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嫉妒之心
上一章: 第一百五十九章。兄妹争论 | 下一章: 第一百六十一章。纯白之梦 |
他说得如此大义凛然,却掩盖不了他话中的漏洞。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那窦归荑呢,你预备让她怎么样。”邓绥一语中的,感觉到邓骘的背影一瞬间变得僵硬,“你的意思是,不要她了。还是,强迫她跟你一起,在雒阳城里度过这一生。”
意外地,邓骘沉默了很久很久。
蓦然间,他才苍凉地低笑,这种笑声,让她心生寒意。
回过头,看到他侧脸轮廓如刀削一般锋利,眼眶发红,声音里竟有哽咽。
“她……她能否活着,都非定数。”深吸一口气,抬首道,“我说过,她因谁而死,我便将谁刃之。纵然那人是天子,我邓骘亦无所惧。我必倾我所有,偏要让他失去一切。”
邓绥的眼眸一点点瞪大。
眼中颤抖的光难以平复。
“谁……告诉你,窦归荑会因刘肇而死?”邓绥一瞬间,终于揪住了最为关键之处,然而她心中的震动,却是难以言喻的,“清河王是不是,是不是他告诉你,窦归荑会被刘肇所杀?”
“是我亲眼,看到的。”这仿佛是他心口的伤处,每每忆起彼时暗夜中渐远的车轮声,便觉得刺骨的冰寒铺天盖地袭来,“我只恨那一日我未能带走她,如今,她是生是死,我是半点也不知道。”
不可能!
窦归荑是她亲自送出城的,此刻已然不知到了何处,阿骘怎么可能看到陛下亦或陛下手下的人,对她下杀手。
邓绥迅速脑中一点点将这一切串联。
且不论究竟是如何演变到如今这地步的,单单从局势上来看,邓骘造反,最获益的无非便是清河王刘庆,他可借此事力挽狂澜一改败势……不,也许不仅仅是力挽狂澜,他甚至,可以反败为胜。
如若他剑走偏锋,想要利用邓骘这一枚棋子,定然,就要布一场离间的局。
只是,阿骘说他亲眼看到。
“你看到窦归荑的正脸了吗,你确定吗,你看到的是窦归荑?”邓绥还是不相信,再一次问道,“那你是在哪里看到她,她如今,又在哪里。”
“是啊,她在哪里呢。我也不知,那一辆马车将她带往哪里了。我甚至不知道,她是不是还活着……”
邓绥而看到他的神色,邓绥心猛地犹如被千斤重的石头压上。
难道,难道说——
窦归荑如今,是在,刘庆的手中吗。
脑海中猛地想到了刘肇深邃的眉眼,她的指尖一片冰凉。
蓦然间,她几乎是跨步奔向邓骘的面前,双手再一次用力地扣住他的双臂,眼神一反常态的惊慌失措,却又在极力自制着:“阿骘,你听我说。你一定要相信我,那不是陛下,要杀窦归荑的不是陛下,你不能对付陛下……是清河王,他为了利用你对付陛下,所以设的局……”
“杀她的是行夜,你的意思是,行夜是清河王的人吗。”邓骘望着如今惊慌的邓绥,心中不知在思虑什么,良久才说,“我知道你未必信我所言,不信便不信吧,但你总归要信我这个人吧。阿绥,只有我,会一生尽力保你周全。刘肇他……”
“并非如此,并非如此!阿骘,你相信我,这一切都是刘庆的阴谋。此人最擅诛心,阿骘,你已经在他的棋局之中……”邓绥看到他越来越冷的眼眸,一瞬家急火攻心,险些眼前一黑便要厥过去。
“不,成为棋子的是你,阿绥,你一直都在被刘肇欺骗,成为她棋局中的落子。这世上,没有人比他更擅诛心。我如今手中权倾朝堂,他自是要顾忌我三分,一旦我为他扫平清河王之乱,便是兔死狗烹之时……他也许早已想好了如何铲除我,所以,明明知道她……明明知道她对我是多么重要,也可以轻易起杀心……”邓骘望着邓绥,目光中亦是陈恳与痛心。
“醒醒吧,阿绥。我知你爱慕他已久,不要被你的倾慕之心所蒙蔽,而看不清那个人的本质啊!”
邓绥面如死灰。她缓缓地放开了手,望着邓骘,眼底渐渐溢出一片绝望。
怎么会,陷入如此的怪圈之中呢。
她的心口一阵发闷,渐渐郁结,竟生出一阵尖锐的疼痛。
她捂着心口,蜷下身来,禁不住冷汗涔涔。
邓骘一时间也慌了,忙地蹲了下来,将她拦腰一抱便要像外走,大喝道:“随军大夫呢!快传!”
她靠在他的胸膛前,伸出手,指甲抠住他胸前的那一块护镜,另只手摁住胸口,勉强平复了心绪,也喘过了气来。
“我……我没事。”她喘着气,深深地呼吸着,良久,才道,“阿骘,眼下……一步也错不得……即便你不相信我,也请你再缓缓……莫要,酿成大祸……”
抬头,看着邓骘紧绷的下巴,微抿的薄唇,低声吼道:“答应我!”
“我不能答应你。”邓骘垂眸,俯瞰着怀中的她,道,“也许……也许她还活着。也许,刘肇会因为忌惮我,而选择暂时保她性命……眼下,自是越快越好,再者,刘肇这个人,实在也是可怕。纵然我如今兵权极盛,却也是无十分的把握。如若再拖上一拖,以他的城府,还不定能想出什么样的对策……”
“你一定……要这样以最坏的恶意揣测他吗……”
邓骘见她好似缓缓平复了心绪,将她缓缓放下。
她的脚方沾地,便一阵发软,邓骘一手拦在她腹部,勉强助她站稳,这才听到她道:“不错,我的确是倾慕他。但是,阿骘,他同样……是窦归荑所爱。”
感觉到拦在腹下的手一颤。
“你当真以为,她是打从心底地怨恨他吗。不,她只是不甘而已。她不甘于,就这样失去曾经深爱的人。她不甘于,自己所爱的人对她尽是欺骗。这种不甘太过强烈,她便说那是恨。即便是恨好了,那也是因爱,才能生的那种恨。”邓绥缓缓站直了身体,望着面色动容的他,说道,“你一直都知道,是不是,她爱的,恨的,从来都是别人。”
“究竟是我被倾慕冲昏了头脑,”邓绥洞若观火的眸,仿佛一下刺进了邓骘的内心。
“还是你,被嫉妒蒙蔽了心智。”
邓骘猛地一跃而退,神色间恍如震怒。
“你胡说!”
阿骘。她的亲兄长阿骘。当年喜欢上窦归荑时,也不过只是十六七岁的少年时分。不论谋虑如何深沉,却也只是初心懵懂。
也许彼时,在这份懵懂间,他并不能完全看透自己的内心。
只怕是,单单辨别到自己是真心喜欢而非报恩之义的心意便已然费了许久。更别谈,察觉到动心后,自己已然不再平衡的心也在影响着他的判断与思考。
“我是胡说吗。你自己仔细想想……你究竟什么时候,察觉到自己喜欢她的这份心意。又是什么时候开始,知道了到她和刘肇的关系。”邓绥咄咄相*,丝毫不给他逃避的机会,“究竟是不是在你确认了这两件事之后,你开始,对刘肇不断地开始添以恶意的揣测。”
蓦然间。
邓骘仿佛想起了绵绵细雨里,篱墙小巷中,两人紧紧依偎的身影。
如画一般的场景。
邓骘蓦然间握紧了拳头抬高了声音,尖锐地反问道:“那难道我推测错了吗。窦氏之乱,究竟谁最终如愿以偿,不是一目了然吗。若非我推断出他早已运筹帷幄,邓家还未必就能下定决心在彼时站在皇帝这边,哪里还能有今日的荣华。就算我以恶意揣测,他也正如我恶意所想。他的确是在当时利用了窦归荑去稳住窦家,他的确是打算……”
“那你最初难道就没有利用窦归荑来保住自己的性命吗?!”
邓绥毫不犹豫地打断他,亦是扬声反唇相讥,“难道你就从未利用过她,难道你就从未算计过她吗?!”
邓骘禁不住踉跄,望着邓绥,竟是语噎无言。
垂眸,刹那陷入了片刻的怔忡。
——如果,你也愿意和我一起,守在那个人身边的话。因为我,一定要和表皇兄在一起。
——他要杀你,你为什么不相信我?!
邓骘猛地抬眸,目光坚定:“不……我,我和他,岂能一样?!”
“对,你和他不一样。”邓绥字字珠玑,道,“陛下得到过窦归荑的心,但你,从没有。”
——七年前……七年前你将她劫出城。窦家以为她遇害才决心起兵造反。
——当年若有她在朕身畔窦家绝不会反!
“胡说……你胡说!”邓骘怒吼,但看着他如今的模样,邓绥却知道他心中已然有了动摇。
她一定要抓住这一份动摇。
陛下如此相信自己,愿意相信她,将她就这样放离雒阳城,不害怕她一去不返。她必须,对得起他的这一份信任。
“你如今究竟在做什么,且不论陛下一无所有的境地,究竟是不是窦归荑所愿。就单论你现在的手段,就只看看你如今手上沾染了多少鲜血,身后背负多少无辜百姓的冤魂……你真的觉得,你是对的吗。还是你觉得,这亦是窦归荑所愿?”
“她是个善良到过分愚蠢的人。让我来告诉你,即便她能活下来,在知道你如此置百姓性命于不顾只为成全自己的私念,她也不会原谅你。”
最后一句话抛出时,邓骘面色显然有瞬间的迟疑。
他禁不住伸出手,望着自己的双手。
是啊,他的这双手,如今,已沾染了多少鲜血呢。
她十年前轻灵的声音,自己曾无数次回忆起的声音,再一次在耳畔响起。
——我可以承诺。
——如今的你,也许是浴血挣扎而存活下来的那种人,但如果有朝一日青云直上,而能够不轻易杀戮他人,那么,我承诺你,至少我,不会放弃你。
良久,缓缓攥成了拳。
眼眶也渐渐变红。
也许,他便是天生的豺狼,才能够如此轻易的下杀戮之心。没有她在身边,他一定会变成恶魔的。
对,他不可以没有她。
纵然她会恨自己,他也要如此。因为他,必须尽全力保住她的性命。
“你就算不能完全信我,难道,不也该在心中存个疑影吗。你也不能绝对地确定,是不是。万一呢,万一,这真的是清河王的计谋呢。”邓绥伸出手,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感觉到他的手心也是一片冰凉,“那就意味着,窦归荑是在清河王手中,不是吗。无论是生是死,那都是清河王的过错,不是吗。”
邓骘对视上她真挚的眼眸,感受到她为保刘肇的急切与渴望。
良久,才说道:“好。来回二十日,那么,我便以一月为限。刘肇敢放你过来,那么我邓骘也非无义之辈,不会强行扣留你。你回去告诉他,我还是去年离开雒阳前的那个邓骘。我愿意倾我之力,为他保住这天下无虞。只要他,在一月之内,将窦归荑完完整整地交给我。届时战后,我自会负荆请罪,要杀要剐都由我一人所担。若他要取我性命,那需在此之前让我安顿好窦归荑,我会将她带到一个他一生也寻不到的地方。”
见他松了些口,邓绥心也终于宽了些许。
燃眉之急,总算是解了。
邓骘望着自己满是血腥气的双手,恍若已然在指缝中看到她失望而愤怒的眼神,道:“我早便说过,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她。”
作者有话要说: 呕心沥血的四更!!!
上一章: 第一百五十九章。兄妹争论 | 下一章: 第一百六十一章。纯白之梦 |