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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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适之手中摩挲着玉坠, 这段时间被他如此反复地触碰后, 原本就不错的玉质变得更加温润有光泽,在焦适之的掌心散发着淡淡的暖意。
塔卡的问话对他没有任何影响, 他甚至没有任何动静,只是丢了一句话出来,“这对你来说,应该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吧?”
塔卡抱胸说道:“像你一样随意听从其他人的话去送死?把这样的忠诚交给任何人, 我都不可能接受。”
焦适之软软哼了声, “性命是最重要的?”
“那不是废话?”塔卡翻了个白眼, 回到熟悉的环境的确舒缓了他的精神, 不然那他对焦适之的态度不会这么轻松。
焦适之也从没想过在这里拿着那把柄去要挟塔卡做什么, 顺利混进来对他来说已经是莫大的好处了,“既然如此, 保持着你原本的想法就成了,哪里还需要去听别人的意见?自己的路只能自己走,你还想着能够融会贯通不成?”
说完这句话, 焦适之直接进入了休憩, 再也没有理会过塔卡的任何一句问话。
塔卡在没等到焦适之的反应,也气闷地去睡了。
一时之间,帐篷内陷入了静谧。
焦适之的法子很成功。
他利用了两人大出血的紧急情况,致使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们身上, 从而使得其他人顺利地从暗河里离开。此前他为了这个可能有的场面,还专门备下了关于凫水的工具,不然他们撤离的时候, 也不必要带着那么多的行李。
而那些马匹就没办法了,包括红枣在内,焦适之都命人一匹匹放走。
红枣是他亲自送走的,亲手在红枣身上戳个洞从不是他想做的,那可是陪伴了他那么多年的小姑娘。但是他们不能留下一点点关于其他人可能是从狭缝里离开的可能,离开才是对她最好的选择。
至于他们能否从暗河里顺利脱身,焦适之只能在心里存着祈祷的心思了。
而在巴尔斯博罗特那边,他们则是指向了阳和的方向,不管他们信不信,至少到目前为止,他暂时还没有怀疑塔卡与焦适之二人。
半个多月后,他们身上的伤势总算是恢复了大半,伤口刚刚结痂,但是鞑靼人可不会在意这个,就连塔卡也已经开始大口吃肉大口喝酒起来。焦适之虽不喜欢这样的方式,然处在陌生的环境中,他知道怎样让自己尽快的融入。
篝火交错的晚上,各自的小圈子散开来,焦适之跟着塔卡身后坐在旁边,他现在明面上的身份可是塔卡的侍从。塔卡虽离开这里三年,但以前熟悉的人也不少,在营帐中穿梭而过的时候有不少的人在同他打招呼,等坐下来的时候,同他喝酒的人就更多了。
聊天喝酒的人多起来,随着酒越喝越多,这话题也开始肆无忌惮起来。有人仗着酒意笑嘻嘻地问着塔卡,“塔卡,听说你本来是要去伏击人,结果被人给干了?哈哈哈哈三年没见,你还是这么没长进,怎么,连仆从都是汉人,看着那么瘦弱,是不是汉人说的那个什么来着,兔子?”
虽然他说得含糊不清,词措也颠三倒四,但还是成功地令塔卡黑了脸,这人的身份同他差不多,与他虽然算不得死对头,但也算是彼此间有仇怨了。他微扭头看着焦适之,他坐的位置刚好被影子所遮掩,看不出面上的情绪。塔卡在汉人土地上待了三年,自然知道多格所说的兔子,其实是想说兔儿爷。
这是个很难听的词语。
多格见塔卡没有反应,醉醺醺地站起身来,不顾身后人的阻挠,略显歪歪扭扭地走到塔卡身边,勾搭在他肩膀上,浑身酒气熏天,令塔卡也不禁往后挪了挪,“你想干什么?”
“嘿,我说,嗝,我听说那兔子尝起来滋味儿也不错,要不你把你的侍从给我,我拿我的金华儿跟你换。”金华儿是他前阵子刚从人手里抢到的女人,是个非常美艳的女子,正坐在多格原来的位置旁边。
听到多格的话语,金华儿面上没有任何惊慌,反倒是调笑着勾唇,诱惑地冲着塔卡眨着眼睛,手指在唇瓣上悄悄滑过,令旁边不少在看的人不自觉咽了咽口水。
塔卡皱着眉头推开多格,站起身来,“不换,你身上臭死了,离我远点。”
多格脸色骤然沉下来,手里的酒瓶砸在地上,望着塔卡说道:“给脸不要脸,你以为我怕你?怎么,得不到海兰儿,现在连对着女人都硬不起来了?”
塔卡离开的脚步停下来,反身一拳揍在多格脸上,在人滚倒在地时,又一脚踢在他的命根子上,腰刀不知何时落在他的手上,刀尖对着他的眼睛,“怎么?以前的百人斩,现在连站都站不稳了?”
多格本来就喝多了酒,被塔卡踩了命根子,更是哀嚎不已。他们两人都算得上是人物,这样的骚动立刻人来旁边人的注意,登时就有人上去拉开了他们。
塔卡阴沉着脸色把刀*鞘中,看都不看其他人一眼便转身离开,焦适之也默默跟在他身后,全程秉承着一种静默到底的态度。
一路上塔卡的脸色吓走了不少人,等他们回到营帐后,塔卡径直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久久不发一言。焦适之完全不受这个气氛的影响,闲着无事便把佩剑拿出来擦拭,剑身在烛光下显得异常光泽,刚出鞘那瞬间的锋利几乎要划破塔卡的视野,令他的心神暂时都移开了。
“那是把好剑。”他观察了一会儿说道。
焦适之颔首,算是接受了这道赞美。随着塔卡的说话,他那种寂静的气氛也被打破,摸着脑袋满是挫折地说道:“你自己小心点,若是出了什么事情,可别想我会去救你。”
焦适之疑惑挑眉,顺手把佩剑又收拾好,“怎么,刚才那样的场面还会继续?”
塔卡一回想起刚才的画面,脸色又骤然沉寂下来,不过还是回道:“多格的性格阴冷毒辣,又记仇。我刚趁着他酒醉把他揍了一顿,明日他定然是要来寻仇的。今日只是济农特地放开了规矩,明日多格不敢肆意,但会令人来约战,彼此间派出侍从来,若是谁赢了,就能把赌注带走。”
“我此时明面上的侍从只有你一个,而按照今日的模样,赌注只会是你。他知道我的情况,肯定会邀约车轮战,到时候你既是战利品,又是出战者,若是失败了,谁都救不了你。”
塔卡虽然这几日与焦适之相处得还算可以,但一来两人身份对立,二来焦适之还拿捏着他的命门,怎么都不可能变成朋友。焦适之知道塔卡能对他说这么多已经不错了,当即便对他说道:“多谢你提前告知此事。”
塔卡撇开脸,无奈地说道:“我的解药还在你身上呢,而且约战若是不接受,便是懦夫,而你若是输了,我的名声也不好听,我明日尽量帮你争取,不过一切只能靠你自己。”
焦适之点头,抱着佩剑坐在软毛毯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第二日很快到来,多格果然不出所料,派人前来约战,而听到约战的内容,就是早有心理准备的塔卡也不禁破口大骂,“多格昨晚是被我打残了吗?连这样的内容都提得出来?”这内容与他昨天晚上的猜测还是很接近的,但在执行方面有着小小的改变,从车轮战变成了混战。
不管是哪一个都对他们来说很不利,但是后一个就更加无耻了点。
焦适之却是笑着拦住正欲出门寻多格的塔卡,“如果在这样的情况下,我还是赢了,这样的事情会彻底杜绝吗?”
塔卡眉头皱得死紧,“那是自然,我们向来尊重强者。但是八对一,就算是铁人也是挡不住的,你这是拿你的小命在开玩笑,也是在拿我的命开玩笑!”混战当中,一不小心死个人根本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若是焦适之死了,他的解药要向谁取?他可只拿到第一个月的解药而已。
焦适之笑眯眯地说道:“放心,我向来很看重我的性命,绝不会拿着它开玩笑,你就应了吧。”
塔卡心里快要把焦适之砍死了。呵呵,他看重他的性命?这才是最大的笑话吧。
直到他们出现在场地中,塔卡的眉头依旧没有松开,坚持地认为刚才答应的自己绝对也跟多格一样脑子出问题了。
相比较塔卡,这几年一直跟着巴尔斯博罗特的多格更被人所知,一旦知道多格向人约战,除开士兵外,特意过来看的贵族可是不少。塔卡一看到那个场面,脸色就越发难看,多格那个家伙是故意宣扬开来的!不然不可能出现这么多人!
对比起塔卡这个“主人”,焦适之这个侍从倒是显得格外淡定,在看到多格身后站着的八个人后,连眉峰都不动,淡淡在他们身上扫过一眼,权当是认人了。
多格昨天饱受重伤,今日的姿势还是不太正常。看到塔卡便是仇人见面,两人眼睛都渗着血色,恨不得把对方都斩于当场。
不需要有人裁定,旁观的所有人便都是最好的见证者。
焦适之握着剑走到场地中央,多格身后那八个人也走了出来,光是他们几个走动的声音,就带起了地面微微的震动。
这八个人,全部都拥有着庞大的身躯,其中几个甚至还带着大锤子。
场面中顿时形成非常明显的对比。
即便是站在多格那边的人,也对着完全不公平的场面窃窃私语,毕竟他们崇尚武力的自然美,对这种以多胜寡的比试并不感兴趣。
焦适之慢条斯理地抽出长剑,剑鞘往后一抛,直直地插在身后的土地上,宛若在等待着主人归来。他仰头望着那几个大个子,露出笑容,说出了这么久以来的第一句话,“一起上?还真合我胃口。”话音刚落,焦适之左脚往后弓起,弹指间冲到了那人面前。
他说的是汉话,听出这句意思的人并不多,但是对面那八个人却是直接感受到挑衅的意味,顿时勃然大怒。他们本来就把今天的事情当做是活动身体罢了,结果眼前的小虫子居然还敢主动挑衅?
为首的那人望见焦适之的动作,嗤笑了身,两手已然举起了锤子。在那锤子堪堪落下之前,焦适之矮身从地面滑过,理都不理他便冲向第二人,为首者正欲返身去追,脚踝处却骤然升起剧痛感,他支撑不住跪倒在地惨叫,挣扎着往后看去,却见他两只脚踝不知何时已经满是血迹。
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围观的人看得清清楚楚,刚才在焦适之矮身滑过的那瞬间,他的剑身巧妙地在动作的掩映下划过为首者的脚踝。只是那瞬间绝大部分人都以为只是巧合,没想到……那时机竟是抓得如此巧妙。
八人去其一。
巴尔斯博罗特对瓦达尔说道:“这剑不错。”借助滑动的力量,常人固然能刮破皮肉,但不会如现在一般直接伤及筋骨。
“济农若要,便可向塔卡讨来。”瓦达尔冷硬地说道。
巴尔斯博罗特笑着摆手,“这样的剑我已经有了不少,还要它干什么?”
在他们的对话间,场中的局势已经骤然转变,在焦适之显露出他温润皮下的凶猛后,剩下七人收敛了轻视的态度,立刻按着以往的配合而为,再不给焦适之留下一点空隙。
然而焦适之在几人间左右闪躲,自己身上没有多少伤势,他们倒是增添了不少。他似乎是有意在这几人中闪动,有时明明能够避开,却还是贴着他们游斗,为此倒是有了几个本可避免的伤势。侧身避开长刀,焦适之凌空后翻,又越过了锤子的阻击,矮身跳过攻下路的双刀,在此空隙他一个箭步滑过大半个场地,回望着他们几人,视线隐晦地在他们的手腕上滑过,心里暗数,三,二,一……
“*&¥#……”一人拿捏不住手里的锤子直接砸在脚上,疼得他飚了一连串焦适之听不懂的话语,其他数人手里的武器也拿不住,纷纷掉落在地,捂着手腕处,似乎有着什么伤痕。
不远处,焦适之左手指尖灵活地跃动着一把小刀,这是施华的独门把戏,他为了学会这个可是花了不少时间。
毕竟鸡蛋不能全部放在一个篮子里,是吧。
多格望了几眼,顿时跳起来吼道:“那人干什么,那是暗器!”
塔卡淡淡瞥了他一眼,冷声喝道:“你八对一倒是很公平呢!”
多格语塞,脸色涨得猪肝红一般,他没想到焦适之的身手如此灵活,早知如此,今日就不该派这几人出去。真是失策!
焦适之早在昨日塔卡提出这个问题时想到了混战的可能,他从不会低估人性的险恶。若是车轮战,焦适之自然有信心熬下来,若是混战,多格派出来的人定然是深谙配合之道的。
那么只能当机立断先砍除掉其中一人,即便配合再默契,失去了其中一部分,再想重新调和就困难了。
更别说他们现在还失去了武器,焦适之可是花了大力气才贴合着他们划过手腕,而且又拿捏着一个度,令他们几乎同时失去了抓握的能力。过早容易被其他人察觉,过晚他自己会出事,难得用个暗器还如此费脑。
焦适之偏头望着咆哮着冲来的几人,似笑非笑地念道,“还真是入不敷出啊。”
没有武器,这几人在焦适之眼中就如同曾经在演武场陪同他训练的新侍卫。空有力量,却不知如何施展,白白浪费力气不说,一旦被打乱脚步,就失去目标,露出更大的破绽。
“唔——”其中一人捂着脸往后退了几步,一口血水吐了出来,连带几颗牙齿都掉了。他愤怒地望着站在他左侧的同伴,恶狠狠地冲他叫嚣,“你打我做什么!”
同伴一脸懵*地看着他,“我明明打的是他。”他伸手一指,要指焦适之,然而那身影早已在旁边与另外的人游斗起来,与这些人对拼力量是最不可取的,焦适之只是巧妙地变动了攻击的角度,便得到了想要的结果。
“好了,不用再继续下去了。”
场外忽然传来一道声响,焦适之正一脚踢在一人的脖颈处,借着力道往后翻身,落地后望向声音的来源。就连原本坐着的不少人也全部都站起来了。
焦适之望着同样停下动作的几人,视线又重新望向漫步而来的青年,迎着阳光,他的头发显现出一种金黄璀璨的错觉。这人……是巴尔斯博罗特?
他不确定地想到。
不过随着他人以拳抵胸,单膝跪下行礼,高声呼喊,他的身份立刻呼之欲出了。
此人的确是鞑靼的济农,巴尔斯博罗特。
他走到边上,拍手笑道:“这的确是一场精妙绝伦的比试。塔卡,我为你拥有这样的侍从而感到骄傲。”
塔卡欠身道:“是济农过誉了。”
巴尔斯博罗特笑着摆手,朗声说道:“塔卡,我的兄弟,你不用这样拘束。你的侍从虽然是汉人,但是勇士都是令人钦佩的,这场比试,是他赢了。”
多格顿时急了,上前一步说道:“济农,这胜负未分,现在还……”
巴尔斯博罗特淡淡瞥了他一眼,“你觉得你那几个人,还能撑得过几时?”多格的视线随着他的动作落到那几人身上,脸色青白交加,顿时沉默下来。
焦适之的武力不一定比他们强悍到哪里去,但他显然是用他的脑子把他们几个都拆解开来,让他们所特有的力量反倒成为了拘束,缓慢的动作在他眼中全然是破绽,简直是,简直是!多格不得不打落牙齿往里吞,憋出笑脸,“您说得没错,是多格失礼了。”
巴尔斯博罗特转头看着塔卡,笑着拍着他的肩膀,“看到你身体恢复实在是太好了,随我去喝酒庆祝一番吧,你这位侍从也一起来,今日倒是令我大开眼界啊!”
焦适之走到剑鞘边,随手挥落剑身上的血珠,归剑入鞘后,便被塔卡一言不发地带走了。他刚才离得远,也没有听到他们几人的对话,不过从塔卡的态度倒是能看得出他些许紧张的情绪,不过这样的情绪在进入巴尔斯博罗特的营帐后瞬间便消失了。
一直跟在身边的焦适之也不得不感叹这份变脸的速度。
巴尔斯博罗特的营帐身处在最中间,也是最为宽大的一个营帐。不过今日巴尔斯博罗特倒是没有邀请其他人,也没什么讲究。焦适之坐在塔卡旁边,听着这两人言笑晏晏的对话,又想起刚才塔卡的态度,心里顿时有种诡异的感觉。
不曾巴尔斯博罗特的注意力竟然会落到他身上,兴致勃勃地问道,“你是怎么会追随塔卡的,毕竟从汉人来到这里,需要改变的东西不少吧?”
焦适之视线落到塔卡身上,心中闪过朱厚照的面容,心口顿时软化下来,连刚才因比试而锋利得刺人的眼神也柔和下来,带着温暖的神色,轻声道:“他救了我的命。”
巴尔斯博罗特的视线在两人间来回扫动,脸上露出微妙的神色,叹道:“原来如此,这倒是……咳咳,救命之恩呀。”
塔卡懵*地看着巴尔斯博罗特的脸色,两人毕竟曾相处那么久,一下子就猜出他是什么想法,顿时脸色怪异起来,这想法可与现实情况相差十万八千里远啊!刚才焦适之那样的眼神,想起的人绝对是他所效忠之人,怎么可能是他!
只是出于掩饰的原因,塔卡没有出声解释,任由巴尔斯博罗特继续误会下去。等两人离开后,才压着嗓子对焦适之道:“就算有人误会你是我的娈童,你最好不要否认。”
焦适之淡然地说道:“因为你在巴尔斯博罗特面前根本就没有否认吧。”
塔卡恼羞成怒地开口,“不要在外面这么叫他。而且刚才那场面我若是否认了,下一句话他便是要人,你能保证在他身边不露馅?”
话说到此,两人已经到了塔卡的营帐内,进入后总算是放松了些,焦适之镇静地说道:“如果去他身边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当初虽然借着你的口把路线偏移到错误的方向上,但是不能时时得知消息还是不太稳妥,如果能跟在巴尔斯博罗特身边,总好过什么都不清楚。”若能伺机而动杀了巴尔斯博罗特,倒也不失为一个不错的选择。
塔卡眯眼望着焦适之,“你不会在想着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吧?”
焦适之轻笑,“你想太多了。”
塔卡迷惑地看着他,此刻的焦适之与刚才比试的他又截然不同,温和得几乎不能够联系到一起。仿佛浑身锋芒尽数收敛,只余下光润圆滑的外表,犹如璞玉一般待人去开采,才能再度把刚才那样的光彩再现。
不过随着比试结果的传散开来,他们又恢复了之前的安静,没有人再来找他们的麻烦,而且很快,巴尔斯博罗特似乎发现了什么踪迹,大军在安稳了半个多月后又迅速开拔,赶往那处。派先行官去围捕后,所逮到的却只是一些普通的游牧人,不过从他们口中,巴尔斯博罗特切实得到了他想要的踪迹。
一日前,的确有一队汉人人马从这里匆匆经过,护着中间的某人赶往阳和的方向。
巴尔斯博罗特冷笑了声,捏碎了手里的酒盏,站起身来望着瓦达尔,“下令开拔,立刻追击。我费了这么大的力气,连其他两万户也过来了,若是连根毛都没抓住,岂不是让其他兄弟看笑话!”
瓦达尔冷静地说道:“即便这线索是真的,但是这里距离与明朝的边境太接近了,我们若是再赶上去,很容易与他们交火。达延汗千叮咛万嘱咐,在此期间不要与明军交战。”
巴尔斯博罗特眯着眼睛看他,“于是等我回去后,继续迎来父汗的斥责,抱着我这岌岌可危的位置挣扎?”
瓦达尔紧紧闭上嘴巴,巴尔斯博罗特现在的处境,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
“下令开拔!”
这一次瓦达尔没有再提出反对的意见。
……
阳和是归属于大同镇所管辖的,正德帝当初特地又绕去宣城,其实是绕了远路,来来回回又回到了大同镇。
王勋在得知此事时,先是头疼,在接到了宣城总兵陈巧平随同而来的信件后,心里又不禁快速地跳动起来,如果陈巧平所说的事情是真的话……王勋眯起眼睛,把信件丢入火炉中,确保它完全烧毁后,再思考起已经直接绕过他到达了阳和的皇上。
就算陈巧平所说的是真的,可把皇上放在那么危险的地方,如同时刻走在独木桥上,周边危机四伏不说,还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落水。这种紧绷感令他还是继续头疼着。
而此时的正德帝已经到了阳和三日,在引来阳和官员的担忧后,他连一人都没见,直接在驿站落脚,除了官员与一小部分侍从随着他入城,其余跟随的人驻扎在城外。
因此在巴尔斯博罗特的大军接近的时候,反倒是正德帝带来的人马迅速反应过来,派人通知了阳和后,阳和官员大惊,又派人连夜通知王勋。
王勋本来就担心正德帝的安危,得知此事,亲自带兵赶往阳和,试图劝说皇上离开,同时监察巴尔斯博罗特的行动。岂料当他正在半路上时,却接到了正德帝的命令,要求他立刻集结队伍,北上准备应敌。
王勋虽然带着士兵,但那是匆忙下所携带的,根本不足以达到正德帝的要求。
接到旨意时,王勋脸皮子都在抖动,他在边关多年,哪里能分不清楚什么是主动进攻,什么是带队经过。巴尔斯博罗特现在根本看不出进攻的意图,皇上这是想干什么?王勋生怕正德帝急于进攻,也生怕真的出什么事情,一边派人回去调兵,一边继续赶往阳和。
而此时的阳和,因为巴尔斯博罗特的靠近已经开始风声鹤唳。
正德帝派人前往探查,而鞑靼明显觉察到了威慑,却仍旧悍然地越过了禁止线,不知道搜索着什么,在得不到鞑靼退却的回应后,阳和这边也做出了反应。准确来说,是在正德帝的命令下做出反应。
在大同总兵王勋还没赶到的时候,这里自然是正德帝说什么算什么,即便绝大部分人心中都认为正德帝不懂军事,却无人能够阻止得了朱厚照。
明军与鞑靼进行了第一次短兵相接。
鞑靼一方似强硬似退却的态度令阳和城有些迷惑,一方面,他们断然拒绝往后退撤,与此同时,他们又隐隐不与明军发生大面积的交战,都是一触即走,避而不战。
正德帝高站在城墙上,远远眺望着那几乎看不见的战场,手中两颗玉球随着他的动作转动着,这是他最近新添加的习惯。手上随时随地托着两颗沉甸甸的玉石,仿佛心也随着安稳了许多。
在焦适之不在的日日夜夜,他便是靠着如此熬过那每一次即将喷发的怒火,因为再也没有人会站在他身后温和地提醒着他把握着每一个精准的度。
在巴尔斯博罗特带兵靠近的那一瞬,正德帝便知道适之已经完成了他的事情。而接下来的事情,就靠他了。
朱厚照闭上眼睛,在飒飒作响的冷风中轻轻啄*着挂在脖颈处的玉石,迎着灿烂的阳光,那是只晶莹剔透的小猪崽,小猪崽的耳朵有点歪了,然而青年的*,却是慎之又慎地落在了此处,像是落在了真正想*的人心上。
焦适之捂着发暖的心口,在马厩中安抚了红枣,然后才回到塔卡的营帐中。
红枣回来了。
在与明军的几次短暂交锋后,不知何时红枣出现在了鞑靼的军队中,似乎被归为那些失去主人的无主之物,最后被焦适之带了回来。
能看到小姑娘回来,焦适之心里自然喜之又喜,但是随着巴尔斯博罗特的行径,他开始担忧起施华一行人的安危。显然施华并没有按照原先的计划离开,反倒是朝着阳和的方向去了,这才留下如此鲜明的行迹被鞑靼所追踪。
诚然这样的效果最好,但是焦适之却几乎能够看到他们的未来。
巴尔斯博罗特不是傻子,以他的能力,在硬捍住明军进攻的前提下也要抓住他们,甚至不敢泄露一言半语,不就是以为明军还未发现他们的皇帝消失了吗?如果这件事情被证实为假,那么施华他们一行人的命运可想而知。
更别说,他们快被追上了!
又三日后,鞑靼大军陷入了一片喜悦的狂潮中,他们终于逮到了汉人皇帝,宛若重现了七十年前的赫赫战绩!
巴尔斯博罗特并没有把这件事情公布下去,但如今终于抓到了人,大帐进出的人言行中还是透露了一点,顿时便传散开来,如何能不让他们欢喜!
然而此时巴尔斯博罗特营帐内,巴尔斯博罗特脸色难看地望着被押解在地上的一行人,纵使那跪着的所有人都萎靡不振,然而那笑容却是实在欢喜的。
为首者仰天长笑,吐露出的每一字一句都仿佛鞭打在巴尔斯博罗特身上!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们怎么可能带着皇上在身边,这不是个明显的靶子吗?现在我们引开了你们的注意,你们永远都不可能知道皇上在哪儿!”
巴尔斯博罗特愤怒地抽出了瓦达尔手上的佩刀,一刀砍在施华肩上,施华闷哼一声,左手胳膊掉落地面,鲜血喷射而出,淋淋洒洒弄*了铺在地上纯白色的毛皮。
瓦达尔眼见着巴尔斯博罗特又要砍下第二刀,连忙拦住了他,沉声说道:“济农,若是杀了他们,就彻底失去大明皇帝的消息了,您不能如此冲动!”
巴尔斯博罗特深呼吸了两下,摆摆手令人把他们带下去,转身又踹到了里侧的椅子,火冒三丈,指着外面隐约传来的庆祝声说道,“你听听外面的欢呼声,这全是他们以为抓到了大明皇帝,可如今呢?还是被耍了一顿!”
瓦达尔安抚着他,“济农,无论如何,这些人也是个突破口,得留着他们一条命。而且,刚刚接到消息,达延汗对您追杀大明皇帝的举动表示很满意,示意要带人过来。”
巴尔斯博罗特的脸色顿时变得恐怖起来,双眼盯着瓦达尔,几乎要把他吞噬的模样,“你刚刚说什么。”
瓦达尔冷静地重复了一遍,“达延汗要亲自过来,与您共赏大明皇帝的真容。”
“是哪个蠢货告诉父汗的!”巴尔斯博罗特用力把刀插在地上,闭着眼睛缓解了下情绪,重新睁眼后恢复了正常,“是我那几个弟弟迫不及待就告诉了父汗了吧?”
瓦达尔默认。
“哼,不是从我嘴里说出来的东西,我是一概不认,传令下去,就说只抓到了皇帝身边的侍卫,其余的等父汗来了再说。”
“是!”
鞑靼军队中的欢呼,焦适之身处其中,如何能够不清楚呢?他蹙着眉头坐在软榻上,脸上首次露出了如此沉重的脸色。
塔卡嗤笑道:“你总不会打算着去救他们几个吧?别想了,达延汗要过来,济农已经把关押他们的那个营帐派人里外三圈封死了,根本不可能有人进出。”
“你现在该担心的是,他们中间会不会有人熬不过刑罚把你给供出来,到时候连累了我!”
说到这里,塔卡的脸色也阴沉沉的,当初他虽然是被焦适之下药威迫,但现在济农绝对不会相信他的话语,毕竟在一开始的时候,他就已经选择背叛了他。
不,塔卡在心里嘲笑自己。
是巴尔斯博罗特先背叛了他,背叛了他们曾立下的誓约!
焦适之握着剑柄,手背明显青筋暴起,心中也是一番剧烈挣扎,最后他慢慢地放下了手里的佩剑,闭上了眼睛。
塔卡本来心情就不好,看到焦适之如今还如此冷静,更加恶语相向了,“怎么,他们现在遇到了致命难关,你倒是把他们抛弃在一边不管了?”
焦适之未曾睁眼,淡淡地说道:“他们不会给我这个机会的。”
“什么?”塔卡不能理解他的意思。
次日清晨,巴尔斯博罗特接到消息,昨天晚上被俘虏的那队人马无一幸免,尽数服毒自尽了。
巴尔斯博罗特如何暴跳如雷暂且不说,焦适之在那夜与诸将亡魂痛饮三千杯,大醉而归。
第二日起身,焦适之依旧面色如常,随着塔卡去参加议事。
回来的时候经过昨日刚被围上,今日又解开的营帐,塔卡又问了一遍焦适之同样的问题,“忠诚到底是什么?”
焦适之指了指自己的心,同样不答。
没有信仰,是体会不到那种为之奉献的力量。即便痛苦挣扎,在预见到美好未来时,仍奋不顾身。
焦适之哀恸,却不会带着为何死的不是我这样罪恶的心理。
因为下一个,便到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 再次强调,此文he,文中人物所写只是他本身的想法。
至于他们相遇,大概还有两章左右吧,大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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