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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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东阳来找焦适之是有原因的。

焦适之也同样清楚, 然而他并不知道这个原因到底是什么。

面对着刘阁老隐隐约约的打探, 焦适之只是面露微笑地听着,滴水不露。

李东阳似乎也知道自己并不受欢迎, 看着焦适之轻笑了两声,端着焦适之冲泡的茶水啜饮了一口,那甘甜的味道令人从胸口荡开了温润舒适之感,仿佛浸泡在暖洋洋的温水中, 很是舒服。

即使进入了八月末, 秋老虎的气息扑面而来, 阳光隐带灼热之感, 令人觉得心情烦躁。浩荡的江面上, 敌我双方的船只形成对峙势头,彼此间你来我往试探着, 并未分出胜负。这种浮躁不定的情绪,也渗透到各个角落,然而在焦适之这里, 一切仿佛都是不存在的。

不安, 惶恐,担忧,紧张……这些隐约存在的问题,在这间屋子里丝毫不见影子。

对面这个青年不过二十岁数, 温和地应对着他隐约刺探,稳重地跟在正德帝身后收拾烂摊子,一次又一次地充当了脾气不好的皇上与脾气不好的大臣之间的桥梁。作为一个臣子, 作为一个青年,焦适之做得足够好了。

李东阳如是想着。

他有点走神地看着手里茶盏的茶水,可人总是不知足的,李东阳又想到。

他想起当初他们对登基的少年天子的想法。刘健的话还犹在耳边,“先帝把皇上交托给我等,我却觉得,或许我们不一定能做到。”那是在正德帝登基一年后,朝臣不满意天子的每一个政令,皇帝厌恶他们的每一句劝谏,每一次朝议都是煎熬折磨,彼此之间几乎势成水火。

这个局面是什么时候打破的?

似乎还是焦适之,若不是他先拿下了刘健,也便不会有之后的那么多未来的。李东阳记得,那个时候的刘健刘首辅,已经隐约有了请辞的想法,不光是刘阁老,谢迁与他也是如此。

说是不负责任也好,无能为力也好,面对着如同暴躁幼虎的天子,他们的确面临着溃败的危险。

正德帝易怒,随性,恨不得挣脱所有的框框条条,天生似乎便听不进旁人的话语,自在散漫地如同天边的云朵,恨不得给自己插上翅膀犹如大鹏一般展翅高飞,再不复返。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鸟也,海运则将徙于南冥。南冥者,天池也。

李东阳万万没想到的是,如今,他的确是看到了大鹏展翅的帝王,却不是他飞离的身影,而是翱翔的英姿。

他……似乎成熟了,也蜕变成了不同的模样。不,李东阳在心里缓缓地摇头,皇上还是皇上,然而却又不仅仅再是皇上了。

他看着对面青年疑惑的模样,那是对他长时间不说话的担忧,他沉迷在自己思绪太久了,也沉默得太久了。

最终,焦适之只听到了李东阳在安静许久后的第二句问话,“任之,好好守着皇上。”

这也是这一场对话里,他对焦适之说的最后一句话。

送走李东阳后,焦适之重新回到位置上,不由自主地双手合握,在渐渐消逝的日光中,心口隐秘地翻涌着不安。那是一种很轻微,存在感却异常明显的感觉。

焦适之觉得,李阁老似乎发现了什么。

不是寻常的那些秘密,也不是皇上偶尔戏弄时的玩笑。是他最不愿意被人发现,也最不想看到的东西。

这一次李东阳给他的感觉格外不同,不像是为什么要紧的事情来找他,也不是为了与皇上的冲突来寻他,更不是为了开始那句似是而非的话语。

别有目的。

这四个字在焦适之心中闪过之后,他下意识握紧双手,人宛若被狠狠地敲击了一下,眩晕得很。心也瑟缩起来,隐隐作痛。若是真的如此,如果真的是焦适之想的那样,那他真的是……紧握的双手松开,焦适之捂脸,开始思索起若是真的被发现,那该如何?

明朝的风气还算是比较开放的,对两位男子的情感关系也表露出一定程度上的认可,然而这份认可并不代表着他们能够获得什么意义上的尊重。事实上,身份地位较高的人通常被认为是游手好闲的那方,而地位较低的人则负责承担骂名。焦适之知道太多太多这样的事情了,不管是被动知晓,还是主动知道的。

只要一想起暴露的画面,就足以令焦适之窒息。

不是说他对朱厚照的情感有什么改变,随着时间的推移,比起前几年,焦适之绝望地发现他对皇上的那些隐秘情感比他原本便不该有的多出了不少,满得几乎要溢出来,这是个令人羞愧的事实,然而焦适之无法否认。

否认自己的情感,便如同否认他这个人的存在,焦适之没这么不理智。

然而暴露,以及与正德帝在一起,依旧是一件不被允许的事情……不被焦适之自己允许。有太多不好的事例在前,这也是身为一个消息灵通的锦衣卫的坏处,有时候想装傻都没什么资格。

残留的最后一丝光线被夜色吞没,整片大地陷入了黑暗中,天边的点点繁星璀璨如旧,夜色如水,终于是带着秋高气爽的气息了。

朱厚照看着焦适之屋子漆黑的模样,伸手推开了房门。

屋内的桌子中间坐着一个身影,带着朱厚照最熟悉的弧度,他几步走到屋内,没有点灯,也没有去寻蜡烛,随意坐在了焦适之旁边,静静地对上了黑暗中的眼眸。

焦适之轻声说道:“皇上怎么过来了?”这段时间战事紧张,朱厚照常常在讨论着事务,商讨着对策,焦适之今日有大半的时间没有见到他了。

朱厚照嘟囔了一声,“被赶出来了。”

焦适之禁不住微笑起来,他柔声说道,“怎么可能,您可是皇上。”

“皇上又如何?又不能够强迫这些将领听我的,在他们眼里我不过是个当登基几年的小皇帝,能把政事搞好就不错了,打仗的事情我肯定一点都不懂……这样的想法太多了。”朱厚照伸手比划了两句,声音倒是不如话语中那么激动。

焦适之说道:“就算他们现在不愿意听皇上的,最后会听从皇上嘱咐的,我相信您。”

朱厚照轻笑了声,“适之可不能盲目相信我,若是有朝一日我让你失望了,那我可就不知道怎么办了。”半真半假的语气勾勒出那俏皮的腔调,令焦适之的情绪缓和了不少。

福建总兵与巡抚的确是不敢完全听从皇帝的想法,在他们眼里,正德帝不过是个小毛头,或许他有什么新奇的想法,但是在战场上打战可就不是什么小把戏,完全不睡觉他能够玩得转。在这种情况下,即便朱厚照现在就在军营里,他的话语也不是完全管用。

尤其是在正德帝并没有在战场上取得什么能令普通士兵耳熟能详的事迹,没有名头,没有权威,在军中是很难玩得转的。比如现在的皇上。

焦适之清楚着军中的把戏,这些龚氏都同她讲过,年幼时妄想着上阵杀敌,竟也是把这些东西全部都背了下来。军士们都是很直白的人,若是有能力,他们便能够乖乖地折服于你。

皇上欠缺的,不过是一个机会。

焦适之是这么想的,他也是这么跟正德帝说的。朱厚照在听到焦适之的话语时,忍不住露出了笑意,即便知道在黑暗中对方看不到,心情还是无比的愉悦。

然而再多的愉悦,都挡不住焦适之的不对劲。朱厚照仅仅只是体贴地给他了一段时间,到此时才问道:“出了什么事情?刚才有谁来找过你吗?是李东阳?”连续三个问题,正德帝已经把人选都猜出来了。

焦适之不自然地笑了一声,那声音似乎是从喉咙里憋出来的,“皇上还是如此敏锐。”显然就承认了。

“那么我那位李阁老到底说了什么,让你这么失魂落魄?”朱厚照在黑暗中挑眉问道,在漆黑一片中静坐可不是焦适之的风格。

焦适之摇摇头,镇定了自己的情绪,“李阁老什么都没说。”李东阳的确什么不该说的话都没有说,所有的一切都是焦适之自己的猜测,怪罪到其他人头上不是一个好主意。

他站起身来,顺着记忆中的地方找到了蜡烛,点亮后随手放了一支,然后又带着一支走到了皇上身边,然后坐了下来,语气恢复了正常,“皇上,我什么事情都没有,只是在想最近的事情,您知道的,我们现在相当于被困在福建,对外面的沟通也成了一件难事,我只是在想有什么会成为一个突破口。”

“原来是这样。”朱厚照一边说着一边看着焦适之,然而焦适之知道他并没有完全相信他的话,显然是半信半疑着。

“如果朱宸濠还有脑子的话,他就不应该在浙江与朝廷的军队僵持太久。没错他的士兵都不错,但若是再等一段时间,朝廷能调到的兵力更多,到时候局面谁在掌控就很难说了。”朱厚照说道。

“然而现在福建的局面也不是很好,您放出了疫病的消息,然而宁王那边似乎并没有多大动静。”焦适之蹙眉,看起来有些担心。

朱厚照笑道:“肯定不会有这么快的反应,一个消息是真是假总需要时间判断,我也只是想赌赌看这身边还有没有他的人罢了。他那谋反的心思埋伏了这么久,我也是佩服他。”他一边说着一边摇头晃脑,看起来很赞同自己的意见。

焦适之见着皇上那种张扬肆意的模样总是忍不住笑意,如此自信,如此美丽。

……

福建的疫病开始渐渐扩大,最开始的时候不过是福州那里传出了消息,可是后来发展到福建水军内已经开始有人这样了。消息在最开始的时候被压了下来,但是到了后来已经没有压制的必要,毕竟人数略多。

军医忙得头发都要掉光了,源源不断的士兵还是送到他们那里去,福建总兵不得不在外面调了好些大夫进来,要知道现在福州连一个普通的大夫都找不到了,都分身乏术在看病。

简直是雪上加霜。

敌人如此骚动,宁王那边自然也是收到了消息,最开始不论是谋士或是宁王本人,没有一个人相信这件事情是真的,直到后来水军出现了动荡。

他们日夜监视着对面,自打能够察觉到那些轮换人员的减少。虽然不多,但对比之前简直就是一大胜利。

当他们开始逐渐相信这件事情时,出了件大事。

正德帝落水了!

这件事情发生在又一次战事中,人来人往太多了,没有人能看清楚皇上是怎么落水的。那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实际上在发生这件事情后,焦适之第一时间就跳水救人了,把人救上来后,双方都迅速失去了正德帝的消息。

消息被封锁了。

在得知此事后,宁王精致的眉眼流露出淡淡的笑意,然而在下一瞬又透露出漆黑,带着点点阴沉。

他还没是没有找到倾容,不论是在战场上,还是潜伏在那边的探子。一丁点关于他的消息都没有,如果他失策了……

宁王犹如哮喘一般拽住了胸口的衣领,下一瞬又抓住腰间的雕饰。

不会的,不会的。

与此同时,对面的福建水军开始在暗地里流传一个消息,这并不是一件好事,而且也经过了上层隐隐的打击,然而还是一层一层地传递下去、甚至令军心都开始动摇起来。

正德帝危在旦夕。

这不是一个好消息,甚至不知它到底是从哪里出现的传言,然而很快就扎根在众人心里,并引发不少后果。随行只有一个御医,带着几个被临时送过来的大夫,他们日以夜继地围在正德帝的病榻前,一切都来得如此突然与紧张。

然而三天后,朱厚照在又一次进攻中出现在船头上,令将士们的士气骤然大增,随后一鼓作气打下了宁王的一半臂膀。事情似乎一下子变得好起来了,皇上恢复了健康。但这只不过是一个假象,朱厚照在清醒过来之后就要求御医一定要让他下床,至少得重整旗鼓才能够把所有的事情都暂时安抚下来。

因此御医下了重药,正德帝得以站起身来,然而那不过两刻钟的出现时间,已经足够让皇上又一次陷入昏迷,而且再也没有醒来。而这个消息相较于之前那件事情,总算是真正得到了封锁,正陷入打胜战而喜悦的将士们无人知道此事。

焦适之的眼圈发黑,在没有人知道的事情,他的神情变得倦怠,甚至偶尔会出现靠着墙壁便睡过去的时候,那是以往自制的他从来不会出现的事情。

所以即便这件事情只有核心的几个人知道,但那些守卫在附近的下属,那些伺候的人,心里都是门儿清的,神色也时常带着惶恐。

御医一整夜一整夜地钻研着,最后得出个不怎么好的消息,正德帝的伤寒不知为何在最后转变成与福州城内一致的疫病。

疫病通常具有很强烈的传染性,不过这一次福州城额疫病虽然很难搞定,但是致死率并不是很高,只是太过容易传染,又好得特别缓慢,因此倒下的人特别多。

然而除开这件事情外,落水所引发的寒气入体令皇上整夜地发烧,温度一直没办法降下来,灌下去的药水很快被他又吐出来,还是最后焦适之强硬地用勺子一口一口地塞进去,同时半抱着他安抚正德帝的后背,令他在梦中能吞咽下大半,到底还是吃了不少。至于有没有效果就见仁见智了。

这种情况下,福建总兵不敢大意,一边命人对宁王那边加紧监看,另一方面继续在福建与临近的城镇寻找着出名的大夫,只求能够尽快地稳定住朱厚照的身体情况。

是夜,大部分的营帐内都是漆黑一片,他们的主人都睡着了。不过在最中间的大营帐里,却还是点着微弱的烛光。御医与那些大夫在又一次诊断后已经避开去隔壁的营帐讨论了,如今皇上还在昏迷中,焦适之日夜不停地在旁边守着他。

焦适之的事情还不止如此,在皇上昏迷后,有些本来只有他与皇上才知道的事情全部都落到他身上,也只有他才能去做。白天与福建总兵、巡抚、李东阳等人商量,同时还要兼顾皇上的情况,一次又一次检查布防的问题,还要应付军营内一些杂事,他几乎分身乏术。晚上的时候又是在正德帝床榻边守着,如此几天下来,他整个人都消瘦了许多。

靠在床边看着正德帝,几乎几天都没睡着的焦适之被一股无法控制的睡意笼罩着,整个人昏昏沉沉的,许久之后一头靠在床头睡着了。

夜色寂寥,今夜似乎不是个好天气,就连天上本该有的皓月或繁星都被看不见的云朵给遮掩了大半,几乎不能够从那夜幕中看到什么东西。晚上开始刮风,不少士兵在巡逻的事情缩了缩脖子,秋风凉凉,似乎开始有点冷了。

自从正德帝受伤后,他便从前方的船只转移到了大后方的营帐内,因为此事,整个营帐内需要加强戒备。但是这段时间的人少了许多,导致了士兵巡逻的强度在不断加强,即便再如何压制,还是有懈怠的时候。

不应该说是懈怠,而是昏昏欲睡时的困倦。

脚步声渐轻,一个身影在无人觉察的时候已然越过了内里多重的戒备。事实上这对他来说也异常简单,只不过是把平日时常走的路线又走了一遍而已,在无人带领,无人发觉的情况下。

当他越过最后一道防线,悄无声息地到到达营帐时,他还剩下最后一道关卡——焦适之。没有谁能够在焦适之的眼皮子底下靠近正德帝,而刚好焦适之又是一个足够厉害的高手。引发的哪怕一点点动静都会很快地吸引来其他人的注意力,更别说他现在根本不容许一点点被发现的可能。

那人悄悄地把整个人都贴在了营帐的隐蔽处,静静地看着营帐内最后一点亮光熄灭。时间一点点过去,似乎到了真正夜深人静的时候,裹在营帐旁边的他听着耳边的巡逻戒备声,听着那声声脚步,终于又开始有了动静。

一根小小的竹筒被戳进了之前早就被他戳好的小洞中,一股淡淡的香味吹入了营帐中。又是一刻钟过去,屋内还是悄然无声的模样,他心里安定了许多。

他把所有的东西收入了怀中,在又一次巡逻人经过后,一翻身悄悄地入内,在熟悉的地方看到了昏睡的焦适之。他半靠在榻边,整个人眉头微蹙,就这么坐在地上昏昏睡去。

来人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很快又被全部收敛起来,漆黑的眸子中就只能看到焦适之身后那微弱起伏之人。

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那人轻之又轻地从怀中取出一把匕首握在手上,他眼中波光微动、然而手却非常的稳。

如果不稳,也不会成为这个刺杀之人了。

他与榻边的距离在缩短,三步,两步,一步……

“看来你到现在,都还没有放弃?难道没有觉得这一路上,进来得太过顺畅了吗?”调笑声起,带着正德帝一如既往的模样,笑得异常肆意。

榻上之人安然地起身,靠坐在边上,看着被着骤然的反应吓住的刺客啧啧称奇,毕竟这还是他第一次真的看到实实在在的刺客,还是在他自己引诱下才现身之人。

“你是在骗我?”嘶哑的声音从刺客口中发出,似乎带着疑惑不解与震撼不信。

“骗的不是你,而是宁王。”焦适之长身而立站在榻边,同样完全没有一点该有的困倦瞌睡。他目光炯炯,静静地看着那本该是下属的某人。

“你们早就知道了。”刺客的动作松缓下来,不是他不想逃走,而是他在眼前这两人的模样中能看得清楚,他这一次怕是掉入陷阱中,而且这陷阱坑害的不是他,而是他身后的宁王。这令他浑身出了冷汗,犹带骇然之感。“不可能,那些士兵,全都是真的……难道你……”

他未尽的话语消散在空气中,是了,他怎么就忘了,眼前的帝王,的确是那种会不择手段之人……若不是因此,他也不过如此坚信,若是换了君主,定会是更好。

焦适之笑了声,“你现在怕是在想,皇上如此下作阴冷之人,有什么值得追随吧……不过你错了,那些所谓的士兵生病,的确是下药导致,然而只有病相,没有实在的伤害,不出三天便不药而愈,赶紧把你心中的猜测收一收吧!”说到最后一句话,他的声音骤然转冷,冷冽发寒。

刺客站在原地不说话,许久后把手里怀里的东西都丢到地上,这些于他已经没用了,而以焦适之的能耐,在他自杀之时便能快速地制止他,他也不做这样无益的事情了。

“杀了我吧,我什么都不会说。”他沙哑地说道。

“刘斌生。”

他屏住呼吸,听着焦大人一字一顿地念出他的名字,他闭了闭眼,单膝跪下,“是。”

刘斌生……焦适之紧紧抿唇,带着隐含的怒意与浓浓的失望,他当然记得这个人,他怎么会不记得这个人。

在这么多个下属中,刘斌生是他一直带过来的,从当初上中所,到如今的指挥同知,他在后来把刘斌生带到了锦衣卫府衙,交托了重任。在他心里,刘斌生算不得最有能耐的人,却也是他极为信重的属下了。

然而偏偏背叛的人是他!

刘斌生重重喘了口气,嘶哑地磕了个头,“焦大人,卑职辜负了您的信任,谋害皇上,罪该万死。然而您效忠于皇上,也当能理解效忠之意,卑职愿为焦大人舍生忘死,也当为效忠之人抛头颅撒热血,此间并不冲突。”

焦适之紧握的拳头被另一道温暖的力量所笼罩,却是正德帝从身后握住了他的手,他漫不经心地说道:“不要拿你的所谓忠心来与适之相比,你可不配。”

“你是什么东西,萤虫也敢与日月争辉?!”

正德帝站起身来,夹杂着不知缘由的隐秘怒火,一步步走到刘斌生身边,一脚踢在他肩膀上,“你觉得你那混杂的效忠,能同适之相较,做梦!你全然是为了心中的**,把你同我的适之比较,都是在玷污他的声名!”

他嫌弃的看着被他踢倒一边的刘斌生,低喝道:“来人,把刺客给朕带下去,朕要知道所有他知道的东西!”

营帐外迅速有人进来,把瘫软在地的刘斌生拖了出去,很快营帐内又恢复了平静。朱厚照正想转身说点什么,却看到焦适之单膝跪下,“臣罪该万死!”

“你这是作甚!”正德帝眼眸一凛,冷声说道。

“若不是臣疏忽,根本不该出现这样的纰漏,令皇上时刻处在危险中。刘斌生是臣一手提拔,还请皇上责罚。”焦适之不畏地说道。

皇上的冷意勃然待发,却在触及焦适之的眉眼时又硬生生忍了下来,他不虞见到焦适之这般模样。三两步上前把人从地上扯上来,他不满地说道:“当初你调人的时候,我也来派人去查过,到最后什么都没有查出来,难道我不该承担连带的责任?”

焦适之急声说道:“皇上,若是如此,锦衣卫如此不力,臣更有责任了。”

朱厚照:……

“我是派东厂去查的!”朱厚照双手掰着焦适之的肩膀,两眼盯着他的眼眸说道,恨不得现在就能把这几个字刻到焦适之的脑海中。

“可臣……”

“什么臣不臣的,焦适之,你要知道,我忍到现在是因为怕你伤心,可你不要得寸进尺,拿疏远的称呼来伤我的心!”朱厚照低吼道。

焦适之不语,连肩头都僵硬了起来。

正德帝一直在观察着焦适之的脸色,发现他脸上似乎闪过了什么,一时之间也看不清楚,但他能清楚地知道,手下的身体在一点点放松,比起刚才的紧绷,焦适之似乎恢复了正常。

“我刚才情绪不好,还请皇上不要生气。”

黑暗中,对面的青年轻声说道,带着以往该有的模样。正德帝心中一松,两手往怀中一拉,带着他自己也不知道的如释重负。若是焦适之真的觉得自己对皇上只有伤害,怕是从此以后再也不会接近正德帝了。

朱厚照一直知道焦适之有多么的倔强,可不敢令事情发展到那个模样,抢在焦适之说话前先以他的心情堵住了焦适之的嘴巴,令他无法再继续说话。

被正德帝拥在怀里,焦适之只是短暂安静了一会儿,然后便伸手推着他的胸膛,“皇上,今日之事还未说清楚,您不要妄动。”

“怕什么,锦衣卫那些阴私手段你虽然不屑用,然而镇抚司那群人可是喜欢得紧。在他们手里,还有什么是挖不出来的?”朱厚照满不在乎地说道。

“皇上,您难道没发现,刘斌生在此前的身份干净得什么都查不出来,如果是这样,那您身边还藏着多少人根本无法察觉。”焦适之认真说道。

正德帝松开他,翻身躺在床上,双手合十放在腹部,睁着一双漆黑的眸子看着顶上在黑夜中看不清的纹路,“适之多虑了,这样的手段能掩盖的人不多,如果不是因为刘斌生被提拔,别说是掩盖,朱宸濠那边连一分精力都不会花在他身上。”

“他那样的人,靠着所谓的理想信念便能成为最难撬开的人。可只要打破他的信念,便什么都不是。”

这便是焦适之与正德帝思考时的不同了。

他们这一次的确是设下了一个完整的圈套,福州的事情如何,距离战场十万八千里远,而就算福州内有宁王的人,然而那里现在被封锁,不管是什么人的消息都不可能被传入。作为演戏中最重要的一个环节,当然不可能让它出错。

即便最开始宁王接到这样的消息只作不信,朱厚照也会一步步引着他进入。有些事情,不是不信便能够摆脱其影响。他舍得下这么大一盘棋,自然有他的用意。

要知道他摆平了福建巡抚与福建总兵可是花了他不少的时间,若是没有成效,可不是在摔他脸子?本来这件事情焦适之是不同意的,拿皇上的安危来做事实在是超出了焦适之的底线,若不是焦适之一直要求,这一次朱厚照根本不会在暗地里安插这么的多人,生怕把人吓走。

焦适之轻叹了一声,“皇上,这步棋既然已经成功,接下来您打算如何?”

“如何?自然是把皇上遇刺的消息放出去呀。”朱厚照调皮地眨着眼睛,笑眯眯地说道。

正德五年九月初,突闻皇上遇刺,不论是哪一方都震然而动,在旁窥伺。然而那隐约的动静并没有得到确切的消息,犹如隔靴搔痒一般令人难以忍受,却完全没有办法。

军营从若干日前就被完全封锁,不论是谁都不能够得知其中的消息。

几日后,传出又一道消息,皇上遇刺的消息是假的,不过是受了轻伤,其他事情并无大碍。如此话语虚假无力,这一次“轻伤“的正德帝连出面的能力都没有,顿时令人心生怀疑。

正德九月中,在浙江与宁王兵力胶着不下的朝廷大军隐约觉得不对,在某一次强力打压之下,这才发现那所谓的营帐早已是空壳子。绝大部分的兵力早已消失,这令朝廷顿生不安之感,他们的消息可不如宁王灵敏,尤其是在正德帝有意隐瞒的情况下,更是落后一步才知道正德帝遇刺的消息,顿时骇得令人在后面极速追赶。

然而宁王的兵力还是先行一招,很快便在福建与原先的兵力会和。

此时宁王的兵力,还有十二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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