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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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来的时候总觉得山高路长, 还有许多路途需要走, 然而回去的时候却非常神速,感觉一眨眼的时间就回到了京城。
焦适之的伤势愈合得很算可以, 不过他的马车依旧是内里最豪华的那一个,即便为了避嫌他并没有上皇上的马车,可耐不住皇上自己来找他啊。
为了照顾好这位主子,伺候的人*碎了心, 焦大人还好说话, 可若是被皇上看到一星半点不满意的东西, 那可就是惨了。
焦适之被正德帝强制要求留在马车上呆着, 直到京城时被直接送入了乾清宫, 整个过程除了必须的事情外几乎没有下马车,躺得他几乎以为自己要长褥疮了。
张太后在正德帝一行人还没有入京的时候就接到了消息, 在坤宁宫等得异常着急。然而正德帝是凯旋归来,从城门进来的时候就有不少百姓围观。而如此的大喜事自然不能够驱赶百姓,更是得与民同欢。最后入皇宫的时候, 已经是两个时辰后了。
虽然知道正德帝先是回了乾清宫, 也知道焦适之被一路送到了宫殿去,即便知道这个人是为了抓住叛贼才会受伤,可儿子对他的看重总是令她忍不住皱眉头。只是这一次所有的争吵都被担忧压下,在看到朱厚照那一刻, 张太后便忍不住落泪了。
正德帝直接就被她吓懵了,手忙脚乱地安慰着张太后。除了当年父皇去世时,他就再也没看过母后如此脆弱的时候。曾经浓厚的情感被一次次的争吵所影响, 最后都渐渐冷却下来。彼此双方都知道如此,却都无力去挽回。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冷静坐下来说说话了,似乎每一次见面都是争吵。
朱厚照搂着拽着他衣襟哭泣的张太后,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轻声安抚了许久,与莫姑姑两个人一起合力把她哄笑了。只不过见着张太后泪中带笑的模样,正德帝恍惚间又好像回到了当初年幼的时候……一切都回不去了。
他从来没有一刻如现在这般清醒地意识到这点。
从坤宁宫回来的时候,正德帝虽然带着一身水渍,但情绪显然不错,换了一身衣裳后他便径直去找焦适之了。刚刚回京,他觉得他应该好好犒劳自己,暂时把那些王公大臣上疏奏章全部都丢到了脑后去。
焦适之正抱着剑坐在后院,他们回京刚好赶上了年关,皑皑白雪覆盖了整个大地,刚刚才落过雪,正是最干净整洁的时候。温润的青年坐在那里发呆,的确是显露出几分呆呆的萌感。
正德帝几步走了过去,站到焦适之身后,“你在想什么,怎么这么入神?”焦适之回神道,“皇上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他记得皇上刚去了不到半个时辰,算上来回的时间,这也着实太快了点。
“与母后抱头痛哭一场也就差不多了,还有什么要说的事情吗?”正德帝随口说道,却透露出几分散漫的淡漠。
似乎再也保留不了什么期待了。
焦适之怔然了片刻,却从中体会到了一种淡淡的悲哀,但很快就被他压下,不再想起,“皇上,您打算怎么处置前宁王?”焦适之的体贴便在这里,即便朱厚照自己本来都恨不得把朱宸濠千刀万剐,但对于皇室中人,即便现在已经被除名了,焦适之还是做不到直呼其名。
朱厚照哼了声,“还能怎么样?丢在天牢里熬着。”
虽然皇上这么说,但焦适之知道他心里着恼得紧,为的是他中的那支箭矢,若不是突然凭空出现了个老者,焦适之能不能活命还两说,正德帝自然是生气的。
而说到那个老者……焦适之有点走神。那日正德帝提起来后,焦适之便知道那位是曾经赠予他预见的老者,然而他是如何在那梦境中再度见到他,而之后他到底是谁,这些他都无从判断,但焦适之感激他。若不是他,他不能如现在一般同皇上说话,宛若新生。
“你走神到哪里去了?”正德帝正在抒发对朱宸濠的不满,结果一转身听众的心神早就飞走了,他能乐意得了吗?
焦适之被正德帝一句话拉回来,开口说道:“皇上,我想去看看前宁王?”
“你之前被他射了一箭还不够,现在是想着跟他友好互动一下,甚至尝尝他的言语攻击?”正德帝的眉毛都快挑破天际了。
焦适之无语了片刻后,诚恳地对正德帝说道:“难道皇上已经体验过了?”
正德帝:……
显然没有。
朱厚照在私底下当然见了朱宸濠许多面,甚至想上手揍人一顿了,只是这实在不是他的风格,而且自从朱宸濠被抓回来后,整个人要死不活的模样,即便被上刑也是那个死样子,着实令正德帝心里的恶气难出。
焦适之知道皇上定然已经好好招呼过他的,但他自己对这些并不是很在意。如果除开陈初明与叛乱的因素,在战场上如此,焦适之心中并没有恨意。
他执着想去见见朱宸濠,是为了陈初明。
最终正德帝还是放行了,但条件是得等焦适之的伤势养好之后才能动弹,不然无论如何也不会让焦适之动身的。焦适之笑着答应了皇上接下来列举的一系列条例,然后乖乖在乾清宫养病了。
就在他以为他的养病生涯应当一帆风顺时,小德子摸了过来,满脸欲言又止。当时皇上正焉焉儿地开始了他回京后的第一次上朝,小德子便来寻他,那模样看得焦适之都替他着急,无奈地说道:“你若是有事就直接说,现在这个样子是做什么?”
小德子一咬牙,便把事情全部都说清楚了,“焦大人,您知不知道,太后娘娘那边已经在为皇上张罗选妃的事情了?”
焦适之茫然,“什么时候的事情?”他倒不是心焦还是忧虑,只是依着皇上的性格,这件事情真的可能成型吗?而且他们才刚刚回京,太后这么大的手笔也有点太快了吧?
小德子着急地说道:“不是那种选妃,您也知道皇上这几年对选妃的厌恶,然而这一次镇压叛贼的事情着实是把一些大臣与太后娘娘吓了一跳,若是……那现在的局面可就是混乱了,所以这一次有点声势浩大。”至于焦适之他们不清楚当是自然的,因为这也是在几天前才开始有了苗头,那个时候皇上他们都快到了京城附近,而回京后又要处理其他事情,可能要一两天后才能想起要看最近的消息。
焦适之听着小德子含糊不清又意向指明的话语,心里门儿清。
皇上这一次着实把很多人都吓到了,不管是历险的事情还是无嗣的事情,都令朝臣们心中不安。尤其是宁王围攻福州的那段时间,想必京中有不少人在大把大把地掉头发,这些担忧他自然是清楚的。他也同样清楚这一次的反弹会有多么的大,更别说皇上曾经答应过内阁,在回来之后就把子嗣的问题处理清楚。等这风波过去,内阁估计就会*着皇上把诺言兑现了。
而且……焦适之想起了李东阳。
小德子的话语忽然掀起了焦适之心中的波澜,然而面上完全不显,他镇定地看着小德子,“事情不止是这样吧?如果只是这样的话,跟我有什么关系?”小德子的模样,完全是在为他担忧才是。
小德子猛跺脚说道:“哎呀焦大人就是心细,如果只是说想让皇上纳妃,与我们一点干系都没有,可是这一次偏偏有人把矛头指向您,说是您住在乾清宫是违制,说您魅惑君主,还有什么豹房修筑,全都是污蔑您的话!”小德子说得着急,也实在是难受。
他在焦适之身边伺候很多年了,就没见过这么性格温和的主子,凡事能自己动手就全然不需要他人,偶尔他多做了点什么还会得到句谢谢,时常为了锦衣卫与皇上的事情挑灯夜战,第二日又精神地跟随在皇上身边。或许他与皇上之间的关系的确是过密,然而却丝毫没有越距的举动。相反,对他们这些日夜伺候着乾清宫的人,皇上似乎才是这段关系中的主动者。这一次这一桶脏水泼上来,最先无法忍受的反倒是小德子自己。
焦适之难得见到小德子脸上还有顺从以外的神色,顿时心中一暖,“你不必担心,这一次的事情我会令人先去查探,下朝后我会同皇上言说的。”话是这么说,他却没打算真的跟皇上说什么。
小德子迟疑地点头,到最后要退出去的时候才小小声说道:“大人要好好保重自己。”第一日见到皇上抱着大人下马车的时候,他的心跳都要骤停了。
焦适之含笑点头,目送着小德子远去。
而在小德子离开后,焦适之的脸色才渐渐恢复了平静,而然眉眼处的隆起却表达了截然相反的讯息。
焦适之在心里折腾了许久,靠在床头轻声叹息。从他被皇上要求入驻乾清宫的时候,他便想到会有这一日。或许最开始的时候不会有什么问题,但是随着皇上日渐的长成,后宫空虚,即便正德帝在他面前竖着无数靶子,最后他还是会被注意到。
即便如此,当初皇上如此说的时候,焦适之却没办法拒绝。
那个时候的皇上笑得太好看了。
焦适之一巴掌拍到脸上,面无表情地想到,果然色令智昏,实乃头上悬梁一把刀。
他在宫中留着的人也不少,派人出去查后,焦适之自己一人在屋内琢磨开了,撇开他自己的因素不管,这一次的导火索估计还是在这一次的危险上。小德子虽然说得含糊不清,但有什么不清楚的?若是这一次正德帝真的把自己玩死了,皇上后继无人的情况下,他们只能紧急地从几个藩王中挑出一个勉强能用的人来。
而这种情况下所选择的藩王,与朝廷社稷是否有差别,与大臣们的预想是否有差别,完全不知道。而彼时宁王叛乱未除,或许最后是他登基也说不定。
即便现在皇上胜利了,这些当初就有可能出现的问题还是在继续困扰着他们,甚至比以前更严重。皇上遇险的时候或许只是在发酵,等皇上真的从危险中脱身后,这样的担忧会伴随着他们在朝廷中的每一日。
心好累,然而这是事实。谁都无法保证皇上会不会有第二次出巡,而且这一次的大获全胜,据回报还真的是皇上的功劳,在这样的情况下,哪怕将来皇上说他要去西北巡视,或许也皆有可能。
那他们这一群大臣怎么办?望着皇上空虚的膝下瑟瑟发抖。他们只能想尽各种办法,用尽各样的手段令皇上能够答应娶妻纳妃的事情。
易地而处,焦适之也觉得他们心酸。毕竟洞房花烛夜可是人生四大喜事之一,他们就怎么都想不明白皇上就不乐意呢?
换正德帝来想还叫屈呢!这皇帝当的,好色也不行,修身养性也不成了?!
总而言之,这一次正德帝是把他们玩怕了,令这群大臣们决定还是得再多多努力,希望能在闭眼看到个继承人。但时间这件事情,怎么会跟焦适之扯上关系?
难道皇上在福州的举止,已经传到了京城来了?焦适之思虑着,许久后又摇了摇头,的确是有可能,但可能性不大。李东阳也是刚刚才回京,就算他真的猜到了点什么,他最多也只会告诉刘健与谢迁两人,而这两人都是不屑于搞这样小动作的人。
那么就是有人特意放出这样的消息来浑水摸鱼了,浑的是哪门子的水,摸的又是哪家的鱼?
……
朱厚照下朝的时候,脸色算不上好看,但也还没到难看的地步,只是心情的确是不怎么样的。虽然他做好了要被炮轰的准备,但实实在在被炮轰了,这心情怎么都不能算是好的。原本他还想着下朝看看焦适之温和的笑脸转移注意力,结果焦适之这边的情绪也似乎不怎么样。
正德帝敏锐地觉察到与一个时辰前相比,现在的焦适之显然很不对劲,他坐在焦适之的床边,试图令焦适之自己交代。
焦适之一扭头就看到皇上正经的脸色,还以为朝廷上闹出了什么事情,“皇上这是怎么了,难道是朝廷上又闹出了什么大乱子,您可别跟大人们吵起来,他们这个时候也是担心皇上。”焦适之隐晦地说道,毕竟这两天这样的场面估计是避不开的,刚刚从战场脱身,担心也是自然。
正德帝泄气,试图敲边鼓,“我一点事情都没有,你呢?”
焦适之一脸纯良,“皇上,我真的没事,就是在屋内坐了一个时辰,连床都没下,不信的话您可以叫小德子进来为我作证。”
“得了吧,我就算是叫个门口的守卫都好过叫小德子,那货都敢为了你向我撒谎,他的可信度只能打个对折。”正德帝不满地撇嘴,显然对焦适之的话完全不信。若不是看在小德子对焦适之如此忠心的份上,他可是看不顺眼小德子许久了。
焦适之无奈地看着皇上,“您怎么跟他置气上了?”
正德帝一脸浩然正气,“我没有。”
“行,您说的都对,那您的奏折批完了吗?”焦适之眨了眨眼,迅速换了一个话题。
换来了一个哀怨的正德帝。
出去玩总是要还的,即便大量的奏折可以经由司礼监与内阁处理,但还是有些只能快马加鞭送给皇上处置,而一些重要却不是那么紧急的奏折,便堆压到现在处理。焦适之现在只要一想起当时看到满屋子奏章时,正德帝那绝望的眼神,心里便忍不住发笑。
正德帝一眼便知道焦适之这家伙现在在心里怎么编排他呢,但他也不生气,懒散地往后一靠,整个人显得优哉游哉,“今日内阁提出了子嗣的问题。”
焦适之一怔,“这是当然的事情,毕竟是皇上之前那就答应过的。”
“你难道不担心我的回答?”正德帝看他。
焦适之仔细地斟酌了一下,“既然皇上在离开前信誓旦旦地答应了这件事情,那么我觉得,皇上心里该是早就有了对策才是。”焦适之每一个字都是经过了思考后才从嘴里出来,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让这位不满意了。
所幸焦适之的对应尚可,正德帝露出了个矜持的笑容,“你说得没错,我的确早就有了对策。”
看着正德帝露出的那个笑容,焦适之心里不住地敲响着警钟,就听到对面的人抛出下一句话,“就不知道他们知道我的想法后,高不高兴,惊不惊喜呢?”
焦适之:……
看着皇上这幅样子,惊不惊喜他是不知道了,惊吓倒是肯定有的。
然而不知道皇上想的到底是何法子,就连焦适之他也没说,看起来神神秘秘的模样。而焦适之也懒得猜测,对这位的想法也是秉承着一种晚听晚着急的想法。
然后到了晚膳的时间,张太后不请自来。
焦适之本来都被正德帝拉到了桌面上,在听到外面宫人的传报便径直站了起来,面对着正德帝的不满微笑道:“还请皇上为你我的胃口考虑,我打算等太后娘娘离开后再来。”说完后焦适之便一溜烟儿跑了,完全没有受伤人应该有的沉稳。
正德帝痛心地看着焦适之一骑绝尘而去,转眼对上了气势汹汹来到的张太后。
其实这个气势汹汹都是正德帝自己脑补的,实际上张太后是有事来找他,只是没想到今日他们的晚膳时间竟然这么晚,对此挑眉地看了一眼,“皇上最近,这么勤奋?”
正德帝默默地把聊天聊到现在的事实放到了一边去,露出了微笑,“是的母后,您要跟我再吃一点吗?”面对正德帝的邀请,张太后断然地拒绝了,然后说了正事,“本来是想着要跟你说一下事情,不过你现在还没吃就算了。”
正德帝刚松了口气,结果松得太早了,“我在这里等着,等你吃完后再说吧。”
正德帝被这暴击伤害得说不出话来,最后只能讪讪地叫了个人过来低声嘱咐了两句,然后才一个人兴意阑珊地开始吃饭。
焦适之陪着他吃饭的习惯从东宫一直持续到现在,张太后虽然知道,却以为在正德帝登基后便再也没有继续下去,因此也没在意中间皇上叫人这么个小插曲。
等到正德帝磨磨蹭蹭吃完饭后,张太后摆开手谈一局的架势,他也只能接招。
两个人在对面落座,等到正德帝落下第一子的时候,张太后有些恍惚,这还是皇帝登基之后,他们两个人第一次下棋。以前与正德帝下棋更像是在玩游戏,因为年幼的太子最不喜欢这种需要静坐的方式,每每拉着他下棋都是在磨练他的意志,都要张太后哄着来。
现在倒是毫不犹豫地下子了……终究是有些不一样了。
这样的心思不过是片刻,很快张太后便把心神都融入进去了,然后接连三局都是和棋。张太后弃子笑道:“你这猴头,下棋便下棋,怎么尽是在耍花招?”再怎么下,也不可能连着三盘都是和棋。
张太后那亲昵的称呼带着遥远的记忆,正德帝明显有点顿住,“……母后教训得是。”张太后原本还想再说点什么,但被正德帝这样的反应所打断,心思也有点淡了。
“罢了,先说正事吧,我听说之前你已经答应了内阁要处理好子嗣的问题?”张太后问道。
正德帝点头。
张太后露出个满意的笑容,眉眼都带着淡淡的笑意,“既然如此,你便把我送来的画像仔细挑选一下,就算不纳妃,先挑几个良家子进来也好。你年纪都不小了,若是再等上几年可不行。”张太后等着抱孙子已经等了好久了。
正德帝摆手,“母后,我想要同你跟父皇一样,找到一个真心喜欢的人,难道就那么难吗?”他垂眉看着桌上的棋子,一瞬间竟显得有些寂寥。
张太后的心疼了一下,后又沉默下来。事情落到自己身上的时候怎么都不为过,然而让她亲眼看着正德帝沉浸在寻找的过程中,她却是有些不乐意的。且不说当初先帝在十几岁的时候便娶了她,便说是现在正德帝的性格便令无法安下心来,总希望他娶妻后,便能变得柔和一点。然而今日朱厚照难得的示弱却让张太后忍不得*迫,再怎么样也是自己的孩子。
如此顺利便让张太后暂时歇了心思,正德帝松了口气。但是想起之后他要做的事情,又忍不住摇头,觉得未来堪忧。然而他这心思还是非常愉悦,背着手溜达着去找焦适之。
焦适之早在张太后来的时候便猜到他需要自己吃饭了,早就令小德子做准备,刚派人去便接到皇上的消息,耸肩后也没在意。令他在意的是为何张太后会挑这个时间过来,不过联想到今日小德子的话,倒也不是很难猜测。
正德帝来的时候,焦适之正躺在榻上看书,小德子生怕他看不清楚,还在床边弄了个小架子,在上面点燃了几盏灯,虽然弄得花团锦簇令焦适之失笑,但也的确是清楚了许多。见着焦适之如此悠闲的模样,正德帝很是哀愁,“适之,你怎么如此忍心便弃我而去?”
焦适之失笑道:“皇上,您应该庆幸我撤得及时,不然您这顿饭是落不着好了。”
朱厚照撇嘴,在他旁边坐下,“你走了,也不见得吃得多多么开心。”
焦适之心里顿时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他同正德帝一起这么多年,对彼此早就成了习惯。但若不是最开始太子便以那样的态度待他,也不至于到现在的地步。想起这点,焦适之忽然主动提及了一件事。
“皇上,您是不是打算,着手准备……不该准备的事情?”
在描述这件事情上,焦适之产生了奇异的停顿,似乎不知道怎样才是最好的表达方式,不过正德帝一点就通,摊手说道:“没错。”
焦适之抿唇,“皇上,我记得,您并没有问过我的意见。”
“放心,暂时不会牵涉到你的。”正德帝循循善诱,笑得像头大尾巴狼。
焦适之捂脸,“皇上!”
“哎。”正德帝应得那叫一个甜。
焦适之无奈了。
面对皇上如此无赖的行径,就算焦适之想说些什么也一直被他打岔引开了。然他依旧忍不住皱眉,心里翻滚着担忧。
除开子嗣的问题,从福州到现在都一直有一件事情藏在焦适之心里,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时机同皇上开口,今日一见皇上的态度,焦适之便是原先只有五分的把握,也变成了十分的肯定。
皇上不想再忍了。
当初他醒来时皇上的说辞仿佛犹在耳边,焦适之握着书籍的力道稍重,很快又回过神来心疼地摸了摸,陷入了安静中。朱厚照在旁边笑着看他的思索,没有去打扰。
如果当初,他没有在心情激动之下回应皇上便好了。
如今想来,焦适之也只能这么说。如果他从来都没有回应过皇上的情感,那么以正德帝的性格,即便再如何郁闷也不会真的对他做些什么的。焦适之只能叹当初还是太年少,撑不住事情,一下子没撑住便露底了。
若是两情相悦,焦适之在拒绝这件事情上总是失了些底气。
而在福州生死一线的经历,令焦适之的心境也有了点改变,至少从以前的全然拒绝,变成如今的摇摆不定。百年时间不过如流水一般匆匆而过,如何把握却成了千百年来无数人思索却不得解的问题,焦适之在这个百年难题上不过犹豫了片刻,便抛在脑后,决定学学正德帝的方法,既来之则安之……他不想再后悔了。
不过如此的心境,便不需要同正德帝诉说了。焦适之只是抬头望了眼正德帝,便知道他心里是得意的,或许他早就比他更早的知道了,又或许他根本就不知道,然而这都阻止不了正德帝撒欢儿的脚步。
焦适之只希望接下来的狂风暴雨是他能够抵挡的,免得连他都扛不住,那更妄论朝臣了。
正德六年的新年过得非常的喜气洋洋,毕竟朝廷刚刚打了胜仗,而且又有着皇上御驾亲征的美名在,连整座皇宫都带着高兴的气息。今年张太后还特地拒绝了张家,就跟正德帝两人在坤宁宫地过了年。
彼时焦适之还在乾清宫待着,他身上的伤势一天未好,正德帝怕是一天不会让他出乾清宫了。
除夕之夜,朱厚照带着一身酒气飘回来乾清宫,张太后难得喝了点酒,之后被莫姑姑扶回去休息了。正德帝刚出宫殿便被凛冽的气息冻得一颤,搓了搓手掌赶回去。
焦适之屋内一片温暖,正德帝抛弃了更加温暖的寝宫,径直就钻了进去,进来后第一时间就把手贴在焦适之的脖颈上,然后舒心地喟叹了一声。
焦适之被冻得整个人哆嗦了一下,“皇上,您就不能考虑下我还是个病人??”
正德帝正色道:“就是因为你是病人,所以我现在只是摸你的脖子。”
焦适之,“……您还想摸哪?”
朱厚照的视线毫不避讳地往下一扫,眼里露出了灼灼光芒。焦适之一巴掌糊在了正德帝靠近的脸上,“皇上您还是省省吧。”
对焦适之的主动接触,正德帝来之不拒,甚至还非常高兴。他把早就捂得热乎的手掏出来,握住焦适之伸出的手,笑眯眯地看着焦适之,把他看得心里发寒,赶忙问道:“皇上,您这是怎么了。”
正德帝继续笑眯眯:“我心里高兴。”
要是搁半年前,别说拍他一巴掌,就算是主动摸他一下,扯他的袖子,都得是在非常紧急的情况下,适之才会偶尔为之,哪里会如同今日这么自然的举止?
他慢慢熬了这么久,总算是看到了希望。
正德帝心里这么感慨着,对着明年也有了更好的期盼,心里尤其美滋滋的。
然后就在正德六年刚刚上朝的第一个月,正德帝就给了诸位大臣一个大惊喜。
之前正德帝曾跟内阁商议好的俸禄的事情,在他离京之后也在逐步进行着,春风细雨润无声地变化着。虽然手里捏着的俸禄还不是实打实的,但是一个月比一个月好,当然是一件好事。
然后在正德六年,开始彻底完成了转换,全部恢复了原先的俸禄供给。
这可是一件令所有大臣都震惊的事情,当然除了内阁,毕竟这本来就是内阁盯着实施的。在莫大的喜悦后,还有不少人跟户部打听,朝廷是做了什么事情,突然间这么有钱了?!户部尚书笑而不语,留给众人一个神秘的微笑。
其实国库内现在一部分的钱财,都是来源于宁王叛乱后,朝廷接手了江西那部分事务后所得。毕竟打仗是最耗钱的,即便浙江那场战事没能打起来,但士兵总得吃喝吧?这一大笔粮草出去后,得亏还有江西那部分给找补回来。不过后来正德五年的税收收上来后,国库的确是充盈了不少,但还是不足以年年都完成如此额度的俸禄发放。
因而即便这一次是发了,户部尚书也是有苦难开口,撑过了今年,可明年要怎么办?然除开愁眉苦脸的户部尚书,其他人都是高兴的。
难得一天所有大臣的脸色都还算可以,正德帝心里也高兴,这么一高兴,他就想起之前一件未定的事情,把工部尚书给找了过来,和颜悦色地问道:“之前出海图的事情弄得怎么样了?”
当时与他同在的礼部尚书同样僵硬了片刻,默默地对上了皇上的脸色,看起来还算可以,应该不会生气的吧?要知道那出海图还有那一大批资料,到现在还在刘大夏手里握着呢,别说拿出来研究了,连看到没看到一眼。
远在兵部正在处理事务的刘大夏猛地一个激灵,打了个喷嚏。他摸了摸额头,低声嘟囔着,“难不成最近衣服穿太少,身体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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