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上一章:45 | 下一章:47 |
亲们,电脑与手机端都用www.xiuluoxiaoshuo.com打开访问,非常方便,一定要记住哦。
暴风雪并没有扫过雪松林镇,天气预报终于对了一次。不过这并不表示天气好转了,清晨的气温骤降至零下十三度,尽管这样的低温在卡斯卡德郡算是很冷了,但仍然阻止不了观众排队等着旁听听证会。崔西穿着黑色外套和裙子,这是她出庭的固定装扮,高跟鞋在公文包里,她打算进了法庭后,立刻脱掉雪靴换上。
天气预报表示这场预期中的暴风雪仍然在附近横行,所以梅尔法官似乎打算更坚决地抢时间推动听证程序。他人还没碰到椅子就发话:“奥莱利律师,请传唤你的证人。”
“辩方传唤崔西•克罗斯怀特。”丹说。
崔西感觉到埃德蒙•豪斯一直盯着她,目送她穿过栏杆门,朝证人席走去,直到上台宣誓。想到自己是他重获自由的最佳筹码,崔西就一阵反感。她又想起安娜贝尔的父亲曾到过丹的办公室,丹告诉她乔治•博维恩前来警告埃德蒙•豪斯是有暴力倾向的危险人物,世上唯一适合这种人的地方就是监狱。崔西完全认同博维恩的话,但这场听证会的争议重点并不在豪斯身上。
丹以几个例行性问题和缓地引导她进入状况,梅尔法官似乎察觉到证人在情感上较为敏感,所以并没有催促丹。
经过几番“热身”后,丹提问:“别人都说你们形影不离,是吧?”
“嗯,她似乎总黏着我。”
丹朝窗户走去,阴沉的天空中,卷须状的乌云上又开始落下点点白雪。“请描述你们姐妹俩小时候卧室的具体位置。”
克拉克起身抗议。丹询问崔西时,他起身抗议的频率明显多过丹询问其他证人,这样做显然是为了破坏崔西作证的流畅性,看来他似乎非常担心丹会趁隙放出对检方不利的线索。“抗议,庭上,无意义询问。”
“这是为接下来的证词做铺陈。”丹说。
“抗议无效。但是律师,请不要浪费时间。”
“莎拉的卧室就在我隔壁,走廊里面那间,但她几乎每天晚上都赖在我床上,她怕黑。”
“你们共用一间浴室吗?”
“对,浴室就在我们两人的卧室中间。”
“你们会借用彼此的物品吗?”
“经常,虽然我不太喜欢。”崔西随即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我和莎拉的身材相仿,打扮上的品位也差不多。”
“包括挑选首饰?”
“对。”
“克罗斯怀特探员,请你向庭上描述,1993年8月21日当天的事情经过。”
崔西突然感觉内心一阵翻腾,她顿了一下,努力让自己平稳下来。“我和莎拉去参加华盛顿州单动式击发冠军赛。”她说,“我们两个的成绩旗鼓相当,最后决赛时要两手各握一把枪,左右交换,连续击倒十个靶。我漏掉一个,时间被罚加五秒,所以基本上我已经输了。”
“那么莎拉赢了?”
“没有,莎拉漏掉了两个靶。”崔西轻轻一笑,“她已经连续两年没漏过两个以上的靶了,更别提在赛场上了。”
“她是故意的。”
“她知道晚上我的男朋友本要来接我,一起去我们最爱的餐厅,他计划在那里向我求婚。”崔西停了一下,拿起水杯啜了一口,“我很不爽莎拉故意让我赢,愤怒蒙蔽了理智,降低了我的判断力。”
“怎么说?”
“天气预报说那天晚上天气会变坏,会有暴风雨,但本到赛场接我去餐厅,我们在那里有预约。”崔西感觉这些话黏在喉咙上。
丹帮她把话说出来,“所以莎拉要一个人开车回家。”
“我应该坚持让她跟我们去餐厅的。从那以后,我再也没见过她。”
丹停下来,尊重她的感觉。等了一会儿后,他才问:“赢的人有奖品吗?”
崔西点点头,“一个镀银的奖章。”
丹从证据展示桌上拿起白蜡色的奖章,递给崔西,同时喊出它的证据编号,“法医人类学家证实,她在莎拉的遗骨旁找到这枚奖章。既然那天是你赢得了奖章,它又怎么会出现在墓穴里?”
“因为我把奖章给了莎拉。”
“你为什么把奖章给她?”
“因为是莎拉故意让我赢的,所以我在走之前,把奖章给了她。”
“那是你最后一次看到那枚奖章?”
崔西点点头。她完全没想到那天莫名回头,从挡风玻璃瞥了莎拉一眼,看见莎拉戴着自己的黑色牛仔帽站在雨中,居然是妹妹给世界的最后留影。这么多年来,崔西不断回想那一幕,只觉得生命的无常总在瞬间发生,令人猝不及防。她好后悔,那天下午不应该因为妹妹故意让她而生气。她任由自尊心作祟,哪里知道莎拉那么做,只是为了不让她因为拿到第二名而带着沮丧的心情去赴约,那天可是她的大日子。
她硬是忍住不想哭,但眼泪还是从眼角逃了出去。她从面纸盒抽出一张纸擦掉泪水。旁听席上也有人在擦眼泪、擤鼻涕。
丹假装回到律师桌上找材料,以让崔西有时间平复下来。等了一会儿,他又回到证人席前问:“克罗斯怀特探员,请告诉庭上,1993年8月21日,你最后一次看到你妹妹时,她身上穿的是什么衣服?”克拉克出乎意料地起身,走出律师桌,“抗议。这个问题的答案完全依赖证人的印象,没有真凭实据,不足以采信。”
丹也走到法官席,“这个抗议太莽撞了,庭上。检方当然可以针对不寻常的问题提出异议,若是检方不放心,大可以针对探员的回忆进行询问,但不能无凭无据地封杀她的证词。”
克拉克似乎被激怒了,“恕我直言,虽然我尊重庭上有权决定是否剔除这类证词,但检方担心上诉记录中,会出现臆测和假设这种模棱两可的内容。”
“检方可以随时提出异议来保护上诉记录的明确性。”丹说。
“我同意,奥莱利律师。”法官说,“但我们都知道,这几天的听证内容在媒体上的曝光率远远超出我所乐见的程度,不过我倒是很感激检方考虑到上诉记录的明确性。”
克拉克趁机补上一拳,“庭上,检方请求预先审查证人,以确定证词是否有根据,而非依据听证会上所揭示的证据推测出来的,以及确定证人真的在二十多年以后,能想起妹妹在1993年8月的某一天,穿的是哪些衣服。”
法官在椅子里前后摇晃,阴郁地眯起了眼睛。崔西猜到了他会说:“我允许检方预先审查证人。”
根据多年经验,她知道只要法官察觉到听证会的结果正朝着上诉法院而去时,便会转向保守,以减少最终判决为准许上诉的可能性。而同意让克拉克先检验崔西的记忆力,就能堵住克拉克的口,让检方未来无法以此为借口,向上诉法院投诉梅尔法官判决的正确性,同时也降低了这案子被发回梅尔手上重审的概率。
丹坐回到豪斯身旁的座位上,豪斯倾身过去低语了几句,但丹没有任何回应。
克拉克抚顺鳟鱼图纹的领带,走了过来,“克罗斯怀特小姐,你想得起来1993年8月21日那天,你穿的是什么衣服吗?”
“我可以根据习惯推测一下。”
“推测?”克拉克朝法官瞥了一眼。
“我很迷信。比赛时都会固定打上红色领巾和蓝绿色饰扣绳式领带,再戴上我的黑色牛仔帽,我还会穿仿麂皮长外套。”
“明白了。你妹妹也迷信吗?”
“莎拉太厉害了,不需要依靠迷信。”
“因此我们不能根据习惯,推测她那天穿的衣服了吧?”
“不过她在比赛时,喜欢把自己打扮得比所有人出色。”
旁听席上有几个人露出了微笑。
“但她没有固定的参赛服吧?”
崔西说:“她都穿史考利的衬衫,那是一个衬衫品牌,她喜欢他们的刺绣图案。”
“她有几件史考利衬衫?”
“大约十件吧。”
“十件,”克拉克说,“没有特定的靴子或帽子吗?”
“她有好几双靴子,我记得大约有六顶帽子。”
克拉克转向陪审团席,看到席上空无一人,才察觉到这次没有陪审团看他表演,于是他又走到分隔旁听席的栏杆附近,“所以你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你妹妹在1993年8月21日那天的穿着,而只能凭着二十年后的推测来作证,或是根据你在听证会上听到的线索来猜测,对吧?”
“不,不对。”
克拉克露出一副出乎意料的样子。梅尔法官又开始前后摇晃,让椅子吱吱地叫着。他全神贯注地旁观接下来的发展,旁听席也陷入沉寂。克拉克朝证人席走去,他当然是在权衡接下来该怎么做,每一位律师在面临进退两难的局面时,都会仔细判断是否要接着提问:这么做会不会打开潘多拉的盒子,但自己却对盒内的东西一无所知;又或者应该跳过去,移到下一个话题。崔西从多次出庭为凶杀案作证的经验得知,克拉克所面临的问题是:他已经亲手揭开了一个关键话题,这表示就算他不问,丹也会提问。克拉克缓缓地、谨慎地试探着:“你一定不记得她那天穿了什么。”
“对,我不是很确定。”
“我们讨论过她没有迷信任何服装。”
“她是没有。”
“那还有别的可能……”克拉克突然打住。
崔西没有等他决定是否要把话问完,就自顾自地说:“一张照片。”
克拉克愣住,“一定不是那天的照片。”
“就是那天的照片。”崔西平静地说。
“他们用拍立得拍了前三名的照片,莎拉是第二名。”
克拉克清清喉咙,“而你刚好保存了这张照片二十年?”
“我当然会保存这张照片,这是莎拉的最后一张照片。”
崔西在那天早上和卡洛威碰面、一起检视她的蓝色福特卡车后,就把放在枪架推车里的照片拿走了,所以照片并没有被列入证物明细,也从来没出现在警方的笔录中。
克拉克看着法官说:“庭上,检方要求到办公室会谈。”“驳回。预先审查证人结束了吗?”
“庭上,检方异议,从没听说过本案里有这样一张照片存在。这是我第一次听到。”
“奥莱利律师?”梅尔法官问。
丹起身回答:“就我所知,庭上,检方说得没错。这张照片不属于被告,就算有人要求辩方交出,本方也交不出来。不过,检方显然可以通过克罗斯怀特探员取得照片来做证据。”
“异议无效。”梅尔法官说,“奥莱利律师,请进行询问。”
丹再一次接近证人席,“克罗斯怀特探员,请问你今天带那张照片了吗?”
崔西从公文包里拿出相框。旁听席躁动起来,梅尔法官拿起小木槌用力敲着。照片被标记并登录后,丹请崔西描述照片中莎拉的穿着,崔西照做了。接着丹说:“请描述照片中你妹妹所戴的耳环和项链。”
“耳环是翡翠的,泪珠形状。项链是银色的。”
“你认得这些首饰吗?”丹递给她罗莎在莎拉的墓穴内找到的翡翠耳环。
“认得,它们就是照片中莎拉戴的耳环。”
丹拿起豪斯初审时的证物——微型手枪耳环,旁听席又骚动起来。“那么,这对耳环,”他念出它们的编号,“你认得吗?”
“认得,那也是莎拉的。”
“她失踪那天戴的是这对耳环吗?”
克拉克猛地站起,“抗议,庭上。证人刚才说过她不能确定她妹妹那天的穿着,所以她只能指证耳环是否符合照片里所戴的款式。”
“我收回问题,”丹说,“克罗斯怀特探员,这对耳环是照片中你妹妹所戴的吗?”
“不是,”崔西说,“它们不是。”
丹把耳环放回到证物桌上,然后回到座位上坐下。旁听席上的低语逼迫法官敲起了小木槌。“我要提醒旁听席注意法庭秩序,第一天听证会开场时,我就说得很清楚了。”
克拉克起身朝证人席走去,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口气也充满挑衅,“你刚才提到你妹妹很讲究打扮,不是吗?”
“没错。”
“你说她参加比赛时的服装并不固定,会从多件衬衫、裤子和帽子之中挑选搭配,对吧?”
“对。”
“她会多带一套衣服去赛场吗?曾经在赛场上改变心意换装过吗?”
“有时候不只换一次,”崔西说,“她这个习惯让我很抓狂。”
“也换首饰吗?”克拉克说。
“我记得她在一些场合会这么做,尤其是赛程超过一天时。”
“谢谢。”克拉克似乎松了一口气,快步回到座位坐下。
丹起身,“我很快,庭上。”他朝证人席走去,“克罗斯怀特探员,你的妹妹在那些场合更换首饰时,你有印象她曾经换上那对在豪斯初审时的呈堂证物耳环吗?也就是那对手枪耳环,证物编号34A和34B?”
“我从没看她换上这对耳环。”
丹指着克拉克问:“检方刚才的提问,暗示她换上这对耳环的可能性很大,有这个可能吗?”
克拉克抗议,“同样的问题,诱导证人做推测性陈述。证人只能根据那张照片回答。”
“奥莱利律师,你的问题确实在引导证人做推测。”法官说。
“请庭上通融一次,克罗斯怀特探员会证明我们不是在推测。”
“我就通融一次,但动作要快。”
“你妹妹有可能戴上这对手枪耳环吗?”丹问。
“不可能。”
“你为何如此肯定,你刚才也提到了你妹妹很善变?”
“手枪耳环和项链是莎拉十七岁赢得华盛顿州单动式射击赛冠军时,父亲送给她的礼物。那年是1992年,耳环背面刻有年份。莎拉戴过一次,却造成耳垂严重感染。因为她只能戴24K金或纯银的耳环,而我父亲误以为那是纯银的。而莎拉不希望他尴尬,所以没告诉他。就我所知,莎拉再也没有戴过那对耳环。”
“她把那对耳环放在哪里?”
“她卧室梳妆台上的一个首饰盒里。”
梅尔法官的小木槌停了下来,旁听席也静默下来。窗外,天空中仿佛有一只缥缈的黑手在往下探——雪势加大了。
“谢谢。”丹说完,立刻转身走回座位上。
克拉克将食指按在嘴唇上,与此同时,崔西离开了证人席。她的高跟鞋叩击着大理石地板,敲击声跟随她穿过应讯处,朝旁听席走去。一阵狂风骤然扑来,震得窗户砰砰作响,坐在窗边的人都吓了一大跳,有个女人甚至被吓得倒抽一口气。除此之外,没有一个人有动静,就连穿着圣约翰皇家蓝长裤套装,一身光鲜亮丽的玛丽亚•范佩尔特也愣愣地坐着,似乎陷入了沉思。
只有一个人全程享受着这个上午的攻防战,一副很过瘾的模样——埃德蒙•豪斯躺在椅背上,翘起椅子的前脚,连人带椅前后摆动,脸上还挂着笑容,仿佛刚在一家美食餐厅填饱肚子,意犹未尽。
上一章:45 | 下一章:4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