去?适之未免太轻看自己了。”

焦适之却没有被正德帝这么轻松的样子给糊弄过去,他望着正德帝的眼睛说道:“皇上,还请您认真地同我说道,此事只是在后宫流传,亦或者是百官知道,还是……您已经公告天下了?”最后那句话,焦适之说出来的时候带着万分谨慎,仿佛说出来都是罪恶。

正德帝轻抚着焦适之的发丝,心疼得发现发尾的枯黄,嘴里回答:“适之认为呢?”

焦适之无奈苦笑,答案了然于胸,“皇上,我何德何能,能让皇上做出这么大的牺牲?”

正德帝蹲下身来看着焦适之,淡声说道:“适之认为这是牺牲?不,你错了,牺牲的人不是我,是你。全天下的目光都会落在你身上,落在你那所谓的男皇后的头衔上,这对你才是最大的负担。”

“如果我知道你会清醒过来,决然不会现在就把你推到火坑上去。”李东阳曾说的话,并不是虚假。

给予焦适之所谓皇后的名头,对他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但……那是正德帝绝望下无法自拔的奢求,除开焦适之的因素,他其实并不后悔。

焦适之无奈摇头,“皇上,您是怎么想到,能够把皇后这样的名头按在我身上?”

“你都快死了,我还能顾忌到些什么呢?”

正德帝突如其来的话语,令刚才还算温馨的气氛骤然冷凉起来,正德帝摩挲着焦适之的手腕,那是与之前完全不同的感觉,带着适之身上温温的暖意。

这样截然不同的差别,令朱厚照心头蔓延上深深后怕,如果适之没有清醒过来……

正德帝在心里狠戾地划破这个可能性,丢到再也不可能看见的地方。

皇上的话令焦适之身体一僵,终于忍不住问道:“皇上,我这两个多月来,是不是……”正德帝的手指落在焦适之的唇瓣上,堵住了焦适之的问话,呢喃低语:“没关系,只要你醒过来了,什么事情都没有了。”

虽然正德帝这么说,焦适之仍从皇上的动作中觉察出不妥当来。如果仅仅只是这么普通,皇上又为何如此着急?而且刚才那句脱口而出的话语……他快死了?

这可完全不像是没关系的模样。

焦适之隐约知道了到底发生了何事,心口刺痛,反手握住正德帝的手掌,“皇上,我在这里。”

从何来,从何去,自然是不言而喻。

正德帝看着他轻笑起来,站起来搂住焦适之,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径直抱着他往床榻而去,“差点忘了,今日可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若是这么度过可不是浪费了?”

焦适之无奈地敛眉,“皇上打算如何?”

正德帝笑得肆意,“适之以为如何?”

焦适之……焦适之不说话了。

垂下的床帘处,摇曳的烛光中,两道交合的人影倒映在帘影上,模糊不清的动作夹杂着隐约的*声,低哑暗沉,撩拨心弦。

大喜大悲后,又是截然不同的风光。

第二日乐潇看到焦适之从房内出来的时候,手里端着的茶盏直接就摔到地上了,怔然地看着眼前的青年仿佛完全不认识一般。

焦适之轻笑道:“怎么了,不过两月未见,难道就不认识我了吗?是不是我现在太瘦弱了入不得眼了?”

乐潇本来还挺伤感的,被焦适之的话语弄得啼笑皆非,登时无奈地摇头,“焦大人,您清醒过来真是太好了。”

真的是,太好了。

焦适之感受到乐潇话语中的沉痛,对他说道:“现在皇上还未清醒,你先把这段时间的事情同我说一下。”他刚说完,又听到一声啪嗒的声响,侧身看去,又是另外一个宫人惊慌失措的模样,仿佛他是还魂了一般。

乐潇失笑道:“您昏迷太久了,大家都有点担心。”焦适之挑眉,这样子可看不出担心的模样,这已经到了惊悚的程度吧。

乐潇与焦适之走到了庭院里,此时已近初夏,气息都温和了许多。焦适之此先的记忆一直停留在冬天,骤然身处这样的环境,还略微有点反应不过来。

“焦大人,刚才小人的反应实在是太失礼了。不过大人能恢复过来,小人心里真的很高兴。”

乐潇说话实诚,令焦适之也面露微笑,“这段时日,辛苦你们了。”

如果他真的如同他之前所猜想的那般,那他们的确是辛苦了。

乐潇苦笑道:“辛苦的不是小人,皇上才辛苦。您昏迷的时候,宫内的太医们都查不出症状来,虽然向天下召集了有名的大夫,可是来来去去根本无济于事。而且您的身体一天天虚弱下去,我等都生怕,生怕……”

生怕什么,乐潇并没有说下去。

“半个多月前,皇上令钦天监测日子,然后令尚衣监赶制冕服,几日后大告天下大婚之事。”

乐潇知道焦适之想知道什么,略过了一些不必要的枝末细节,简单快速地把之前的事情告诉焦适之。

焦适之在听完所有的事情后,神色微变,但也没有说些什么,只是沉稳地对乐潇说道:“多谢你告知此事。”

乐潇连连摆手,“焦大人这是做什么,而且……”他往后退一步,跪伏在地上,朗声说道:“小人刚才冲撞了皇后殿下,请殿下恕罪。”

焦适之僵在原地……这是什么玩意儿啊!

皇后?殿下??

昨天晚上正德帝同他说的时候,焦适之虽然有注意到,但大部分的心神都落在正德帝身上,因而完全没有意识到这到底意味着些什么。

不过今日的现实便鲜明地告诉了他。

在把乐潇拽起来后,伴随着一路走来的“皇后殿下”的声音,焦适之都感觉脸色木木的。

“皇上下了什么命令?皇后殿下这样的称呼到底是怎么做出来的?”他满是无奈地叹息。

乐潇道:“皇上并没有如此要求,但昨日您与皇上已经结为夫……夫,因而小人得提前准备好称谓。”因为正德帝根本没有把心神放在这些小事上,因而乐潇只能先想出来一个。

焦适之:“……你刚才想说夫妻?”

“皇后殿下,您别多想。”乐潇露出一个十分完美的微笑。

焦适之的微笑比乐潇还要周到,“乐潇,你若是再让称呼我为皇后,那么我会让皇上听听‘皇后’对你的意见。”

乐潇背后一寒。

回到正殿前,焦适之还想同乐潇说些什么,却望见正德帝倚靠在门扉上,静静地望着他。

仿佛那便是全部了。

焦适之敛眉,嘴角自然而然带起了微扬的弧度,走向正德帝,“皇上,我在这儿。”

我知道。

正德帝握住焦适之的手掌,搂着他入怀,声音低低振动,“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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