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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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出巡在有明一代甚少出现, 正德帝大张旗鼓地昭告天下, 倒是开了一个先河。

随着皇上的行进,朝中大臣非常欣慰地发现路线还是按照之前决定的那样, 每隔一段时间回报的消息非常正常。他们自从皇上离开起一直飘忽不定的心总算是稍微安定了点。

然而事实证明,对待朱厚照这位皇帝,他们就不该那么早放心。不对,他们是一直都不能放心才是!

正德帝第一个月老老实实地按着预定计划走了, 第二个月开始慢慢地脱离了原定计划, 第三个月的时候更是已经跑得没影儿了, 虽然大军还是跟在后头, 但是这方向, 明显是往着宣府去了!

咳,虽然正德帝也曾经说过他要去宣府, 但是按着计划应该是在回程的时候顺带进行的,也就是俗称的走过场,看上两眼就行那种。但现在皇上明显路途还没有走到一半, 人就已经在去往宣府的路上了。以他们对皇上的了解……大臣们突然有点绝望。

远在万里之外, 马蹄踏踏声中,反射着冷冽锋芒的红穗槍头微微起伏,士兵肃穆的面孔带着坚毅,几成一道笔直的直线。远远望去延绵不断的大地上有一条缓慢挪动的长龙, 看不见头尾。

队伍中,焦适之骑着红枣小跑到后面的马车中看望李东阳。李东阳前两日因为过于疲惫,最后伤寒发烧。而这症状也引发他身体极度不适, 连坐马车都会眩晕,焦适之每天都会来看望他,顺便把送来几个橘子。倒不是李东阳贪图这几个水果,只是焦适之想着那酸酸的味道应该能缓解一下晕车的状况。

毕竟他们现在出门在外,长途跋涉中也只有皇上还能够有不间断的果蔬供应,运输这些毕竟不是像在京城那么容易。

焦适之从马脖子上提起个小篮子,然后递给杨廷和,“杨阁老,这是皇上特地给您留着的东西。”杨廷和一愣,从车窗接过来打开一看,顿时哭笑不得,两个白胖胖的寿桃躺在小篮子里,“皇上怎么会想到送这个东西?”

焦适之轻笑道:“下臣也不知道,或许是您与皇上之间的小秘密也说不定。”

焦适之此前随同正德帝被杨廷和教习过一段时间,同杨廷和还算是比较熟悉的。此话一出,杨廷和无奈摇头,“哪里有什么秘密,皇上是认为我老当益壮?不过我应该也没有那么老成才是。”杨廷和是个中年美男子,的确算不得老。

如此自嘲,令旁边的李东阳也不禁笑出声来,“若是皇上觉得你老当益壮,那岂不是得认为我是尸餐素位了?”焦适之闷笑了一声,待看过李东阳的脸色不错后,便也没再打扰两位大人。回到御驾旁边,人刚刚走进,正德帝便撩开帘子问道:“李东阳怎么样了?”

焦适之答道:“看起来比前几日好多了,再过几日应该便能康复。”

正德帝撇嘴,“这都是第二次出来了,比上一次还不堪,真是孱弱啊。”他感叹起来。

焦适之笑道:“皇上这话可就偏颇了些,难道能够拿您来同李阁老作对比吗?李阁老可是比您大得多呀。”光是岁月带来的削弱便是完全不同的。

正德帝攀住窗口,哀嚎了一声,“适之,要不你上来吧?”

焦适之淡定摇头,“臣觉得还是在马背上比较舒坦,您还是安心在御驾上吧。”

正德帝对此万分不服,从上一个城镇出来后,与下一个城镇的距离便扩大了,他们已经在路上走了十几日,因为正德帝并不赶路,因此走到现在还差三分之一的距离,这令他在马车上坐得异常烦躁。然而不管是焦适之还是其他跟随而来的大臣,都不是那么希望皇上骑马而行。

被正德帝磨了几天后,焦适之不得不把自己的理由说出来,“皇上,虽然您时常在宫内有练习,偶尔也会出宫跑马,但是这种长时间的骑行,您还未习惯,很容易受伤。”

正德帝摸了摸下巴,突然问了一句,“距离下个地方要多久才能到?”

焦适之谨慎答道:“十日之内,之前探测到前方有一方难得的良田,因而您已经答应绕开路线,便又多了几日。”

“这段时间内,应该能够让我好好地休息一二吧?”正德帝笑眯眯地看着焦适之。

焦适之无奈苦笑。

说来这段时间皇上热衷于跑马的事情,还是跟上一个城镇有关。

北巡路上,正德帝偶尔会经过一些城镇,也会在地方官的带领下巡视一番。但是他最喜欢的还是偷摸着微服私访。因此有时候会在带着侍从先行一步,这些他都与两位阁老约法三章,一点要平平安安地去,平平安安地回。因此大部分时间正德帝都是藏在马车里出入城镇的。

他们所经过的最后一个城镇不知为何非常热衷于斗鸡这活动,正德帝在街上闲逛时看到了那非常热烈的场面,挤进去后还拉着焦适之给看中的斗鸡下赌注,不过不知道是他手气不好还是怎么回事,但凡被皇上看中的斗鸡,那天总会出现什么事故导致失败,后来正德帝一气之下就让焦适之帮他下赌注了。

此前焦适之完全没有留意这件事情,算是被皇上赶鸭子上架,看了几眼就随便地下赌注,然后博得了头名。当时皇上那个难以置信羡慕嫉妒的小眼神焦适之如今想起来还会笑。

回去后,经过他们包下的院子时,正德帝一眼就望到了还在马厩里的红枣,抱着红枣在旁边说了好半天的话,最后哼唧着被焦适之给带回去了。第二天起,正德帝便一直试图骑马。

焦适之尝试着从皇上的角度理解这件事情,或许是皇上从斗鸡中被打击了自信,所以要从赛马上找回来?出于这样微妙的心思,焦适之一直没有询问皇上这件事情,只是没想到直到今日皇上还是那么锲而不舍。

半个时辰后,李东阳愕然从马车内坐起身来,望着不远处一闪而过的身影,对着旁边的杨廷和说道:“任之身侧的那个人是不是皇上?”

杨廷和远远望了一眼,顿时脸都皱起来,“那的确是皇上。”虽然身上穿着件侍卫服,可是能同焦适之走得那么近,又是那样熟悉的模样,怎么可能不是那位一直爱遛着他们玩儿的正德帝!

李东阳叹口气,默默地转移了视线打算不再为难自己的心脏,从旁边的格子里把刚才看完的书摸出来,打算再好好看看,认真品味。

杨廷和注意到他的动作,不禁问了一句,“李大人,难道您不打算去阻止他们吗?”李东阳看了看自己的老胳膊老腿,衷心地说道:“你觉得我们两个跑马能跟得上他们吗?”

杨廷和:……

“但是我们可以叫人去追。”杨廷和试图垂死挣扎。

李东阳摇摇头,随手把书籍摊开放在膝盖上,神色淡漠地说道:“当时我们能劝得住,那是因为有任之在身边拦着,现在任之就跟在皇上身边,你觉得又有多少作用?皇上如今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能随意拿捏的性格了,你就别着急了。既然任之能同意,身后跟着的人定然不少。”话刚说完,他自己也笑了,说起来,正德帝可从来没有归属于可随意拿捏这个行列来。

杨廷和皱眉听着李东阳对焦适之的赞誉,不满道:“虽然焦适之的确是皇上身边的宠臣,但难道还能抵得过我们的劝谏?这也太过盛赞他了。”李东阳笑而不语,没有再说些什么,既然杨廷和不相信,他也不会多费口舌去说些什么,待日后再看吧。

此刻他倒也能够体会到皇上那种感觉了,心中藏着一个大秘密,暗暗地等待着别人得知真相时骇然的神色,有时候的确是会上瘾的。

焦适之不知道他们那么快就被李东阳他们看到了,他在答应帮助皇上后,便先去弄了一套侍卫的服装,好能让皇上不要那么醒目。不过他答应的前提是皇上必须同意他派人在后面跟着,不然就此作罢。

正德帝在出去玩跟坐马车之间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出去,就算身后跟着那么一群人,也好过在马车里闷死。换上焦适之送来的服饰后,正德帝还美滋滋地说道:“一看这衣裳,就知道我跟适之是绝配。”

焦适之在旁边笑道:“是,皇上说什么都对,但是您这里没弄好,请过来一下。”他挪动到皇上面前帮他整理衣襟,等弄好的时候,正德帝的视线早已带着眷恋的意味,他俯身在焦适之额头啄*了一下,随后又笑眯眯地抬头看着适之,“你才是说什么都对。”

焦适之面色淡定地说道:“就算是这样,我也不能答应您撤走侍卫的要求。”

正德帝垮着脸跟在焦适之后面出来,闻霜早就不耐烦地在旁边踹着马车的车轮,旁边守着的马夫不知道劝哄了多少下才勉强让他安静下来。结果正德帝一出来,闻霜那急躁的马性子又起来了,嘶鸣声不断,一看就是非常不满。

在他旁边的红枣很是自然地在他后面踢了一脚,然后优雅地走到了焦适之身边蹭他,焦适之好笑地看着正德帝被闻霜一脑袋顶得后退了几步,在旁边又细心地等了半晌,才等来略显狼狈的正德帝。

朱厚照无奈地说道:“太久没带他出来了,倒是让他性子焦躁了不少。”

焦适之笑道:“毕竟旁人又不能带他出去跑马,他也不愿意令其他人骑到身上,皇上您是应该对他负责。”

正德帝翻身上马,“所以,我这不是出来了……”

这话还没有说完,正德帝刚刚坐稳,察觉到动静的闻霜立刻就带着正德帝跑出去了,那尾音还在空中飘着呢。

焦适之一看这架势,连忙上马跟在后面绝尘而去。而其他本来应该跟着他们的侍从在几息后才反应过来,一个个懵*着在后面跟随。不过前面那两人身下都是良驹宝马,在全速奔跑的时候,他们根本不可能赶得上去,只能眼睁睁看着两者之间的距离在慢慢拉开。

焦适之无暇去关注后面的人怎么样了,眼睛一直盯着前面被闻霜带得一往直前的皇上,眼不错地一直跟着,就生怕给跟丢了。这里人不生地不熟的,皇上要是跑偏了方向,那可才真的叫绝了。

正德帝的确没料到闻霜会那么急切,在初始的时候的确是被吓了一跳,但是在后来感受着两边不住往后掠过的景色,却不知为何精神越发亢奋起来,带着一种莫名的感觉。他知道焦适之在身后,也知道焦适之一定能跟上来。

也唯有他能跟得上来。

两骑在前面绝尘,后面追赶的侍卫们很绝望。

直到闻霜玩腻了之后,已经是整整半个时辰后的事情了,在这整个过程中,他们从行进大军的中段直接跑到了最后面,还直接略过了最后面压阵的那些士兵。若不是过了不久后正德帝的速度终于是减慢了,焦适之便要忍不住了。

焦适之渐渐赶上正德帝,与他并肩而行。在他们两个的速度减下来之后,后面的侍卫们总算是赶了上来,不过到了这个时候,正德帝已经打算往回走了。

酣畅淋漓地来了这么一场,正德帝的心情非常愉快,他看着身侧的焦适之说道:“若不是一直困在宫里,每天出来跑这么一次不知道多么畅快。”

焦适之无奈道:“您看到了身后这些快要被您这么一出搞得半死的士兵了吗?”那灼灼的目光像是在询问皇上,之前您答应我的要被人保护的呢?

正德帝讪笑道:“这不是闻霜突然兴起,所以我根本就没能刹得住呀。”

闻霜不满地嘶鸣了一声,红枣好奇地抬头看着他,同样也被闻霜撞了一下。红枣性格温和,倒是没有生气,看着闻霜半晌后反倒是凑过去蹭了蹭闻霜的脖子,吓得闻霜往前面小跑了好几步,正在跟正德帝对话的焦适之就见着眼前一阵掠影,皇上不见了。

正德帝看了几眼朗声大笑起来,“适之,你家红枣可是在耍流氓啊!”

焦适之好气又好笑地看着前面的正德帝,摸了摸红枣说道:“皇上,是闻霜性格太内秀了吧?”闻霜在地上不满地撩蹄子。

两人从后面再重新回到中段花的时间就比之前要长了很多,而且焦适之细心地注意到正德帝的脸色不太对劲,等回到了御驾旁边后,他稍稍往后退了几步,对旁边一人嘱咐了两句,然后才又重新赶了回去。

乐潇早在御驾旁边守候着,毕竟现在也差不多是晚膳的时间,若是皇上还不回来,他就得派人去寻找了。眼见着在最前面一黑一红的马儿过来,他才算是松了口气,连忙走上前去迎接。

焦适之下马后,先对乐潇说道:“这两日吃的东西都清淡些,看看有没有什么上火的东西全部都撤掉。”

乐潇也没有看皇上,听着焦适之这么吩咐,连忙低头应是,然后便退下了。焦适之看着旁边同样下了马的皇上,无奈地说道:“您难道还要瞒着我吗?”

正德帝摸了摸鼻子,看起来很是无辜,“适之想太多了,如果你现在不说的话,我也会跟你说的。”

焦适之上下看了皇上非常正经的姿势,摇头说道:“我从您身上可是全然看不到这一点。”正德帝继续干笑,随后姿势略显别扭地上了马车。焦适之坐在车厢外等了一会儿,直到刚才那个被他吩咐的侍卫回来后,他才进去了。

刚一进去就看到正德帝盖着一层薄被在身上,一本正经地看着奏折。焦适之褪去靴子,从软垫上走到皇上身前,一脸正色地说道:“您是打算自己敷药,还是要我来?”见正德帝尴尬了半晌没有回答,焦适之便作势要去掀开被褥,一下子被正德帝按住了手腕,“适之!”正德帝脸上倒是没有生气,只有淡淡的羞窘。

毕竟是那个位置,即便是适之,正德帝一时之间也有些适应不过来。焦适之笑起来,俯下身去,靠在皇上耳边说道:“您怎么了,难道是害羞了?可是这种事情,您也对我做过呀。”刚运动后炙热的气息落在正德帝耳里,竟是带出了几分不常有的魅惑。

朱厚照呼吸一窒,似乎想起了什么活色春香的画面,捂着脸*道:“要死了,适之,现在这样的情况下,你就不要诱惑我了。”他们在外面近三个月,焦适之都不愿意正德帝近身,难得如今焦适之主动接近正德帝,他却什么也做不了。

焦适之轻哼了声,直起身来看着正德帝,“我之前都跟皇上说过此事,可是皇上却是不信,现在倒是能相信了吗?”

正德帝虽然也是武艺在身,到底比不得日常磨练的武人,就算是焦适之也是日日跑马练出来的,而皇上却是不同。他身子到底比常人娇弱些,这么大幅度地长时间骑马,两腿间的皮肤一下子就会磨破。那种酸疼痛感是很难忍耐的,刚才正德帝却是忍了一路,除了焦适之,旁人却是看不出他受伤了。

正德帝扁着嘴把焦适之的头扭过去,伸手接过焦适之手上的药瓶,叮嘱道:“适之别过头去,千万不要转过来,不然我之后可是要报复回来的。”焦适之扶额,直接就背过身去,报复……皇上您现在是几岁了呀?

听着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焦适之问道:“皇上,伤势严重吗?如果太严重的话,可是需要去请太医过来。”

正德帝先是用干净地水把伤势处理一遍,又把药水倒在红肿渗血的皮肤上,抽气着说道:“不用,过几日也就好了,谁都得经过这么一回,适之也是如此不是吗?”

焦适之淡笑着说道:“我不过是怕皇上太过逞强罢了。”

正德帝一边忍痛一边还不忘记鄙视适之几句,“要说逞强,谁都比不过你吧。你倒是跟我说说,当初那个在屋子里躲了好几日的人是谁?若不是我硬生生进去里面把你扒拉出来,我都不知道你受伤了。”

焦适之抿唇而笑,“您现在是体会了一把我当时的感觉了?”毕竟伤在了非常尴尬的地方,难道要大告旁人说他受伤了吗?焦适之实在没有这样的能耐。

顷刻后,正德帝道:“好了,你可以转过来了。”

焦适之转了过来后,却发现正德帝身上依旧盖着被子,如果不是旁边地板上的水渍,焦适之还不能分辨出他到底有没有上药,他哭笑不得地说道:“您不用把自己盖得如此严严实实的,这样子伤势好得慢。”这是焦适之多次受伤后,他自己亲身的体验。

正德帝倔强地不服输,“我觉得这样子比较舒服。适之你不用管我,叫乐潇送膳进来吧,刚才你陪着我跑了那么久,现在应该饿了。”

焦适之无奈,想着皇上待会也会出来,便先出去叫乐潇了。他在外面先隐晦点了点现在皇上的状况,然后又叫他取来水盆,亲自端进去把那些污秽擦干。他刚蹲下来的时候,正德帝便皱着眉坐起身来,不顾那瞬间的剧痛说道:“适之,你这是干什么,让其他人进来处理就行了。”

“皇上,您还想让谁进来?不过是小事,没什么关系的。”焦适之三两下便处理完,看着正德帝笑道。他身边的事情都是亲力亲为,这也不是多么大的事情,既然皇上不想要其他人知道他现在的情况,那知道的人越少岂不是越好?

因着身上的伤势正德帝着实好好地在马车上待了好几日,等到伤势将将愈合后,正德帝又迫不及待地拉着焦适之又出去跑马了。心中有草原的男人着实是拦不住,好不容易消停了几天,杨廷和清晨出来净脸的时候,生生被皇上甩了一脸灰尘。

咳嗽着站起身来,就见到一骑跑到身前翻身下马,单膝下跪递给了杨廷和一个小篮子,跟前几天焦适之一模一样的*作,“杨阁老,这是皇上命卑职给您的歉礼。”

杨廷和一头雾水地接过来,难道皇上就在刚刚出门前就知道他一定会从他面前经过,顺带扑了他一脸土?杨廷和刚接过来,士兵低头又行了礼,翻身上马追赶皇上去了。

李东阳感觉到动静,从车窗里探出头来,一眼望见灰头土脑站在边上的杨廷和,诧异地说道:“杨大人,你这是怎么了?”刚才在边上看见了全过程,然而也是不太明白的礼部尚书同李东阳解释了一遍,随后几人的视线都落在了杨廷和提着的小篮子里。

杨廷和想起了上一次那两个白胖的小寿桃,对皇上的品味已经失去了信心。不过在周边几个大人的眼神催促下还是好笑地打开了小篮子上面阖着的木板。

结果出来的东西,果然一如既往的是正德帝的风格。

几个人眼睁睁看着蜷缩在小篮子里的小生物在骤现光明后,呆愣愣地与他们对视了几眼,立刻蹦跶着从小篮子里出来,那弹跳能力真的是令他们望尘莫及,一眨眼便在眼前消失不见了。

工部侍郎默默地望了一眼空无一物的小篮子,“这应该便是狡兔了吧。”那般迅速的动作还真的是猝不及防,一下子便消失,完全还没有反应过来呢。

杨廷和抹了把脸,手上甚至还是一手灰,这才真正发现自己是多么地失礼,连忙去旁边稍作整理。那几个原本围过来的大臣们也没考虑到这点,发现了杨廷和微妙的表情后这才纷纷避开。

李东阳看着重新提着小篮子上了马车的杨廷和,笑道:“皇上给你赔罪的礼物丢了,你该当何罪啊。”他完全是调侃的语气,杨廷和也只是摇头笑道:“皇上本来就没有同我等说过里面是何物。赔罪礼物便是这个小篮子,我从未打开,又怎么知道里面是何物呢?”

李东阳哈哈大笑,“此话有理。”

事实上,如果他们的眼睛锐利一些的话,便能够看到跟随在皇上身后的士兵们,马脖子上无一不是挂着这样的小篮子,只有里面是什么东西……

那就看个人的运气了。

毕竟到了最后,连正德帝都不知道自己在里面放了什么。目睹了整个过程的焦适之只是笑,最后还是剔除了一部分过于坑人的东西,不然杨廷和拿到的东西,指不定里面还有什么呢。

如此反复一段时间后,等大同镇近在眼前的时候,正德帝身上的伤势已经养好了,再骑马的时候已经不会跟之前那么娇贵。在大同总兵王勋来拜见皇上的时候,正德帝便是一身骑服会见他的。

王勋虽在这几年偶尔的来往信件中隐约得见皇上的性格,但是初看到如此年轻的模样,还是吓了一跳。正德帝似乎看破了他的心思,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王将军不会是带着那样所谓的有色眼光看待朕吧?”

王勋连忙低头,“末将不敢。”

“罢了,进城吧。朕派人提前通知你可不是为了摆谱,你带这么多人过来干什么?”正德帝蹙眉道,抬眸望着遥遥可见的巍峨城池。

王勋说道:“毕竟是圣人前来,末将不敢懈怠,还请皇上随末将来。”正德帝挥手令随行的大军在城外驻扎,一部分人随着他入城。

大同自古便是战争之所,因而民风彪悍,即使是王勋特地出城迎接的人,那些百姓两侧跪下时,仍有不少人探头探脑地看着那些缓缓而过的骑兵。王勋皱眉,欲呵斥两句,被正德帝抬手阻止了,“朕不过是个过客,在外头便该有这样的气势,面对鞑靼才不会势弱,不用去管他们。”

“朕又不是哪里见不得人,怕什么?”

王勋不禁为皇帝的胸襟感到佩服,沉声道:“末将遵旨。”

正德帝远道而来,当然不是为了看些面子上的东西,不过这还只是第一日,他倒没有多强求,在王勋悉心安排的总督府住下,也没有答应王勋设宴的要求,就让他该做什么做什么去,等他有事叫他的时候再过来。

王勋对正德帝的习惯也有些了解,倒也没有惶恐,遵从命令离开了。

大同的粗犷风格与江南的精致秀美截然不同,带着一种自然原始的美丽。一路上焦适之都感受到完全不同的味道,然而却很舒服。他望着走到他身边看着庭院的皇上,静静地说道:“不虚此行。”

正德帝笑着颔首,“不虚此行。”若没有亲身前往,绝无记忆中那莫大瑰丽的草原,那一望无际的壮丽,实在是令人难以忘记。

焦适之摸着剑柄,回想着刚才入城的场景,警惕地说道:“虽然这里看似民风淳朴,但同时百姓也是异常彪悍,若是不能好好布置,我不太放心。您且先在这里等候,我先退下四处走走。”

正德帝知道焦适之担心他的安全,也没有阻拦。目送着焦适之远去,他转身回了房内。王勋特地令人布置的屋子,自然带着军人特有的习惯,虽然无不是之处,却处处都带着干脆利落的感觉,连一件多的东西都不曾有。

到达大同的第一天,正德帝并没有派人传膳,而是带着焦适之出去外面走动。他们特地换了衣裳,待了几个侍从从后门溜走了,等李东阳等人缓过劲来找皇上的时候人又不见了。

焦适之跟着皇上在外面走动,还没走完几步就不得不扯着皇上往前走,“您可还记得出来前答应过我的事情,不是说好今天只是出来吃个饭而已?”这里人生地不熟,所有人又都知道皇上到来。而且入城的时候皇上并没有乔装打扮,虽然现在倒是有,但保不准会被人认出来,焦适之自然得小心行事。

正德帝被焦适之扯着袖子往前走,视线却在两边乱瞄,突然锁定了一个地方,反过来扯着焦适之的袖子说道:“不如我们去那家吧?”

焦适之扭头看了一眼,毫不犹豫又带着皇上离开了,“您是不是没注意到,那些都是兵痞子,虽然您想体察下臣没错,但是我们一看就是外地人,带着的人又不多,要是闹将起来您可能会受伤。”

正德帝不可思议地说道:“适之,你怎么认为我会闹事呢?”他的语气非常地痛心疾首,对焦适之对他的不信任非常伤心。

焦适之连头都不回,“当然是您这长年累月下来的经历,才让我有这样的感觉。我认为这间很好,您要不要选择这里?”正德帝兴致缺缺地望了一眼,发现这间酒家内里安静许多,就连小二走动的时候也没有上一家那么急促,看起来就跟在别的地方的客栈酒楼没什么差别。

眼瞅着另一个同盟临时叛变,正德帝只得入了这里,听着焦适之要了一个包间,视线下意识在店内扫了一圈,忽然发现了点不对劲的地方。他默不作声,直到入了包间后才看着焦适之。焦适之也正好抬头看着他,忽而一笑,“您发现了?”

正德帝抚掌大笑,对焦适之赞叹不已,“你是如何发现不妥的?”

焦适之望了眼室内的环境,“他们身上,马的味道太重了。”这话看似高深莫测,然焦适之不过是在说实话罢了。常年累月跟马打交道的人,自然带着点微弱的特征,更不用说,他们每一个人腰间沉甸甸的包裹,难道里面装的全部是馒头不成?

不过也有可能是他们太过敏感造成的,因为两人并没有打算如何动作,只不过是默默进来吃了顿饭而已。焦适之不叫大堂的位置也正是因为如此,在大堂自然容易关注他们,但同时也容易被其他人关注到,风险太大了。

在他们进来后,焦适之已经授意其中一人出去另外叫人进来,就在楼下大堂候着,看看能不能探出什么消息来。

正德帝的脚瞪在椅子上,完全一副市井无赖的模样,无聊地说道:“这地方还不如刚才第一家呢,安静得有些过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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